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計策

　　方子樂現在這個低沉的樣子，顧青自然是不放心他一個人住的，和秦力揚商量後，就將人接去了秦家，一來方便他隨時照顧，二來秦家現在有兩個活潑的孩子，人多氣氛也熱鬧，顧青希望借此能消除方子樂心裡一絲的傷痛，盡快走出陰霾。

　　夜裡，顧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來想去怎麼也睡不踏實，腦子裡全是方子樂坐在窗前安靜呆愣、毫無生氣的模樣，他意外地心煩氣亂。

　　秦力揚敏銳地察覺出了顧青的不安與焦躁，大手收緊將胸前的人緊固在懷裡。

　　顧青僵硬了身子，這才想起男人明天要早起去公司開例會，心裡湧起一陣愧疚。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要不我去客房睡吧？”

　　顧青低聲道歉道。

　　“別麻煩了。你有心事？”

　　彼此的身體緊靠在一起，手被男人的大掌包住，暖意席捲顧青的全身，融化了他煩亂的心緒，顧青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夜已深，他不想給男人帶來困擾。

　　“是為了你的朋友方子樂？”

　　秦力揚接了話，胸口的腦袋輕輕地動了動。

　　“你想幫他們？”

　　從男人掌中抽出自己的手，顧青轉了個身子，頭埋進對方堅實的胸膛，左手搭上了男人的腰身。

　　“子樂是我最好的朋友。”

　　懷裡的人沒有正面回答，秦力揚還是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顧青重感情，他是清楚的。

　　“你想怎麼幫？”

　　顧青搖搖頭，這也是他心煩的根源。他不忍心見到最好的朋友受分離的折磨，他不願自私地就在一旁觀望，可另一方面，他又很迷茫，他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眼下的困境，他曾想過是不是可以親自去韓家和韓維父母來一次深入的交流，但仔細冥想對策，他又實在沒有把握去說服對方。

　　“顧青，這事你不適合出面。”

　　秦力揚果斷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口頭上雖然不願承認，但顧青心裡明白，秦力揚說得是對的，他確實是沒有任何資格要求只有一個兒子、渴望獨子能成家立業、結婚生子的一雙老人拋卻自己既往的固執與堅持去成全一對同性戀人，他們自私嗎，某種程度上是的，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親生兒子，甚至不惜傷害另一個孩子，可他們卻不是令人憎惡的，他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本能地出於父母之愛，他們只是為了自己兒子美好的前途與未來。

　　顧青困惱地想要抓頭髮，秦力揚伸手就給攔了下來，他見不得顧青這樣為難自己。

　　就方子樂和韓維這件事，秦力揚打心裡是不願意插手涉足的，不是他冷情心硬，畢竟對方是顧青的同學兼朋友，光是這樣的交情，他都是應該出手幫忙的，但他想得比顧青更深更遠，也更客觀，這件事與商場上單純用錢來解決的不同，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先不說他們有沒有辦法說服韓維父母，這可是斷子絕孫的談判，即便是強行把人救出來了，父母傷心欲絕不說，就是兩個人的前途也堪憂，讓他們現在退學？選擇永久逃避？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方法，而且韓維和方子樂都太年輕，對於愛情、親情和未來，都還沒形成成熟的想法，更何況秦力揚很反對逃避隱世的態度，愛情如果得不到家人的諒解與祝福，兩個人就算感情再好，也只能得到缺陷的幸福，這也是他當初為什麼不計後果，甚至略顯衝動魯莽卻堅決要和父母攤牌自己與顧青關係的緣故。

　　其實，秦力揚不願意顧青摻和其中，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不想顧青出事，韓維如果消失，顧青會首當其衝受到韓家兩老的指責與刁難，秦力揚雖然有自信能將顧青保護周全，但他還是不想顧青冒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危險。

　　“力揚？”

　　“嗯。”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想要幫助子樂韓維他們嗎？”

　　秦力揚沒回話，顧青接著說道：“我在想，如果今天是你和我被迫分開，哪怕是會失去母親的諒解，我還是會希望和你在一起的，然後用一輩子彌補母親的遺憾。”

　　身體驀地被更加深刻地禁錮在一方溫暖寬闊的胸膛，彼此的肢體依靠，緊緊相連，溶入血水中。

　　愛情，有時是盲目自私的，卻也更讓人堅強和堅定！

　　第二天，秦力揚就打電話給了韓維父母教學所在的P大的江校長，那是他父親的好友，按輩分他是要尊稱一聲“伯父”的，秦力揚和校長簡單寒暄幾句後，就提出了請求，說是希望校長能批准韓教授兩夫婦到自己的生物公司做個短期技術培訓，這項目事關重大，想來還是由國內最知名的生物專家——韓教授夫婦親自培訓最為穩妥，秦力揚還保證自己願意捐資P大修建新校史館。

　　江校長笑著說捐款倒不用，只是韓教授夫婦前些日子請了事假，現在怕是去不了。

　　秦力揚又發揮他的絕妙口才死纏爛打了好一陣，愣是說得江校長都不忍拒絕，急忙應承下來，還再三保證，明天就會給滿意的答覆後，秦力揚才收起了滔滔不絕，連笑著說：“伯父，這次真是太麻煩您了，改天一定親自登門拜訪感謝。”

　　掛了電話，秦力揚拉過了一直站在身旁一臉焦急慌張模樣的顧青，將人直接按在大腿上，來了一個火辣辣的法式熱吻後，才不甘心地放開了幾欲窒息的愛人，看著小嘴紅豔豔的腫著，秦力揚這才心裡舒服，覺著自己剛才的勁兒沒白費。

　　顧青忍不住拋了男人一個白眼，但想起男人方才口若懸河、低聲下氣求人的委屈模樣，又貼心地補了一個熱吻。

　　秦力揚可是猛獸，哪能這麼好打發，便繼續他的死磨硬纏，直逼得顧青答應回去好好補償他一晚才肯罷休。

　　韓氏夫婦是被成功纏住了，接下來就是派人聯繫被鎖在房間的韓維，就這一點，顧青對自己的男人還是很有信心的。

　　秦力揚找開鎖專家竅了門，見到了韓維。秦力揚問韓維是否真的下定決心忤逆父母、斷子絕孫，甚至與韓家脫離關係，哪怕成為父母的仇人。

　　秦力揚是故意把話說得這麼嚴重的，他在考驗這個年輕男孩，他不希望他們將來後悔，最終傷害彼此，秦力揚知道很多臨時改變主意反悔的人都是因為當初做決定時太過草率和魯莽，他想讓男孩看清兩人的未來，知曉自己內心的底限。

　　韓維也確實沒讓秦力揚失望，他眼裡透露出的那股子決然和堅定，秦力揚自信是不會看錯的，他對眼前的年輕人突然有些另眼相看，對自己出手幫助這對年輕戀人的決定，心裡也不再疙瘩了。

　　秦力揚和韓維簡單地說了策略，讓他絕食，這計策看似俗氣荒謬，卻是眼下最佳的武器，韓氏夫婦雖然冷心地強迫兒子與愛人分手，但根本上講還是出於骨子裡對兒子深沉的疼惜與溺愛，要與這樣固執且倔強的父母抗議並爭取有利的籌碼，兒子的健康與生命自然成了他們的軟肋。

　　辦妥這一切後，接下來的，他們能做的也只剩下等待，至於能否成功，聽天由命。

　　顧青沒有告訴方子樂計策是讓韓維絕食抗議，他怕方子樂擔心，只安慰說再等些日子，兩人就能見面了。顧青說這話時是心虛的，他實際上也沒多大把握，但他還是選擇撒謊，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一天天消瘦沉寂下去，子樂應該是陽光與樂觀的。

　　顧青陪著方子樂在家裡等了一星期，他已經向輔導員請過假，說是家裡有急事，輔導員倒是慷慨得很，大手一揮就簽了兩張准假條。

　　等待的日子是漫長的，對方子樂而言，更是一種折磨與煎熬。秦力揚剛踏進秦家大門，身邊立刻就圍上了兩個人影。

　　秦力揚說還沒問出消息，他讓顧青先帶方子樂回房，他還有公事要忙，先去書房了。說完，頭也不回地朝書房走去。

　　“叩叩……”

　　聽到敲門聲，原本撫額苦惱的秦力揚立時端坐了身子，從公文包裡隨意抽出一份資料，佯裝認真工作後，才喊道：“進來。”

　　“你怎麼來了？”

　　秦力揚見是顧青，心裡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顧青剛下了碗麵條，還冒著熱氣，端過來放在書桌旁，囑咐秦力揚先填些肚子，解釋午飯大家吃得都比較晚，晚飯可能要遲點。

　　秦力揚接過面條埋頭吃了起來，忙了一天，他也確實餓了，只是心裡藏著事，胃口並不怎麼好。

　　“是不是韓維那邊出事了？”

　　顧青突然而至的一句話讓秦力揚一愣，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抽了紙巾簡單地擦拭後，秦力揚抬頭凝重地看著身邊的顧青，頷首道：“嗯，韓維嚴重脫水，醫生正在急救。”

　　“怎麼會這樣，有生命危險嗎？”

　　顧青不敢置信，慌亂地喊出聲，心裡又是難過又是擔心。

　　秦力揚搖頭，表示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情況，他拉過顧青將人固定在懷裡，下巴抵著顧青的腦袋，“那小子骨頭實在夠硬，也夠絕，我讓他絕食，他竟然連水也乾脆一起拒絕，和他父母僵持了一個星期，如果不是他母親夜裡趁他睡覺時偷偷給他注射針劑，這小子此刻早在太平間躺著了。”

　　“嘭……”

　　門口傳來玻璃杯破碎的聲響。

　　顧青慌張地望了一眼秦力揚，飛快地站起身往門外跑去，就見雙目無神、嘴裡不停喃語地方子樂傻傻地站在門外，玻璃彈起的碎片甚至刮傷了大腿，印出一絲鮮紅。

　　“子樂？”

　　顧青扶著方子樂，準備帶他回房。

　　“顧青，韓維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方子樂突然轉頭，直直地望著顧青，眼瞳裡是悲傷與希冀的混合。

　　顧青握著他的手，堅定地點頭，說道：“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秦力揚在顧青離開的時候，就打電話找來了家庭醫生。

　　醫生打了針後，囑咐他們隨時跟在一旁，小心地照看，病人眼下的精神狀況很糟糕，不能再受刺激。

　　顧青和秦力揚說晚上就睡在方子樂屋裡，不回去了，秦力揚沒有提出反對，他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看清號碼後，趕緊出房門，按了接聽鍵。

　　秦力揚再次回來時，顧青正用濕巾擦拭方子樂的額頭。

　　“顧青。”

　　“嗯？”

　　顧青疑惑地抬起頭，望著秦力揚，等他下一句話。

　　“韓維，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