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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你犯規(見觀發財 卷二)》第13章
第三十五章 認親

  是「暖玉散」,一種傷心、傷肝腎,卻會讓人診出喜脈的藥物。

  齊文的眼線布在前院,早已發現陳氏不對勁。

  懷孕數月,不見肚子,只見瞬肥,前陣子,大夫頻頻進出梅院,齊穆韌不動聲色等著陳氏來找自己,但她沒來,卻走了一趟柳氏的景平居,之後肚子就顯懷了。

  他不懂女人這方面的事,卻也明白事有蹊跷。

  果然,外公回來,解開謎底。

  所以是第三個了,陳氏、方氏、文氏說不定連被趕出王府的徐氏也壞了身子。

  難怪那麽久他始終無出,是誰動的手腳?

  夏氏?不可能,她沒有爭寵意願,曹夫人?不可能,她還在爲他的「中毒而不自知」心風得意,所以是柳氏嗎?會是她?如果是她,爲什麽多年來她的肚子一樣沒有動靜?

  「穆韌,你打算怎麽辦?」

  「就由著她們去折騰吧。」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笑意。

  「那可不行,萬一她們從外頭抱來孩子,硬說是你的種,你還想當這個便宜老爹不成?」姜柏謹反對。

  齊穆韌淡然說道:「別擔心,我自有應對。」

  「怎麽應對?」

  他笑而不語,意思就是--俺不說。

  姜柏謹瞪他一眼,這家夥不說的事,誰也別想敲開他的蚌殼嘴,撇撇唇,換開新話題,「你拿下阿觀了沒?」

  提到阿觀,齊穆韌的笑容立顯真誠。不必開口,表情已經寫得清楚分明--他已經收複故土。

  好得很,姜柏謹跳起來,笑得一臉眉彎眼彎。「那老頭子可以去認親喽?」

  齊穆韌笑而不語,但眼睛朝外公瞄兩下,姜柏謹揮揮手說道:「放心啦,老頭子不會把你給招出來的,我還期待阿觀給我生個小曾孫咧。」

  「去吧。」

  齊穆韌輕輕兩個字,姜柏謹領了聖旨似的,歡天喜地往清風苑去。

  門外,他碰到迎面而來的齊穆笙,齊穆笙想找他門上幾句,可姜柏謹理都不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齊穆笙聳聳肩膀,進屋裏找二哥,齊穆韌正對著齊文交代事情。

  「加派人手盯著景平居、景甯居、景和居三處,有任何消息都過來禀告。」

  「是。」

  「把陳氏假裝懷孕的消息放給曹夫人。」

  王爺這是要讓大夫人和陳氏、柳氏去鬥法?

  大夫人若知道陳氏無孕卻假裝懷孕,定會死死盯牢她,而陳氏到最後選擇投靠柳氏,表示柳氏已經決定插手,倘若她真想從外頭抱小孩,大夫人絕對會將此事鬧大,她也不是好貨色,她最怕的就是王爺留下一子半女,長房再無指望。

  躬身,齊文點頭應道:「是,屬下立刻去辦。」

  齊穆笙進屋時與齊文相錯身,齊文匆匆向齊穆笙一點頭後,轉身離去。

  「二哥,聽說今天皇上氣得連飯都吃不下呢。」齊穆笙滿臉喜色。

  事情已經鬧開?齊穆韌址扯唇角,拉出一抹笑意。

  「二哥怎地不訝異,難不成你早就知道什麽消息?」

  「是大皇子偷制玉玺之事吧。」

  「二哥果然知道,居然不透露半分?」齊穆笙不滿,往他肩膀捶一拳,才繼續說道:「皇上派人徹底搜查大皇子的府邸,裏裏外外全翻了遍,沒翻出玉玺,倒是翻出二哥爲大皇子刻的印章。

  「這下子二皇子成了誣告,氣得皇上痛罵兄弟倆無手足親情,只有權力欲望,偏偏這時四皇子又落井下石,在旁邊冷言冷語,皇上一怒,隨手抓起硯現台往四皇子身上一丟,弄得他滿身墨汁。」

  齊穆韌淺曬,早在他送皇帝壽禮時,穆笙隨口提到壺底的刻印是他親手雕的之後,大皇子立刻跑向他求取一方印章。

  那時,陰謀就展開了吧,只不過大皇子這回要算的不是靖王府,而是最近聲勢愈見高漲的弟弟。

  「這件事,會發展至今天局面,你會不知道?」齊穆韌反問弟弟。

  齊穆笙笑得滿臉奸險,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有點惡心,挖了陷阱等著人往裏頭跳,可那也要對方願意跳才行。

  當初他與阿觀簽約,當中有一條是:絕不能透露制壺師父是個女人,他逼著阿觀滿心不以爲然地簽下名字,卻自己到處說茶壺是阿觀所制,壺底印鑒是王爺所刻,目的有--

  一:王妃製壺、王爺製印,皇上見之心喜、愛不釋手,夫妻鹣鲽情深,共創佳話,這個可以供人茶余飯後的訊息,大大提高了阿觀壺的名氣,能替他增加更多收益。

  二:他散播這消息時,是當著所有皇子和皇帝面前說的。

  誰不知道幾個被看好的皇子都想攀上二哥這棵大樹,倘若感覺自己攀不上,卻被旁人給攀去,說不定就要找把斧頭來砍樹了。

  既然人人都想來害他家二哥,他若不還上幾分顔色,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

  因此他把消息抛出去,等著有害人之心的上勾,好讓他們狗咬狗,果然,成事了吧!

  大皇子讓二哥刻印,卻私下放出消息,說那印章是假玉玺。

  這消息不能傳得太快、太張揚,而要傳得隱晦、傳得若有似無,並且傳得夠真實,這是個難度很高的技術活兒,否則哪會等到今日才爆發?

  而二皇子得搜集到「足夠證據」才敢向皇帝揭發此事,于是大皇子卯足了勁提供有力證據,當然其中不乏三皇子和齊穆韌的推波助瀾,否則二皇子哪裏可能這麽容易上當。

  齊穆笙撓撓頭。「這樣二哥都能猜得出來?」

  「說吧,接下來怎麽回事。」

  「三皇子進宮請罪,說是府中側妃無知、亂傳謠言,以致引發今日之事,他已經將那名多嘴側妃送進廟裏清修,以借儆效尤。」

  「三皇子這一手漂亮。」不但充分表現自己的友愛之情,也給足幾個皇子台階下。

  當時三皇子使計讓王氏做這等事,是極其聰明的選擇,那個女人多嘴多舌,只消幾個撩撥就會把事情傳出去。

  而衆人都曉得三皇子最沒有實力入主東宮,話從刻薄的王氏嘴裏出去,說「齊穆韌看不起三皇子,不肯爲他刻一方『偉大、神秘、了不起的印章』。」真實性就更高了。

  如此一來,他不但趕走二皇子埋在自己身邊的眼線,還讓大皇子、二皇子的衝突浮上台面,以後誰要再說這對兄弟情深,怕是沒幾個人會相信。

  「可不是嗎?我想三皇子對王氏是無半分感情的吧,否則怎麽舍得這般對待她,聽說王氏的容貌比三皇子妃還美上幾分。」

  「女人的美貌無法決定男人心的走向。」

  「這話聽起來有幾分嫂子的特色,是嫂子說的?」

  「對。」

  她說過的話多了,從剛開始的沒話找話說,到現在,兩人一碰頭就有聊不完的話,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足夠令齊穆韌心定,相信她再不會考慮離開這件事情。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事,讓我想起嫂子說的話。」

  「什麽話?」

  「她說:雄性的天性是掠奪,雌性的天性是守護。」

  「她總有一堆奇怪的話可說。」

  「她還說了殼堡慈鲷的故事與我聽。」

  「殼堡慈鲷?那是什麽東西?」

  「說是一種産在某地湖底的魚,這種魚會到處尋找空的螺殼,堆在同一處,給自己的妻子們住,雄魚和許多雌魚交配後,讓她們住在殼裏,並且産下魚卵,守護魚苗長大。」

  「之後呢?」

  「因爲湖裏魚多,螺殼不敷使用,雄魚經常會去偷鄰居的殼,有時候,會連同裏頭的魚卵和雌魚一起偷回來,可雄魚哪肯替別人家守護孩子,於是它或咬、或推擠,逼迫雌魚退開。

  「雌魚不肯,堅持守護魚卵,雄魚就擺動身子,揚起沙粒覆蓋螺殼,企圖把雌魚悶死。最後,雌魚不得不放棄魚卵離開螺殼,而那些卵,就成爲雄魚最好的食物。

  「嫂子歎道:女人輸就輸在沒有一副強健的體魄,如果女人比男人強健高大,這世道就要倒過來走了。」

  齊穆韌失笑,這是她會說的話。「她倒很清楚許多動物的事兒。」

  「外公說她喜歡看動物頻道。」

  齊穆韌點頭,幸好有外公在,否則若是她說了穿越事,他定要將她當成妖孽來看待--

  「二哥。」

  「怎樣?」

  「你會一直待二嫂好嗎?」

  「怎麽這樣問?莫非......」齊穆韌眉毛一掀,齊穆笙立即擺手。

  「沒有、沒有,二嫂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女人,我喜歡溫柔體貼、以我爲天、以我爲尊的女人,二嫂那副性子啊,哪個男人受得了,也只有二哥性子犯賤才會看上眼,我頂多覺得她比別的女人特別……」

  齊穆笙講得飛快,卻發現二哥的臉色越沈越黯。

  然後,齊穆笙閉嘴,垂下頭苦苦一哂。

  他豈能不明白,自己騙得了別人,哪裏騙得了一胞同出的二哥?在他面前,自己的解釋是欲蓋彌彰。

  歎氣,他鄭重說道:「二哥不必擔心,她永遠是我二嫂。」

  「你明白就好。」齊穆韌定定看過他半晌,低聲回道。

  他自然明白,就算不明白,他也會逼自己明白。

  因爲二哥於他,如父如長,二哥的恩惠比天高,他這輩子會算計別人,卻絕不會算計到二哥頭上。二哥想要的,他唯有傾盡全力幫二哥爭取,絕不會起掠奪之心。

  齊穆笙輕笑,問:「二哥,你信不信我的能力?我定會找個比二嫂好上千百倍的女子,讓二哥嫉妒死。」

  「好,我等著。」齊穆韌大掌往弟弟肩上拍去,他知道,這話是穆笙爲了讓自己放心。

  「對了,我剛剛看見外公急急往清風苑去,他要找二嫂嗎?」

  「對。」

  「二哥已經同意……」

  齊穆韌點頭,臉龐滿是自信,看見三哥的表情,齊穆笙心微微一沈,他懂,那表情意謂著他與阿觀是真正夫妻了。

  但下一刻,齊穆笙揚起笑臉,只要二哥幸福,他便也幸福了。

  拉起齊穆韌手腕,他笑說:「走,我們去偷聽,聽聽外公有沒有出賣二哥。」

  *******

  阿觀拿著工匠送來的松竹壺細細觀察,手工還需要再多磨練磨練。

  當然,他們都是制壺老手,這樣的東西拿到市面上絕對能賣得不錯價錢,但「大姜」要求的是上品,這些……恐怕還是要打掉。

  她已經集了滿屋子不能賣出的茶壺。曉陽說:哪天王子心情不好,咱們就來辦一場砸壺大賽。

  是啊,破壞東西可以平息一定的怒氣,否則那些八卦劇人物幹麽動不動就砸東西,以創高收視率。

  琉芳進門,低聲道:「主子,上回您被蛇咬傷,給您治病的老大夫來了,他說要見您。」

  「請老大夫進來。」

  阿觀心想,她們都不知道這位老大夫是王爺的外公吧,也對,他隱姓埋名,自有其用意。

  阿觀把茶壺一把把放進托盤裏時,姜柏謹已經進門,阿觀起身請他入座,月季倒過茶水後,阿觀便讓她退下。

  正牌大姜定定看向阿觀,一張嘴忍不住輕咧,阿觀醒來發現自己換了一副身體時肯定嚇壞吧,但發現本尊的臉比自己的漂亮十幾倍時,不知道心裏會不會有賺到的暗爽?

  「老大夫請用茶。」阿觀客氣道。

  姜柏謹審視她時,她也打量起對方,這位老先生看來睿智卻可親,除了那頭灰撲撲的亂發,臉上並沒有太多歲月痕迹,可不知爲何,她覺得他身上有股讓人熟悉的親切感……

  「王妃安好,老夫姓姜名柏謹,外人眼裏,我是個大夫,但我另外一個身分是王爺的親外公,我想我應該喊你一聲孫媳婦。」姜柏謹把話攤開了說。

  向觀像被夏日猛雷轟到似的,兩顆眼珠子瞪得老大,後面那幾句她沒聽進去,她所有注意全定在「姓姜名柏謹」上頭。

  姜柏謹、大姜?她眼睛睜得比牛眼大,一瞬不瞬地注視他。

  是巧合?是老天另一場安排?她有些頭昏,仿佛滿天飛霧朝她蓋下。

  姜柏謹暗暗得意,當他穿越過來,發現自己是個小乞兒時,他便用了自己的真名,聽見久違的名字,她肯定是要觸電發呆的。

  假裝沒發現她的吃驚,姜柏謹抓起她的手,將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感受她飛快跳躍的脈動,這丫頭,嚇壞了吧。

  須興,他拍拍她的手背說道:「孫媳婦,你的身子恢複得很好,身上沒有殘留余毒,別擔心。」

  阿觀根本沒聽進去他在說什麽,只是直盯著他猛瞧,心底一遍兩遍琢磨著,會嗎?

  他是大姜,還是大姜的前生,又或者只是恰巧的同名同姓?

  「老先生」

  她遲疑著,要不要問他名字爲什麽叫做姜柏謹?可這問題很拙,人家老爸老媽取的,關他屁事。

  姜柏謹無視她的猶豫,拿起桌上的茶壺,細細品鑒,刻意說道:「我聽穆笙說你會制壺,這是你做的嗎?我認識一位朋友,也是個丫頭,年紀比你略大一些,二十一歲了,可她做的壺比你做的強得多。

  「我還記得她做過一把蓮荷呈祥,那簡直是大師級的作品,除了印章糟了一點之外,連名家也挑不出半點瑕疵。不過別擔心,你還小,慢慢練習,到二十一歲時,就有我那朋友的本事了。」

  阿觀屏住呼吸,心跳從一百狂跳到一百八,眼睛越張越大,仿佛下一刻眼珠子就要掉下來似的,她的嘴唇發抖,指著他,艱難出口:「你、是、大姜……」

  啪!姜柏謹順理成章演出觸電相,不過他演得太超過,椅子用力往後一挪,整個人瞬地往後仰,若不是阿觀及時將他抓回來,他肯定會摔個人仰馬翻。

  「你、你……」他此出歌仔戲的誇張蓮花指,抖得很厲害,嘴角抽搐比較困難,他已經盡力,可惜沒演出驚嚇狀,只看得出喜感。「你是……」

  幸好阿觀太震驚,腦子不好便,注意不到這等小細節,她只急著用食指不斷往自己胸口戳啊戳,又叫又跳,「是我,阿觀、淩敘觀啊,我們那把可以賣很貴的蓮荷呈祥被地震壓碎了。」

  「阿觀?你是阿觀?」

  他很「激動」地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挂起來,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再把她翻轉一圈,完完整整看過一遍。

  其實這件事,他老早做過,再做一遍是爲了增加可信度,孫子好不容易才將她拿下,可千萬別因爲這種無關緊要的小情節,兩人鬧翻。

  「對啦,就是我啦。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聞之,亡國恒于斯……』」

  她隨口背一段〈公子重耳對秦客〉,抑揚頓挫的語調,刻意的誇張調侃,那正是她每次在大姜面前侮辱古文的口氣。

  「阿觀,太好了,是你!」大姜猛然將她抱進懷裏。

  阿觀雙臂緊緊圈住大姜的頸項,一時間,她悲從中來,好幾個月了,積在肚子裏的恐懼、慌亂、焦郁一口氣爆發出。

  有些任性地,她捶他的胸、踢他的小腿,想發泄什麽似的,眼淚一串溜過杯中,她放聲大哭。

  「你怎麽不早一點找到我,你死到哪裏去啊,你怎麽不要死在我身邊,你不知道我有多衰、多倒楣、多可憐你通通不知道」

  他沒想到阿觀反應會這麽激烈,連忙輕拍她的背,軟聲哄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

  她耍無賴,耍得理直氣壯。「當然是你的錯,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不知道我快嚇死了,不知道我根本應付不來這裏的人事物,不知道我膽子破掉……」

  她哭得語無倫次,大姜見了,也忍不住眼眶泛紅,原來她是這麽害怕啊,他還以爲她混得風生水起、一路順當。

  對啊,他怎會忘記,她是個再敏感不過的女生,雖然表現得大刺刺,卻總是爲了別人的眼光在勉強自己。不然怎會痛恨古文,卻偏偏填中文系,又怎會明明熱愛自由,卻乖乖地遵守九點半的門禁。

  她是習慣把委屈壓在心底,卻老告訴別人,「我沒關系」的女生啊。

  「對不起。」他又說一回。

  「你爲什麽不找我,找一次兩次都好啊,你要試著找找看啊!」

  「對不起。」他放任她在自己胸口哭泣,放任她在懷裏委屈,也放任她釋放恐懼,他讓她哭夠了,才伸袖子抹掉她滿臉眼淚鼻涕。

  她終於停下淚水,退開正少,說:「大姜,我好想你。」然後又撲上前,緊抱住他。

  「我也想你。」他勾起她的臉,細細再看一遍。「你一點都不像你,就算面對面,我也認不出來。」

  她嘟起嘴,說道:「那你又像了?那個三十歲、眼睛一勾,就有一群女人拜倒在石榴褲下的大姜,怎麽會變成又老又皺又醜又髒的死老頭。」怪的是他的外孫們反而繼承了他「前世」的長相,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害她差點搞錯,這老天爺到底在玩什麽遊戲?

  「講話客氣一點,好歹我是你外公。」

  大姜一把掐住她嫩嫩的臉頰,往外拉,好不容易,拉出她一張笑臉,看見她笑,他心底松口氣。

  她吸吸鼻子,把整壺茶全給喝掉,才平複下滿心的波濤洶湧。

  大姜看著她,輕輕撫過她的黑發,低聲又道:「對不起。」

  阿觀搖頭,她知道不是他的錯,她只想要任性,像過去那樣,有人疼、有人寵、有人願意包容。

  「還生氣嗎?想不想罵兩句髒話。」

  他真懷念她的髒話,一句一句罵得斯文端莊、字正腔圓,像是國文老師在授課,教導髒話的正確發音法。

  「想啊。」

  「罵兩句來聽聽。」

  她張開口,中文的、英文的,各式髒話在腦子裏面溜過一圈,卻發現,居然沒有出口的欲望。

  歎氣,她歪歪頭,說:「我從良了,沒辦法,這個時代讓我變得溫良恭儉,賢德淑慧。」

  聞言,姜柏謹笑得東倒西歪,說:「什麽從良?這話別四處胡說,這裏的人可禁不起這等玩笑。」

  是啊,這不就是最讓人痛苦的地方?

  想說的話不能隨意說,聽到的話不能就字面上做解釋,簡單的溝通性語言在這裏成了耍心計的必備武器。

  穿越啊,哪有書上寫的那麽容易,每個人穿過去,立刻變成古代人,言談舉止、行爲思想,被同化得徹底而精准,要知道,人的第一性格形成期是三到五歲,也就是所謂的三歲定一生。

  「大姜,你怎麽這麽倒楣,穿越過來就老了幾十歲,不像我,穿過來還賺上五、六歲。」

  至少她心生不平的時候,走到鏡子前面照照臉,看到比過去美上好幾百分的精致五宮,還可以自我安慰,穿越不完全是壞事。

  「誰說的,我賺的比你還多,我穿越過來的時候才十歲,是個躺在路邊的小乞丐。」

  「天啊,你比我早四十幾年穿越?」

  「對啊。」

  「怎麽會這樣,我們分明是死于同一個地震?!」

  「我也找不到合理解釋,也許我比你早死四分鍾,過去一分鍾現在十年功吧。」他從肩。

  阿觀苦笑,也對啦,有什麽好追究的,穿越本身都不能提出合理的科學證明了,何況是時間差異。

  「快告訴我,你穿越過來後,碰到什麽?」

  望著她滿臉的好奇,他慢慢把自己的經曆對她細細說明。

  從穿越時的無措恐懼,到被師父收養,學得一身好醫術,認識一個好女人,結爲連理大姜笑問:「你記不記得,前輩子我同時期結交的女朋友可以組成一支啦啦隊?」

  「對啊,用淫蟲來形容你,是最恰當不過的。」阿觀贊聲。

  「可是我在這裏認識一個女人,只消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這輩子想追尋的那個女人。」

  「她很美、很肉感、很性欲?還是多金、聰明、能在床上征服你?」

  「都不是,她不美麗、上圍也不夠豐滿,但性格溫順,她的眼睛總是能讓我感到心平,她必須依附我才能生存下去,但我卻在她身上得到生存的力量,知道嗎,那段日子裏我經常告訴自己,也許穿越這一遭,是上蒼爲了圓滿我尋尋覓覓卻始終不得的愛情,所以穿越是獎勵不是懲罰。」

  阿觀眼底透出笑意,說道:「你確定?前輩子栽在你手上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鲫,她們見到你,就會忍不住在你面前躺平,可老天把你送到這裏,一個可以名正言順三妻四妾的時代,你卻偏偏只對一個女人傾心,這不是懲罰是什麽?」

  「這樣說也通,我的妻子很早就過世,留下女兒和我相依爲命,那些年有許多媒婆上門想幫我續弦,但我發覺再沒有女人可以讓我動心……你說得對,是懲罰,罰我過去對愛情漫不經心。」

  「大姜,最近我益發相信一句話。」

  「什麽話?」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怎會突然相信冠冕堂皇的成語?」過去,她是背一句罵一句的,她和全中國文化結下深仇大恨。

  「既然有穿越這回事,那就一定有前世今生,既然有前世今生,或許你和那位『正確小姐』,會在下一輩子或另一個時空裏,再續前緣。

  「我總認爲緣分這種東西,像絲瓜藤,會越攀越緊密,而愛情是苗株,用心灌溉便會郁郁菁菁,你並沒因爲失去她,便停止灌溉你的愛情,所以我深信,下一輪,你們的愛情會走得更幸福、更順利。」

  大姜攬上阿觀的肩膀,深吸氣。「你這番推論,讓人感覺死亡並不可怕,反而令人期待起下一世的可能。」

  「我們不都是死過一次的人,再死個第三次、第三次,何足畏懼?」

  他嘲笑她。「話說得這麽大聲,剛剛是誰對著我拳打腳踢,哭得滿臉鼻涕?」

  「一時情緒失控嘛。」她自嘲。貪圖一時發泄,可發泄過後呢?她依然在這裏當她的王妃,依然和許多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

  「總有你的道理。」

  「別的不行,耍嘴皮子講講道理我還成的,別忘記,我腦子裏裝了不少聖賢言論。」她敲敲自己的頭。

  「所以囉,如今方知父母恩,感激你爹娘吧。」

  「可不就是這樣嗎?」過去那一點小拘束算什麽,現在的生活才叫做綁手綁腳。她擡頭,兩手圈住嘴巴,對上面喊:「阿爸、阿娘,我錯了!」

  「怎麽,不想你哥哥弟弟?」他揚眉問。

  「算了,知道是你、又知道你是他們外公,我還能不知道齊古、齊文、齊止是你瞎湊來的,他們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虧她還拚命在他們身上尋找相似處,強行穿鑿附會,非要他們認自己當兄弟,但努力這麽久,她依然是他們眼底的王妃,主仆那條線如何都越不過去。

  「沒錯,是我硬湊的,因爲我想找一個阿觀,但找了許多年,找得都心灰意冷了,沒想到……」他笑眼眯眯地看向她,阿觀凝眸回望。

  「對不起,我冤了你。」誰會知道他們的穿越會前後差上幾十年,換成她,她也會灰心。

  「不是你的錯。」

  「大姜,爲什麽想當大夫,不做雕塑?」阿觀問。

  「也許是因爲知道回不去了,想和過去切割,展開新的一段生命旅程吧。」

  所以她製壺、畫畫、做果雕,強留著與過去相似的生活方式,是因爲她還在幻想著回去?她沈默不語,只是嘴角明起幾分苦澀。

  大姜搭住她的雙肩,認真說道:「阿觀,我已經在這裏待過一輩子,從年少走到年老,眼看著就要行將就木,我很確定一件事。」

  「什麽事?」

  「死抱著過去不放手,會比接受新生活,要辛苦更多。」

  她何嘗不知,剛來的那個月,每天醒來發現自己還在這裏,都要沮喪個老半天,得費很大的勁兒才能提起精神過上一日。

  「大姜,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你知不知道,齊穆韌和齊穆笙的親生父親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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