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女帝本色》第52章
第五十章 扒了你!

 「兵變了?」景橫波喃喃地道,隨即一驚,急忙道,「宮胤!宮胤呢!」

 「那邊有軍隊!」翠姐大聲說。

 景橫波看見那漂亮的玉照龍騎正縱馬馳騁,將所有四散的人趕在一起,亢龍軍永烈營的人沉默著,將外圍守住。

 景橫波覺得有點不對,黑白二軍是宮胤麾下的強大軍隊,看起來並沒有兵變的模樣,隻要黑白二軍忠於宮胤,這區區一兩千六國八部護衛,又能拿宮胤怎樣?

 那怎麼會亂成這樣?

 又是一聲慘叫,一人濺血倒地,景橫波瞪大眼睛,認出砍人的是濛虎,被砍的是前來迎接她的一個部族的護衛頭領,好像是黃金族的,路上一直對她很友善,還曾給她送過藥來著。

 這個發現讓她打了個冷戰——怎麼迴事?難道……

 她又看見緋羅驚詫的臉一閃而過,襄國女相自從上次丟了醜之後一直深居簡出,這還是她之後第一次看見緋羅,緋羅臉上的神情令她心中也一沉——襄國是迎接隊伍中最強大的勢力,如果不是緋羅主使,那就是宮胤了……

 「你們乾什麼!」緋羅在尖叫,一把推開一個試圖拉她逃走的護衛,單騎馳到混亂的人群中,張開雙臂,竟然生生攔住了混亂的人群,「少安毋躁!不要被人鑽了空子!都到我身後來!右國師大人!為何忽然出動龍騎和永烈營包抄護衛隊,還下令斬殺我等!請給我們一個解釋!」

 她聲音高亢,手勢堅決,生生將場上的混亂壓製,人群漸漸從被突然包圍剿殺的驚恐中安定下來,開始有序地退到她身後,和濛虎為首的宮胤護衛隊相隔一丈對峙。

 景橫波也不由闇闇佩服,不管緋羅多麼的討厭,她於大亂前的鎮定和勇氣,以及準確的判斷和應對都值得她學一學。

 宮胤護衛群一分,中間的宮胤白衣如雪,不染纖塵,神情依舊是冷淡的,淡淡看遠處山巒,並不迴答緋羅的質問。

 濛虎代他迴答,沉聲道:「奉右國師命,捉拿與刺客勾結之姦細!不論身份高低,出於何族,格殺勿論!」

 「刺客?誰?」緋羅怔了怔,隨即纔想起前幾天帳篷發生的事,臉色一變。

 耶律祁潛入帳篷慾待行刺,事後從容遁走,據說還險些挾持了女王,這事兒明擺著六國八部護衛隊有不少人和他裡應外合,隻是宮胤一直沒有動靜,眾人都以為他礙於耶律祁的實力,不想把爭鬥擺上明麵,就此算了。誰知道他不動聲色,竟然闇調大軍,在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緊要之地動手。連聲招呼都不打,轉眼就控製了六國八部的護衛隊;連句解釋都不聽,立刻就殺了那麼多人!

 眾人心頭凜然,身上發寒,都想著右國師權傾天下,果然行事陰狠。也有些人微微疑惑,覺得宮胤此舉似乎和他以往風格有所不衕,以往他可沒這麼暴戾來著。

 車內,翠姐臉色蒼白,靜筠恨不得把自己縮進車子裡,擁雪倒漸漸放鬆了,忽然拍拍景橫波的手,低聲道:「沒事……」

 景橫波一笑,以為她是安慰,拍拍她的小手。她微微皺起眉頭,也覺得奇怪。她不懂政治,卻懂基本人情道理。就算這些人裡應外合和耶律祁勾結要殺宮胤吧,但無論如何,耶律祁不是反賊,是朝中名義上和宮胤平起平坐的國師,是他的衕僚,宮胤並沒有那麼充足的理由,斬殺和耶律祁有來往的人。何況這些人也不是他部下,是六國八部的人,宮胤對六國八部這麼不留情麵,難道不怕六國八部都因此不滿?行事如此決絕不留餘地,這不像一個成熟的政治人物的選擇吧?

 難道是為了立威嗎?

 不管怎麼猜測,事實擺在麵前,緋羅臉色微微緩和,有些不贊衕地道:「清洗姦細是應該的,隻是以如此極端手段,又行事如此暴烈,右國師大人,也未免太不將我們六國八部放在眼裡了!」

 「嗯。」宮胤居然應了一聲,隨即冷冷道,「不過,我隻是沒將你們的麵子放在眼裡,如果有人,沒將你們的性命放在眼裡呢?」

 「什麼?」緋羅一怔。

 隻是這麼一頓,忽然一聲叱喝,緋羅身後數條人影沖天而起,其中一條人影直撲緋羅身後,落在她馬上,一把扼住了她的嚥喉。

 這一下事出突然,緋羅又對身後人是完全信任保護的姿態,哪想到身後有鬼,一招也沒來得及交手,就落入敵手。

 眾人震驚,隨即紛紛叱喝。

 「放開女相!」

 「放肆!大膽!」

 喝聲裡,宮胤神情冷淡,濛虎等人無動於衷,一臉「你瞧,我們其實是保護你,是你自己不知好歹,現在倒黴了吧,活該!」的神情。

 「放我們走!」沖出來的人足有十幾人之多,不僅挾持了緋羅,也挾持了其餘部族的頭領人物,厲聲提出要求。

 馬車上景橫波咦了一聲。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數了數地上屍體,已經有十幾俱,再數數這次沖出來的人,有十幾人,前後加起來三四十人的姦細?

 就算六國八部比較亂,隊伍比較雜,但是,三四十的姦細?

 耶律祁有這麼大的本事?再說姦細內應越多不是越壞事嗎?

 大批量的姦細們,挾持著首領們嚮後退去,當先一人大喝:「給我們準備馬!準備馬車!」

 宮胤似乎一點也不著急,淡淡靜靜地揮揮手,濛虎等人當真去準備馬車了。

 景橫波越來越覺得詭異。

 宮胤的反應不對。

 相處這麼久,她太了解他外冷內剛骨子裡腹黑悶騷還霸道的本質,被如此挑釁,他又佔據主場,怎麼可能這麼弱勢?

 馬牽來,馬車送來,寬寬敞敞的大馬車,足夠裝得下所有被挾持的首領,像是早已準備好的。

 景橫波眨眨眼,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更濃了。

 眼前的一切真實發生,卻似濛了一層薄霧疑雲,影影綽綽隱藏真相,她努力地將目光深入,卻無法看清幕後真正翻雲覆雨的手。

 姦細們挾持著首領們靠近車,大喝道:「不許追來!玉照龍烈兩營不許動!」

 宮胤當真擺了擺手,示意兩軍不動。

 姦細們開始上車,忽然有人道:「這馬車會不會動過什麼手腳?」

 人頭攢動,大傢對峙著慢慢移動,這話從人群中出,也辨不出是誰說的,但挾持首領的姦細們,聽了自然覺得果然有道理,目光下意識四處梭巡。

 景橫波心中一跳,闇叫不好。

 對麵宮胤衣袖微垂,冷淡從容。

 果然,有人目光轉了一圈,一指女王車駕,「女王車駕,一定沒問題!讓她讓給我們!」

 話聲未畢,立即有人沖了過來。車夫驚得一聲大叫,連滾帶爬跳下車轅逃跑。

 「哎哎你這混賬!」景橫波大罵一聲,擡頭一看,此時宮胤的人還被隔在對麵,玉照永烈兩營在遠遠的外圍,六國八部的其餘人為了避禍一團一團地躲著,阻擋了宮胤護衛過來的路,女王車駕麵前,竟然全是敵人!

 「快棄車!往龍騎方嚮逃!」景橫波迅速做了判斷,龍騎雖然遠一點,但是人傢是騎兵,自己幾人隻要快沖幾步,有可能趕在敵人麵前被騎兵救下。

 三個女人驚得腿軟,隻有翠姐勉力扶起擁雪,那孩子裙子被車前橫欄扯住,景橫波撲過去,一把將她推下車。

 推擁雪下車的時候,鬼使神差,這麼緊張的時刻,她竟然還是看了對麵不遠處宮胤一眼。

 驚鴻一瞥,是他依舊淡冷的麵容。他竟然沒有動。

 景橫波心中也一冷,一股痠澀之意瞬間堵住了嚥喉,她狠狠一晃頭,把這多餘的情緒甩掉,一手拖靜筠一手拖翠姐就要跳車。

 「陛下莫怕!我來救你!」忽然一聲大叫,躲在一邊的六國八部護衛群中,撲出一條年輕的身影。

 似乎被他的勇氣感召,他身後又陸續撲出兩三人。

 景橫波仔細一看,竟然是琉璃族那個圓臉小護衛,她當做弟弟的那個,在那些來表達關切的六國八部族人中,這少年和她邂逅最多,她對他每次溫暖純真的笑意,印象深刻。

 危機時刻,溫暖重來,她心中一動,險些熱淚盈眶。

 但是,再次鬼使神差,在這溫暖又感動的時刻,她又瞟了宮胤一眼。

 這迴宮胤有表情了。

 奇異的表情。

 他竟然……在笑。

 脣角微微勾起,慢慢一揚,冷峻依舊,那般的高山冰雪冷裡,依稀有幾分篤定,幾分釋然,幾分意料之中終於如此的譏誚,這個笑慢慢定格在脣角,美,卻令人望而生冷。

 景橫波的心,立刻就墜到深淵,冰到凝結。

 想也不想,她撲在車轅上大喊:「退迴去!」

 聲音未畢,一道亮光忽然昇起!

 弧狀,雪亮,遊移靈活,夭矯如龍!

 瞬間自圓臉少年揹後昇起,剛剛照亮人的瞳孔,便已經出現在圓臉少年揹後,頂端微微一彈,似巨龍昂起驕傲的龍首,威嚴下望,下一瞬間,已經閃電般撲了下去。

 「嚓。」

 圓弧在頸項一勒一轉,利刺如堅冰突出,白光與血光衕濺,一顆頭攜著丈許高的鮮血飛上半空。

 半空中那長形武器呼嘯盤旋,眾人此時纔看見那是一條長形鎖鏈一般的武器,頂端有尖錘,兩側貼伏著無數冰稜般的倒刺,通體雪白,越血雨而不染微紅。

 寒光一閃,沒入宮胤手中。

 眾人驚呼,沒想到他竟親自出手,不過這般夭矯武器,真真也再適合他不過。

 景橫波的目光,卻隻隨著那頭顱,嚮上,嚮上……

 那頭顱兩眼圓睜,臉上肌肉緊張虯結,竟然還保持著死前那一刻,急切關心的神情。

 他的無頭的身體,依照慣性,竟然還前沖兩步,鮮血淋漓的雙手,嚮她張開。

 保持著想要救她的姿勢。

 這個最早,也最真切地,在一路顛沛冷漠的旅途中,給她溫暖的少年……

 他所帶來的熨帖和撫慰,除她無人能懂……

 景橫波渾身的肌膚都冷了。

 血卻在一瞬間熱了。

 似火,將內心深處深藏的疑惑燒著。

 她霍然擡頭,盯住了宮胤。

 清除姦細,清除異己,清除所有對她友善、可能成為她的勢力的人。是吧?

 清除掉她所有可能倚仗的力量,讓她一無所有,永遠爬不起身,成為他一個人的傀儡。是吧!

 憤怒如山轟然砸下,崩出無數爆裂的火花,她的眼睛裡隻剩下了宮胤,冷峻的,從容的,無動於衷的,淡然看人間一切血腥殺戮的。他。

 裝滿姦細和人質的車從她身邊過了,她不知道。

 六國八部的護衛被驅散開了,她不知道。

 龍騎和永烈營趕過來了,她不知道。

 翠姐撲過來試圖拉住她裙子,她不知道。

 宮胤快馬奔過來了,她看見了。

 她就看見那個傢夥,堆雪擁玉一樣過來了,見鬼的乾淨,見鬼的冰清玉潔,見鬼的殺了她當作弟弟一樣看的人居然還一滴血都不沾的暴!君!

 她要宰了他,痛揍他,把他扔進最臭的沼澤裡,用八萬斤粗鹽醃他!

 「啊啊啊啊啊!」她嚎叫著跳下馬車,厚重的禮服絆得她險些跌倒,她順手搶過一個護衛手中的刀,手起刀落,白光一閃——

 一截深紅繡金的華麗裙擺被砍落,她踩著落下的一堆裙擺嚮前沖。

 這一刻。

 走路的忘記走路。

 騎馬的忘記騎馬。

 拉她的忘記拉。

 奔過來的險些落馬。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景橫波,裙子一撕就是一大截,連裡頭的褲子都撕裂了,一跑一跳之間就忽閃忽閃露出雪白的大腿,她就以這麼個驚世駭俗嚇掉大荒人民心髒的造型,狂奔著跑嚮宮胤……

 宮胤停住了,神情也微微駭異,目光閃動,仔細看卻能發現隱隱期待。

 「啊啊啊啊——」瘋狂的大波一邊跑一邊雙手大力揮舞,宮胤覺得這動作隱約有幾分熟悉,心中湧起不祥的感覺,忍不住脫口冷喝:「你別——」

 「下來!」

 一聲脆喝,比他更快。

 「砰。」

 眾人眼睜睜看著馬上端坐的宮胤,忽然身子一仰,似被人狠狠拎起,砰一下摔下馬,砸進了泥土中。

 ……

 「砰。」

 瘋狂前奔的景橫波忽然腿軟,又收不住勢子,猛地栽在宮胤肚子上。

 ……

 全場都傻了。

 逃的險些忘記逃,追的早已忘記追,想護駕的不知道該護誰,想拉架的找不到被打的那個。

 眼前一幕沖擊力太大,連百戰餘生的永烈營,都隻能傻呆呆地站在當地,看大荒人民心目中如神如雪的高貴國師,被砸倒塵埃。看大荒人民心目中禁慾聖潔的女王,把臉埋在他們衕樣禁慾聖潔的國師的小腹上……

 哦……

 太顛覆……

 不對,還沒顛覆完。

 摔人是個力氣活,景橫波至今隻用過兩次,一次耶律祁一次宮胤,每次都精疲力盡渾身發軟,就算這樣她也沒放過機會,撞上宮胤立即往上一躥,騎在宮胤身上,拳頭揮起對著宮胤右臉就是狠狠一拳——

 「啪。」

 聲音清脆。

 不忍目睹這一幕的圍觀人群,聽著聲音不太對,纔敢顫顫悠悠睜開眼睛。

 景橫波的手腕被宮胤截住,正高懸在半空中,景橫波掙紮兩下,宮胤的手紋絲不動。

 「你做什麼!讓開!」他怒道。也不知是怒還是羞,平日裡如冰似雪的臉,竟然湧上一層淡紅。

 紅若琉璃色,襯得他清透的眸子如黑色水晶。

 放在平日景橫波必然要對這難得一見的美景,流一流哈喇子,此刻怒火熊熊,視而不見,揮起唯一自由的另一隻手,狠狠地又擊下來。

 「住手!」宮胤再次伸手去擋,景橫波手揮到一半,卻忽然嚮後一縮,拐了個彎,一把捏住宮胤的臉。

 兩指一夾,指縫用力,我捏,我捏,我捏捏捏!

 「麵癱!冰山!裝叉犯!」她大叫,「討厭死你這樣子!為什麼要殺他!給我一個解釋!不然我就……不然我就……」

 圍觀的眾人已經不會呼吸了……

 宮胤也木住了。

 活到如今,身居高位,他被人害過也害過別人,風刀霜劍也沒少受,但是這樣「凶悍」的報復,還是生平首次。

 震驚太過,他連景橫波話也沒聽清,隻看見她灼灼燃燒的眸子,胸口因憤怒而大力起伏,洶湧得似要逼到眼前。

 她為別人生死的憤怒……

 他眼神微微一冷。

 「不然你就怎樣?」心口似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梗著,他也忘了現在的情狀,啪一下揮開她的手,冷冷追問。

 「不然我就……」景橫波覺得宰了閹了什麼的,都顯得虛張聲勢,做不到的事說了有什麼好得意的?必得選個做得到的事情,刺激他纔行。

 一眼看見他的領口,用一顆碩大的淡金色珍珠,串著一根金絲束得好緊。

 她立刻就想起當初莖葉扣住的領口,小宇宙再次燃起熊熊怒火。

 裝叉!裝正經!道德犯!禁慾狂!

 打擊禁慾狂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裸奔!

 她唰一下熟練地抽掉金絲,拔掉珍珠,就手一拋,一把抓住他的領口,雙手狠狠一分。

 「不然我就光天化日之下,扒了你!」

 「……」

 抽氣聲好響。

 大部分人似乎想嚮前沖,又似乎在嚮後退,腳下不丁不八,姿態不前不後。不曉得是該解救呢還是該迴避?

 臉上的表情也很難規整。該笑好呢還是該表示憤怒?道理上應該是後者,可是感情上無限服從前者,唉,想整理好這一刻的表情,真難。

 ……

 景橫波清晰地看見宮胤嘴角在抽。

 這種表情會發生在他身上,真的很奇異。

 還有……她的視線忍不住往下一落……即使此刻別有心事滿腔憤怒,還是不得不承認此處風光真好啊……

 一線鎖骨如玉,半幅肌膚似雪……

 「放、開、我!」某人的聲音充滿寒氣,聽的人覺得眼前似乎呵起了白霧。

 景橫波怔了怔。

 「我那個去!」她大聲道,「我都揍不到你,還能壓著你?你自己不捨得起來關我屁事!」

 「……」

 一瞬間國師大人的臉青了。

 並且有轉紫的傾嚮。

 眾人終於做出了決定——為尊者諱,還是轉身當沒看見吧!

 「呼。」一聲響,被無情提醒的國師大人,終於將大庭廣眾下佔夠他便宜的女王陛下給彈了出去。

 景橫波高高飛起,卻沒有重重落下,落地時身子一彈,正落在自己裁下的那一堆裙擺上。

 一大片雪色的披風隨之甩來,蓋住了她的腿。

 宮胤的聲音,聽起來越發冰冷。

 「請陛下迴馬車!不得擅離一步!」

 ……

 「不得擅離!哼哼不得擅離!」景橫波氣哼哼地在馬車裡翻滾,「姐想走就走,想留便留,少和姐裝叉!」

 那三個女人都悶聲不吭——對不按常理出牌的景橫波,閉嘴為上。

 景橫波卻不肯放過她們,四仰八叉躺在車裡,望著車頂,忽然幽幽地道:「你們說,他為什麼要殺那個琉璃族的孩子?」

 剛纔怒火沖頭,她直覺判斷宮胤是要斬除一切可能成為她助力的人,此刻稍稍冷靜了些,她又開始思考有沒有其它的可能性。畢竟宮胤從來不是肆意妄為的人,她並沒有見過他衚亂殺人。

 景橫波最大的好處就是不鑽牛角尖,當然,這其實是因為她不愛動腦筋不愛摺騰自己,不過,她自己都沒發覺的是,每次遇上和宮胤有關的事,她的腦筋就會動得勤快些。

 靜筠臉上出現驚怖之色,搖搖頭,唏噓地道:「我不知道……那孩子……怪可憐的……」說著眼眶已經紅了。

 景橫波心裡亂糟糟的,不想和她說話,捧住頭。

 「管那麼多乾嘛。」翠姐快人快語,「男人有男人的想法,大人物的想法更復雜。倒是大波,你這性子是不是收斂些,雖說我覺得你這性子挺好,但大荒畢竟不比鳳來棲。」

 這話景橫波不愛聽,翻個白眼翻個身。

 「國師不是濫殺的人。」出乎意料的,不愛說話的小丫頭擁雪說了話,聲音細細,「大波姐姐你問我們,還不如親自去問問國師。」

 這話似乎說到了心坎上,又似乎那麼有點難以接受,景橫波哼了一聲,坐起身,看看外麵,暮色沉降,隊伍已經恢復了正常,正在尋覓合適地方宿營,準備明天再進城,女王是不能夜半入帝歌的。

 黑白二軍一半人在遠處巡邏護衛,一半人據說已經去追那些挾持人質的姦細,餘下的六國八部護衛,被聚集在一起,由宮胤的護衛看似保護實則半監視著。

 一切都很正常,但景橫波先前那種詭異的感覺又來了。

 人質去了哪裡?

 姦細怎麼逃脫大軍追捕?

 人質被劫持離開的時候,正是她因為那琉璃部少年被殺,憤怒地沖嚮宮胤的時候,她因為怒火上頭沒有註意姦細和人質的情況,宮胤那樣的人,怎麼會因此疏忽?

 景橫波爬起身,拍打著車門,「快點送飯!我餓了!要吃飯!」

 晚飯很快送了來,送飯來的護衛很詫異也很不滿地看了女王一眼——國師那邊剛剛說晚飯不吃了,這位胃口倒好。

 景橫波快速吃完飯,吃的時候弄髒了裙子,潑濕了地毯,這樣翠姐靜筠擁雪三個人都有了活乾,一個去洗碗,一個拿毯子出去曬,一個去洗衣服。

 等三個人一走,景橫波招呼一聲霏霏,身子一閃,不見了。

 一閃之後,她出了宿營地,看看地上的足跡和馬蹄印子。

 再一閃之後,她看見了前方龍騎雪白的馬屁股。

 奇怪的是,這應該就是去追捕姦細奪迴人質的龍騎了,擔負如此重要的任務,這些人卻毫無緊張急迫之色,揚鞭指風景,信步晃悠悠,一路談笑風生,倒似去踏春。

 這無疑為景橫波的猜測又添加了佐證。

 這些騎士並沒有派出斥候去四處尋找,他們似乎早有目標,順著一條路嚮前直奔。景橫波看著那路就一條,乾脆幾個閃身,直接挪到了他們隊伍最前方。

 她到了地頭,四麵一望,嘿,果然前麵不遠處就是一個谷地,有幾間破落的房子,似乎是一個被廢棄的小山村,山村裡人影晃動,似乎有不少人。

 她看了看,距離有點遠,前麵又是一大塊無遮無掩的平地,這要瞬移不遠,正好站在平地中央,村子裡的人一眼就會看見,還是等天黑透吧。

 等天黑透了,她要摸進村子,看看宮胤到底玩的什麼把戲!

 身邊有一棵樹,樹身不高,樹乾細細的,樹下草叢柔軟,她在樹下草叢裡躺下來,準備舒舒服服先睡一覺。

 剛閉上眼睛,什麼東西飄在臉上,癢簌簌的,她睜開眼伸手一抓,是一片綠色的寬大的葉子。

 她雙眼無神地看了一會兒,就手一扔,閉上眼三秒,忽然一骨碌坐起來,仰頭仔細看了看那樹。

 又把掉落的樹葉撿起來,仔細看了看那邊緣有鋸齒的葉子。

 「啊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景橫波忽然兩眼發光,低聲大笑,抱著樹葉在地上翻翻滾滾,「我還以為這裡的土壤沒有這種樹,啊哈哈哈哈原來還是有的,哈哈哈這下啥問題也沒有了!」

 霏霏蹲在一邊,莫名其妙看著這個忽然發瘋的女人。

 景橫波撒了一陣歡,將樹葉小心翼翼用佈包好,收進懷中,迴頭看看,

 追捕的龍騎已經找到了這裡,但是一直沒有接近,景橫波可以看見他們雪白的馬身在遠處隱隱出沒,看起來不像是來追捕姦細奪迴人質的,倒像是來闇中保衛的。

 景橫波心中的懷疑,越發得到了證實。

 宮胤演了一出戲。

 隻是他費事演這出戲的根本目的是什麼?她一時還猜不到。但是隻要宮胤是演戲,就說明今天的所有事態都在他早早的計劃之中,那麼,那小護衛被冤殺的可能性就極小。

 這讓她心裡有點失落,也有點放鬆,長長籲了口氣。

 閒著沒事,心情又轉好,她掏出指甲油開始塗指甲,懷裡一排擺出七八隻小瓶子,先選顏色。

 霏霏看見那五顏六色閃著熒光的小瓶子,眼睛就亮了,唰地抱住一隻金色瓶子就跑。

 「哎哎你這個小混賬,還給我!」景橫波要拿迴來。霏霏一個跟鬥,早翻出三丈外,大尾巴搖搖不見了。

 「小白癡,這又不是寶石。」景橫波咕噥一聲也就算了,把註意力轉嚮選顏色這件至關重要的大事上來。

 「哎,什麼顏色好呢?我今天穿的杏黃色,要不要配棕色指甲油?哎呀似乎老氣了些,或者我今天特別白,配個紫色算了,撞色,鮮亮……」景橫波把一堆小瓶子攏在裙子上,不斷比來比去。

 「我覺得配這個金紅色比較好。明艷又溫暖,特別適合你的氣質和紅脣。」一個聲音忽然款款地在她耳邊建議,一隻脩長乾淨的手伸過來,順手遞了一瓶金紅色指甲油給她。

 「你說得有道理,這顏色看起來不錯……」景橫波接過指甲油,滿意地點點頭,非常自然地遞過另一瓶綠色指甲油,「不過我覺得這個也不錯,黃配綠有種特別的鮮亮清新感覺,像春天田野裡的油菜花一般嬌嫩。」

 「油菜花是什麼花?我沒有見識過,想來是很美的。」那聲音溫文爾雅,似乎永遠不會駁斥他人,隻會溫柔地提建議,「不過我以為,隻有大荒最艷麗的金芙蓉,纔可以比擬你的美麗。」

 「啊,你可真會說話,當然你的每個字都是正確的。」景橫波眉開眼笑,「哎,要不這個吧,白色!帶點閃金的!配我的裙子,多柔和多高貴。」

 「這個也不錯。」對方認真地端詳,平滑的額頭下可以看見高挺的鼻尖,「可以想象,塗上之後一定十分圓潤自然,渾然一體。」

 他嘖嘖贊美著指甲油的漂亮色澤,又贊美地看著景橫波衕樣漂亮的指甲,雖然興緻勃勃,但眼神卻不含狎暱,隻讓人覺得,那是真正的欣賞。

 「是啊是啊。」這種大男子主義泛濫的地方,能遇上這樣很有興趣和女子談妝扮的奇葩,景橫波似乎非常開心,笑得眼睛都瞇成一線,「或者還有個想法,每種顏色都塗,五顏六色像綵虹,多好看!」

 「啊……」來人也瞇起了眼睛,不勝贊歎景橫波的奇思妙想,「姑孃真是太聰明了!這真真是個極好的主意。」

 「是吧?」景橫波飛了個媚眼,笑吟吟將指甲油一把攏了收起,放在一邊,很隨意地起身,「哎,坐了這麼久,腿都痠了……」

 「那麼,我來扶你吧。」那隻乾淨的手立即體貼地伸過來,扶住了她的手臂。

 景橫波身子微微一僵,隨即又喜笑顏開,「謝謝啊。」

 「不客氣。」對方溫柔得似乎能滴出水來,「為小姐做力所能及的事,是在下的福分。」

 「想不到大荒還有你這樣的紳士啊……」景橫波感歎大贊,站定了,款款伸出雪白的雙手,一直遞到他麵前,眨了眨眼睛,「那麼,你幫我塗指甲油好麼?」

 「樂意效勞。」紳士超級紳士地答。

 景橫波嘴巴嚮地下指甲油努了努,「可是人傢腿痠了,彎不下腰怎麼辦……」

 紅脣嘟起,眼波盈盈,幾分挑逗幾分小小的撒嬌,女子的風情,搖曳得似乎要漾出,淹死麵前的獻殷勤者。

 是個男人就不能抗拒。

 紳士果然微笑,「那我幫你撿起來好了。」

 他彎腰。

 景橫波擡腿就要跑!

 身子剛剛一晃,腳踝忽然一緊,她緩緩低頭,看見彎身的男子,一手抓滿了小瓶的指甲油,卻有一根尾指,點在了她的腳踝。

 就這麼溫柔一點,她的瞬移,就失效了。

 「我好心幫你撿,你可不要瞬移哦。」男子溫溫柔柔地講。

 巧笑嫣然風情萬種的景橫波一瞬間青麵獠牙。

 天殺的!

 哪裡冒出來這隻奇葩的?

 剛出現的時候她魂都嚇掉一半——一秒前看了四野還無人的!

 好容易按下砰砰的心跳,裝作若無其事和他週旋那麼久,就是因為她坐著是沒法瞬移的,必須站起身纔行。結果找個藉口站起來要跑了,他來扶,再騙他彎身撿東西要跑了,他居然點住了她。

 不用說,有備而來,沒安好心。

 「天殺的!」甜美風情的麵俱一把撕掉,她柳眉倒豎,「你是誰?誰派你來的?是不是耶律祁?你想做什麼?」

 男子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一麵好脾氣地給她撿滾到一邊的指甲油,一邊含笑仰起臉來。

 景橫波此時纔看清楚他的臉。

 一張算漂亮的臉,不衕於耶律祁的魅和宮胤的冷,這張臉線條柔和,不露稜角,脣線柔軟微翹,不笑也帶三分溫柔喜氣,眼眸特別大,也是圓圓的,有點像三次元漫畫男主角的眸子,但不是那種可以錐人的尖下巴,他下頜平滑圓潤,肌膚溫潤裡透著淡淡的紅。

 嚴格來說,這人絕不如兩大國師令人驚艷,隻能算是普通人中比較漂亮的那種,但勝在親切好看,令人一見就生好感。如果兩大國師真的和他競爭,隻怕普通女子更易投入他的懷抱,原因無他——倆國師美過頭了,不接地氣,一看就不好套牢,還不如扶正備胎。

 當然現在景橫波毫無好感,腳踝還被點著呢!

 「沒有誰派我來。」他也眨眨眼,「我隻是想提前見識一下我們未來的女王而已。」

 「你現在見識過了,可以走了。」景橫波纔不希望冒出個阿貓阿狗節外生枝。不過看在一張臉還算養眼的份上,語氣柔和了點。

 「哦好。」他居然真的應了,有點捨不得地撥了撥指甲油,「這東西送我一瓶好不好?」

 為了送走瘟神,景橫波心疼地在一堆指甲油中看來看去,纔勉強地道:「那那瓶草綠色的送你好了。」

 那瓶是她最不喜歡的,一般都稱作「鴨屎綠」。

 「多謝啊。」接地氣的傢夥不挑揀,歡天喜地把瓶子揣進懷裡。

 「走吧走吧。」景橫波又趕他,她還要去村子裡查探呢。

 「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那傢夥笑得親切,親切得近乎羞澀,還豎起了一個小指頭,以示要求真的很小。

 「說吧說吧。」景橫波隻想他快點滾蛋。

 「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那傢夥臉上忽然飛了紅,有點忸怩地道,「做我的媳婦好不好?」

 「……」

 兩秒鍾後景橫波的尖吼刺破人耳膜,「你又耍我!」

 「沒有耍你。」男子有點委屈地道,「我本來是來看看你的,看看師傅說的對不對,沒想到你比我想象得還好玩。我不娶你娶誰?」

 景橫波不咆哮了,託著下巴看這傢夥——有病吧?花癡?長得不錯哎,他都是到處抓人求親嗎?要不要叫他跳個艷舞看看身材?

 「你看,」那傢夥看她不說話了,越發殷切,「我們兩個多談得來?你在這大荒,還能找到比我更有共衕語言的男人?以後還有誰能陪你談指甲油談妝扮談衣服?這些我都很拿手哦,你想想,我們成親後,男耕女織,夫婦相合,你化妝來我畫眉,你抹粉來我上油。這又是一副多麼美妙的場景?」

 「誰跟你男耕女織?姐是女王,有必要活那麼絲?」景橫波不屑,「姐一伸手,大把的人等著給姐上指甲油!」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宮胤在不在這大把的人裡頭?在吧?不在吧?在吧?不在吧……

 「原來這東西叫指甲油。」那傢夥歡喜地道,想了想,咬咬牙,壯士斷腕一般從懷中掏出那瓶指甲油遞了過來,「既然求親就該表示誠意,那這個,算我給你的聘禮吧!」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