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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來生(上+下)》第16章
第十四章

 聽說了江雪答應和傅明澤結婚的消息,江成君樂得合不攏嘴,一顆心總算放下了,叫來私人律師重新安排遺囑事宜,接著才住院開刀。

 手術當日,傅明澤陪著江雪在開刀房外等候,莊淑蕙卻因爲公司有事要處理,中途才趕過來醫院。

 如同前世的記憶一樣,手術很成功,可江雪依然纏著主治醫生問長問短,她知道後續的療養才是關鍵,這次絕不能讓父親的病再複發。

 爲此,她要求父親至少休養兩個禮拜不能工作,江成君聽了無奈,很認真地跟女兒討價還價。

 「雪兒啊,手術都成功了,你老爸已經沒事了,頂多休息兩天就行了吧?」

 「不行!」江雪很堅持。

 「就要兩個禮拜。」

 「可是你爸是公司董事長,公司每天都有一堆事情等著我做決策……」

 「公司還有總經理呢!那可是公司花大錢請來的專業經理人,爸你不也說過汪總經理能力很強的嗎?既然這樣,你就該信任人家。」

 「可是……」江成君歎氣。他也不是不信任總經理,只是自己一手呵護茁壯的公司,總是放不下。

 江雪看出父親的不舍,在病床畔坐下,握住他的手。「爸,你別擔心,還有我和明澤呢!明澤很快就能進公司幫你,我畢業後也得仰賴父親大人您的教導,以後你可不許沒日沒夜地工作了,更不准喝酒,要是病情再複發,你看我饒不饒你!」

 一番溫情的話講到後來,竟成了女兒家的威脅。

 江成君苦笑,但也明白自己這次發病的確嚇著了寶貝女兒,心一軟。「好好好,爸爸都聽你的。」

 「那就好。」江雪嫣然一笑。

 傅明澤坐在一旁削蘋果,聽父女兩人對話,嘴角勾著淡淡的笑弧。

 畫面溫馨,倒顯得買了一束花進來的莊淑蕙有點突兀。

 「成君,這百合花很香,放在病房裏你看花開得漂亮,心情也會好一點。」

 「嗯,謝謝你了。」江成君對妻子點點頭。

 「肚子餓了吧?有沒有想吃什麽?我讓珠姐做好了送過來。」

 「不用麻煩了,醫生說如果我恢複情形不錯,明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這麽快啊?」莊淑蕙驚訝。

 江成君看妻子一眼,沒說什麽,傅明澤遞來一盤削好的蘋果片,江雪接過,用叉子叉起一片。

 「爸,吃蘋果。」

 「你爸手可沒殘,我自己來。」面對女兒,江成君又是笑咪咪的了。

 莊淑蕙見狀,暗暗蹙眉。

 江雪悄悄觀察父親和繼母之間的交流,敏感地察覺氣氛有點不對,這兩年她總覺得這對夫妻感情似乎冷淡了不少,不像以前那般熱絡。

 說是結婚久了感情自然平淡也不像,前世可是直到父親臨死前,兩人依然感情融洽,宛如一對神仙美眷,才會騙得她毫無警覺,完全不曉得這個繼母早就著手布局,謀奪公司的經營權。

 可這一世,究竟生了什麽事……

 江雪還沒能厘清思緒,一陣敲門聲便傳來,接著,一個相貌俊朗的男人提著一籃水果走進來。

 「江伯伯,我來看你了。」

 杜東元!

 一見是他,江雪立即面色一凝,直覺去看傅明澤的表情,他眉目倒是很平靜,沒什麽特別反應。

 「東元啊,怎麽有空來?」這些時日經過杜東元的刻意討好,江成君對這年輕

 人印象很不錯,再加上他對自己有恩,更是另眼相看。「今天不用在醫院值班?」

 「我聽說江伯伯今天開刀,特地請假來看看。」杜東元笑得爽朗,當他有意發揮魅力的時候,他是可以很得人緣的。「恭喜江伯伯了,醫院的人告訴我手術很成功。」

 「嗯,江伯伯沒事了,多謝你關心。」

 杜東元跟江成君打過招呼後,又禮貌地轉向莊淑蕙。「莊阿姨好。」

 「好、好。」莊淑蕙一副慈祥的長輩姿態。「你又來看你江伯伯了,真有心。」

 江雪眯了眯眼,看這兩人的模樣,裝得還真像最近才認識。她不覺冷哼一聲。

 杜東元打從一進病房,便一直悄悄注意著她,這聲冷哼自然也聽到了。他轉向她,一臉無辜。

 「雪兒,上次謝謝你。」

 「謝她什麽?」江成君好奇地問。

 「上周末雪兒小姐請我吃晚飯,我們聊得很開心。」杜東元一本正經地回應。

 「你和雪兒吃飯?」江成君訝異。

 「是啊,能跟這麽漂亮又聰明的小姐約會,是我的榮幸。」杜東元笑呵呵,墨眸熠熠,有意無意地看了傅明澤一眼。

 傅明澤當然明白他有意挑釁,微微一笑,轉向江成君,淡定地解釋。「小雪是爲了謝謝杜先生曾經幫過江叔,才請他吃飯表達感謝,後來是我去接小雪的。」

 「喔,是那一天啊。」江成君蓦地了悟,就是女兒徹夜未歸的那一天。他暗自竊笑,總算聽出這兩個年輕人是在暗中較勁,看來他江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很搶手啊!

 江雪知道老爸在偷笑什麽,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找個藉口便拉著傅明澤出去,說是要一起去買東西。

 兩人坐上江雪新買的車,傅明澤默不作聲,一臉淡漠。

 江雪瞥他一眼,嘟了嘟嘴。「你別生氣了,我不喜歡他。」

 「可你和他約會。」他語氣清冷。

 「只是一起吃頓飯而已。」

 「你們還喝酒了。」他繼續指控。

 「就喝兩杯而已。」

 「你都喝醉了還打翻杯子。」

 那才不是喝醉了,是因爲他讓她心神不甯好嗎?江雪懊惱又委屈。「你到底想怎樣嘛!又不是我叫那家夥來探病的。」

 傅明澤轉頭看她,見她櫻唇嘟嘟的,更顯豐澤,忍不住伸手輕輕一掐。「逗你的,傻瓜!」

 「什麽?」她怔住。

 他好笑。「我哪會爲這種事生氣?」

 「可你剛剛明明板著臉……」

 「我沒生氣。」他溫聲澄清,可不一會兒,又幽幽說道:「可你也要記住,一個大男人吃起醋來也會像小鬼頭一樣幼稚的。」

 所以到底有沒有生氣啊?

 江雪被他鬧得忐忑不安,不禁來氣,伸手作勢掐他脖子。「你這個壞蛋!」

 「呵呵……」他只是笑,任由她掐著泄憤。

 終究舍不得真的掐下去,江雪松開手,改抓起他的手臂咬一口,留下淺淺的牙印。「看你還敢不敢再欺負我!」

 傅明澤看看手臂上的牙印,目光黯了黯,也抓起江雪一條藕臂。

 「餵!你幹麽?」江雪以爲他也想咬自己,急得想躲。

 他卻是用唇深深地、纏綿不休地吮吻著。

 她頓覺被他吮吻的那塊肌膚發燙著,一股酥麻感覺透進體內,直抵最柔軟的心口。

 「好了,別鬧了。」她羞赧地推開他,粉頰微暈。

 「以後不准跟別的男人約會了。」就連威脅的口吻也是溫潤的。

 「知道了啦!」她眼波汪汪地橫他一眼,頓了頓,忽地端正神情。「其實那天我會約杜東元出來是因爲懷疑他。」

 「懷疑?」傅明澤愕然挑眉。

 江雪將那天在醫院偷聽到杜東元和莊淑憲的對話告訴他。

 理清來龍去脈,傅明澤深思地收攏眉宇。

 「所以你懷疑是蕙姨要他接近你?」

 「嗯。」她點頭。「我懷疑那年雅岚的生日趴,他會在馬場出現,還那麽巧合地救了我,是事先就計劃好的。」

 「可蕙姨爲什麽要這麽做?」

 「我也不曉得,所以我才想向他套話,問問他跟阿姨到底是什麽關系。」

 傅明澤沈吟片刻。「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

 「什麽事?」

 「你記得你被人綁架關進冷凍庫那次嗎?」

 她沒想到他會提起那件事,愣了兩秒才點頭。「記得啊。」

 「那個綁架你的犯人後來因爲自首被判了緩刑,江叔咽不下這口氣,本來是想暗中派人去教訓他的……」

 「什麽?爸該不會對他動私刑了吧?那也是犯罪啊!」

 「所以我阻止他了,要讓一個人走投無路,不一定得用暴力手段,有很多更好的辦法。」傅明澤神情凜肅,星眸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看著他這樣的表情,江雪蓦地有些心驚。他做了什麽?

 「只要讓那些打算雇用他的雇主知道,他曾經對自己前任老板的女兒做了什麽事,你認爲還有人敢用他嗎?」他似笑非笑。

 她傻傻地望著他,眨眨眼,又眨眨眼,終于吐出一聲歎息。

 「傅明澤,我發現……你的翩翩君子之風原來只是表面啊!」原來這人是個隱性腹黑,狠起來也很可怕的。「幸好我沒怎麽得罪過你。」

 他聞言,威嚴地瞪她一眼,她吐吐舌頭,,雙素手連忙揚起,在秀發兩側抓起雙馬尾。

 他被她這表示投降的俏皮舉動逗笑了,忍不住將她摟進懷裏用力搓揉幾下。

 「你放開我……快不能呼吸了……」她嘤嘤求饒。

 他這才放開她,卻還是在她頰側重重親了一口。

 她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強烈愛憐,心房軟軟地融化成一團甜蜜。

 傅明澤輕咳兩聲,將話題拉回正軌。「那人連續碰壁幾次之後,嚇到了,就透過以前同事找上我,要我幫他求情,請江叔放過他。」

 「你答應了?」

 「我沒答應,可是他用一個秘密跟我交換。」

 「什麽秘密?」江雪追問。

 傅明澤神情更嚴肅了。「他說他之所以會鬼迷心竅去綁架你,其實是有人在他耳邊慫恿,趁他在酒吧喝得糊裏糊塗的時候,鼓吹他給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一個教訓,他才會藉著酒意把你關進冷凍庫,後來酒醒了自己也嚇一跳,才又偷偷把你從冷凍庫裏帶出來丟在餐廳外面。」

 「是誰慫恿他的?那時候他怎麽不在法庭上說?」

 「因爲他想不起來是誰說的,法官也只會當他是在找藉口爲自己脫罪,後來是因爲他又去同,間酒吧喝酒,偶然遇見那天也在酒吧的一個老客戶,那客戶說當時看他喝醉了,沒去跟他打招呼,卻認出扶他走出酒吧的男人是誰。」

 「是誰?」呼之欲出的秘密令江雪心跳加速,語氣不覺緊繃起來。

 傅明澤直視她,面容沈凝。

 「是蕙姨在公司用過的一個助理,後來跳槽到別的地方去高就了。」

 江雪驚駭地倒抽口氣。「你的意思是我被綁架……是阿姨讓人慫恿的?可她爲什麽要那麽做?」

 「大概是你那時在公司查帳,礙到她了。」傅明澤感覺到江雪心亂如麻,安撫地握住她的手。「我想蕙姨並不是真的想害你,只是希望藉此嚇嚇你,讓你不敢再去公司打工。」

 江雪怔忡著,她忽然憶起前世自己臨死前的那場車禍,她曾經疑心才剛剛送廠保養過的車子怎麽會煞車失靈,是不是有人動過手腳?也曾想過會不會就是繼母下的手?可後來仔細思索,又覺得不對,當時她和明澤還有婚姻關系,就算弄死她,莊淑蕙也得不到什麽好處,除非害死她後又害明澤……

 但像那種意外,一次也就罷了,兩次豈不啓人疑窦?莊淑蕙也不可能未蔔先知,能算出明澤會爲了救她而死。

 不管怎麽想,都覺得太铤而走險了,當時莊淑蕙已掌握了公司大半權力,實在沒必要再對付她。

 可難道,是她錯估了那女人的惡意嗎?

 想著,江雪思緒更亂了,胸口評評跳著,驚疑不定。「那我爸爸……知道這件事嗎?」

 「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想就算找到那個助理,他也絕不會說出這件事跟蕙姨有關。」

 「所以你沒跟我爸說?」她能理解,以他的立場,沒證據的事說出來反而會令她父親疑心,畢竟一個寄養在家裏的孩子,再怎麽親也親不過自己老婆。

 沒想到傅明澤卻是雲淡風輕的一句。「我說了。」

 「什麽?!」她駭然,急得掐握他的手。「你沒有證據怎麽跟我爸說?萬一他誤會你栽贓阿姨怎麽辦?」

 他安撫地反捏她的手,相較于她的激動,他顯得異常冷靜。

 「就算江叔誤會我也沒關系,你的安全最重要。如果蕙姨真的對你動過那種心思,我得讓江叔知道,必須有人護著你。」

 所以……都是爲了她嗎?江雪惘然睇著眼前神態溫柔的男人。爲了能夠提醒父親注意她的安危,他甯願自己被誤會也無所謂。

 對她,他總是能夠豁出一切……

 思及此,江雪慌亂的心緒蓦地安定了,不管繼母是否對自己有超乎尋常的惡意,她身邊還有爸爸、有珠姨,更重要的,有這個男人堅定地守護她。

 她偎進傅明澤懷裏,小手抱著他的腰,爲他心疼又感傷。「我爸那時候……有沒有對你怎樣?」

 「江叔只要我以後別再提這件事,他會當作沒聽見。」他輕輕撫摸她的秀發。

 「不過我想他已經記在心裏了。」

 「難怪……我就覺得這兩年我爸跟那女人的感情好像變得比較淡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想連根拔除不是容易的事。

 「原來你小時候的直覺是對的。」傅明澤在她耳畔低語。

 「啊?」她揚起臉。

 他親了親她額頭,才又說道:「雖然這些年來你在蕙姨面前總是刻意表現乖巧,但我看得出來你對她一直有戒心。」

 她輕哼。「我就是不相信她。」

 「我知道。」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杜東元的事你別管,我會找人調查他和蕙姨的關系。」

 「你以爲我沒讓人查過嗎?」她不依。「問題是他家庭背景正常得很,他是獨生子,爸爸媽媽都還健在,看起來都跟阿姨沒關系。」

 「總之接下來交給我,你別管就是了。」他口氣很正經。

 她卻聽出了話裏潛藏的醋意,噗哧嬌笑。「知道了啦!」蔥指點他胸膛。「你就是怕我又跑去請人家吃飯,跟別的男人太接近對吧?」

 他表情一滯,難得顯出幾分困窘。

 「小氣鬼,幼稚鬼!」她不客氣地揶揄,笑倒在他懷裏,笑聲如夏季風鈴,叮叮當當地教人心神搖蕩。

 他俯首狠狠地吻住她,吻住那串清脆可口的笑音。

 隔天,醫生檢査過後,確認江成君術後恢複情況良好,傍晚時,就由傅明澤和江雪接他出院回家。

 接著,傅明澤便搭晚班飛機趕回新加坡,他雖遞出了辭呈,但工作上許多任務必須確實交接,生活上也有些顼事待處理,車子得賣了,公寓得退租,大件行李先行打包托運,銀行帳戶結清了,全數換成美金彙回台灣。

 又過了將近三個禮拜,這其間他參加了無數歡送聚餐,跟上司、同事和朋友一一道別了,終于可以正式離開。

 離開前一天夜晚,謝清婉特意請他吃飯,訂了鄰近碼頭一家南洋風格的餐廳,坐在閣樓藍色格子窗邊,迎著慵懶的海風,欣賞璀璨迷離的夜景。

 主餐用畢,在謝清婉要求下,兩人開了一瓶紅酒,慢慢地品嚐。

 謝清婉拿出一個蓮花形的玻璃盒,打開精致的玻璃蓋,裏頭是一顆顆彩色彈珠。

 經過歲月流轉,這些彈珠有的表面磨損了,有的顔色黯淡了,可在燈光下仍是一顆顆顯得晶瑩剔透,十分好看。

 「記得這些彈珠嗎?是你送我的。」

 傅明澤有些吃驚地隨手拿起其中一顆,在手裏把玩。「你一直留到現在?」

 「當然!」謝清婉言笑晏晏。「我還記得以前,每次我哭得傷心的時候,你就會給我一顆彈珠,哄我開心,你還說等集滿一百顆就帶我去遊樂園玩。可惜,才集了五十多顆,我們就分開了。」

 回憶從前,謝清婉美眸逐漸起霧,淡淡地氲上一抹惆怅。

 傅明澤心念電轉,不動聲色地將彈珠放回玻璃盒裏。

 謝清婉像未察覺他的舉動,依然懷念著遙遠的童年。

 「你記不記得?我養父養母要帶我走的那一天,我還跑出去找你,哭著說我不想跟你分開,想永遠跟你在一起,那時候你怎麽跟我說的,還記得嗎?」

 傅明澤默然,暗暗歎息。

 他沒忘記自己當時說的話,可那時的他才十歲,還只是個孩子……

 「你說,等我們長大了一定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你還會像小時候那樣疼我、照顧我,我說自己長大了要跟你結婚,你說好……」

 「小清。」傅明澤沈聲喚。

 她怔了怔,擡眸望他,笑容如花綻開。「你又叫我小清了,小時候你就是這樣叫我的。」

 他卻沒回應她的笑容,神色嚴肅。「小清,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一顫,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懷念,可找到的只有一派冷靜。她咬咬唇,美眸流露哀怨。「你答應過我的。」

 「你長大了,我也長大了,小時候的事……我已經幾乎不去想了。」他知道自己說的話很傷人,但長痛不如短痛,還是狠下心來。「我們都經曆過很多,事情會變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心變了?」謝清婉譏诮地說道,眸中斂了哀怨,只余清冷。她端起酒杯,優雅地淺啜一口,然後放下,酒杯在桌面敲出一聲脆音。

 「明澤,你到底喜歡她哪一點?」

 問的「她」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而傅明澤更清楚,謝清婉這是想追究到底自己哪裏比不上那個「她」。

 「喜歡一個人,有時候是沒有道理的。」他很誠實地剖析自己的感情。「等我明白過來的那一天,我的心裏已經滿滿都是她了。她有時候溫柔,有時候嬌縱,有時候默默對我好,有時候又不知爲什麽會冷冷地將我推開。我每天跟她相處,看著她一天一天地長大,像哥哥看一個妹妹,又像爸爸看一個女兒,可她既不是我妹妹也不是我女兒,而我也沒當她是,她對我來說,很矛盾又很神秘,會惹我生氣也令我憐惜……我本來想,會不會是因爲我天天跟她在一起,所以迷惑了呢?可後來我搬離江家,跟她離得遠了,心裏反而更牽挂她,每天不管我多忙多累,都會想起她……」

 「不要說了!」謝清婉尖銳地打斷他,粉頰刷白,眼眶隱隱泛紅。她不想聽他

 說怎麽愛著另一個女人,這些年來在她身邊出沒的男人不少,可沒有一個及得上他優秀,沒一個能令她真正動心。

 只有他。

 半年前與他重逢的時候,她還以爲自己終于找到真愛了,可沒想到他心裏已經有了別人。

 「不要說了……」她嗓音發顫,努力忍住想哭的衝動。

 傅明澤無聲地歎息,很有風度地起身。「我送你回家吧。」

 兩人坐上計程車,他送她到她住的公寓樓下,本來不想上去的,她卻搖搖晃晃地步伐不穩,他擔心她喝多了,護送她上樓。

 進屋後,謝清婉踉跄地奔進浴室,他聽見嘔吐聲及細碎的水聲,不禁皺眉。

 十分鍾後,她才從浴室裏走出來,看樣子是梳洗過了,臉色不再蒼白,隱約染著紅暈。

 「你沒事吧?」他關懷地問。「頭痛不痛?家裏有止痛藥嗎?」

 「嗯,我吃過藥了。」她柔順地應道。

 傅明澤打量她,她今天穿了件粉嫩的洋裝,V領束腰,更加凸顯窈窕有致的曲線,薄薄的衣襟可能因方才梳洗弄濕了,呈現半透明,雪白的乳溝若隱若現。

 他看著,眉峰又一擰,撇過視線。「你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語落,他轉身就要離開,剛走沒兩步,身後一具柔軟的胴體便貼上來,柔膩的玉手緊緊勾抱他。

 「清婉!」他語氣變得嚴厲,想扯下她的手,她硬是摟著不放。

 「明澤,就一個晚上,你今天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她用最甜軟、隱隱噙著絕望的細嗓央求著。

 任是再冷情的男人,聽到這樣婉轉嬌柔的膩嗓,身後貼著又軟又香的女性胴體,豐盈彈性的乳房還有意無意地擠壓著,怕是十個有九個會舉手投降。

 謝凊婉纏著傅明澤,嗅著從他身上傳來的男性味道,清楚地感覺到他身子變得僵硬。

 她微微一笑,還未來得及細想,嬌軀已被他整個扳過來。她仰頭凝視他,水汪汪的陣子漾著淚,淚珠盈于眼睫,欲落不落,在昏蒙燈光下閃爍晶瑩,襯著她古典美的容顔,猶如一朵半開的白蓮花,風情楚楚。

 身邊的女同學、女性朋友都是早早就有了性經驗,只有她至今仍守身如玉,連初吻都沒有,她一直在等,等一個值得自己獻身的好男人。

 她本來還想再等等的,可他就要結婚了,錯過了今夜,也許她再沒機會親近他……

 「明澤,只要今天晚上,好不好?」她軟聲細語,菱唇微顫。

 她看見他睛光黯下,芳心一喜。

 芊芊說得對,沒有男人能抵擋得住這般清純又柔弱的引誘,她要將自己的初夜給了他,給他之後,她就不信他心上不會牽挂她……

 「明澤。」她溫婉地喚,滿心以爲他會將自己摟進懷裏,沒想到他卻是用力推開她。

 她不敢相信,震驚地瞪他。

 「清婉,你喝醉了。」他板著臉,語調是令她心碎的冷淡。

 她頓時倉皇,身子晃了晃。「我沒喝醉!」

 他不跟她辯。「我搭明天早班的飛機,先走了……」

 「傅明澤!」她不服氣,硬生生地扯住他臂膀,淚珠紛然落下。「爲什麽?」不是說男人都受不了這樣的引誘嗎?何況他們方才又喝了酒,趁著酒意男歡女愛,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可他看她的眼神,的的確確沒有情動,只有困擾,還有某種隱諱的同情。

 「我不能讓她傷心。」

 謝清婉震顫不已,恨死了他眼裏的同情,更顯得自己舉止廉價。「你……就這麽愛她?」

 「我愛她。」他堅定地宣言,沒給她任何幻想空間。

 看著她這般模樣,他有些無奈,畢竟是小時候曾共患難的同伴,他不希望太傷她的心。「清婉,剛剛的事我會忘記,如果你也能忘了,那我們還是朋友。」

 他這意思是……

 謝清婉心亂如麻,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恢複多年來承自家庭教養的端莊自持。

 「如果我不能忘呢?」她挑釁。

 他沒有回答。

 可他器宇軒昂的背影,已給了她清楚的答案。

 鳳凰花開的季節,江雪以優異的成績從大學畢業。

 畢業後,她便立即進江和建設工作,江成君安排她在董事長室擔任特助,親自栽培她,傅明澤則是空降經營企劃部當副理,原本有些員工不甚服氣,但不到兩個月,他便談成一筆大型土地開發案,甚至把觸角伸向中東,和那邊的企業達成合作意向。

 員工們這才恍然,他之前在新加坡國際企管顧問公司累積的工作經驗和豐沛人脈可不是假的,紛紛收起了小觑之心。而在經理職位空缺後,董事會也通過決議,直接擢升傅明澤,掌管公司最菁英的部門。

 江成君對未來女婿的表現很是滿意,更加盼望女兒快點有個好歸宿,催促兩人籌備婚事。江和建設本業就是蓋房子,他早就看好了其中幾間,只等女兒成婚後送給她當嫁妝。

 可傅明澤卻堅持小倆口的新居由他自己貸款來買,江成君沒轍,只好給女婿打個七五折算是公司員工特惠價。

 聽說父親和未婚夫有過這麽一段爭執,最後還是父親讓了步,江雪不禁掩唇偷笑,她早知道傅明澤骨子裏是傲氣的,只是沒想到連自诩在商場是一只老狐狸的父親都爭不過他。

 婚事如火如荼地進行中,江雪一面跟在父親身邊學習,和公司內那些叔叔、阿姨、老臣們打交道套關系,一面又要准備當新嫁娘,還要不時抽空與未婚夫浪漫約會,每天都像只蝴蝶四處翩翩飛,忙得不亦樂乎。

 正當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幸福甜蜜的時候,她接到一通電話,約她見面的是她料想不到的人——

 謝清婉。

 兩人約在咖啡館見面,江雪看著坐在餐桌對面、幾個月沒見顯得更加清瘦柔弱的女子,心頭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前世她們也曾這般面對面,謝清婉楚楚可憐地懇求別再折磨明澤了,當時她又羞又妒,發了好一頓脾氣……

 江雪忍住心海的波濤洶湧,端出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其實握著咖啡杯的指節已是隱約泛白。

 「聽說你們要結婚了。」謝清婉輕聲開口,語氣幽幽地,讓人聽了心房一緊。江雪斂眸,面對這個女人,她不曉得自己到底該如何應對,要她溫和以對,她做不到,但也不可能拿對方當情敵苛刻相待,畢竟是自己搶走了原本該屬于謝清婉的男人……

 「我很想說祝福你們,可是我做不到。」謝清婉倒是很直率地捅破那層薄薄的窗紙。

 江雪一凜,擱下咖啡杯。「你想怎樣?」

 謝清婉沒直接回答,雙眸迷離地盯著窗外景致。「你不知道小時候我跟明澤有多要好,那時候我們就像彼此的守護天使……」

 「我知道!」江雪不覺尖銳地打斷她。「明澤都告訴我了。」

 「是嗎?他都告訴你了。」謝清婉轉回頭,眉目含憂,掩不住惆怅。「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到現在還是喜歡他呢?」

 江雪咬牙,凝神戒備。

 「我很喜歡很喜歡他,我也想放下的,可就是放不下,這陣子我過得很痛苦……」謝清婉輕輕說著,眼眸微微泛紅。

 她是來對自己示弱裝可憐的嗎?

 江雪蹙眉,心緒起伏不定。

 謝清婉忽然從皮包裏拿出一封文件袋,推到她面前。

 「這是醫生開給我的診斷證明。」

 醫生的診斷證明?什麽意思?

 江雪心髒評評跳,強自鎮定地從文件袋裏取出診斷證明,仔細辨認上頭有些潦草的字迹。

 讀了兩遍,她才恍然大悟,驚駭地揚陣眼。

 謝清婉澀澀地苦笑。「我不會阻止你們結婚,江小姐,可我請你幫個忙,再給我兩年時間好嗎?」

 「你的意思是……」

 「請你們延遲婚期,兩年後再結婚。」

 謝清婉乾脆俐落地提出要求,江雪聽著,只覺得腦門一暈,腹部有什麽重物沈墜著,胸口窒悶。

 爲什麽偏偏……是兩年後?

 她記得很清楚,前世傅明澤就是在兩年後的七夕情人節准備向謝清婉求婚,而她接到消息後趕抵現場,在兩人面前演了一出戲,裝作病發昏倒。

 她騙明澤自己得了重病,硬生生拆散了一對鴛鴦,如今是她遭受報應的時候了嗎?

 果然上一世欠的,這一世必須償還嗎?

 她覺得暈眩,嗓音吞吐著,好不容易才掙紮地吐出來。「就算延後兩年,我還是……想跟明澤結婚……」

 「我知道,我只要求這兩年時間。」

 「你以爲多這兩年時間,明澤就會……愛上你嗎?」

 「我只希望我的病能好。」謝清婉淡淡地笑。

 她愈是笑,笑容愈淡雅,江雪愈是覺得心口酸楚地絞痛,幾乎不能呼吸。

 「如果我不答應,你又能怎樣?」

 「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會做出連我自己都沒辦法想像的事。」

 好可笑的威脅!如果是別的女人,她根本理都不理,可偏偏是謝清婉。

 或許,冥冥之中真有命運之神,一切都有因果,看來,她不得不賭一次……

 「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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