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執手

　　吃過午飯，顧青拿出了早上買來的餃子皮和餛飩皮，拌好了肉餡和母親兩人坐在電視機前包起來。

　　雖是南方人，顧媽媽卻很喜歡餛飩和餃子，早上起來總愛下幾個，從罈子裡舀出顧青秘製的辣椒醬拌著吃，味道別提多爽口。不過，家裡沒冰箱，也就是冬天，天氣冷氣溫低，能多包些存放著。

　　顧青前世是廚師，手指靈活，裹陷、蘸水、摺疊、擺放，一套動作下來一氣呵成，不足三秒。

　　秦家寶小孩子心性，對手工活總是格外有興趣，一雙圓溜溜的大眼閃著黑漆漆的光芒，直盯著矮桌上的皮陷。

　　顧媽媽搬來一張小凳子放在桌前，笑著遞了一張餃子皮給他，然後耐心地教了起來。秦家寶聽了一會兒，一臉地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地搶過皮，搟了一大勺的肉，把餃子皮撐得圓鼓鼓，最終以破肚收場。

　　秦家寶癟著嘴，似乎不甘心，但也不敢再伸手，怕自己做壞事，只是一雙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桌上的皮。顧媽媽輕輕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又給了他一張皮。

　　“謝謝奶奶。”秦家寶雙眼瞬間發亮，露出兩個小酒窩朝顧媽媽笑，真是甜死人。

　　三個大人看得都是開懷一笑。

　　就連兒子也加入了忙碌的行列，被冷落在一旁的秦力揚覺得自己有些無所事事，心裡不免著急。

　　看著一旁顯得焦躁的男人，顧青笑意微現，“廁所的水龍頭漏了水，你要是不忙的話就幫我們看看？”

　　秦力揚大喜，“老婆”總算開口了，這讓失落了許久的心掀起陣陣漣漪。從昨晚到今天，顧青對他一直是清冷平靜的，就連話也難得說上幾句，還比不上自家兒子，秦力揚心裡難受，但也不能表現，這次是抱著追“妻”的決心而來，遇些坎倒是正常，畢竟顧青沒把他扔出門不是嗎？

　　“力揚是客人，怎麼好讓他去修呢？”顧媽媽擰著眉頭，不讚成。

　　“伯母，沒事兒，反正也是閒著。”秦力揚撈起袖子，徑直往廁所走去。

　　十分鐘後……

　　明明是下雪的冬天，秦力揚卻覺得渾身冒汗，商場上掌控上百億資金，仍能遊刃有餘的秦大老闆如今卻被一個破水龍頭難住了，心裡著急慌亂，手中的動作不免更粗魯了。

　　“別動！”

　　顧青一進來就看到秦力揚拿著扳手鉗正粗暴地轉動水龍頭，眼看滴水就要變成水漫之勢，趕緊上前搶了鉗子，伸手擰上總開關，取了水龍頭，在固定螺釘處綁上止水膠帶。

　　秦力揚站在一旁看著低頭認真修理的顧青，心裡想著事。也許，大錯特錯的一直是他秦力揚，過分驕傲高看了自己而低估了顧青，他以為自己足夠有本事給顧青一個避風的港灣，而顧青也只有在他修建的港灣裡，才能獲得幸福與快樂，所以他要將對方牢牢地綁在自己身邊，因為他堅信這一切都是有利於對方的。可現在想來，自己是錯了，而且錯的一塌糊塗，離開了自己，顧青依舊可以活得很好，也許辛苦、勞累，但並不會痛苦，顧青不是任何人的附和物，他只是自己，一個堅強樂觀的獨立人。秦力揚突然害怕，也許一直以來真正離不開對方的只是自己。

　　煙火節是在晚上七點正式開幕。

　　等吃過晚飯四人趕到市中心廣場時，那裡早已被人群圍堵，四周是叫賣聲不斷的小攤販。秦家寶看到紅糖泥人，新奇地不得了，心裡歡喜，可鑑於顧青曾經阻止過他吃糖的經歷，所以這回直接將目標鎖定在了慈祥總愛笑的顧奶奶身上，拉著手東轉西轉，將顧青和秦力揚甩下了。自然，這種招數是有他父親阻擋的功勞。

　　顧青心裡擔心，越是熱鬧，小偷、人販子出沒的也就越頻繁，他不放心一老一小，拚命地擠過去想要跟上前面的兩個人。

　　“放心，不會有事的，我留了手機給媽。”秦力揚拍拍顧青的肩膀，安慰道。

　　顧青轉頭看著秦力揚，眼神裡帶著一絲責怪。

　　“吱……砰……”

　　“砰……”

　　四面八方的煙火瞬間齊發，發出高亢遼遠的洪亮爆炸聲。夜色密佈的天幕燃起形態各異的花朵，色彩絢爛，點亮了夜空。

　　周圍的人群發出欣喜的歡呼聲、尖叫聲，刺破了冬日的寒冷，帶來一片生機。

　　顧青喜靜，不愛湊熱鬧，尤其是人群擁擠的公共場所，覺得嘈雜，可此刻心裡不免也湧起了喜悅，賞心悅目的事物總是能激起人類最原始的愉悅情感。

　　夜空上方是連續不斷的禮花與煙火，顧青看得認真，沒發現被秦力揚帶去了隱蔽的角落，臉上滑過一陣冰涼，這才回過神。

　　“怎麼到這兒……唔……”

　　疑問還未脫口而出，就被瞬間淹沒，頭頂是漫天的煙火，照亮了這個人煙稀少的僻靜角落。

　　只是淺淺的一吻，顧青來不及推開，也許只是，捨不得反抗。

　　回來時，秦家寶拉著顧媽媽跑在前面，秦力揚和顧青並排緩步走在後面。

　　手心傳來不屬於自己的溫度，顧青一臉驚愕地回頭望著神色自若的秦力揚。母親就在前面，只要一個轉身就能看到兩隻相貼的手。顧青心裡大駭，激烈地掙扎。

　　秦力揚沒有鬆開，反而順著手指間的縫隙穿擦而過。原本只是簡單握住的手掌變成了十指相扣。

　　“放開！”

　　掙脫不開，顧青有些生氣，臉上帶著害怕，可心裡更多的是歡欣。顧青真是恨死了自己的矛盾。

　　“阿仔……”顧媽媽突然回轉身。

　　顧青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秦力揚將兩人交織的手迅速藏到身後，冬天穿的衣服厚實膨脹，加上夜色的籠罩，反而為兩人的“偷情”做了最好的掩飾。

　　危機解除。顧青深吸了一口氣，極度緊張的感覺平靜過後，腦子裡反倒只剩下手指相扣的溫熱與纏綿。

　　平緩的心再次不可抑制地跳動，這是一種比親吻更令人悸動的感覺，就像一道電流通往全身，最後彙集在兩人緊扣的手指上，直達與十指相連的心臟。

　　這是兩人第一次在母親跟前與公共場所牽手，帶給顧青的是無限的心悸，似破繭而出、掙脫束縛的決心與愛意。

　　再有一個多星期就是除夕了。

　　顧媽媽買了糯米粉，兌著普通米粉炸了肉鬆糰子、麻花和年糕，這些都是她家鄉過年時，村裡人都會做的食物。肉鬆糰子和麻花倒是簡單，放在炒鍋的菜油裡一炸就可以了，只是年糕要花費些精力。農村人都是用灶台的足有半米寬的大鍋，將兌了紅糖和好的米粉直接放在竹製的蒸籠中，底層鋪上粽葉，清香軟糯。但在城市，不說這竹製蒸籠，光這一口大鍋也難尋。顧媽媽只能找了電飯煲配送的蒸籠替著用。

　　秦家寶啃著手裡的肉鬆糰子，像只小貓，一臉饜足，笑眯眯地盯著蒸籠裡的年糕，顧媽媽找來紙巾幫他擦了擦沾著碎末的嘴角，笑著囑咐別吃太多。

　　顧青挑了一個金黃的糰子遞給秦力揚，臉上帶著淡笑。

　　秦力揚其實不喜歡吃甜食，但想著是“老婆”親手挑選的，忙接過手，酥脆不黏，味道極好。

　　到顧家第四天時，秦力揚顧媽媽道了謝，然後說了自己明天就要趕回B市，原因是他的父母從國外回來了。顧青聽到時說不上什麼感受，只是覺得心裡有些亂。

　　小孩子總是特別容易對一個地方產生感情，秦家寶被告知明天就要回家時，竟大哭大鬧起來，怎麼也不肯離開，直到苦累疲倦了，才抽泣著睡了過去。

　　顧青躺在床上，臉埋進秦力揚的胸膛，閉眼沉默。

　　“顧青，睡了嗎？”秦力揚來回撫摸著對方柔軟的髮絲，接著說道，“從小，我就被爸媽丟在M國，異國他鄉，獨自一人；後來學成回國，接管公司，爸媽又跑去環遊世界。我渴望溫馨幸福的家庭生活，和前妻結婚，直至寶寶出生，我卻發現自己始終沒有感受過家的味道。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運。”

　　顧青靜靜地聽著，心隨著低沉磁性的男聲而起伏。

　　“我想自私地將你套牢，永遠禁錮在自己身邊；我想與你攜手，創建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家，卻發現用錯了方式。請你原諒我的魯莽，我不會再逼迫，但我會繼續等你，直到你願意。”

　　顧青覺得眼角濕潤了，緊緊的摟住了秦力揚的手臂，他一直都願意！

　　秦力揚走後的第二天早上，就有安裝公司的師傅上門。

　　“這是？”

　　顧媽媽疑惑地看著帶了安全帽、一身制服裝扮的幾人。

　　“是一位姓秦的先生讓我們來的。”

　　顧青和顧媽媽愣愣地開了門，讓了道，等反應過來時，家裡已經多了兩台空調、一台洗衣機和冰箱。

　　這是新年禮物？

　　還是製造麻煩？

　　顧青心裡想，看來他和母親又要收拾狹小的廚房和廁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