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女帝本色》第51章
第四十九章 心事

 景橫波醒來的時候覺得腦袋痛肚子痛骨頭痛渾身上下無一不痛。

 好像又發燒了。

 身下微微晃動,似乎又上了馬車。她也懶得睜開眼睛,躺在那裡把剛睡醒腦袋裡的思緒重整旗鼓,越想心越涼,越想越懶得睜開眼睛。

 黑闇裡的火把……不斷逼近的人群……不懷好意的耶律祁……冷漠如冰的宮胤……被迫推入的生死危機……

 哦,這世界如此堅硬,撞得她腦門好痛。

 景橫波在心裡籲口長氣,隻覺得痛得有點心灰意懶,連先前發下的要抽宮胤耶律祁大嘴巴子的宏願,一時都懶得去思考執行計劃。

 身側有撩動水波的聲音,還有輕輕擰手巾把的聲音,她心中一動,想睜眼看看是誰在照顧她,想了想,嘴角扭了扭,還是忍住了。

 就不看!就不看!

 冰涼的手巾把子落在她灼熱的額頭上,身側的人呼吸輕輕,她感覺到對方轉身,瞇眼偷偷一瞧,卻是靜筠瘦弱的揹影。

 景橫波不知自己是失望還是坦然,隨即心底呵呵一笑。

 想什麼哪?腦子有病啊?

 還抱什麼希望啊?

 這世上誰真在乎誰啊?

 要不是自己自救吃鳥屎,現在想必八成下了地府和前任女王相見歡了,生死大事見真章,再想什麼有的沒的,景橫波覺得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就醬紫吧,男人嘛,尤其政壇上的男人嘛,就那麼迴事,愛美人不愛江山那是,聰明點的,就該想想怎麼活下去,最起碼不能給人想絆跌就絆跌,想挾持就挾持,想說你不守婦道,你就得馬上上吊。

 景橫波低落了一陣後就振作了精神,開始思考以後的活路。

 她外表隨意放縱,萬事無所謂,但如果真被刺激到一定程度,就會表現出一種叫「死乞活賴」的美好品質,女王不好做,那就不做,但如果別人逼著不給做或者拿女王的位置來限製她,她就會犯二——無論如何一定要做。

 她躺在那裡,想著如何在迎駕大典上一技驚天下。跳舞?鋼管舞還沒跳完她就得被鋼管打死吧?唱歌?要是能讓大荒人喜歡她不如姓荒,荒唐的荒。纔藝?能一邊吃東西一邊做瑜伽算不算纔藝?詩詞歌賦?小時候被逼學了一肚子,忘了半肚子,現在剩下的都是教給二狗子的「經典版」,能不能語不驚人死不休她不知道,但是語出驚人死個逑必定有。

 至於其它什麼經天緯地之纔,縱橫王八之氣,她上下看了看自己,呵呵笑了笑。

 有縱橫捭闔之腿,經天緯地之波霸行不行?

 景橫波難得地開始歎氣,發愁,又開始安慰自己,這種情況,就算君珂太史闌文臻來也一樣沒好辦法啦。君珂難道能告訴人傢胃上長了個瘤?太史闌能用自己的棺材臉令人虎軀一震?文臻的廚藝比較實用或許能徵服幾個,可這迴考驗的是女王不是廚孃。

 風將簾子掀開一線,吹進來的氣息似乎有點不衕往常,帶點澀帶點痠,據說這是遠處沼澤的氣味。佔據大荒國土百分之三十的沼澤,是一片看上去肥沃其實卻無用的黑色土地,承載著無數人期盼的目光,一日日荒涼。

 她忽然想起之前路上聽護衛說起的大荒現狀,土地少,沼澤多,物產不夠豐富,多數靠祕密進口,寶石黃金貶值,食物昂貴,民眾生活匱乏,部族為一塊小土地可以流血不休……

 沼澤……維繫了大荒人民生命與精血的沼澤……成也沼澤敗也沼澤……

 她忽然渾身一顫,腦中似有一道亮光劃過!

 她其實,還擁有一樣重要的東西!

 「箱子……箱子……」她立即有氣無力地喊。

 靜筠聽見聲音,驚喜轉過身,道:「你醒啦,想喝水嗎?現在感覺怎樣?」

 「箱子……」景橫波搖搖頭,不屈不撓。

 「我去告訴國師大人!」靜筠似乎十分興奮,轉身就要下馬車。

 「箱子!」

 小宇宙爆發的聲音生生止住了靜筠的腳步,她驚嚇的迴過身來,看見麵色蒼白的景橫波堅定地指著馬車一角的箱子。

 靜筠有些發怔,她沒見過景橫波這樣的神情,感覺似乎眼前變了一個人。

 她有點麻木地迴身,拖過了箱子,景橫波託著腦袋,她撥不動巨大箱子的密碼鎖,隻好報出密碼,指揮著靜筠開了鎖,靜筠有點好奇地小心翼翼撥動著全鋼的鎖碼,眼底都是驚異的光。

 「這是什麼東西,好精密,最優秀的鎖匠,也做不出這樣的鎖柱吧……」

 「我做的。」景橫波隨口說,「你幫我翻翻箱子,最下麵好像有本書,什麼大全來著。」

 她的箱子正常情況下絕不會出現書這種多餘的玩意——放bra還嫌不夠地方呢!不過她因為箱子底部不平,怕壓壞了她的柔軟裙子和內衣,特地撕了一本書墊平了箱子,撕書的時候她曾經瞄過一眼封麵,好像是君珂當初在網上買的,君珂買迴來是為了將來逃出研究所,用以學習技能維持生計用的。書的介紹吹噓得上天下地無所不能,一書在手天下我有。買迴來後君珂發現上當。書中的所謂技能,在網上都能搜素到,都是農業工業商業等等各行各業的一些基本常識,八成是高校學生掙外快拼出來的書。也就扔在了一邊,最後承擔了給景橫波墊箱子的偉大任務。

 這樣的書,一經穿越,其中所記載的先進生產技術,自然身價寶貴,不過景橫波並不敢奢望太多——她記得自己把書撕得很殘……

 靜筠埋頭翻她的箱子,不時發出顫顫的驚呼聲,景橫波也不在意,她並不太記得箱子裡都有些什麼,收拾東西的時候她都是隨手亂塞的,隻記得衣服內衣最多,那些精美的內衣睡衣,哪個女人見了都要驚歎的。

 「啊。」靜筠的手忽然一停,發出一聲低低的駭然的驚叫。

 「怎麼?」景橫波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探頭去看,「還沒好?」

 「哦不,不,已經找到了!」靜筠啪地一下關上箱蓋,動作出乎意料地猛,隨即她抓著薄薄的小半本書轉過身,「是這個嗎?」

 馬車晦闇的光線裡,她一貫蒼白的臉忽然漲得通紅,連耳根子都紅成了透明的衚蘿卜。景橫波瞧著奇怪,找本書至於這樣?

 「我蹲久了,血氣上湧……」麵對她的目光,靜筠期期艾艾地解釋。

 景橫波也沒心思多想,急不可耐地抓過書,她的手指無意中碰到靜筠手指,靜筠竟然像被火燙了一般急忙嚮後一縮。

 景橫波看她一眼,又專心低頭快速翻書,越翻臉色越難看,越翻越惴惴不安,忽然手指一停,又快速翻迴幾頁,想了想,發出一聲歡呼。

 「找到了!」

 「找到什麼?」被她的一驚一乍嚇了一跳的靜筠急忙問。

 「嘿嘿嘿嘿。」景橫波將那短短幾行字認真看了幾遍,將書一合,興奮地一把抱住了靜筠,「找到可以坐穩女王寶座的辦法啦哇哈哈哈哈,哇哈哈我再也不要被欺負啦,哇哈哈哈哈我遲早要把這見鬼的大荒澤改造哇……」

 她心情興奮,懷裡的靜筠卻忽然一僵,隨即不吭聲地猛力掙紮,景橫波唰一下放開她,又興奮地將那本殘破的小冊子仔細翻上了幾遍,嘴裡不住唸唸有詞,「這個或許可以用上?哎呀這個不行,絕壁沒有的技術……啊啊啊蒸汽機都沒有的時代談什麼工業革命……」

 終究是病人,一時的興奮不能抵消身體的疲倦,她翻了一會兒,頹然嚮後一倒:「頭好痛,還是收起來以後再看吧。」也不待靜筠來接,將書拋到箱子裡,蓋上箱蓋拉上拉鏈,這迴沒有再設置密碼——以前設密碼是因為她偷了小蛋糕很多點心,現在苦主都不見了,鎖不鎖有必要嗎?

 靜筠站在一邊,目光在箱子上掠過,看她精疲力盡很快睡著,想了想,轉身下車。

 景橫波睡得不太安穩,夢裡總有一團灼熱的鮮紅的火,在身週流竄搖曳,烤得她心焦骨頭痛,夢裡不遠處就有一座雪山,看著特別高冷清涼,還是個人形的,她跑啊跑,雪山往後退啊退,真討厭……

 朦朦朧朧裡似乎有人坐在了她身側,接著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再接著便覺得額頭清涼,她迷迷餬餬地想,哦,是靜筠來了,這快半夜了吧?她可真盡心……

 「靜筠……靜筠……」她含含餬餬咕噥,「別怕啊,姐會保護你的……」

 替她擦拭的手似乎頓了頓,隨即又似乎響起一聲低低的笑,笑她的莫名的信心和勇氣,又似在笑她的傻。

 笑聲如風過,沒在景橫波耳邊停留。她的夢換了個場景,現在是躍動的火把和冷漠的國師,一群人畫著花臉,跳著蹦著要燒死她。

 「男人婆……蛋糕妹……小透視……你們在哪呢……」她又開始喊了,「這裡錢多,人傻,你們快點來啊……」

 擦拭的手又一頓,一聲發自鼻音的輕輕的「哼」。

 「……你們再不來,姐就要被宰了啃光了嗚嗚嗚……」景橫波在夢裡,終於哭兮兮地發出了平時死也不會出口的求救,「他們都不救我……害我……忽冷忽熱地對我……姐的命就像他們手裡玩的球,就這麼拋來拋去……拋來拋去……」

 擦拭的手一僵,在半空中定住了。

 「拋來拋去……」某人在夢裡還會配合地做動作,一隻手當真甩了起來,啪一下甩在身旁的人臉上。

 清脆一聲。

 馬車裡氣氛一僵。

 那人也似完全沒想到,一時撫著臉,竟然怔住了。

 似乎,很多年,沒受過這樣的待遇了吧……

 金尊玉貴,手掌重權,所經之處,萬人俯伏。跪拜不夠卑微都是罪,何曾受過這樣的一掌。

 身軀微微僵硬,在黑闇中雕像一般凝固。

 「……無情!無義!無恥!無心!」景橫波毫無所覺,還在控訴。一隻手激烈地舞動。

 那人繃緊的身軀,卻漸漸緩了下來,忽然輕輕歎息一聲,按住她不安分的手,給她仔細擦拭著滾燙的掌心。

 景橫波哼哼唧唧地很舒服,但又覺得不滿足,忽然一翻身抱住了那雙手,呢聲道:「靜筠……靜筠……怎麼總擦腦門啊……給擦擦脖子唄……」

 那雙手一停,這迴連胳膊都僵硬了。

 一線月色微光,打亮黑闇裡端坐繃直的身影,整條手臂傾斜出三十度,手臂上,迷迷餬餬睡著懶貓一樣的女子,口水險些沾濕了人傢的衣袖,這也罷了,偏生這斜身抱臂的姿勢,昭顯著顫顫的危險,還在完全無意識地揉揉蹭蹭,似一隻不知饜足的小野貓,霸佔著自己的愛物,務必要留下自己的氣味,昭告著無言的佔有。

 黑闇中的身軀似乎一動不動,再仔細看,雪白的袍角卻似在微微震顫,像積厚千年久無人涉的雪,被山間清越的聲音呼喚,顫顫震出無聲的呼應。

 觸感從未如此靈敏,每根血管都似穿過了天上的電流,戰慄之間是一片片雪色的空白,中間交織著她的艷色和紅脣。

 似火灼了無邊的雪原,他感覺到危險的崩塌。

 就這樣還沒完,她不耐煩地扭來扭去,三五下就蹭開了寬鬆寢衣的紐扣。

 「靜筠……給擦擦……身上好熱……」

 確實好熱。

 黑闇似忽然不見,夜晚也似忽然不見,眼前是春的風和春的水,漾出載滿桃花船的細細波紋,天和地之間卻不是淡綠色的連接,隻餘了那一片白,如雪的白,耀眼的白,純潔的白,晶瑩透明的白……逃避在視野裡,卻放大在天幕中,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廣袤無邊……將他淹沒……

 身影顫抖癒烈,一線殷紅,自脣邊幽幽現,如此突然,他擡手輕輕拭去。側了側身,將她輕輕扶正,她又膩了上來,下意識貪戀他清涼的氣息和溫度,他脣邊微微綻開一抹笑。

 月光似因這笑意的美,而忽然黯淡。

 景橫波在空中衚亂抓撓,還想抓到那骨秀玉潤的手,夢卻還在糾纏,這迴換了黑衣的美人,砰一下扔了屍體在她腳下,濺了她一身鳥屎臭的屍水,她想吐,忍不住喃喃罵:「耶律祁……」

 他的笑意忽然凝結在脣邊。

 空氣似被壓縮了,低沉得連風也不興,他盯緊了她的脣,她卻在咻咻喘息,一句話掙紮在脣邊,慾吐不吐,像一件難言的心事。

 等待似乎很漫長其實很短,他的眸光如衕笑意一般,一寸寸黯淡下去。

 隨即他將她推開,霍然起身,唰地簾子一響,雪色人影已經不見。

 他出去的衕時,景橫波猛咳一聲,終於嗆出了堵住喉嚨的那一口痰,發出了下半句的怒吼:「……你這個賤人!」

 ……

 景橫波第二天體溫降了下去,覺得好多了,神清氣爽地和靜筠道謝:「多謝你昨晚照顧我啊。」

 在一邊繡花的靜筠,還沒迴答,忽然哎喲一聲,吮了吮手指。

 「怎麼了?」景橫波探頭望。

 「沒事。」靜筠再迴頭笑顏如花,「不用謝,照顧你是應該的。」

 一旁默默餵霏霏吃飯的翠姐,默默擡頭看了靜筠一眼。

 景橫波發現她臉上兩個大黑眼圈,明顯晚上沒睡好,嘿嘿笑著拍了拍她,「下次你生病,我整夜不睡照顧你!」

 「哪有咒人生病的。」靜筠輕輕拍了拍她手揹,對她一笑,再拿起針時,打了個噴嚏。

 「怎麼?感冒了?車裡很暖和啊,難道是我傳染你的?」景橫波有點過意不去。

 「沒有的事,昨晚我出去起夜吹了點風,喝完姜湯就好了。」靜筠放下繡花繃子,下車去找姜湯,過了一會再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圓臉的少年,端著一碗藥湯。

 「這是琉璃部的護衛。」靜筠介紹,「他幫忙熬藥,又說燙,主動幫忙送過來。」

 又悄悄俯身對她耳語,「送藥過來人傢被查了三次,真難為人了。」

 景橫波聽著有點過意不去,少年卻毫不在意地樣子,對她憨憨地笑,眼神純真。

 景橫波瞧著大有好感——正太型的哎。

 少年放下藥,對她行了禮,並不等她多說什麼,就很安分地退下了。下車前迴看她一眼,眼神溫暖。

 景橫波被這一眼看得心中痠痠的,穿越以來顛沛流離,歷經冷暖,她這樣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強,都被摺騰得心力交瘁,此刻這一眼隱藏的關懷,似荒漠裡忽然出現的一顆綠芽,鮮亮了整個心房。

 她擡起手,掩了掩額角,定了一會,再擡頭,還是那無所謂的張揚的笑:「嘿!居然有人來瞧我哎。」

 翠姐悄悄擡頭看了她一眼,無聲歎息。

 靜筠笑道:「六國八部,其實有不少人想要親近你,你畢竟是他們的新主子嘛,隻是國師嚴令不許人接近你,他們不敢罷了。要我說,你若有精神,也該給人傢一點機會,和臣下親近親近,將來對你有好處。」

 景橫波心中一動。覺得很有道理,甘於做傀儡的女王不是好女王,想要奪權的第一條,還是得先了解臣屬,接近臣屬,分化拉攏神馬的,肥皁劇常有嘛。

 「嗯,是該親近親近。」她道。

 「要麼,我帶他們來見見你?」靜筠試探地問。

 景橫波瞟她一眼,覺得這病秧子今日怎麼這麼熱心?再說這事兒本就不能操之過急,給點善意迴應就行了,真要偷偷摸摸交聯,反而不妥。

 景橫波從來沒打算讓靜筠參與這些事,她好好安靜養病就行了。政治這東西,還是先隻信自己比較好,何況靜筠心思重,接觸這些未必是好事。

 「不用了。」她道,「隨意一些便好。」

 從這日起,她便時常在馬車四週見到對她微笑緻禮的各部族屬國護衛,她也迴之以微笑,因此常常導緻人跌下馬。有時下去散散步什麼的,也會遇見人遠遠躬身,她也點點頭。遇見最多的是那琉璃部的少年,那個圓臉憨厚的少年,總在角落處對她施以註目禮,並不走近來,也不特意想讓她發現,有時她註意到了,他便遠遠躬身,露齒一笑,景橫波每逢此時,便心中感慨,覺得妥帖又溫善,這樣的次數多了,兩人相遇時,便自有一份溫暖的默契,脈脈流動。

 晚上宿營時,她會收到自製的暖爐,或者一份有特殊風情的小飾物,不用問,都是那少年送的。她笑一笑,把玩一陣,默默收起。

 有次走路不小心,鞋跟嵌在泥地裡,她拔了半天纔拔出來,當時似乎根本沒有人在,可是沒多久,翠姐就送來一雙古怪的木製作的東西,看來像個鞋套子,一頭高高的。她脫下鞋對了對,發現竟然是可以和她的高跟鞋套一起的,套住了底就平了。雖然整體看起來十分古怪,但是製作得很精巧,居然套得很服帖。

 她笑得前仰後合——這玩意套上去,高跟鞋還叫什麼高跟鞋!

 翠姐也笑,又忍不住為那孩子解釋,「他說這樣套上走路就穩當了。」

 景橫波忽然不笑了,拿過那多此一舉的鞋底套子,觸手滑潤,線條流暢,用的是好料子,看的出好雕工,更難得的是那份細緻和耐心,整個底套子,連個木刺和結疤都沒有。其實套在鞋子底下的東西,哪在乎什麼木刺?但就是沒有。

 她忍不住又笑,笑著笑著抹抹眼睛。手蓋在眼睛上,似乎睡著了,好久好久之後,翠姐聽見她喃喃道:「真想有個弟弟,賴住他讓他一輩子養我……」

 翠姐歎息著,輕輕替她蓋上被褥。

 宮胤對此似乎沒發覺,隻是來她馬車附近更加少了,有時候她掀簾子在隊伍裡找很久,也找不到他的身影。簾子因此被她摔了無數次,細金絲都變了形。

 她卻不知道,每次那些來示好的人走後,宮胤的馬車內就會得到一份詳細的報告。那些人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對她態度怎樣,有無任何接觸,以及相應的分析,都清楚明白,列出了報告。

 宮胤總是看得很仔細,有時還批批點點。很多時候濛虎也陪在身邊,提供一些現場參考。

 一些零碎的對話,在馬車內不大的空間裡逸散。

 「……幾日觀察篩選,可疑者約有十一人,其中,以這個最有心機……」

 「果然心思頗深。」

 「女王還是太善良了些……」

 「……她以後習慣就好了……傳我命令,調動龍騎和永烈兩營,在帝歌山口守候。」

 「……主上,兩營太過招眼,此時調動不妥,何況手段太烈,也會令六國八部生出不滿……」

 「你也說了,她其實還是太善良,總願意相信別人……不以龍騎永烈兩營雷霆鎮住那些人,不逼出那些人的真麵目,誰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麼?」

 「主上用心良苦……隻是那些人也頗有心計,就怕女王到時誤會……」

 「她誤會她的,我做我的。何須管那許多……濛虎。」

 「屬下在。」

 「迎駕大典,所謂獻藝,瞧她那不學無術模樣,定然是過不了關的。讓你安排的人早日在帝歌等候,實在沒辦法就出手……」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

 這一日景橫波忽聞外頭歡笑,擁雪下馬車查看,很快驚喜地探進腦袋來,道:「快到了哎!」

 景橫波一聽,趕緊扒窗戶嚮外看,纔發現纔發現不知何時,古道不見,密林不見,遠處連綿的黑色沼澤也不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山,山似被天斧劈開,中間窄窄一道隻留兩輛馬車並行的道路,兩邊山壁近乎九十度,都是嶙峋山崖,連根草也不生。

 這山雖險,吸引她目光的,卻是人。

 山道前,滿滿的人。

 都是軍人。

 左邊一色白衣白甲,除頭盔繫紅纓,皮帶鑲紅寶外,其餘都是純白色。半身鎧甲少見的華貴,也少見的明潔,式樣精美,輕便靈巧。護膊龍首形,護肩護膝白色皮製,似乎上了一層油,遠遠望去光澤很亮,連胸口的護心鏡都鑲以閃亮寶石,灼灼逼人。

 戰士們大多年輕,身姿頎長,即使遠遠看去也覺英姿奮發。一半以上是騎士,身後揹著白柄長弓,箭囊裡紅羽在風中微微顫動。

 漂亮!

 太漂亮!

 景橫波除了聽說三軍縞素之類的話外,從未在電視或傳說裡聽過全白的軍隊,軍隊摸爬滾打,風餐露宿,作戰攻城,乾的是最髒最苦最累的活兒,怎麼能穿得雪白乾淨像出門做客?除非是儀仗隊,偏偏這隻軍隊人數足有上萬,雖然平靜沉默,但殺氣內斂,一看就知道,並不是華而不實的花架子。

 景橫波放光,扒在窗戶上哈喇子嘩啦啦地流,興奮得直哆嗦——製服誘惑啊製服誘惑!這些帥哥都是她的麾下啊啊啊啊,這叫她以後如何是好啊啊啊啊。要不要經常勞勞軍慰慰問啥的啊啊啊啊。

 馬車前方不遠處,宮胤似有意似無意迴頭看了她一眼,一眼看見這傢夥,正在窗前顫抖。

 他停一停,轉開眼,垂下眼簾。

 眼神微冷。

 ……改不掉的臭毛病!

 景橫波哆嗦了一陣,眼光纔戀戀不捨從那批年輕漂亮顯眼的白色隊伍中拔出來,落到另一半的隊伍上。

 另一半的軍隊,全黑。

 黑衣黑甲,色澤凝重。但這迴的軍隊,就不如身邊的白色軍隊精緻華貴。雖然衣甲週全,但很多人甲胄斑駁,都是刀劍斬痕,似乎都是身經百戰的紀唸品。站得越往前的將官,身上甲胄越舊,刀痕越多,站在最前麵的那位,乾脆就赤膊披了個半身甲,甲胄倒沒什麼痕跡,但耳朵卻缺了半隻。

 那些或新或舊,層層疊疊的刀痕上,散發出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和殺氣,整個隊伍的沉默,截然不衕於白色隊伍的沉默,後者給人的感覺是安靜和紀律,這支隊伍給人的感覺,卻是潛藏的野性,壓抑的殺心,在下一刻就要狂刀咆哮而起的血色野慾!

 一白一黑,色澤分明。似兩麵肅穆大旗,無聲地插在進入帝歌城的最後一條道路上。

 又或者是蜿蜒沉降龍荒雪,皚皚覆滿山坡。

 有那麼一瞬間,震驚、壓抑、不安、恐懼的情緒忽然昇起,整支遠迎女王的護衛隊伍,呈現了少見的寂靜。

 隨即彷彿被天雪忽然淋醒,轟地一聲,眾人發出壓抑不住的驚呼。

 「玉照軍!玉照龍騎!」

 「亢龍軍!亢龍永烈營!」

 「天啊,宮大人麾下最強的兩軍!」

 「還是兩軍最強的兩大營!」

 「宮大人要做什麼?龍騎就連這次帝歌生亂都沒有出動。更不要說永烈營幾乎就是大荒皇牌,自從三年前帝歌宮變,永烈營出動一支小隊,當殿斬下叛亂的玳瑁王領人頭,將王領傢族滅門之後,他們有多久沒出現了?就為了迎接這個女王?至於嗎?」

 「噤聲!你忘了帝歌之變是禁忌!」

 「哎呀……我給嚇忘記了!誰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看見永烈營和龍騎……」

 ……

 紛紛揚揚的語聲傳入宮胤耳中,他隻是漠然,眼眸卻又是悄然一轉,落在景橫波身上。

 這女人有時膽大有時膽小,如今她見了殺氣名氣可止小兒夜哭的永烈營,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會不會和那些六國八部的人一樣,嚇尿了褲子?

 他看見景橫波瞪得圓圓的眼睛,一雙天生媚眼都被撐開了,眼眸似一對瑪瑙珠子。

 這叫什麼表情?驚嚇過度?

 宮胤皺了皺眉,忽然想起她的身體不太好,這萬一嚇著……

 他微微動了動身子,隨即停住,手指挽住韁繩,臉色微微一沉。

 算了。

 她想必更願意看見耶律祁的關切吧!

 身子停住不動,眼神又掠了掠,正在此刻,景橫波擦一把鼻子,猛地一拍窗欄。

 「我靠!猛男!好多猛男!酷!斃!了!」

 「……」

 濛虎不安地看著忽然凝定如雕像的宮胤,悄悄嚮一邊挪開了一步。

 ……

 景橫波喘了一陣,咕咚一聲從窗邊翻了下去,緊緊捂住鼻子,「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再看真的流鼻血了,我那個去,早知道這個女王麾下這麼多帥哥軍隊,我還跑毛跑啊……」

 「那不是你的軍隊。」翠姐潑冷水,「你沒聽見嗎?這是宮國師麾下兩大強軍,也不知道今天調過來守在這山口,是打算做什麼。」

 「打算做什麼?」景橫波不以為然地道,「這是進入帝歌的最後一個山口,之後就是平原坦途,是帝歌城抵禦外敵的天然屏障,宮胤是怕有人在這裡伏擊他吧?乾脆提前調來了軍隊,將這裡滿坑滿谷地守住了。」

 翠姐想了想,衕意地點點頭。

 「不過我覺得宮胤可能還有別的打算。」景橫波扒在車邊,「我要不要下去陪他呢?」

 「外麵風大,再說國師也不喜歡你隨意下車,要麼我去問問吧。」靜筠放下繡花繃子下車,景橫波撇撇嘴,罵一聲獨裁,無聊地躺倒。

 靜筠輕輕走到宮胤身側。

 宮胤看見她過來,有些不想問,想了想,還是很隨意地道:「陛下在車內?」

 「是。」靜筠微笑點頭,「陛下精神很好。」

 宮胤的臉色微微一沉——當然很好,看見猛男了嘛。

 「國師真是行事謹慎。」靜筠微笑道,「這裡是進入帝歌的最後一個山口吧?之後就是平原坦途,此山一定是帝歌城抵禦外敵的天然屏障,您提前調來了軍隊,守住了這裡所以可以伏擊的位置,想必也就沒人能再在這裡玩什麼花招了。」

 宮胤有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雖說稍通軍事的人都能看出並做到這一點,但你一介女子,能想到這一步,很是不錯。」他隨意贊了一句,又似乎更隨意地道,「陛下怎麼看?等會我們還有事要處理,你問問她要不要下車來到我身側?」

 「陛下看完軍隊就躺下了。」靜筠輕笑,「她說很累,讓我們都不要擾她呢。」

 宮胤微微抿了抿脣,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前些日子,利用了你,抱歉。」

 他說得生硬,靜筠的臉上卻立即綻開了光,展顏笑道:「小女子怎敢當國師歉意。橫波本來就是我的恩人和朋友,別說為她擋幾次災,就算為她死,小女子也心甘情願。」

 最後四個字咬得堅決清晰,宮胤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夏末的風中,少女正微笑著仰起臉。臉蛋小小白白,下巴圓潤,似一朵在碧池中沉睡的溫婉的蓮,因久病而微顯蒼白的膚色,染上淡淡的酡紅,平添幾分嬌艷。當然這樣的艷並不顯眼,遠不如景橫波容色奪人,卻勝在水鄉女子獨有的軟和柔,讓人覺得那樣的荏弱也是美的,美在隱忍,因待人呵護而不得,因此怯怯在人間開放。

 靜筠心中卻有些著惱。

 她施過了胭脂,調整了最好的角度,說出了最動聽的話,選擇了最好的時機,卻在此刻,發現一切都是空投。

 她是水中不勝涼風的蓮花,他就真的是那涼風,或者是那流水,眼風如水般從她臉上流過,不帶一分情動,不做一刻停留。

 她笑得越發純摯,堅決不衕景橫波的張揚。

 「很好。」宮胤的心思還在她的話上,滿意地點點頭,「你既然知道感恩。希望以後不管怎樣,你能一直忠誠地跟在她身邊。」他又看了她一眼,「隻要你做到,你不會被虧待。」

 她咬脣點頭,神情羞怯而歡喜,比剛纔更姿態楚楚。

 他卻已經轉過臉去,「你去吧。」

 靜筠吸一口氣,端莊行禮,並不多說一句,立即離開。

 「等等。」

 她滿懷希冀迴頭。

 他卻有些猶豫,想了想纔道:「等會她若驚訝誤會,你告訴她……別怕。」

 靜筠微微閉了閉眼,笑道:「好。」

 ……

 「宮胤說什麼?」靜筠一上車,看似睡著的景橫波就問。

 「國師沒說什麼。」靜筠道,「就是說請女王不要隨意走動,不要去打擾他,不要乾涉他的事。」

 「誰乾涉他的事了!」景橫波立即把枕頭給砸了,狠狠轉身揹對車窗,「愛乾嘛乾嘛!」

 翠姐過來給她掖了掖被角,被她煩躁地推開。

 眼睛剛閉上,她忽然聽見外頭巨大的吵雜聲,聽起來像是很多人在奔跑,腳步迅速越過了她的馬車,隨即又有馬蹄疾馳之聲,奔雷一般從遠處襲來,剎那間就到了近前,人聲如爆炸激起,瞬間炸破了前一刻的安寧。

 「發生什麼事了?」她霍然坐起,看見扒在窗外的翠姐三人冷白的臉色。趕緊湊到窗前,還沒看清楚窗外,驀然「噗」一聲,一蓬鮮血煙花般在眼前炸開,唰唰噴在了翠綠竹絲窗簾上,粘膩的鮮血掛住了竹縫,她的眼前隻餘一片鮮紅。

 翠姐靜筠在尖叫,擁雪緊緊抿脣,死死抓住車欄,神情卻還鎮定。景橫波臉色蒼白如雪。

 「叫什麼!」但她隻怔了一怔,隨即厲聲叱喝,「快拿佈來擦乾淨窗簾,還有,關緊車門!」

 三個女子手忙腳亂地聽她吩咐,景橫波嫌擦得太慢,乾脆扯下窗簾扔開,此時纔看見外頭亂象。六國八部的護衛群都在紛亂地奔走,黑白軍隊如雙龍般自山谷出,左右包抄而來,身前不遠處,有人在乾脆利落地殺人,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兵變了?」景橫波喃喃地道,隨即一驚,急忙道,「宮胤!宮胤呢!」

(我為嘛老覺得49章我上傳了呢?可是我左看右看48章之後是第50章,so這章我修改成49章了,要是後面的重複了,見諒~~~~~)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