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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127章
第127章 今朝有你,今朝醉————

 元祐驚世駭俗的話一說完,不僅夏初七,包括趙樽都微微一愕。

 這件事太巧閤,巧閤得都不能按照正常邏輯去理解。

 好半晌兒,夏初七終於從驚訝中迴過神來,忍俊不禁的笑了,那張揚的笑聲,沒有給元小公爺的面子,「表哥,你不會認錯吧?烏仁怎會在大晏京師?」

 「認錯?就她那張尖嘴猴腮的臉,化成灰小爺也認識。」

 「哈哈!不對呀,我可記得當初你說的是那姑孃長得很是水靈可人,你纔想上去逗人傢的。怎的現在變成了尖嘴猴腮?表哥,說不定,這是你兩個的緣分呢?」

 她的笑聲對元小公爺來說,實在刺耳得緊。瞪著她打趣時生動的五官,他狠拍了一下桌子,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都瞪圓了,嗔怒不已。

 「還笑?」

 「噗,不笑了,不笑了。」

 在夏初七的記憶中,還沒有見過元小爺氣成過這德性。

 強忍住想要大笑的沖動,她趕緊閉上了嘴,滿是認真的樣子,很「誠懇」很「正經」地看向趙樽,「爺,你看把我表哥給急得,不如你就成全了他吧?」

 與夏初七毫無形象的大笑不同,趙樽先前一直繃著臉。如今聽了她的話,與她交換了一下眼神兒,也是啞然失笑,撐著額頭,一副傷神不已的樣子。

 「天祿,你敢笑一個試試?」

 元小公爺握緊拳頭,氣得胸膛不停鼓動。

 趙樽嚴肅的清了清嗓子,「少鴻,這幾日你沒少在人傢姑孃身上找補迴來吧?男子漢大丈夫,何苦計較來哉?再者,若不是你起心不良,又怎會給她機會傷了你?」

 元小公爺想想當初的痛楚與尷尬,仍是氣憤不過。

 「胡說,小爺啥時候對她起心不良了?」

 夏初七微微癟嘴,嘲笑他,「不是你起心不良,難不成你就走在京師的大街上,你傢小娘子就唰的飛到了她的馬車上去,然後由著她蹂躪踩踏?切……」

 「天祿!」元小公爺拍了拍腦門兒,指著夏初七喊趙樽,「好好管管吧,你看看你這婆孃,張口閉嘴小娘子……不得了,真當自傢是個爺們兒了。」

 「喲餵,表哥,惱羞成怒?」

 夏初七繼續嘲笑,不敢去看趙十九的臉色。

 「行行行,就算小爺我不計較她得罪我的事。」元小公爺難得鐵青著臉,看那樣子,是恨不得把烏仁瀟瀟給生吞活剝了,「但是天祿,她是北狄人,是北狄的公主,是咱們的敵人,是咱的俘虜,也沒有放她的道理吧?依我說,把她交給我,看老子收拾不了她。」

 趙樽淡淡哼了一聲,「怎樣收拾?」

 元小公爺陰陰的舔了舔脣,目光爍爍發亮,「小爺得讓她知道得罪爺的厲害,不搞死也要搞殘……」

 「還得搞懷孕?」這句話是夏初七笑吟吟補充的,她原本不過逗一下元小公爺,可沖口而出,就見趙樽冷峻的面色似是更黑了,趕緊吐了吐舌頭,閉上了嘴。

 趙樽微微瞇眸,沒與他這婦人計較,然後把她如何炸掉北狄糧草,哈薩爾放她一馬還有遣使來信一事說與了元祐。

 「少鴻,所以,人我必須放。」

 「不行!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同意。」

 元小公爺橫眉瞪眼,難得這麼堅持。

 他與趙樽認識這許多年,又是好友,可謂生死之交。元祐了解趙樽為人處世的風骨,趙樽也了解元祐隨意懶散的性子。可以說在元祐過往的人生經歷中,除了對待火器軍備之外,任何事情他都不上心,就連以皇孫之尊被抱養出去他都懶得理睬,懶得埋怨,所以趙樽真沒有見過元祐這樣執著的時候。

 幾乎霎時,兩個人就僵在了那裡。

 夏初七左看看他,右看看另一個他,覺得「和事佬」這個事兒得自己來做了。她是趙樽的女人,自然懂得趙樽的心情。他是一個極有風骨極有格調的傢夥,在這件事上,他不想比哈薩爾還沒有胸襟,那是男人做事的凖則。

 再說,留著一個烏仁瀟瀟,除了會讓對方覺得他小氣之外,確實也不會改變什麼時局。同樣身為女人,她也不願意看見女人成為戰爭的犧牲品。

 「表哥!」

 她起身走過去,坐到元小公爺的身邊兒,扯了扯他的衣袖,笑瞇了眼,「瞧把你給氣得,至於麼?嘿嘿,有個事兒我忘了給你說,我近來在軍中閒得,想到了好些火器和軍備的製造方案,你若是願意放了那烏仁瀟瀟一迴,我不僅可以告訴你,而且這次還可以與你一同研究。」

 「火器」兩個字的吸引力足夠大,元小公爺眉頭跳了跳。

 「真的?」

 「千真萬確!」她舉起兩根手指,「我保證。」

 看著元小公爺霎時亮起來的眼睛,她算看出來了,一個女人對他來說,真的不如火器重要。歎了一口氣,她瞥了趙樽一眼,繼續向他加料。

 「表哥,我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大plan。」

 「撲爛?」

 「呃」的尷尬了一下,夏初七解釋,「就是計劃的意思。我有一個非常偉大的計劃,我想攛掇趙十九在開平地界辦一個軍工廠。那麼表哥你,自然就是咱們軍工廠的總工程師了。」

 「軍工廠?總工程師?」

 元祐被這些新名詞震住了。趙樽也是眸色深邃。

 如今大晏的火器置備都由朝廷八局之一的兵仗局統領。大晏八局是指:兵仗局,銀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針工局,內織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兵仗局除了掌造刀、槍、劍、戟、鞭、斧、盔、甲、弓、矢等軍用器械之外,也製作宮中王府使用的鐵鎖、針剪及法事所用鍾鼓等等。其中兵仗局下轄有一個專門掌管火器的部門,稱為火藥司。

 元祐在火器軍備方面是一個相當有遠見的男人,火藥司那些東西他早看不上眼了,所以在趙樽的支持下,他在神機營裡搞了一個兵仗作坊,高價招募了大晏各地有名氣的匠人,用於研究新式火器。

 如今夏初七嘴裡的「軍工廠」名詞雖新,可字面意思卻很容易理解,不等夏初七再進一步解釋,他就自行領悟了,丹鳳眼裡亮光爍爍,「表妹你說的軍工廠,就是專用於火器和裝備製造的地方?」

 「對,你好聰明。」

 故意豎起大拇指酸了他一下,夏初七想想這個事兒,腦子也有點打雞血,頓時興奮了,自動腦補了一幅宏偉的軍工藍圖,將後世所知的軍工廠規模一股腦的吐了出來,直到聽得那兩個男人直皺眉頭,她纔反應過來,依時下的條件,根本就達不到。

 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她笑,「當然,那個是很遙遠的展望。咳,我們先說目前,我們可以有一個極大的軍工作坊,多招募一些有能耐的匠人,結閤我所知的新式火器,研究製造的可行性,然後大批量用於戰場……」

 她說了許多,其實並非沒有私心,她知道趙樽早晚得到北平府就藩,他做了藩王,不管是用來守北方國門,還是等有一天趙綿澤繼位再小肚雞腸的對付他,這個北方的軍工廠都有百利而無一害。

 縱觀歷史,有一位老人傢說得對,槍桿子裡出政權,隻有能轉化成為國防力量的生產力,纔能稱為真正的第一生產力。

 她的設想,讓癡迷於裝備火器的元小公爺激動不已,立馬就把對烏仁瀟瀟的仇恨給忘記了,與夏初七很加深入的探討了起來,忘了此時天還沒亮,忘記了長途奔波的疲乏。

 可此時在座的三個人,誰也沒有料到,一時興起的「軍工作坊」,會在多年以後,屹立於北方,並成為趙樽南下奪位的最有力保障,也拉開了一個成為世界中心的盛世王朝的歷史序幕,成就了一個下西洋,通西域,四方來賀,八方來朝的封建大帝國。

 說得興緻高高,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眼看天亮了,元祐喝了一口水,興奮得就差與夏初七勾肩搭背說一聲「哥倆好」了。看了趙樽一眼有,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盔甲,丹鳳眼一撩,滿臉都是男兒豪情。

 「就這樣吧,天祿,一個小孃們兒而已,小爺我也不是小心眼,放了就放了,不過在放她之前,天祿你別管我怎麼收拾她,總歸會留著小命就是了。」

 夏初七微張的嘴,閤不攏,「表哥,你該不會把人辦了吧?」

 元小公爺朝她遞了一個賤賤的笑容。

 「總得找補些迴來纔行。」

 「……」

 不曉得他要做什麼,但夏初七突然發現,怪不得都說男人年歲再大,心裡都住著一個孩子。這元小公爺要報復的賤樣子,分明就是為了找迴男人的自尊嘛。和小孩子鬧脾氣,又有什麼區別?

 她望了望趙樽,見他沒有吭聲兒,也就是沒有阻止的意思,她也不好再說多什麼了。元祐正要告辭離去,這時,帳外風風火火傳一聲稟報。

 「大將軍……」

 讓那人進來了,趙樽沉著嗓子。

 「好好說!」

 「是大將軍。」那人嚥了嚥唾沫,捧上幾塊碎銀,還呈上了一封書信。說是營門守衛方纔讓人遞進來的。是一個盧龍塞當地的老農送過來的,除了說要馬上交給晉王殿下之外,老農還說他就等在那裡,等待大將軍的迴信。

 趙樽拆開封口一看,信函上的字體與上次哈薩爾在大軍中派來使呈遞的信件字體一模一樣。北狄曚族人南下中原,曾經統治了中原近百年,北狄皇族會說流利的漢語,會寫一手好字不奇怪,可字體這樣剛勁有力,筆走龍蛇,卻也是不易。

 晉王殿下臺鑒:

 盧龍塞一役,君妙計破城,鴻纔韜略,吾心渴謁。彼時為敵,君與吾皆身陷戰局,你死我亡,不得已而為之,望君海涵。飯莊一聚,君三兩銀子之德,吾心感之。隻如今敵我之分,吾不敢輕易予之,託人還上銀錢,亦請君賜迴吾妻之玉佩,並將吾妹送迴,盧龍塞外三十裡處,藥王廟,吾必派人接應。

 另有一言,君且思之。有大志者何苦困於潭泥之中?此局不論輸贏,君必將大禍臨頭也。若君有意躍出龍門,吾敢不從?

 沙漠——敬上。

 哈薩爾沒有派自己的隨從來取玉佩,而是找了一個當地的老農帶信,又沒有使用本名,而是用了他曾經在大晏用過的化名「沙漠」,這個夏初七突然想到了佔色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臉部輪廓分明的人,智商都比較高。

 他如今又在打什麼算盤?

 她問,「爺,玉佩真要還迴去?」

 趙樽側眸,「阿七捨不得銀子?」

 夏初七癟了癟嘴,「我有那麼貪財嗎?」

 趙樽給了她一個「你有」的眼神兒,見她惱得豎起了眉頭,又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兒,然後把玉佩交給了侍衛,告訴了「送人」的時間,纔看向元祐。

 「少鴻,今晚三更,你負責送人去藥王廟。」

 「可是,天祿……」元祐眉頭皺了起來,滿是顧慮。

 用眼神兒製止了他要出口的話,趙樽的聲音很是凝重。

 「不必說了,我知。去辦吧。」

 ……

 ……

 盧龍塞的天空大亮了。

 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開早飯的時候,營中就被一個消息鬧的炸鍋了。

 人人奔走相告,北狄的烏仁公主,被殿下給綁了,關馬棚去了。如此一來,那些下註賭北狄公主會贏的兵士懊悔不易,隻感歎果然殿下的心思不好猜,那日纔熱情似火,不過短短三兩日就冷若冰霜了。

 但是,盡管事實都擺在面前,賭北狄公主贏的人卻不服氣,說是萬一隻是暫時置氣呢,不等到殿下大婚之日,這賭註難決勝負。

 於是爭執之後,謎底和賭局的結果,又被延期了。

 當天邊的夕陽將最後一絲光線灑在盧龍塞時,夥房裡已經在凖備晚膳了。今天晚上,殿下自己花銀子為將士們加餐,買了二十幾隻羊,吩咐了夥房做烤羊肉吃。

 聽了這消息,將士們歡欣鼓舞。

 這些日子以來,營中的夥食都不大好,都饞瘋了。

 除了加餐的羊之外,有一隻膘肥體壯的羊是給趙樽等高等將領凖備的。這隻羊與旁的羊一樣,已經宰殺好,用開水燙過了,也取了內髒,刮洗乾淨了,就等著夏初七上去大展拳腳。

 挽著袖子,夏初七頭皮都麻了。

 「果然,有時候吹牛皮得悠著點兒,要不然,真是自討苦吃……唉!」

 拿著小刀在羊身上肉厚的地方割著小口,以方便入味,她在自言自語。就在離她不足五米的地方,趙樽悠閒地坐在一張躺椅上,曬著夕陽的餘光,懶洋洋地看著書,「觀賞」著她的表演。

 「阿七好好表現,爺有賞。」

 「賞你個大頭鬼!」

 夏初七以前在部隊也烤過羊,搞野外活動的時候,也弄得像模像樣,可那時候調料多齊全?蔥段,薑片,花椒,大料,小茴香末,要什麼有什麼……如今,她正拿鹽在羊身上搓著擦著,讓它入味,然後把好不容易找來的蔥段和薑片放了進去,至於旁的調味鹽味精一類的東西,就不要再想了。

 趙樽是大爺,隻看不做。

 幸而二寶公公有協助他,好歹他也算半個男人,提著羊尾幫她串鐵簽子什麼的,也能夠做得下來。

 等夏初七好不容易把羊給捯飭好了掛上了燃燒的烤架上時,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給濕透了,而天色也暗了下來。

 坐在火堆邊上,她開始在羊身上刷油,刷先前熬好的糖色。慢慢的,羊肉開始飄香了,拎著酒壇圍攏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盧龍塞今天晚上很是熱鬧。

 他們烤羊的地方與兵士們是分開的,過來圍坐的隻有營中的幾個高級將領,個個眉開眼笑,隻可憐她作為大廚,一顆被趙樽給「寵愛」得支離破碎的小心肝兒啊,看著別人樂呵,隻不停吸著鼻子歎息。

 「趙十九,你賺到了吧?」

 她就坐在趙樽身邊,聲音很低,他自然聽見了。

 「為何這樣說?」

 掃視了一眼圍在火堆邊上的人,眼看都是熟人,她纔側眸朝他翻了一個大白眼兒,「恭喜你找了一個世上最全能的女人。上陣能戰,下廚能乾,做得了貴婦,當得了丫環,醫得了痔瘡,烤得了全羊!」

 「上床呢?」

 她大言不慚的誇獎著自己,趙樽的問題卻不溫不火。

 「……趙、十、九!」

 夏初七擡起油膩膩的手,真的好想在他尊貴無波的俊臉上留下幾個油膩膩的手指印,可手剛伸出去,就被他握緊了。被火烤過的手,很溫暖的,這樣一握,發現他的手卻是涼的。

 「你冷啊?」她問。

 「不冷。」他低下頭,看著她眸中的火花跳躍。

 她怕被旁人看見,想要縮迴手,他卻握住不放,那指尖的力量讓她的手指不由自由的有些發軟。

 「殿下膽兒好肥,竟然敢當著這樣多人的面亂來?」

 「略肥一二而已,阿七不必介懷。」

 他答得淡然,夏初七差點吐血,白他一眼。

 「臉皮厚到如此境界,殿下已然世上無雙,小生佩服。」

 「不敢不敢。」

 兩個人湊在一塊兒低低調侃,篝火邊上的其他人也沒有閒著,自取了烤得金黃油亮、清香鮮嫩的羊肉切吃了,談笑風生不止。夏初七略略掃了一圈,除了元祐之外,幾個將軍參將都在,東方大都督也在。

 隻是他今兒的情緒好像不太高,雖然那張漂亮的臉仍是掛著笑。所幸在用了她自製的金創藥之後,那臉上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看著他,夏初七突然有點後悔。

 當時拿藥怎麼忘了先宰他一筆?

 「楚侍衛,這樣盯著本座意欲何為?」

 她想著銀子多看了兩眼,東方大都督就像得了指令,徑直坐了過來,笑吟吟的語氣,讓趙樽的面色頓時難看了,不等夏初七答話,他就「揮刀」宰了出去。

 「東方大人,今日這全羊宴,本王與阿七出了力,出銀子的事,恐怕得大都督來。」

 輕「哦」一下,大都督不解地眨下鳳眸。「殿下何意?」

 趙樽看著他,淡然地道,「不瞞大都督,本王讓鄭二寶去買羊的時候,是依大都督的名義買的。且是……賒賬!」

 看著東方青玄漂亮臉上霎時浮上的異色,夏初七「噗哧」一聲,不厚道的笑了出來。趙十九啊趙十九,這樣缺德的事兒,他不僅乾了,還乾得這樣理所當然,看把東方美人給氣得……

 「殿下……」東方青玄順勢坐下,就坐在趙樽身邊兒,一聲低歎:「殿下能給青玄請客的機會,青玄感激不盡。可下次,能不能提前告之,青玄也好籌備銀兩,免得落下一個買東西還賒賬的名聲?」

 趙樽看向他,壓低了嗓子,「東方大人錯了。本王說你出銀子,卻並非說是你請客。客自然還是本王請的,我傢阿七的金創藥,價值何止千金?拿幾隻羊相抵,給你算得很便宜了。」

 「哈哈!」

 低低發笑的是夏初七。很多時候,其實她真的很惡趣味兒的喜歡看趙十九和東方美人兒鬥法,那感覺說不出來的萌。原諒她是一個腐女,覺是他倆要是好上,真的好般配。

 轉唸一想,她目光微縮,遞給趙樽一句。

 「那這個銀子,算是你欠我的?」

 趙十九哪肯吃虧?輕輕拿過她手中剛割下的一塊羊肉,放入嘴裡,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低低冷笑,「你連人都是本王的,何況銀子乎?」

 「……」

 「爺隻是幫你討迴該討的銀子而已,不能便宜了外人。」

 「……」

 翻著白眼兒,夏初七看著他,搖了搖頭,不免發笑。而就在他們三個人說話的時候,篝火邊上其餘眾將,已經喝得微醺了,聲音也大了起來。

 「兄弟們,來,吃酒,吃酒。」

 「來,乾了這碗。」

 「格老子的,吃了今晚,哪曉得下迴還有沒有得吃。」

 「放開肚子整!」

 聽著朗朗的笑聲,映著暖融融的火花,夏初七擡頭看向了天空。最近都是好天氣,月光下的盧龍塞很美。原就坐落於兩山之間,左側是梅山,右側是雲山,此時,銀輝覆蓋著大地,營中篝火處處,酒香陣陣,烤羊的香味兒勾引了大傢的饞蟲,火光分散在營中各地,笑聲綿延了好幾裡。

 她發現好久沒有今晚這樣輕鬆過了。

 從穿越過來開始,她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見識過陰謀與殺戮,也經歷過慘烈的戰爭,更遭受過別人的萬裡追擊和刺殺。與人鬥過智,也與人鬥過勇,未來也許還有更多的變數等著她去披荊斬棘,但是今晚,她應該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屏除雜唸。

 拿過酒碗,她眸子璀璨如星,明亮地望向了趙樽,笑靨掠起,敬了他一下,又看見了他邊上的東方青玄,也沖他笑了笑,舉了舉酒碗。

 「來,二位,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趙樽突然低了聲,「今朝有你,今朝醉。」

 夏初七有些羞窘,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口,卻被他反手一握,她心跳如麻,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去。東方青玄看見兩隻交握的手,莞爾一笑,長袖微擡,遮了臉,仰頭喝酒。

 「你看你,也不怕被人笑話。」

 夏初七低斥了一聲,剛一擡頭,就看到好久不見的元小公爺過來了。他的手裡牽著一個女人。沒錯兒,就是用「牽」的,那個女人恢復了北狄公主的打扮,正是烏仁瀟瀟。

 她的身上被繩子綁著,嘴也被堵著,繩子的一頭攥在元小公爺的手裡,被拉得跌跌撞撞,樣子好不狼狽。可元小公爺就像沒有看見似的,無視於她的怒目,滿臉春風,風流倜儻地在夏初七的身邊席地而坐,然後把牽著的繩子纏在自己的手臂上。

 「阿七,給哥來一塊羊肉。」

 夏初七看著他這陣勢,面部肌肉不著痕跡的跳了跳,又瞥了一眼烏仁瀟瀟,看著她在這麼多「男人」的面前,以公主之尊,被元祐這樣子侮辱,突然有點兒不落忍。

 「表哥……」

 她遞上羊肉,壓低了聲音,勸他。

 「至於麼?人傢好歹是個姑孃。」

 「姑孃?」元小公爺瞄了一下烏仁瀟瀟憤怒的眼睛,低低說,「那是你沒有見到她整小爺的時候。表妹,你信不信,要是小爺我落到她的手裡,她會用比我狠十倍百倍的手段來招呼小爺。」

 「得了嘛,你這樣厲害,哪會落到她的手裡?」

 這個馬屁拍對了,元小公爺得瑟了一下,挑起脣角來,「阿七你甭在這兒好心,你是不知道那孃們兒的狠辣。她差點就毀了小爺一輩子,你懂不懂?我整她一下怎麼了?」

 夏初七知道男人都把命根子的事當成天大的事來看待,隻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決定閉嘴算了。

 可元小公爺顯然沒有就這樣完事的意思,他狠狠扯了一下繩子,扯得烏仁瀟瀟站立不穩,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這纔滿意的起身,笑瞇瞇地走過去,拽了她起來,扯開她堵嘴的破佈,笑瞇了一雙丹鳳眼。

 「想吃嗎?叫一聲爺,賞你。」

 「我呸——」

 烏仁瀟瀟是個性子烈的,一口唾沫噴在了他的臉上。元祐面色一變,氣到了極點,順勢將手裡的一大塊羊肉塞入她的嘴裡,使勁兒捂著她嘴,眼睛冷到了極點。

 「你很想找死?」

 「有種殺了我……唔……」

 烏仁瀟瀟渾身微顫,生澀的漢語不太清楚。

 「小爺還治不了你?」

 元祐眸子裡全是殺氣,手勁兒越來越重,烏仁瀟瀟雙手被綁,身上也綁得像顆糉子,如今嘴巴被羊肉塞著,直插、入喉端,惹得她直犯惡心,眼睛裡頓時冒出了淚花,卻又吐不出來,隻能惡狠狠地瞪著元祐,那憤怒像是恨不得生生撕了他的肉。

 「小公爺!」

 眼看圍坐的男人沒有一個人阻止,夏初七終是忍不住了。她喊了一聲,走過去抓住了元祐的胳膊,又放低了聲音。

 「表哥,給我個面子好不好?就這一次!求你了,行不?」

 元祐眼裡怒意未散,可夏初七的表情嚴肅,意思也到位了。他了解她,她一般不求人,如今下軟求他了,他要拒絕,確實不給她臉子。

 慢騰騰鬆開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指著烏仁瀟瀟。

 「看在阿七的份兒上,小爺今兒饒了你。」

 他轉頭坐迴了篝火邊上,沒有再迴頭。烏仁瀟瀟吐出嘴裡的羊肉,瞪著他的後腦勺,氣得渾身直顫抖。

 夏初七歎了口氣,過去低低與趙樽說了一句,就帶著烏仁瀟瀟往馬棚方向去了。

 從開平過來,烏仁瀟瀟和她的兩名侍女都被關押在馬棚裡,夏初七送她過去的時候,那兩個女孩兒還坐在稻草上,有幾個兵士在看管。見到烏仁瀟瀟迴來,她們撲過來大聲喊著「棍嘰」,紛紛落淚抽泣。

 烏仁瀟瀟卻沒有哭,隻是昂著下巴看了夏初七一眼。

 「我不會感謝你,是你抓的我。」

 夏初七輕咳了咳,「各為其主,你怪不得我。」

 「我也不會怪你,你隻是做了你該做的。換了我,也會那樣做,甚至比你更狠。」

 「呃」一聲,夏初七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淡淡一笑,「我表哥那個人性子就那樣,你不必與他計較。好在今晚大將軍就要送你迴去了……」

 「不計較?」烏仁瀟瀟打斷了她,目光凌厲起來,滿是恨意,「你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嗎?」

 這個事夏初七還真不知道,她搖了搖頭,腦子裡幾乎霎時便產生了「捆綁,皮鞭,滴蠟等等」不太健康的詞兒來。

 可她滿是好奇,烏仁瀟瀟像是氣到極點,牙關緊咬,嘴皮抖動著,卻是說不出口來,隻是白皙的小臉兒漲紅著,眼圈兒有些紅,「他是一個惡魔,混蛋,殺千刀的。若是有一天他落到我的手上,今日之辱,我必定千倍萬倍的還給他。」

 「呃……」

 夏初七似是而非的僵硬一笑。

 這種事兒,她不是當事人,不能讓人傢「相逢一笑泯恩仇」,畢竟不是誰都可以說忘就忘的。隻不過嘛,她稍稍想了一下,覺得元祐會落到烏仁瀟瀟手裡的機會不是很大,也就敷衍地笑了笑,替她鬆了綁,吩咐兵士好生看管著,就離開了馬棚。

 可是任她怎麼想也想不到,烏仁瀟瀟會一語成讖。

 在後來的後來,元祐真的落在了她的手裡,她卻落到了他的心上。再後來的後來,他們居然會生了一個可愛的孩兒,取名叫著「元瀟」,長得也圓圓滾滾,很是可愛,真像一顆元宵。夏初七後來迴憶今日,也是醉了。

 ……

 ……

 亥時,酒酣肉罷。

 子時,營中主帥大帳中,常日未脫戎裝的趙樽若有所思的等待著。不一會兒,帳簾被人從外面掀開了,進來的人走路極快,風塵僕僕的身影,夾雜著夜晚的冷風,進來二話不說,先抱拳拱手施了一禮,他纔擡頭看著趙樽。

 「殿下,末將來遲。」

 「是遲了,羊肉都吃光了。」

 趙樽的面色在燭火下,忽明忽暗。

 說罷,他招了招手,讓陳大牛坐在了案幾邊的椅子上。

 「情況還好吧?」

 陳大牛樂了樂,又皺起了眉頭來,似有不解的看著他,「殿下,俺領了十萬大軍駐紥在喀喇沁,就等您的命令了,為何遲遲不見動靜?」

 「今時不同往日,等朝廷聖旨到了再說。」

 「俺還是太明白,我北伐大軍出徵已有兩月,陛下給了您調兵虎符,也給了您決策之權,現下哈薩爾就在大寧,俺們兩面夾擊,閤圍大寧,即便不能悉數殲滅,把哈薩爾攆迴草原,勝算也很大呀?」

 趙樽沒有馬上迴答,吩咐鄭二寶進來為他斟了茶,纔遣退了眾人,看了陳大牛一眼,淡淡說,「大牛,且不說哈薩爾沒有想象中的好打,就算我等拼死一戰,贏了,他可以再退到潢水,背靠北狄,屆時,北狄軍的補給線源源不斷,可我軍的糧草軍械補給,太慢!」

 陳大牛不是個蠢貨,驚了驚,擡眼看了看他。

 「殿下的意思是說……?」

 趙綿澤如今把持著朝政,洪泰帝出於栽培之唸,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幾乎不怎麼過問政事。如今陳大牛也是知道,原本該在上月底到達開平的糧草軍械補給沒有如期過來,此時貿然北進確實不太明智。

 他猶自想著,趙樽突地又問。

 「你盤點沒有,營中箭矢糧草的情況?」

 陳大牛眉頭微蹙,黑臉有些凝重,「若如今與北狄殊死一戰也是有的。可是,若糧草補給再不過來,最多支撐兩個月,將士們的吃喝都成問題。不過,兩個月時間再怎麼說也該到了,若是不來,咱也不能向百姓徵糧啊。」

 「徵糧,老百姓有嗎?」

 「是,戰區的老百姓逃得逃,走得走,剩下來的人窮得都他孃的勒褲腰帶了……殿下,可有上奏要糧?」

 趙樽眸中情緒復雜,「奏摺遞上去了,等迴音。」

 「孃的,這事換到以前,是絕無可能的。」陳大牛罵了一句,又生氣地看向趙樽,「先前人人都說皇長孫仁厚,會是一個治理天下的好皇帝,俺如今看啊,這廝就沒長什麼好心眼兒,要是換了殿下你……」

 「大牛!」趙樽截住他的話,「不許胡說。」

 陳大牛是一個直性子的男人,聞言索性放下茶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身上的戰甲在帳中「鏗鏗」作響,他的言詞也十分懇切。

 「殿下,俺跟了你這些年,俺是個啥樣兒的人,你是曉得的,榮華富貴俺沒有想過,貪生怕死更不是俺的性子。今兒就把這句話撂在這裡,俺陳大牛處於什麼位置,永遠唯殿下馬首是瞻,隻要您一聲令下,不要說攻打大寧,即便您要整個天下,俺拼著一死,也要替您打下來。」

 趙樽神色微斂,好半晌兒沒有說話。

 久久,在燭火「闢啪」的輕爆聲裡,他走到了陳大牛面前,雙手扶了他起來坐好,聲音沉沉。

 「但願不要有那天。」

 陳大牛歎一口氣,「那如今,俺怎樣做纔是?」

 趙樽淡淡看過來,「原地駐紥,等待消息。」

 陳大牛點頭稱是,沒再就那個問題多說什麼。又聊了幾句旁的軍務,趙樽想了想,探手將案上的一封信拿過來遞給了陳大牛。

 「這是驛使昨日送來的,京師傢書,你的。」

 輕「哦」了一聲,陳大牛接過信來,顛來倒去的瞧了瞧,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又把它遞還給了趙樽。

 「俺不識得字,殿下您給唸唸……」

 趙樽瞄了他一眼,眸子微微一沉。

 他面前的陳大牛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在戰場上敢拼敢殺的少年男兒了。如今的他封了侯,賜名為「相」,成了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也有了徵戰一方的本事,可他的本質還是沒有變,對他的信任,一如往常。

 沒有多說什麼,他把信拆開。

 「是菁華的信。」

 陳大牛眉心微微一跳,「她說啥了?」

 「傢中一切安好,勿唸!」

 趙樽低低地唸完,撩了她一眼。陳大牛卻像沒有看見,自個兒默默地唸了一遍,又皺著眉頭,「就沒了?」

 把信箋放迴了封裡,趙樽遞還給他,「沒了。」

 「哦。那,殿下,俺迴喀喇沁了。」陳大牛臉色不太好看,情緒也有些不好,連該有的禮節似乎都忘了,悻悻然地垂著頭,都沒有向趙樽行禮,就徑直出了營帳。

 看著他的背影,趙樽慢慢地沉下了眸子。

 「鄭二寶!」

 鄭二寶趕緊掀簾入內,「爺,你吩咐。」

 淡淡看了他一眼,趙樽沉聲吩咐,「去告訴元祐,依計劃,把人送去藥王廟。」

 「是!」

 鄭二寶正凖備出去,趙樽沉吟一下,又把他喊迴來,低低吩咐了幾句,又說:「多帶些人,註意戒備。」

 夜色深濃,營中篝火已滅,偶有幾支巡夜的火把,也無法再照亮整個大營。酒肉之後,營中還飄著香,在盧龍塞的一處營帳中,一個清冷頎長的身影背光而立,身上的袍影被燭火照得美輪美奐。

 「都凖備好了?」他問。

 「是,屬下已派人埋伏在藥王廟。」

 一個人單膝脆在他腳邊兒,甚是恭敬。

 「好。」那人出口的聲音,泛著涼意,卻又帶了一絲笑,「殺了她,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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