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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來生(上+下)》第13章
第十一章

 回到江家,傅明澤要江雪先泡個熱水澡,去了寒氣,然後哄著她在三樓小客廳的窗榻上坐下,親自拿吹風機爲她吹頭發。

 她雙手抱膝,呆呆地坐著,像只失魂落魄的小狗,由著他溫柔地替她吹乾濕發,用梳子慢慢爲她梳順。

 珠姨送了熱牛奶上來,見到這溫馨的一幕,抿嘴一笑,很識相地將托盤擱在茶幾上就悄悄地走了,留兩人單獨相處。

 傅明澤把江雪一頭墨發吹到八分乾,梳得又柔又亮,他放下吹風機,雙手捧起她如瀑的秀發,戀戀不舍地把玩著。

 「要不要喝牛奶?」他低聲問。

 她怔怔地搖頭,他也不勉強她,在她身後坐下,展臂松松地環抱她的腰,將她圈在自己懷裏。

 俊容半埋在她發瀑裏,嗅著那淡淡清香,好半晌,那溫潤如中提琴的嗓音方悠悠揚起,搔弄著她玲珑如貝的耳朵。

 「剛才在醫院外頭,爲什麽哭得那麽傷心?是擔心江叔的病嗎?」

 江雪默然不語,杏眸水潤,眼眶依然微紅,眼皮仍浮腫著。

 「珠姨在電話裏跟我說,你在病房裏表現得很冷靜,原來只是裝的而已?」他似在揶揄她。

 她咬咬唇,側臉往後,哀怨地橫了他一眼。

 他瞬間胸口一緊,也忘了逗她了,雙臂收攏,讓她柔軟的胴體更貼近自己。

 「我沒笑你的意思,你剛才哭成那樣,我看了……很難受。」

 是真的難受,看著她哭得像個孩子,他心痛不已,恨不能立即將她擁入懷裏呵護,偏偏她身邊有另一個男人哄著她……

 傅明澤眉宇一擰,推開腦海裏陰郁的思緒,下巴抵在她頭頂摩挲著。「你先別這麽擔心,我問過醫生了,江叔的腫瘤還很小,而且他肝功能也還不錯,開刀切除的成功率很高。」

 「可是……很容易複發的。」江雪木然應道。前世父親就是開刀切除腫瘤後半年又複發,終于不治而亡。

 「我會陪著你。」傅明澤柔聲安慰。「我們一起照顧江叔,讓他好好養身體,別那麽辛苦工作,生活作息正常點,也許就不會複發了。」

 江雪心念一動,前世父親的確是爲了公司的事勞心勞力,尤其那時又爆發了海砂屋事件令他煩惱,才會致使病情反覆,這次如果能讓他安心休養,說不定……

 她倏地回頭,雙手緊緊揪住傅明澤衣襟。「真的可以嗎?明澤,你會陪我一起照顧我爸?」

 「嗯,我會陪你。」傅明澤溫煦地應許,拇指輕輕撫過她蒼白的軟唇,瞳光蓦地轉黯,染上了些微的情慾,很想親吻她的唇,卻克制自己忍住,呼吸不覺變得粗重。

 江雪沒察覺到他的動情,只是想著他方才的許諾,心窩先是喜得一暖,繼而又惆怅發涼。

 不行的,他有謝清婉……

 她神情倏地黯淡,想掙脫傅明澤的懷抱,他倏然凜神,更堅定地摟緊她,揚起一只大手擡起她小巧的下巴。

 「怎麽了?你不相信我?」

 她斂眸,羽睫輕顫。

 「小雪。」他蹙眉,沈聲喚她。「你還沒告訴我,今天爲什麽不跟我說一聲就飛回台灣了?你生氣了?」

 她一震,好一會兒,才小小聲地開口。「我沒生氣。」

 「你沒生氣爲什麽跑回來?珠姨跟我說你是到台灣以後才知道江叔病發住院的事。」由此推論她並非因爲接到噩耗才趕回台灣的。

 「我……」江雪實在不曉得該如何解釋,她怯怯地想推開他。「你先放開我。」

 「你生氣了。」這不是問句,他很肯定。

 她身子一僵。

 他靜默片刻,微微沙啞地問道:「是因爲我們昨天晚上做的事嗎?你怪我不該碰你?」語氣噙著懊惱。

 她聞言,慌然擡陣,急急否認。「不是的,我沒怪你!」

 他凝視她,見她仿佛深怕他苛責自己,一味地焦急,俊唇不覺微微彎起,星眸燦亮有神。

 他伸手撫摸她臉頰。「那你是因爲我早上沒等你醒來就出門才生氣的?」

 在回台灣的飛機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檢討自己,恍然憶起蔡玄宇以前曾對他說過,女人最恨做愛後的男人立刻呼呼大睡,她們希望在事後仍能享受男人的輕憐蜜愛,抱著她們睡去,在晨光中一同醒來。

 他記得擁抱著小雪入睡,卻忘了陪她一起醒來,她是否因此有了怨怼?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喃喃道歉,見她一副愣愣的、很意外的表情,忽地感到相當困窘,爲了掩飾不自在,他傾唇親親她額頭,又親親她粉頰。

 江雪被他親得一顆心都軟了,不可抗拒地融化。他真傻啊!這世的他,還是個不識風月的純情男子,沒談過戀愛,第一次跟女人上床……

 她含淚望他。「傅明澤,你傻透了!」

 說他傻?傅明澤僵住。

 「我不是爲那種事生氣,我是……」

 「是怎樣?」

 江雪黯然,輕輕推開他下了窗榻,裸足踩在微涼的地面上。她別過白皙的臉,不看他。「明澤,爲什麽你不告訴我關于謝清婉的事?」

 傅明澤愣了愣。

 「半年前她就出現在你生活裏了,爲什麽你從來沒對我提起過她?她對你來說是那麽重要的一個人,爲什麽你不跟我說?如果不是今天我去醫院撞見她,你是不是打算繼續瞞我?」她一連串地問,語氣略微尖銳。

 他怔忡地望她,許久,神情掠過一絲怅然。「原來你是爲了這個在生氣。」也是,也不是。

 江雪心緒紛亂,不知該怎麽對他解釋,這不僅僅是生氣,她是無奈,是煩惱,是無法壓抑的心慌。

 她是……害怕。

 怕自己終究逃不過命運……

 她深吸一口氣,痛下決心。「明澤,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吧。」

 傅明澤目光一凜。「什麽意思?」

 她斂下眸,強忍心海翻騰的情緒。「那只是……一時衝動而已,是我控制不住勾引了你,並不代表什麽,你不用覺得自己必須對我負責……」

 「小雪!」他喝止她,語聲嚴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啊。」她淺淺彎唇,笑得雲淡風輕。

 他倏地惱了,躍下窗榻來到她面前,大手擡起她逞強微笑著的容顔,星眼焚火,幾欲灼燒。

 「你再說一次!」

 他生氣了。

 江雪心下了悟,卻毫不閃躲,反而更勇敢地直視他,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白。

 「我說,昨天只是擦槍走火的意外而已,沒有什麽意義,你別放在心上。」

 他不說話,眸光明滅不定,像風雨欲來的天空,劈過一道道淩厲的閃電。

 江雪有些撐不住了,傅明澤向來懂得自制,這樣的眼神表示他是真的很憤怒了。她知道他在氣什麽,他最討厭她不自愛,拿上床這種事當成隨隨便便的遊戲,前世他以爲她引誘他上床是爲了挑釁謝清婉,氣得打她耳光……

 那失望的一巴掌,仿佛如今仍令她隱約痛著。

 想著,江雪開始慌了,腦海意念紛亂,神情卻偏更顯得倔強。「反正人總要有第一次,不是給你,就是給別的男人,至少跟你在一起感覺還不錯……」

 「江雪!」他斷然喝叱。

 她頓住,悄悄咬緊牙關。

 他深深地注視她,她不敢看他,怕在他眼裏看見如同前世一般的失望,片刻,她聽見他變得嘶啞的嗓音。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長到現在還沒交過一個男朋友,跟我上床把自己的第一次給我,只是想玩玩而已?」

 她震顫,感覺他尖刻的言語猶如一桶冰水當頭澆下,直凍進心房最深處。「就是……就是想玩玩啊!怎樣,不可以嗎?」

 她努力裝作滿不在乎,而他猛然倒抽一口氣。

 空氣仿佛結凍了,許久,許久,兩人只是各自僵硬地站著,誰也不吭聲。

 終于,江雪受不了這近乎死寂的氣氛,倉皇地想逃開,剛剛轉身走沒兩步,他急切的告白便追上來——

 「我喜歡你」

 她震撼地凝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說什麽?他……喜歡她?怎麽可能!

 她怔忡地回眸,顫顫地揚起羽睫,看向他,他也正看著她,墨眸幽深,臉部表情一如既往地沈靜,唯有鬓邊隱隱抽動的肌肉泄漏了他的不安。

 她心韻加速,亂得她自己都能聽見那評評聲響。「你、你只是……把我、把我當一個妹妹那樣喜歡。」

 瞧她嚇得都口吃了。

 傅明澤不曉得自己該生氣還是無奈,他走向她,在她身前落定,低頭俯視她清麗的容顔。「是對妹妹,還是對女人,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她斂陣,直覺躲避他眼神。「那……謝清婉呢?」

 他蹙了蹙眉。「爲什麽總要提起她?」

 「你對她又是什麽感覺?」她堅持追問。

 他靜默兩秒。「你吃醋了。」

 「才沒有!」她慌亂地反駁,一擡眸,才發現他正對她笑著,墨眸不再陰郁,熠熠發亮。

 她忽然斷了呼吸,又窘又急。「我真的沒有吃醋。」小小聲地澄清。

 他聽了,笑意更濃。「她只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妹妹。」像哄她似的溫柔口吻。

 「騙人!」她狠狠瞪他一眼。「我不相信她在你心裏沒有特殊的意義。」

 他聞言,斂了微笑,瞳光再度轉黯。「我承認,她是有些不一樣。」

 她咬唇。

 看見她的表情,他心弦一緊,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端起珠姨送上來的牛奶遞進她手裏。

 牛奶已經有些涼了,她怔怔地啜了一口,唇上便沾了道奶白色的小胡子。

 他看著,眼裏多了一抹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憐愛,他倚牆而立,調整心緒後,才悠然開口。「我在寄養家庭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可我沒告訴過你,我在原生家庭一樣過得不快樂。」

 她一愣,愕然望向他。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告訴她童年往事,以前無論她怎麽旁敲側擊,他總是避諱著不說,她怕惹他想起不開心的事,後來也不再問他了。

 「我爸是個軍人,他以前有過一次婚姻,那個女人偷情出軌被他抓到,兩人才因此離婚,後來他娶了我媽,生下了我。我媽長得漂亮,脾氣又溫柔,照理說他們應該過得很幸福的,可我爸卻老是疑心我媽會出軌,只要我媽跟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回到家便會被我爸教訓一頓,起初是用罵的,漸漸地便動上拳腳……」

 話說到此,傅明澤便蓦地頓住,看得出來這段童年回憶對他而言仍是一段不可磨滅的陰影,或許就是那段經曆,將他磨練成這般內斂沈穩的性格。

 江雪凝望他,感覺心房軟軟的、酸酸的,很難受。「你爸打你媽的時候,你爲了保護她,結果自己也常常被打,對嗎?」

 他一震。「你都知道?」

 「我有請爸爸幫忙打聽過。」她解釋。

 「這麽說江叔也知道了?」

 「嗯。」

 傅明澤溫溫地苦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傻,埋了這麽多年的心事原來早就被知曉。

 他歎氣。「既然你知道我那時候過著什麽樣的生活,應該就能猜到我的心情,那時候我和小清……有點相依爲命的感覺,她從小沒有爸爸,媽媽又病重,就喜歡黏著我,而我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能稍微喘口氣,我把她當親生妹妹那樣愛護。」

 就像兩只受傷的小動物彼此依偎著取暖,他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能夠再遇到清婉,我是很高興的,就像找回一個失散多年的妹妹。」

 她惆怅地望他。「只是妹妹嗎?」

 他聽出她怅然的口吻,劍眉一挑。「你覺得不是?」

 「謝清婉……喜歡你。」她艱難地說道。「不只是對鄰居哥哥那種喜歡。」

 他不坑聲。

 看著他凜然不動的臉龐,她忽地嘲諷地笑了。

 「你也感覺得出來,對吧?你知道她是爲了你請調新加坡的,她想跟你在一起。」

 傅明澤靜靜地凝視她,在她眼裏看見兩簇小小的火焰。

 是生氣了?還是吃醋?不論哪一種,他都覺得高興。

 他淡淡一笑,來到江雪身旁坐下,雙手握住她纖肩,很認真地對她說道:「我只把清婉當成好妹妹、好朋友,我對她的感覺跟對你不,樣。」

 她只覺得一顆心被他這話震得發麻,情感早就想投降了,偏偏理智不允許。

 「會不會只是你的錯覺?」

 「小雪!」傅明澤稍稍用力握緊她。爲什麽她就是不肯信他?「告訴我你心裏究竟怎麽想的?你不是那種爲了玩玩就把自己隨便給人的女孩,我知道的。」

 她的確不是,但……

 江雪咬咬牙。「就算我沒那麽隨便,也不代表我跟你上床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神情一滯。「你……不喜歡我?」

 江雪聞言,心跳漏了一拍,很想倔強地嗆答她就是不喜歡,可一揚陣看見他的表情,她動搖了。

 不知怎地,他這帶著幾分失魂落魄的模樣讓她聯想起雪球,有時雪球想找她玩,她沒空理會時,牠便會露出類似這樣的表情,有點傷感,有點委屈。

 可他明明不是雪球啊!

 江雪迷亂地尋思,再定睛一看,那瞬間的脆弱已經消失了,他又是原來那個冷靜鎮定的傅明澤。

 是她的錯覺嗎?

 正茫然時,沈冷的嗓音突兀地響起。

 「是杜東元,對吧?」

 「什麽?」她一愣。

 傅明澤眼神陰郁。「小雪,你對杜東元有感覺,對吧?你喜歡上他了?」她啞然,錯愕地瞪著傅明澤,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我不喜歡他!」她猛然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我怎麽可能喜歡上他?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喜歡上他,不然就遭天打雷劈!」

 氣氛沈寂。

 江雪回過神,這才警覺自己過于激動了,她望向傅明澤,他依然坐在沙發上,星眸微斂,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緒。

 「爲什麽要發這麽重的誓?」他問。

 她不知該怎麽解釋。

 他微微一笑。「原來你真的在乎他。」

 那笑太溫潤了,溫潤得令她驚跳。「才不是!我,點也不在乎他,我是因爲……」

 「因爲怎樣?」

 她惘然無語。總不能跟他說她是想避過前世那段孽緣吧!

 她傻傻地愣在原地,而他誤會了她的遲疑,優雅地起身,伸手撫摸她臉頰。

 「雪,你累了,上床睡吧。」

 「可是……」

 他沒給她猶豫的余裕,不由分說地將她橫抱起來,她嚇一跳,也忘了掙紮,就由著他將自己抱回房裏,小心翼翼地放上床。

 他替她蓋好被子,像哄孩子睡似的輕輕拍了拍她。「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覺。」

 「可是……」關于杜東元的事,她還沒向他解釋清楚呢!還有謝清婉……

 「乖,閉上眼睛。」他用手輕柔地合上她的眼,清隽溫和的嗓音有某種魔力,安撫她疲憊的心神。

 她的確很累了,這一天,從天堂到地獄,她的心情像洗三溫暖,震蕩激烈。

 她聽話地閉上眼,而他坐在床沿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後,起身悄悄離開。

 傅明澤沒發現自己一走,那酣然緊閉的眼眸便立即睜開,追逐他的背影。

 他沒回自己以前住的房間,下樓來到後花園,雪球正趴在狗屋裏睡覺,聽見他的跫音,敏銳地豎起耳朵,撐起身子,興奮地朝他低低吠了幾聲。

 「噓。」他示意雪球噤聲,大手撫上狗狗雪白的茸毛,輕輕揉摸著。「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是不是還經常惹你小雪姐姐生氣?」

 「嗚……」雪球撒嬌地蹭著他。

 經過幾年,雪球的體型已不是剛出生時那般嬌小了,長成了一只雄糾糾氣昂昂的大狗,比牠的父親灰灰神氣多了。

 想起去年去世的灰灰,傅明澤不禁有些黯然,灰灰死去的時候,他正在中東處理一件石油公司的案子,接到消息時,他甚至沒有時間表示難過,只能在夜深人靜時,獨自舉杯哀悼。

 那一晚,他一面喝酒,一面想起了曾經與那只狗一同流浪的生活。

 如果不是遇上了江雪,或許他會像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卡通主角那樣,抱著相依爲命的狗狗死在街頭……

 那個綁著雙馬尾的小女孩,改變了他的一生。

 而他一日日地看著她長大,愈來愈明白自己的心早已遺落在她身上。

 所以他剛剛才會阻止她繼續解釋,不讓她說下去,怕她說的不是自己想聽到的。

 他比自己所想像的更怯懦。

 一念及此,傅明澤苦澀地笑了,就這樣坐在狗屋前,看著月光,一夜到天明。

 隔天吃過早餐,傅明澤便陪著江雪一起去醫院探望江成君,兩人帶了珠姨炖的雞湯,江雪要親手餵父親喝,卻被他拒絕了。

 「你爸是肝病,不是手受傷好嗎?我自己可以吃。」江成君一臉尴尬。

 見他還能幽自己一默,傅明澤安心許多,他看向江雪,她似乎也覺得莞爾,嫣然一笑。

 「好,爸自己喝,我去樓下花店看一看。」

 江雪總覺得病房裏沒有花花草草就好像少了什麽,一進門就嚷嚷著要去買一束鮮花來插瓶。

 江成君樂得趕女兒離開,他剛好有話想私下對傅明澤說,江雪一走,他立刻放下湯碗。

 「江叔不喝了嗎?」傅明澤有些擔憂。「是不是胃口不好?」

 「放心,我胃口好得很,早餐都吃了兩碗稀飯呢!」江成君笑。「我是有話想問你。」

 傅明澤意會地點頭,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江成君細細地打量他,見他經過幾年曆練,眉宇越發顯得從容,贊許地點點頭。

 「我前陣子看商業雜志,看到有關于你的報導,你這幾年在新加坡混得不錯啊!都能上雜志專訪了。」

 「還好,托江叔的福。」

 「哪是托我的福啊?難道我還能請雜志記者去采訪你,封你爲青年才俊嗎?」江成君呵呵笑。

 傅明澤也淡淡地笑了。

 江成君看著他,忽地歎口氣。「明澤,你回來幫我吧!」

 他聞言,一凜。

 「我知道那時候我答應給你五年的時間,不過江叔現在身體這樣,怕是有點力不從心。」江成君頓了頓,神情略微黯然。「在你面前江叔就坦白說了,雖然醫生說這病開刀後還是很有希望的,不過……也很難說,我放心不下雪兒。」

 「江叔。」傅明澤握住江成君的手。「你一定會痊癒的。」

 「希望如此。」江成君反過來拍拍他的手。「怎麽樣?你願不願意現在就回來幫我?」

 傅明澤沈吟不語,江成君以爲他是想拒絕,不禁焦急。

 「你是不是擔心公司的人說閑話?江叔早就想好了,等雪兒大學畢業,就馬上宣布你們的婚事!」

 「什麽?」傅明澤震撼,墨眸忽明忽滅,似是難以置信。

 江成君微笑。「別告訴江叔,你不想娶我的女兒,我早就看出來……」

 「爸!」一聲尖銳的呼喊打斷房內的對話。

 兩個男人同時一怔,望向聲音來處,去而複回的江雪不知何時站在房門口,嬌容刷白。

 「雪兒,你不是去買花嗎?」

 「我回來拿錢包!」江雪嗓音發顫,怒氣衝衝地走過來。「爸,你怎麽可以這樣做?你不能強迫明澤娶我!」

 「我強迫他?」江成君驚駭。「這哪是強迫啊?他能夠娶你是他的福氣……」

 「才不是福氣!」江雪駁斥父親,眼眶隱隱泛紅。「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爲了想把明澤留在江和,就勉強人家當你的女婿。」

 「這哪能算是勉強?」江成君咕哝。「我看他樂得很……」

 「爸!」江雪氣得快哭了,她怕自己當場崩潰,急急撂下狠話。「總之我不准你這樣做!」

 語落,她匆匆轉身離開。

 江成君愕然目送女兒的背影,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望向傅明澤。「我女兒這意思是不願意嫁給你嗎?」

 傅明澤沒說話,目光深沈,如蒼茫無垠的宇宙。

 江雪踉跄地奔出父親的病房。

 這算什麽?前世是她裝病逼他跟自己結婚,這世變成父親拿生病當藉口勉強他,爲什麽他前世今生都必須面對他們父女倆的心計?

 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啊!他不欠她,也不欠江家,她不想他再爲了恩情犠牲自己。

 想起自己昨天還故作清高地推開他,今天爸爸便拿婚事逼迫他,她就覺得好丟臉、好難堪。

 他會不會因此厭惡她呢?

 想著,江雪更加心亂如麻,她慌不擇路,一時也不知該去哪兒,順著樓梯口便往上爬。

 「小雪!」後頭有人喚她,她認出是傅明澤的嗓音,逃得更快了。

 她不想見他,現在還不能面對他。

 兩人一前一後,氣喘籲籲地來到醫院屋頂,風很強,吹得她裙裾飛揚,發絲淩亂,他看著她在風中微顫的倩影,不覺心驚膽顫。

 「小雪,你過來,別站在那兒。」

 她搖頭,絲毫沒察覺自己被風吹得步伐不穩。「你走開!別靠近我!」

 聽聞她的排斥,他胸口一擰,卻更放軟語氣。「小雪,你乖,過來我這兒。」

 「我不要!」她反而更往後退。

 雖然她身後還有厚厚的水泥圍欄擋著,傅明澤仍驚懼著,怕她失足,怕她受傷,即便她只是後背撞疼了,他都不舍。

 他大踏步往前邁,不顧她的抗拒,一把將她扯進懷裏緊緊地護著,直到確定她柔軟的嬌軀安全無虞,高懸的心才落定。

 可一放心,另一股沸騰的情緒便排山倒海地攫住他,也不知是激憤,還是郁悶,逼得他快發狂。

 「江雪,你實在……」

 實在怎樣?

 她茫然從他懷裏擡頭,還來不及說話,後頸便遭他大掌扣住。

 他狠狠地吻她,狠狠地將她壓向自己,她慌然失措,一張唇,他有力的舌頭便探進來,粗暴地與她厮纏。

 他不是沒這樣吻過她,可那是在前世,在婚後與她冷戰的那段期間,他很生氣很生氣的時候,才會這般控制不住地強吻她。

 她忘了掙紮,很快地便沈醉于他狂野的親吻裏,細細嬌喘著,唇畔逸出一聲軟軟的嘤咛。

 幾乎是那如貓的嬌吟一出口,他的身子便僵住了,接著,下腹迅速燃起強烈的慾望。

 感覺到腿間有個灼熱的東西頂著,她一時沒意會到那是什麽,只是下意識地更迎向他,整個人像是要融化在他身上。

 該死的!他想要她!

 傅明澤被自己的慾望驚住了,他沒想到只是一個吻,只是一聲婉轉呻吟,他便熱得像即將爆發的火山,恨不得當場吞噬她。

 可是,不行的,現在他們是在醫院屋頂,而她方才還拒絕了與他的婚事……傅明澤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努力找回殘余的理智,他極爲困難地放開懷中馨香嬌軟的佳人。

 她仿佛仍醉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迷離地瞅著他,神情顯得恍惚又無辜。

 他心弦一扯,差點又不顧一切地將她摟過來用力親吻。

 「雪,小雪……」他粗重地喘息,一分一分地凝聚向來引以爲豪的自制力。

 「你不用擔心。」

 「啊?」她仍未回神。

 他往後退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我不會強迫你跟我結婚。」

 什麽?她怔忡地望他,好片刻,才領悟他話中涵義,連忙搖頭。「我沒說你強迫我,是我爸……不該強迫你。」

 他微微一笑,耳根隱約泛紅,眼神猶有未褪的情慾,可臉上的表情已顯得平靜。「我並不覺得受到逼迫,我很樂意。」

 她倏地倒抽口氣。

 「你說什麽?」

 「我說,我希望能跟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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