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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155章
第155章 大亂前,歌舞昇平。

 洞穴裡,四處漆黑。

 甲一此人向來穩重,如今被他這般恐懼的一吼,夏初七脊背生涼,汗毛倒豎,下意識便摸向左手的鎖愛護腕,嗖地轉過身去。

 可面前空蕩蕩的,除了石壁,還是石壁,哪裡有東西?

 她吃驚,「有什麼?」

 他在背後,說:「你看不見?」

 這聲音,冰透入骨,驚恐萬狀,讓她遍體生寒,血液開始全身逆躥。難不成是甲一看得見的東西,她看不見?攥緊「鎖愛」護腕,她聲音微沉。

 「到底是什麼?」

 背後,傳來甲一的聲音,「你背後,自然是我啊。」

 她轉身後,背後可不就是他麼?夏初七脊背一僵,哭笑不得,沒有想到向來正經的甲一也會戲弄人,她故作生氣背轉身來,就著火把的光線,盯著他一步步靠近。

 「你找揍?」

 「說了你揍不過我。」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就好像他根本沒有戲弄過她一般。

 夏初七看著他,突地一怔,古怪地笑了一笑,慢悠悠擡手,指向他的背後,一本正經地道:「我是揍不過你,可你背後的人,卻可以幫我揍你。」

 同樣的招數,剛哄了旁人,甲一如何會信?

 「哼,還想騙我,走吧。」

 他聲音剛剛落下,不曾想,背後就傳來一道極沉的聲音,「她沒有騙你。」

 甲一嘴角抽搐下,調轉回頭便看見黑暗中一襲黑衣出現得無聲無息的趙樽,慢慢進入火把的光線中。他微微一驚,拱手低頭。

 「殿下。」

 趙樽輕輕「嗯」一聲,雲淡風輕地道:「連我近身都不知,心思長哪裡去了?」

 說罷他不再多說,瞄他一眼,大步過來拽了夏初七就率先往外走,甲一閃在身側,讓開道兒,原地默了片刻,極是不解地撓了撓頭,默默跟隨。

 他哪知道,這位爺如今是一隻裝醋的罐子?只暗暗心驚,趙樽的武藝從來不露底,即便是他們這幫近身侍衛也不太清楚底細,今日被他靠近背後,竟一無所知,確實也驚了他一身冷汗。

 一個火把,三個人,沿著甬道出來。

 夏初七將頭在趙樽胳膊上貼了貼,說話時的語氣,早無對甲一時的凶巴巴,不過轉眼,便溫柔可人了不少。

 「你怎的來了?」

 趙樽低頭看她一眼,蹙了蹙眉,沒有說擔心她的安危,只漫不經心地輕聲道:「怕你背不動那般多的金銀,特地來幫你。」

 知他故意痠她,夏初七癟嘴:「哪裡來的金銀可背?姑孃我白來一趟,正生氣呢,你莫要損我了。」

 趙樽默然,視線落她頭頂,「死心了?」

 夏初七將手插入他的臂彎,「除非面前是黃河。」

 趙樽眉毛挑高,無奈一歎,「阿七,爺有個問題。」

 她奇怪他的反應,擡頭看去,「問唄。」

 他平靜無波的俊臉上,一本正經,「爺可以揍你嗎?」

 她翻了個大白眼兒,嗖地回頭,就把這個血腥味極濃的問題丟給了默默跟隨的甲一,還故意朝他擠了擠眼睛,示意他幫自己,「甲老闆,你說呢?身為我的貼身侍衛,若是有人要揍我,你幫誰?」

 甲一冷靜地告訴她:「我幫著人揍你。」

 「……」

 夏初七被孤立了。

 看著甲老闆不仗義的臭臉,再看看趙十九傲嬌的大爺風姿,她不得不默默地感慨,封建社會的婦女果然是沒有地位的。默了片刻,她手指一緊,突地扣緊趙樽,略帶緊張地道:「趙十九,別回頭。」

 趙樽狐疑,「怎了?」

 她低低道,「背後有鬼。」

 趙樽緊緊抿著嘴脣,知她故意說甲一,也不搭話,只抓過她的手,加快了腳步,「我看你就是隻鬼。」

 「哎,我若真是鬼就好了。可惜了,我不是。」

 「……」

 「若我是隻鬼,我便回到此處還沒有被損毀的第一現場,肯定能發現些什麼痕跡。如今這什麼都沒有留下,我親愛的寶藏要怎樣纔能找到?」

 「戲文聽多了。」

 不管趙樽的低嘲,不管甲一的默默鄙視,她一個人邊走邊考慮邊說:「我想想那時的情形啊,一個王朝落幕了,退守關外,從國庫帶出大批的金銀財寶,卻得知敵軍追來的消息,帶著金銀財寶在身邊必然成為累贅,會怎麼辦?找一個地方深埋是最明智的選擇,可是……」

 為什麼此事會成為了一個傳說?藏寶到底哪去了呢?

 很有可能,在她便宜爹打劫到陰山之前,這批金銀財寶已經被前朝的人藏穩了。他便宜老爹劫住了人,卻沒有劫住寶,且人家藏的方式隱蔽,他們根本就找不到,但老皇帝不信任他,這或許就是後來滅門慘案的導火索。

 另有一個可能,就是她那個便宜爹與她一樣,也是一個愛財如命的人,劫到了這批多可敵國的金銀財寶,如何捨得便宜地交給朝廷?於是乎,他自己把它藏起來。

 可問題回來,到底要怎樣藏,纔能藏得這樣無聲無息,引無數英雄豪傑摺了腰挖爛了鋤頭都找不出來?

 一念至此,她腦子裡靈光一閃,突地拽住趙樽的手,猛地回頭看甲一,雙圓睜大。

 「我想起來了。」

 甲一愣住,「什麼?」

 夏初七飛快瞥了趙樽一眼,低低問甲一,「先前我們看見的那塊粗糙的凸型石壁,我說被人為破壞過的那個,像不像是一塊墓室的碑?你們說有沒有可能,這陰山其實是一座陵墓,比如是某個大人物的,或者某個皇帝的皇陵,設計了許多的機關……」

 甲一垂頭默然,趙樽再次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戲文裡的段子……」

 「知道秦始皇陵沒有?依我看這陰山風水極好,山脈層巒起伏,溝壑縱橫,尤其這北坡地勢險峻雄偉,處處顯有氣勢磅礡之態,不正是龍脈所在……」

 「哎!」不待她說完,趙樽無奈劫住她的話,「阿七什麼時候,研究起堪輿之術的?」

 夏初七瞥向他,毫不猶豫地吃笑。

 「姑孃我無師自通,瞎猜的。」

 趙樽給她一個「爺就知道」的眼神兒,似是對她無詞,也不再聽她瞎扯,緊緊拽住她,行走的速度加快了,直到再次回到軍囤門口,看到守在那裡的陳景幾個侍衛,夏初七心裡的激奮和亢奮纔被這一群沒有探寶精神的人給打敗了。

 果然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

 ……

 ……

 回到駐軍營地時,門口有人等待趙樽,說是有緊急公函到了,趙樽點點頭,領了陳景便先去了大帳。臨行前,他囑她趕緊回營休息,外面風雪大,不要到處瞎逛。

 她點頭稱是,乖乖帶著跟屁蟲甲一回帳。

 一路踢著營中未有掃淨的積雪走著,她偶爾又從路邊的帳篷旮旯處捏兩個小雪團丟出去,砸得帳篷「噗」一聲,覺得極是有趣。邊玩邊考慮著那神祕的軍囤,以至根本就沒有發現站在她帳外那位紅衣似火的東方大都督。

 「七小姐頗有雅興。」

 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東方青玄薄脣微勾,妖艷的鳳眸看著她握著雪團的手。

 夏初七擡頭看去,白茫茫的雪地上,站著他這麼一個紅衣妖孽大美人兒,那視覺沖擊感實在太強,覺得這簡直就是罪孽。

 惡趣味上來,她握緊雪團朝他作了一揖。

 「大都督安。」

 她難得這般禮貌,東方青玄微微一笑,無視甲一見到仇人一般的姿態,隨意寒暄道:「七小姐這是從外面回來?」

 夏初七打了個哈哈,往四周看了看,除了甲一不見旁人,這纔壓低嗓子,故作神祕的對他道:「不就是為了那藏寶之事麼?我特地在陰山地界上轉了一圈,結果……」

 她說到此,停頓住。

 東方青玄眸子微瞇,「有何發現?」

 夏初七翹脣淺笑,朝他勾了勾手指頭,「來。」

 東方青玄怔忡片刻,纔笑著低頭,側過臉來,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夏初七卻趁著這一瞬,突地將手中的雪團從他的衣領裡塞了進去,見他驚得一個哆嗦,忍不住哈哈大笑。

 「自解有大發現,陰山好多雪,到處都是雪。」

 換了趙十九,這般戲弄,定饒不了她,但大都督向來脾性極好,那突然侵入的涼意也沒有損毀他他清和妖冶的笑容,只微微僵硬了那麼一瞬,便直起腰來,神態自然地攏了攏衣裳,處理好雪團,正經道:「你沒發現,本座卻有發現。」

 「哦?!」夏初七看著他,怕被捉弄,略有遲疑,「有何發現?」

 東方青玄微笑,「你就讓本座站著說?」

 ……

 ……

 入了營帳,她親自倒了茶水請他入座。

 兩人相坐,東方青玄屏退了左右,卻無法阻止甲一一動不動地立在她的身邊。遲疑片刻,在她同樣無奈的表示沒有辦法之後,他鳳眸微微一瞇。

 「七小姐答應本座的事,沒忘吧?」

 夏初七抿脣揚眉,「自然。」

 東方青玄點點頭,再次猶豫地瞥向甲一,從大袖中掏出一張卷著的筒紙來,展在夏初七面前。

 「七小姐看看,可識得這字?」

 夏初七好奇的探頭,一看,差點沒有暈過去。

 紙上寫的不是旁的,竟然是幾個英文字母。在這個世道,她想都不曾想過的文字,居然會活生生出現在面前,那震撼的效果可想而知。

 難道是東方青玄在試探她?

 幾乎下意識的,她猛地擡起頭來,目光裡滿是見到階級同胞的驚喜,「你是不是也是……」

 她想問他是不是從二十一世紀而來。

 但即將出口的話,還沒有說完,又被她狠狠嚥了回去。想想東方青玄先前的言行,哪裡像一個穿越人士?

 見她如此,東方青玄盯住她的眼,「是什麼?」

 夏初七脣角揚了揚,表情極是復雜,两隻眼珠子骨碌碌轉動著,上下審視著他,嘿嘿一笑。

 「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這是文字嗎?這分明就是某種特殊符號,我哪裡曉得是什麼?」

 她看見英文的剎那,表情實在太過驚喜,如今再來掩飾已是惘然,依了東方青玄的精明,又怎會不知道她有所顧慮?他將那張紙往前推了推,目光深了深,前傾身子,示意她再看一次,隨即低笑。

 「七小姐當真識不得?」

 「當真。」夏初七嚴肅地點點頭,「只不知大都督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問完,她突地剎那便想到那塊被破壞過的石壁,倒吸了一口氣,猜測道:「難道是從那個古墓……不,那個軍囤的洞穴裡拓出來的?」

 東方青玄並不正面回答她,只端坐身子,把紙卷好,又放回去,漫不經心的看著她笑。

 「七小姐太沒有合作的誠意了。」

 「大都督這般說,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你想得到好處,給你的心上人,卻不想分給本座一杯羹。」說到此處,他停頓住,語氣有些說不出來的幽怨,「這般薄情寡義,本座如何與你合作?」

 薄情寡義?

 聽他這般說,夏初七愣住了。

 實話說,她真沒有這樣想。只是覺得東方青玄這麼一個人,又不缺錢花,即便得到傾國之重的藏寶,也沒多大用處。當然,如果真能得到,而他又幫助了她,她自然不會短了他。但卻不可否認,私心裡,她確實是以趙十九為重的,並沒有考慮太多他的利益。

 咬了咬下脣,她壓低聲音,不否認,也不承認,只若有所指地笑,「到底是不是來自那個石壁的文字?除了這些符號,肯定還有很多旁的吧?大都督認不得這符號,便拿來試探我,對也不對?」

 東方青玄脣角微牽,鳳眸微發深幽。可還未等他開口承認,耳邊便傳來一道低斥。

 「東方大人思慮過甚了。」

 夏初七心裡「咯登」一下,無奈地發現今日趙十九簡直就是一個專程砸場子的人,不管走到哪裡,都無聲無息。

 擡頭瞥過去,她見他容色依舊,氣宇軒昂,可在看見東方青玄時,臉色明顯不太好看,就像鑄了一層黑鐵,整個人森冷而立,令人不寒而慄。

 「本王向來不覬覦那虛無縹緲的藏寶,奉勸東方大人也一樣,做人還是腳踏實地的好。癡迷不切實際的,是貪念,想把不屬於自己的據為己有,是妄念。貪妄之念,損傷根本,東方大人還是謹慎些好。」

 夏初七不由歎氣。

 她家趙十九迂是迂了點,痠是痠了點,可說起話來卻也不無道理。把希望寄託於一個傳說,就像她前世不買彩票卻總盼著中五百萬是一個道理,確實是在虛幻裡找存在感。

 與她對趙樽的高度認同感不一樣,東方青玄脣角微微一揚,無視趙樽話裡隱晦的暗示,只優雅的起身,給了夏初七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本座先告辭。七小姐,多謝。」

 謝她什麼?

 夏初七莫名其妙。

 趙樽脣角緊抿,不動聲色,只是在東方青玄與他擦肩而過時,突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不容他動彈,然後沉聲道:「我不管你有何謀算,但絕不會容你利用阿七。」

 東方青玄偏頭,與他目光交匯。

 兩個人一動不動,都沒有說話。趙樽一襲甲胄,身姿頎長有力,面容冷峻無波,帶著刺人的冷芒。而東方青玄容顏白皙,笑容極妖,一身紅衣像沾染了無數的鮮血,與趙十九的黑披風和朱紅甲相襯,一個猶如雪中梅,一個猶如墨上畫,兩個人視線交匯出的硝煙,烽火,都不能阻止夏初七愜意的欣賞這一副美景。

 片刻後,東方青玄推開趙樽的手,略略偏過頭去,看著他,俊美的臉上帶出一抹嘲弄。

 「我與她,彼此利用而已。」

 或許這笑太刺眼,夏初七突覺脊背生涼。

 ……

 ……

 這個夜,大雪飛舞,極涼。

 但陰山大營的營帳內,卻溫暖如春。

 夏廷德是一個極會享受的人,即便是這樣簡陋的環境,宴請趙樽和東方青玄時,帳內也薰著上好的沉香,擺滿了美酒佳餚,還找了與軍營氣氛極是不符的妖媚舞姬,搔首弄姿的扭著水蛇般的腰肢,在席中翩翩起舞。

 窮與苦,向來不屬於特權階級。

 可夏初七惡意揣測他的所為,總覺得這廝是在炫耀,以此來對比在漠北糧草短缺的情況下,北伐軍吃的苦頭,從而滿足他內心的不平衡。

 該來的人都來齊了。營帳內,擺上了一圈整齊的桌案,除了東方青玄之外,席上眾人基本皆是軍中將校,都身著戎裝。大抵是久別家鄉,久不近婦人,眼前幾個美艷的舞姬們,吸引了男人們的註意力,個個眼睛都有些發亮,喝酒的興緻也是極好,席間不時傳來歡悅爽朗的笑聲。

 「老夫敬殿下一杯,為先前的事賠罪,還望殿下原諒則個。」夏廷德站起身來,滿臉紅光。即便脖子上還包紥著紗佈,但他的樣子卻極是誠懇與謙恭。

 趙樽朝他舉杯示意,並不起身,言詞極是簡短。

 「魏國公請。」

 他不說原諒還是不原諒,實則不怎麼給夏廷德臉子。不過他為人向來疏離高冷,大家都習慣了這般的他,就連夏廷德似乎也不以為意,只笑著將杯中酒入喉,舔了舔嘴脣,坐回椅上,似是關切地隨口問:「不知殿下的萬人書,可有凖備妥當?!」

 趙樽正仰頭喝酒,聞言放下酒盞來,冷冷看著他。

 「魏國公對此可有異議?」

 「哈哈,沒有沒有。」夏廷德擺擺手,「老夫只是詫異而已,想殿下與皇太孫素來交好,這些年叔侄間並無齟齬,怎會突地橫生出這些枝節?老夫以為,定是中間有誤會。到底血脈親人,若是殿下不嫌棄,老夫或可與你和皇太孫從中說和……」

 趙樽半闔著眼,聲音涼淺,「我叔侄之事,與魏國公何乾?」

 這樣簡單粗暴的回拒,嗆得夏廷德老臉一陣發紅尷尬。

 而席間的其餘人,默默放下酒杯,看著他二人僵持一處,不敢多言。

 只有東方青玄似笑非笑的垂著眸子,修長白皙的手指,一直隨著舞姬的音律在案幾上敲著節拍,一臉看好戲的姿態。

 靜默中,只有絲竹聲,不聞人聲。

 夏廷德尷尬片刻,終是嚥下那口惡氣,自己找了一個臺階下。

 「來來來,喝酒喝酒,吃菜吃菜。是老夫失言,席上同僚,還是莫言國事的好。」

 「是,來來,國公爺,敬你一杯。」他自己手下的將校,隨即應和。

 雖趙樽不理會,但好歹他順著臺階下來了,面色緩和了不少。

 再次舉杯,他淡淡看一眼副將張立,又將目光轉向了場上舞姬,像是忘了剛纔的不愉快。

 一段小小的插曲,便這般揭過去了。

 一時間,絲竹聲聲,舞姿婀娜,酒氣飄香,賓主盡歡。

 夏初七久不飲酒,兩杯酒下肚,竟覺得有些頭暈,趕緊放下杯子,只專註吃菜。

 「國公爺,兀良罕來人了。」

 酒宴間,一個侍衛小心翼翼地走到夏廷德的身邊,拿手遮著嘴巴,但為了蓋住樂器聲音,不得不拔高嗓子,讓席上眾人都聽見了他的話。

 「來做什麼?」夏廷德擡眼瞪他,老臉通紅,似是半醉。

 「他們送來了託婭公主,說是要換回他們的大世子。」那人的樣子頗為尷尬,可面對夏廷德的質問,又不得不告之實情。

 「哦」一聲,夏廷德像是剛反應過來這事,情緒平淡地點了點頭。但末位陪坐的夏衍卻按捺不住了,聽說肖想許久的草原明珠到了陰山,嗖地從席間站起身,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爹!我現在就去……」

 夏廷德瞪他一眼,一拍桌案,氣得鬍子直顫抖,「坐下。」

 說罷他又望向那侍從,低低吩咐,「殿下在這呢,這等小事不必來稟報。去,把託婭留下,把人還給他們。」

 「魏國公。」趙樽突地插了一句,略帶嘲弄地冷冷挑眉:「這是要與兀良罕聯姻?」

 本是敵對關係,聯姻二字用詞太狠,夏廷德當即否認。

 「哪有此事?殿下說話了,不過一個韃子殘部而已,哪配與老夫聯姻。只是……哎,說來也不怕殿下笑話,犬子沒出息,看上那個託婭了。家門不幸,極是無奈啊。」

 將欺男霸女說得如此簡單,也就他了。

 夏初七心裡冷冷一哼,極是看不上這父子二人,卻聽夏廷德醉意薰薰的接著又笑,「不過,犬子雖喜,終歸一個婦人罷了,若是殿下也對託婭那草原明珠有興趣……」託長了聲音,他見趙樽不動聲色,喊住那名正要出帳的侍從,「去,把託婭帶進來。」

 進來的人不止託婭一個,還有送她來的兀良罕世子巴彥。

 大概屬實是迫於無奈了,巴彥與託婭二人眼中俱有憤慨,卻不得不順應形勢。有些日子不見,夏初七覺著那巴彥深濃的眉眼更為深陷,留著一撮小鬍子的下巴似是又瘦削了不少。而託婭變化不大,看得出來,她是一個驕傲的女人,如今為了換回他大兄,被當著禮物一般送給夏衍,漂亮的臉上全是不屑。但一入營帳看見席上的趙樽,她眸子卻是一亮,動了動嘴皮,露出一副慾說還休的姿態。

 「還不快見過晉王殿下。」夏廷德眼神投向那兀良罕的兄妹,帶著醉意的語氣極沉。

 巴彥並未拆穿先前找過趙樽一事,只將手放於胸前,躬身施禮,但眼睛裡的神色,卻寫滿了求助的懇切。

 「巴彥見過南晏晉王殿下,晉王殿下金安。」

 與他兄長的謹慎不同,託婭一動不動,只愣愣盯住趙樽,並未多言。

 夏廷德瞇了瞇眼睛,似有所悟,看向趙樽,「殿下可對此女有意?」

 巴彥與託婭面色俱是一變,深知趙樽的回答將會影響到託婭的命運,那目光都巴巴地定在了趙樽的臉上。席間眾人亦是一樣,視線紛紛投向趙樽,好奇地想知他如何回應,就連夏初七也看了過去,手心一攥,心情極是矛盾。

 雖她不喜託婭,也不忍她毀於夏衍之手。

 再說,上次兀良罕送來的五千牛羊,確實也算雪中送炭,救了北伐軍的急。若是趙樽此時表面應下,救託婭一回,她也不會真與他計較這許多,只是若他當眾承認對旁的女人有意,她多少也有會不舒服。

 「殿下?」夏廷德催促一聲。

 趙樽似有猶豫,考慮片刻纔慢條斯理地道:「魏國公有心了,本王並無此意。」

 夏廷德微微一怔,但夏衍卻是面色一喜,提著的心終是放了下來。

 「爹,殿下這般說了,您就不要強求了,我這便將人帶下去,免得擾了殿下吃酒的興緻。」

 他話音剛落,趙樽卻突地開口,「等等。」

 夏衍回頭看他,面色發青。

 趙樽面色平靜地勾了勾脣,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風輕雲淡的道。

 「本王雖對她無心,可本王營中的參將李青卻對她極為看重。李青隨我多年,我怎忍他心喜的女子,落於這般田地?」

 夏初七微攥的手放開,沉默了。

 可憐的李參將,遠在漠北都躺了槍。

 但她也知,趙樽此人君子,雖上次訛了兀良罕五千牛羊和馬奶酒,但順水人情也是肯做的。

 「殿下!」

 趙樽的話,引得夏衍極是不悅,這紈褲子弟平素跋扈慣了,說話時語氣極沖,動作也急躁,「砰」一聲,他的巴掌就拍在了案幾上,擊得杯中酒水飛濺還不自知,只聲色俱厲的道:「若是殿下要人,夏衍絕無二話,可殿下竟為了營中一個小小的參將,便要與我搶人……」

 「小畜生,你住嘴!」

 不等夏衍說完,夏廷德打斷了他,憋屈得夏衍直皺眉,「爹!」

 「還不退下!」將他呵斥住,夏廷德轉而又對趙樽恭敬地笑,「殿下,犬子無禮,多有得罪。殿下不要與他一般計較。但犬子所言也不無道理,若是殿下您要人,老夫敢不遵從?只是若為了旁人,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趙樽懶洋洋看他,緩緩道:「魏國公,我大晏雖與兀良罕有怨,但世上姻緣絕無強買強賣的道理,為了不損我天朝的威儀,不如讓託婭公主自行選擇可好?」

 此言一出,帳內略有騷動。

 雖說託婭是兀良罕的公主,但在大晏眾將看來,不僅只是一介婦孺,還是一個要用來交換人質的貨物,哪裡輪得到她選擇夫婿?

 託婭微微一驚,雖然失望趙樽不要她,可也聽懂趙樽是為了幫她,倏地搶前一步,搶在眾人出口之前,看著夏廷德,用極是別扭的漢話道:「晉王殿下所言極是合理。南晏自恃天朝上國,難道真要為難一個女子不成?」

 「這個……」夏廷德輕咳一聲,看了看夏衍,又看了看趙樽,極是為難地笑道:「殿下,只怕不妥吧。」

 「那魏國公認為,怎樣纔妥?」趙樽面色淡然,但語氣極冷,帶了一抹勢在必得的暗嘲。

 夏廷德略一沉吟,想了想,突地朗聲笑著,「既然殿下的參將與犬子一樣看上了託婭,那老夫也沒有不給殿下面子的道理。只凡事講究一個公道,老夫先前扣押了兀良罕大世子,已然與兀良罕結下仇怨,讓託婭自行選擇實在對犬子不公。」

 停頓片刻,他望向座中眾人,「不如這樣好了,反正閒著吃酒也沒個樂子,老夫有一提議,就當為諸位醒酒消食。」

 眾人來了興緻,紛紛道,「魏國公請明言?」

 夏廷德道:「老夫與殿下各出一人,以營內兩軍旗幡為酒籌,誰先將對方的旗幡奪到手,託婭便歸誰,如何?」

 此舉說來公道。

 但眾所周知,軍隊旗幡不僅代表一個人的臉面,還代表一支軍隊的臉面。勝負也不再只是託婭一個婦人這般簡單,而關於兩軍的威儀。

 趙樽冷哼一聲,眸子微擡,低低道。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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