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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婦大過天(見觀發財 卷三)》第11章
第五十五章 曹夫人進宮

  齊穆韌淡眼看向何宛心,她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教人怵目驚心。

  那日,她受傷回到王府,卻還心心念念著替齊宥賓完成最後一項任務,她借著向齊穆韌哭訴乞憐的機會悄悄下毒,卻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別人眼中。

  人贓俱獲,何宛心和檀香被關起來,槿香三番兩次想逃跑,但她的武功連賽燕都比不過,怎能逃開齊文的監視?

  她們因爲無法將訊息傳給齊宥賓急得焦頭爛額,且不食夜無眠,她們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想方設法地企圖謀得一條出路,但始終沒成功。

  何宛心絕食,希望能引起齊穆韌的憐憫,她對自己有信心,只要能見齊穆韌一面,必定能說動他原諒自己,畢竟過去幾年,她因爲他吃過太多苦頭。

  沒想到,無論她怎麽哭鬧吵嚷,齊古、齊文、齊止,那幾個比鐵還冷硬的男人,連報都不往上通報一聲。

  她以死威脅,齊文居然笑著說:「何姑娘願意自妝是最好的,免得王爺看在過去情分不忍處置,如此一來,誰能爲王妃出那口氣?」

  聽見齊文的話,何宛心震驚無比,她腳軟地摔在地上,齊文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關上門轉身走掉。

  何宛心驚疑不定,他們連他們都知道葉茹觀是受自己所害,他們甚至希望她能夠自妝?如果連他們都是此番態度,那麽齊穆韌他會怎樣?她終于害怕了,因爲她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麽。

  十余日過去,齊穆韌終于出現。

  看見他,她不說葉茹觀,只切切絮絮地說著陳年往事,從他們初識,他送她一朵小黃花開始,說他們年稚時期做過的瘋狂事,說他爲她挨罵的傻事。

  齊穆韌靜靜聽著、回想著,突然發覺,那些過往全是她做他跟,然後長輩責罰時,便推到他身上。看在他是王爺之子分上,何禦史雖不至于罰他,但話傳到曹夫人耳裏,他回到王府也不會好過。

  每回鬧得太大,她就會賴在他身上、討他的好,撒嬌耍賴,逼著他處理後果,認真想來,他一路走來都是在爲她收拾殘局,除了何禦史遇害那件事以外。

  「這幾年,你是怎麽過來的?怎會依附在齊宥賓門下?」最終,齊穆韌還是問了自己想知道的事。

  「那年,我被曹夫人買下、送入青樓,老鸨逼我接客、逼我賣笑,我不肯,保镖們把我打得傷痕累累。從小到大,我何曾受過那樣的罪?

  「我想死,他們見我堅持,便下藥把我的初夜給賣了,之後一天接一天、一夜連一夜,不同的男人在我身上求歡。

  「漸漸地,我變得有些瘋狂,直到一天,我將躺在身上的恩客咬掉了只耳朵,衣不蔽體地衝出房裏……

  「我遇見大皇子,他認得我、救下我,這些年我時好、時瘋,是他無比耐心地看顧我、延醫救治,我愛上他了,願意爲他做任何事,包括付出生命。

  「我不明白自己的一生,怎麽會變成這樣,我以爲自己可以當一輩子的千金小姐,可以嫁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生幾個孩子,成日指揮下人做事,我想破了腦子還是弄不懂……

  「難道,我的錯誤,是從認識你那刻起的頭,所有的錯,都是因爲認識你才會害我變成今日模樣,再回不了頭?」

  何宛心眼底出現幾分狂亂,糾結的神情讓她臉上的傷痕更顯猙獰,她把自己的苦全歸在齊穆韌身上,始終認定是他的錯,才會導致今日她的結局。

  齊穆韌無奈地望著何宛心,皇上說對了,依這種算法,天下貪官都無錯,錯的是律法。何宛心也許無辜,也許是受其父所累,但她在享用民脂民膏、千金散盡時,那些吃不飽、凍死街邊的百姓就不無辜?

  硬要找出令她吃苦受罪的幕後主嫌,行,何禦史是一個、曹夫人是另一個,他不想再把罪名安在自己頭上。

  何宛心的憤滿心解除了他的罪惡感,他不願再與她多言。「你選擇吧,如果你想回到齊宥賓身邊,我立刻讓人送你過去。」

  齊穆韌的毫不留戀,竟讓她浮上一絲惱恨。「你願意放手,不阻撓我和大皇子?」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他不理解她的恨。

  「可你不會舍不得我嗎?你那樣愛我,愛得不介意讓葉茹觀代我去死,你找我、想我那麽多年,怎舍得輕易放手?」

  她不懂這個男人,他那麽愛她啊,前兩日還擔心她的身子,怎麽一回頭,恩情就不見了?

  齊穆韌失笑,她還真是個貪心的女人,既念著齊宥賓的恩愛,又放不下他的關懷。

  她腦子在想什麽啊?她當真以爲在她謀害阿觀之後,他還會像以前那樣,對她心存悲憐?

  「我這輩子做過最嚴重的錯事,便是讓阿觀代替了你。

  「我後悔至極,卻無法讓她複活,這幾日我曾經想過拿你的人頭去祭她,可她那樣一個幹淨女人,見不得血淋淋的肮髒事,我如果這麽做,也許下輩子、下下輩子,她都不會原諒我。

  「她傻,總相信好人有好報,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如果讓她選擇,她肯定要我布施救人,用做好事來紀念她,不會要我用鮮血來祭拜。

  「你走吧,永遠不要讓我看見你,不要讓我想起你對阿觀做的壞事,否則,我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殺了你。」

  齊穆韌甩袖,恨恨而去。

  刹那間,過去情誼湧上心底,何宛心下意識想去拉住他,卻發現自己能夠抓住的,不過是一縷輕煙。

  說不出的滋味在胸口翻騰,這一刻她明白自己失去他了……那個寵她、護她、愛她的齊穆韌,那個她胡鬧任性時,會將她擁入胸懷的齊哥哥……

  心一陣強烈收縮,說不明白的疼痛在胸口泛濫……

  「小姐,走吧,大皇子還在等咱們。」槿香輕聲提醒。

  是的,她還有大皇子,那個會對她軟言慰語、無比溫柔的大皇子。

  ********

  車夫嘴裏輕聲斥喝,甩著馬鞭不停抽向馬屁股,馬揚蹄飛快奔馳。

  顛簸的馬車載著曹夫人和孫姨娘前往皇宮,曹夫人手裏緊緊蹲著齊穆韌交給她的信,心底七上八下,又是歡喜又是驚疑。

  終于,她還是忍受不住好奇,偷偷地打開密封起來的書信。

  曹夫人既懷疑這是齊穆韌要陷害穆風的密信,也擔心那是皇帝測試穆風的東西,她猜過各種可能,卻怎麽都沒想到,那竟是封齊穆韌自請罪罰的書信。

  他在信裏表示自己並非王爺的親生孩子,多年來,非王爺骨血的他卻承襲爵位,心裏過意不去,他懇請皇帝將爵位傳給王爺真正的親生子。

  曹夫人無法置信,齊穆韌怎會有這番舉止,她把信再三讀過,逐字尋找有沒有什麽字面下的意義,依她的認知,誰會這樣慷慨,把吞下的骨頭給吐出來,何況那可是個世襲的王爺爵位呐。

  從小到大,她對齊穆韌做的惡事,多到罄竹難書,他雖沒挑明說破,卻總是用看透一切的冷淡酷冽目光面對她,嚇得她神魂俱裂、猜忌不己,他知道她做的每件事,除了神醫師傅給的藥。

  她不知道神醫師傅是打哪兒來,但他會算命斷運,他說齊穆韌殺戮太多,若讓他繼續留在世間,定有更多人受害,而首先受害的,便是最親近的家人。

  藥下了,神醫說齊穆韌只能活五年,說他會斷子絕孫,娶親多年,他果然沒有子嗣,所以他頂多再活兩年就會死,她原想耐心等待的,等著心心念念的爵位落到穆風頭上。

  誰想得到,他竟會親手寫下這封信?

  她琢磨、她盤算,她把所有可能全都想過一回,最終,決定相信齊穆韌寫這封信,是真心不要爵位的。

  她要穆風拿著信求見皇上,可穆風膽小怯懦,打死不願意進宮。

  他甚至勸她,「娘親,我們這樣平平順順過日子不好嗎?有二弟的功勞,皇帝才會善待咱們家,我和四弟出門,打著靖王府的名義,誰不高看咱們兩分。

  「倘若王爺的頭銜落到兒子身上,他日邊關作亂,母親舍得將兒子送上戰場,舍得兒子用命去拚搏這樣一份榮耀?」

  真是沒出息,他骨子裏怎麽就沒有他親爹的硬氣?爵位是老王爺拚搏得來的,留給親生兒子是天經地義,怎能教一個外人得利?!

  穆風死活不肯去觀見皇上,身爲母親的她只好爲兒子出頭。

  「夫人別擔心,皇上既然肯接見您,定是心裏有了數,說不定那個雜……齊穆韌已經在皇上面前透了訊,這幾日,明月樓那邊忙著呢,裝箱裝籠,東西一箱一箱拉出去,擺明了要搬家,他連王府都不要,顯然也看不上王爺這個頭銜。」孫姨娘說道。

  看不上?他看不上的東西穆風卻連要都不敢要,果真是她把兒子給養壞了嗎?心底有幾分沈重,曹夫人回答:「早知道葉茹觀對齊穆韌有那麽大的影響力,何至于拖到如今。」

  齊穆韌爲葉茹觀跪在禦書房,之後拒絕上朝、與皇帝杠上一事,外頭傳得沸沸揚揚,杠完了皇帝、對上大皇子,所有人都在暗中猜測,大皇子與葉茹觀之死有關聯。

  「夫人,那已經不重要了,如今這封信在咱們手上,皇帝也同意見您,咱們要想的是未來,而不是過去。」孫姨娘勸道。

  「我明白。」曹夫人點頭,臉上帶起幾分笑意。

  她是漸入佳境,日子越過越暢心了呀,柳氏一走,她接回中饋,而信護在手,穆風將接下爵位,多年夢想終于變成事實,她應該心感安慰,這一切,都是冥冥問老王爺在天上庇佑的嗎?

  曹夫人與孫姨娘進宮,等了將近兩個時辰才見到皇帝。她們雙雙跪在養心殿裏,低著頭,不敢擡眼亂瞄。

  皇帝沒讓她們起身,只讓她們呈上書信,信的內容他讀過了,但他更在乎的是:信已經被人動過手腳。

  她們再仔細,他也看得出封套被人拆開過的痕迹,筆迹是齊穆韌的沒錯,但這兩個賊婆子竟然敢將齊穆韌要呈上的信拆開,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狠狠地借題發揮。

  這封信讓他聯想到阿觀的話。

  有沒有可能,他們心底對老王爺深感愧疚,尤其在他將世襲爵位傳給齊穆韌之後?

  因爲愧疚,所以不當東宮太子,連靖王爺這個頭銜也不想要?

  他不說話,望著跪在堂下的曹夫人和孫氏,淩厲目光在她們身上剜過一道又一道,毒婦呵,她們對齊穆韌、齊穆笙做過那麽多「好事」,怎還敢觊觎齊穆韌的東西?

  那日拜訪姜柏謹,姜柏謹將齊穆韌、齊穆笙小時候的艱困處境說了,他才曉得曹夫人心腸竟是如此凶狠。

  看在皇兄面子上,當年她用媚藥加害自己和姜羽卿一事,他硬吞了,沒想到,她對兩個孩子下手一樣不留情面,若不是姜柏謹的維護,他無法想象齊穆韌、齊穆笙如今會是怎樣一副淒涼景況。

  好得很,今天是她們自己撞上門來,他就新仇舊恨一起把帳算一算。

  「你們說,齊穆韌、齊穆笙不是老王爺的親生子,可有憑證?」皇帝道。

  「當年王爺出門六個月,回府時,姜羽卿已有三個月身孕,這種事還能有假。」曹夫人回答。

  以前不敢說,是死無對證,如今齊穆韌有信爲憑,她有什麽不敢講的。

  「那麽當年你趁老王爺不在家,下媚藥害姜氏一事,是老王爺沒同你計較,還是他始終被蒙在鼓裏?」

  什麽!皇上怎麽知道她下藥?

  曹夫人心頭一凜,嚇得猛然擡頭,對上皇帝的眼睛,不看方罷,這一看,她倏地倒抽一口氣,明白了!她終于明白了,多年的謎團在此刻解開……

  爲什麽人人都說那對雜種像老王爺?

  老王爺和皇上本就是兄弟,雖說他們像老王爺,可他們更像眼前這位啊……清楚了,當年送信進府、喝下那壺迷藥茶水的男人是皇帝!

  她害的不只是姜羽卿,還有皇帝和老王爺的兄弟情呐。

  難怪皇太後對齊穆韌、齊穆笙加倍憐惜,難怪皇帝對兩兄弟特別看重,難怪皇帝會越過嫡子將爵位留給齊穆韌,難怪老王爺至死都咬緊牙關,心底再恨,也從不說他們的出身……

  她想不通的事,在看見皇帝時,全數清明……

  皇帝淡淡一笑,很好,她懂了,清楚當年自己犯下多麽愚蠢的罪。

  曹夫人頹然癱倒,皇帝怎能不怨她恨她,怎能還把爵位傳給穆風?

  此刻她死心了,只想留著一條命回到王府,她發誓,從此吃齋拜佛,再不理會朝堂諸事,但求一生安穩。問題是,皇帝會給她這個機會嗎?

  「皇、皇上,臣婦有罪!」曹夫人想起什麽似的,猛然磕頭,重重的一聲,敲響地面。

  孫姨娘不解曹夫人的舉動,卻沒那個勇氣擡眼看皇上,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幾乎要撞破胸口跳騰出來。

  皇帝冷笑,沒錯,毒害皇帝、謀害皇嗣,她犯下的罪便是死過千次萬次都不爲過,留著她一條狗命,是看在皇兄面子上,沒想到她的心那麽大,還敢到他面前爭爵位。

  他不說話,任由曹夫人在腳下不停磕頭,多年的恨,怎可能因爲幾個磕頭便輕易消除。若不是她,他與哥哥深厚的感情不會被破壞,兩人之間起了嫌隙,若不是她,齊穆韌、齊穆笙怎會受苦受難,幾次差點兒死于非命,這女人死不足惜!

  「夠了!你終究是朕的皇兄所看重的女人,便是心底有怨,朕也不能對你怎樣。何況這封信,確實是齊穆韌的手筆,看在齊穆韌的面子上,此事,朕允了。只不過朕記得,皇兄好像有兩個兒子,是穆風和穆平對吧,朕該將爵位傳給哪一個呢?」

  他惡意地看向曹夫人和孫姨娘,他等著看孫姨娘自己以嫡庶之別,將齊穆平給刪了去。

  但孫姨娘咬緊牙關不松口,雙手激動得微微發抖,她強忍下滿心歡愉,想著:是啊,皇上不重嫡庶、卻重能力,否則之前也不會傳位給齊穆韌,比起膽小怯懦的穆風,穆平要聰明能幹得多。

  曹夫人聞言卻是心驚膽顫,皇帝不動自己,卻讓別人來對付她,好狠的心。

  「這樣吧,王爺必是福澤綿厚之人方擔得起,你們就耐心等等,看穆風、穆平這兩個兄弟誰的母親活得久一點,便可斷定誰是福厚之人,屆時,朕就把爵位傳給他。」

  全身一陣痙攣,顫栗竄入心頭,曹夫人嚇得全身縮繃,一道黃湯竟然自兩腿間流下,她咬緊牙,卻止不住那股幾要將自己淹沒的驚恐。

  見她如此狼狽模樣,皇帝心滿意足笑道:「王順,擺駕福甯宮,朕要去同母後談談靖王爵位的傳承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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