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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260章
第259章 外傷與內傷

ps:差不多還有一章,這一卷就結束了。(具體看寫作進展,啊哈哈。)

第一日,開場白,吆喝一嗓子:求票了嘞,求票了!

五月到了,新的一個月開始了。希望妹子們快樂無憂,天天不勞動,隻收獲!咳——

------題外話------

“爺臍下三寸有一腫處,請小神醫,治治……”

“啥?”夏初七聽不見他的話,為免他起疑,掰開他的手就抬頭看去。卻見他唇角艱難地抽下,然後萬分沉重地抬高她的下巴,喑啞著嗓子嚴肅說。

“哦?”趙樽挑高眉梢看著他,突然放下粥碗,把她狠狠攬緊過來,先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才將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輕輕縻挲著,“阿七,爺也有內傷。”

“你曉得的。”夏初七道,“這個是治外傷的,他是內傷,治不了。”

“你為何不給他盛一碗這養傷妙粥?”

屋子裏麵靜默了片刻,趙樽喟歎一聲,看著麵前的枸杞山藥粥,淡淡看初七。

在他哼哼的曲子裏,簾子無風而動,搖曳出一串悠揚的聲音來。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他裝腔作勢地行了個揖禮,也不管夏初七與趙樽如何想,猶自邁著悠閑的步子,哼著悠閑的小曲兒,大步離去了。

“好兄弟!”元祐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捶了捶,輕笑一聲,唇角勾出一抹邪邪的笑容來,“行了,不耽擱你兩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爺我也還有小娘等著,先走了嘞。”

他一陰一陽的態度,看得夏初七很是著急。不過趙樽卻似是知曉一些什麽,並不詫異,“去吧。”

元祐神色一怔,鬆開手,又嘻嘻笑了,“什麽請求我現在不說,說了你也辦不到。你隻需要記住。等你將來登頂廟堂之日,一定為我辦一件事。”

趙樽看他半晌,淡淡問,“什麽請求?”

“不走怎的?”元祐笑著摸了摸鼻子,“難不成,讓我在這兒看你兩個快活?”他瀟灑轉身,可走了沒兩步,像是又想起什麽,回頭看了趙樽一眼,又稍稍湊近,一把按在了他的肩膀,“天祿,我知你此去北平的凶險,但我一無返顧跟隨,也一定會為你鞍前馬後,幫襯到底。隻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看他來去如風,趙樽皺了眉頭,“你這就要走?”

“就這麽說定了,反正北邊我是去定了,咱們回頭見。”

沒看在眼裏會變成這副要生不活的模樣兒?夏初七看他口是心非的樣子,真想一個拳頭把他揍醒,可元祐顯然不給她揍自己的機會,說罷嘻嘻一笑,又站起身來。

“關她啥事兒?那小娘們兒,小爺還沒放在眼裏。”

燭火輕輕一搖,元祐臉上的表情頓時陰霾了。

“你為什麽要去北平,可是因為……烏仁?”

隻不過這一回,夏初七覺得,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反正我會有法子,他不成,不還有乾清宮那位麽?”元祐向來諢慣了,洪泰帝心底對他有愧,隻要不超出底線,一向都是慣著他的。

趙樽笑了笑,接過夏初七遞來的枸杞山藥粥,拿勺子輕輕攪了攪,舀一勺入口,看他一眼,眉頭一蹙,“這當兒你這要求,那可是戳他的心窩子。”

“還沒有。”元祐微微冷笑,“不過,總會同意的。”

“他允了?”

元祐丹鳳眼微微一眯,自顧自倒了一杯酒滿上,似是陶醉地湊到鼻端嗅了一下,卻不喝,又放在了桌子上,漫不經心地笑,“小爺要做的事,誰能擋得住?我已經上疏皇帝了,想北上,隨便給我派個什麽差事都成,小爺不嫌!”

夏初七一驚,與趙樽對視一眼,“你怎麽去?”

“我要與你們一道上北平。”

換了往常元祐一定能與他們抽瘋玩笑一回,可今兒他雖然麵上帶笑,卻明顯沒有什麽玩笑的心情。入屋的第三句話,他就直接切入了正題。

“是找他有事兒來的,還是找他事兒來的,你得說清楚。”

夏初七眉梢一揚,玩笑似的調侃。

“……”趙樽正嚼著花生,一時無言以對。

“無事不登三寶殿,天祿,我找你事兒來的。”

元祐是麵帶著笑容進來的,不過,那一雙赤紅的眼睛,那掩不住的倦色、還有下巴上一層青幽的胡碴子,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一入屋,看趙樽兩個人恩愛的樣子,他眸子稍稍掠過一抹黯然,不過,轉眼消失,似是未有受到任何事情的影響,大剌剌坐了,撿起盤中的花生米,便丟在嘴裏。

“大冬兒的,小兩口好生暖和——”

他兩個天生有“歡好被打斷體質”,吻得正起勁,突然來這麽一聲,二人下意識對視一眼,都不免有些好笑。夏初七咳嗽一聲,坐了回去,在趙樽回應“快請”的時候,順道把桌上的花生米撿起,塞在他的嘴裏。

“爺,元小公爺過來了!”

她輕輕抽氣著,放下筷子把兩隻手一起纏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低笑一聲,把她抱在懷裏,一隻手扼住她的腰際,輕輕揉蹭著,越吻越深,越纏越緊,幾乎把她的整個身子都壓在了桌子上。可事有不巧,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丙一的稟報。

“趙十九……”

夏初七的手指再次一抖,一顆花生米又落在了桌子上。可這一回,她來不及撿起,他的吻便密密麻麻的襲了過來,像螞蚊上山似的,圈緊了她的身子,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帶著一種淺淺的魅惑氣息,瞬間酥麻了她的神經。

“爺再吃你。”他湊過頭去,不待她反應,火熱的唇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拖曳著嗓子,他不說話了。夏初七唇上被他摩挲得有些發癢,有點像笑,但是卻不敢笑,隻好奇地問,“待我吃飽,你待如何?”

“爺應當拱手相讓,待你吃飽……”

“這麽好的日子,我卻在這裏搶吃搶喝……”他若有似無的歎了一聲,大拇指輕輕在她唇上遊動起來,一寸一寸撫觸著,摩擦著那兩片粉潤的唇。極好的手感,令他的心情也是大好,不過,語氣卻更加嚴肅。

“笑你自己做什麽?”

“不,我在笑自己。”

趙樽斂住表情,順手捋了捋她垂下的發,勾起她的下巴來,也一本正經。

“咦!”夏初七翹起了唇角,“趙十九,你在笑我?”

夏初七咬著筷子,一本正經,“晉王殿下如此睿智,我一定會考慮你名分的。”逗著趙十九的她,板著的臉兒瞧上去有幾分正經,又有幾分狡黠,那機靈古怪的俏樣兒,看得趙樽黑眸流光,一抹淡淡的笑意浮在唇角,再也無法隱藏。

“診金莫不是趙綿澤給的那些賞賜吧?”

“無事,我會為你治的。”

想到這裏,她同情泛濫,頃刻善良起來,撫了撫他的手。

窮癌這個詞兒他是從夏初七這裏泊來的,如今用在他自己身上,聽得也有些想笑。晉王殿下“身無分文”的事兒,這個天下除了她恐是沒人知曉,但這卻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窮,還娶不上媳婦兒。”他補充。

“……”她無語。

“窮癌。”

“啥病?”

“嗯。”他正色而嚴肅的點點頭。

“吃不下,你有病啊?”

她拿筷子夾起來,塞入他的嘴巴,笑容更甜。

“掉了!”他看著她合不攏的嘴巴。

夏初七瞧著他的表情,手指一抖,一顆花生米掉在了桌子上。

“我吃不下。”沒有被夏七小姐許以名分的晉王殿下,臉上頗有幾分值得玩味的陰霾。但他為什麽不申辯,也不抱怨,卻要做出這般的小媳婦兒狀?

“怎麽了?”夏初七熱情地伸手摸了摸粥碗,笑眯眯地看他,“吃啊,趁熱吃,涼了可就不好了。咦,我說你怎麽不吃?”

“……”趙樽淡淡掃她,不言不語。

“誰是我夫婿?”夏初七斜眼凝視,嘴裏咬著一顆酥炸腰果,大黑眼珠子轉了又轉,嗯一聲,又懶洋洋地道,“充其量吧,你算是我的姘頭。名不正,言不順,你可不要想登堂入室。如今羅君未有夫,姑娘我還是單身,有的是擇夫之權。”

趙樽揉額,哭笑不得的睨她,“有你這般虐待夫婿的?”

“隻有這個是你的,看明白了?”

“這個,這個,這個,全是我吃的。”她如同指點江山一般,青蔥般的手指指著桌上一個一個精美的菜式,等掃過一圈兒,才又收了回來,把一碗用青瓷碗裝著的枸杞山藥粥遞給趙樽。

金絲檀木桌、纏絲鳳雕碟、白玉高足杯、紫檀雕花椅、紫金浮雕爐,熱炒的菜,下酒的幹果……什麽野鴨桃仁丁,酥炸金糕,奶白杏仁,酥炸腰果擺了好大一桌。為了慶賀明日前往北平的幸福生活,夏初七下足了血本,菜式一個比一個花哨,看上去食欲大增。

甲一“嗯”一聲,“明日午時三刻,浦口碼頭。”

“東方青玄可有消息來?”

這樣好的阿七,這樣好的日子,讓他越發期待北平之行,也期待他們的女兒回到身邊來,一家人和樂融融。想到這裏,他眉梢一皺,沉聲喊了甲一進來。

看著她風一般卷了出去,趙樽無奈的笑著搖頭。

可夏初七迎著他的眼,狡黠的眨了眨,突地推開他的肩膀,便跳著下了地,“山人妙計,不可說也。我去弄吃的去了,先頭在宮中你吃香的喝辣的,可憐我巴巴看著,口水流了三尺……”

趙樽並不答話,隻是將她擁在胸前,靜待她的下文。

“我的陪嫁不都還在宮中麽?”夏初七說得意味深長,卻又不向他挑明,“我給趙綿澤準備了一件禮物,一件他肯定會喜歡的禮物。你猜猜看,是什麽?”

“後招?”趙樽正色望住她,“何謂後招?”

“不過,任由那廝耍橫,我卻有絕妙後招。”

她心中一時感慨。可趙樽聽她屢次誇獎趙綿澤,眉頭蹙著,明顯有些呷了醋味兒,那高冷的臉加上這醋意,讓他的表情看上去極為古怪。夏初七吃吃一笑,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玩笑似的嗬一口氣吹向他的臉。

“我倒是小看了他,真人不露相啊,這廝很有一手嘛。”

一醒悟,脊背上卻哇哇發涼。她發現自己真是太單純了,隻想到了其一,未想到其二。趙綿澤放過趙楷,不僅僅隻是順手人情而已。不管趙楷是不是真心臣服,至少可以用他來牽製趙構,或者牽製朝中別的勢力。尤其是在眼下,乾清宮的太上皇,他老人家還活著,是不會坐視趙綿澤處置趙構或者趙楷的,既然趙綿澤無法動他們,不如讓他們為己所用。

得了趙十九的點撥,夏初七醒悟過來。

趙樽讚許地笑著點頭,“人人都想做漁翁,這一回趙綿澤也在打同樣算盤。你想,如今朝事不寧,民心不穩。南方戰事雖告終結,但民生還得修養,四夷卻隨時有可能卷土重來。趙綿澤初登帝位,以權製權,以人製人,才是上上之策。”

夏初七恍然大悟,“漁翁?”

“雞肋這詞,阿七用得好。”趙樽慢條斯理地捏了捏她的臉頰,眉梢微微一揚,“那一日宮變,他與東方青玄就在外間,為何不入內?”

“嗯?”她不解了,“啥意思?怎的把六爺說得像雞肋?”

“有何可惜的?”趙樽眸子涼涼地望住她,一臉正色,“趙楷此人,豈是那般好相與的?如今與我分道揚鑣,時機正好,省得我親自動手。”

一個女人就隻是一個順水人情?夏初七與他的三觀不同,價值觀也不同,鄙視地瞪他一眼,也不急於糾正和重塑他,隻是可惜的歎了一聲,“往常有六爺在宮中,我們不論做什麽,都極是方便。如今趙綿澤把這條線掐斷了,還掐得這麽利索,實在可恨得緊,也可惜得緊。”

趙樽眉目斂著,也不反駁,隻是抬手拍拍她的發頂,扼住她的腰,把她圈將過來,像抱寵物似的抱坐在自己腿上,淡淡道:“對男人來說,不上心的女人,與一桌一椅沒有區別。順水人情而已。”

“後悔什麽?”夏初七愣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假裝不懂,也不理會這廝莫名的醋酸味兒,隻道,“都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趙綿澤這一回,看來是準備套幾頭野狼了。”

“後悔了?”趙樽淡然瞟她一眼,語氣有點兒酸。

夏初七瞥他一眼,出去洗了手,為他換上一身幹淨的衣裳,再倒上滿滿一盅黑乎乎的湯藥,看著他皺眉喝下去,才似笑非笑的道,“剛到京師的時候,我還以為趙綿澤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除了夏問秋之外,對啥事都不上心,也上不好心。還真沒有想到,人家做事不成,做皇帝卻是那塊料。殺伐決斷,整肅朝綱,手腕兒陰毒得緊。嗬嗬,如今為了籠絡趙楷和孤立你,連自己的女人都甘願舍去。”

趙樽輕唔一聲,若有所思的考慮片刻,擺擺手,甲一便出去了。

“是。”甲一微微低頭,一本正經補充,“歿了。”

“歿了?”趙樽盯著傷口,漫不經心地反問了一句。

他說,“宮中傳出消息,淑妃謝氏歿了。”

可她的事兒還沒做完,甲一就進來了。

差了鄭二寶去熬上湯藥,她挽起袖子,親自為趙樽換傷口敷料。

二人迎著夜雪,乘了馬車回到晉王府,她便準備著為趙樽治傷。他那日在乾清宮受的傷,雖然都不輕,但也不算太重。趙樽為人雖然迂腐了一點,卻也不會傻得真往自個兒的要害捅。所以,傷口基本都是皮外傷,在她小神醫的精心照料下,大多都已結出了黑色的痂皮。

看來近日宮中不太平,趙綿澤膽子都小了。

去東宮探望了趙如娜,夏初七再從東華門出來與趙樽會合的時候,發現今晚的城門口值班的守衛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單單一個東華門的城門,裏裏外外就約摸有一百來人。

“去,怎麽不去。”

毓秀宮是皇貴妃烏仁瀟瀟住的地方。趙綿澤腳步微微一停,仰頭看一眼夜幕中無窮無盡的飛雪,嘴角微微冷笑。

“那陛下,毓秀宮……您晚上還去嗎?”

“嗯”一聲,焦玉想到被困抄寫經卷的趙如娜,情緒不太好。

“帝王家本不該有情,可偏生咱老趙家,從上到下,還專出情種。隻可惜,都沒種對地方!”這話有一些歧義,焦玉更是不敢搭腔,隻是趙綿澤說完了,似是自個兒調節好了情緒,語氣更緩和了幾分,“回頭你去東宮那邊,給菁華送些吃的,穿的,用的。叮囑他們,莫要慢待了長公主。”

出了禦書房,趙綿澤的情緒已然平靜了下來,看他一眼,自嘲一笑。

提到洪泰帝,焦玉不敢搭話,隻輕輕“嗯”一聲。

趙綿澤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冷笑一聲,“你道他真能睡得著?他那個心肝寶貝成日裏躺在那裏不生不死的,他恐怕比朕還煩心呢。”

焦玉一驚,“太上皇這會子恐怕都睡了。”

“去乾清宮。”

五十個板子?那幫小太監打起人來可狠著呢?張四哈嚇得跪趴在地,一下下叩頭不止,那力道大得,額頭上登時便溢出鮮血來。但趙綿澤隻當未覺,厭惡從他身側大步走過,瞥向了焦玉。

“滾下去,領五十個板子。”

他怒斥一聲,一腳踢了過來。

張四哈以前也在趙綿澤的身邊當值,但因為有何承安在,他近身侍候的機會不多,也不太了解趙綿澤的脾氣。要知道,老虎發火的時候,勸慰是無用的。若是換了何承安,會委委屈屈地裝小媳婦兒聽著了,張四哈這麽主動找不痛快,正好捋到了趙綿澤的老虎毛。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聽到“嘭”聲過來的張四哈,嚇了一跳,一邊小心翼翼的躬身去撿地上的水仙,一邊尖著嗓子叨叨道:“陛下,您可是金尊玉貴的身子,千萬不要跟那些小人慪氣,傷了自個兒……”

“不好撤回雞蛋,那就打翻籃子好了。”

抬頭看著焦玉不解的眼,趙綿澤輕輕的,把桌上一盆水仙拂翻在地。

“陛下是說……”

趙綿澤揉了揉額頭,瞥向他,道,“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裏,朝廷的權利也應如此,權利若不平衡,便會出亂子。如今錦衣衛權勢大若滔天,連朕都不放在眼裏。一旦不受朝廷節製,那就將會引起極大的禍端。哼,而且東方青玄敢這般陰奉陽違,朕必須給他一點教訓!”

“是。陛下說得是。”焦玉不敢反駁,頭垂得更低。

“你懂什麽?”趙綿澤冷哼一聲,坐回椅子上,指節敲著桌案,“人心之險,勝於山川。東方青玄此人,向來詭秘難測,尤其這幾年,錦衣衛組織越來越嚴密,越來越不受朝廷掌控……你得知道,一個人的權力越大,野心就越大,也就越不想再受人控製——”

焦玉垂手而立,不敢看他盛怒的臉,隻委婉道,“陛下先勿動惱。依屬下看,東方大人隻是行事乖張了一點,對陛下尚無二心,若不然他也不會……”

一連幾句暴怒的話,響徹禦書房。

“東方青玄……好他個東方青玄!”

“這一個個都敢給朕做對,果真是看朕好欺?”

“真是反了他了!”

從麟德殿步入禦書房,趙綿澤走得很急,等聽完焦玉帶來的消息,他眸中一抹陰鷙的光芒閃過,竟是握緊拳頭,像一頭暴怒的老虎,氣恨到了極點,猛地砸向禦案,驚得上麵的物什“呯呯”作響。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淡,可那話裏麵的含義,卻讓烏仁瀟瀟的麵孔,再一次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笑容僵硬得如同木偶。趙綿澤豈會看不出她低眉順目下隱藏的別扭?但他隻當未知,再一次差宮人斟滿酒杯,與眾同飲,便離席而去。

趙綿澤正襟危坐,點點頭,遲疑一瞬,又看向趙樽,語氣似有愧疚,“十九皇叔,朕明日就不再另行為你餞別了。難得有這樣一個元夜之日,朕也難得渥眷後宮,恐是不能早起。”

趙構早就想走,也是附合,“那便散了,大家都散了,來日還可相聚嘛。”

趙楷慌忙起身,“陛下有要務辦理,那酒宴便散了吧。”

“朕有些急事要處理,先行離席。你們且吃著,不必拘禮。”

這時,焦玉急匆匆入殿,徑直走到趙綿澤身邊,朝他耳語了幾句。趙綿澤麵色微微一沉,像是吃了一驚,眼神複雜地瞥一眼扮成侍從的夏初七,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隨著顧阿嬌的到來,麟德殿的夜宴進入了高?潮。宮女們穿梭其間,一隻隻羊脂白玉杯頻頻碰撞,琳琅滿目的果盤菜肴,耀眼生光。嫋嫋之聲,曼妙生姿,醉了一殿的人。

夏初七心裏涼哇哇的發寒。

楚茨院裏粘蟬的阿嬌,你到底是粘的什麽蟬?

男人這個物種骨頭很輕,對顧阿嬌這種服服帖帖的鄙賤之人,恐還真的看不上,至少不會真的上心。但如此一來,關於梅子口中那個“酒後寵幸,得封貴人”的皇帝逸事,隻怕是另有蹊蹺了。

看到這裏,夏初七真是為她唏噓了。

她心裏的疑惑,此時的顧阿嬌自是不會回答他。她羞羞怯怯的低頭一笑,先調了調弦兒,便娓娓唱出一段《碧雲天》來。還是那樣一首哀怨的曲子,但是與當年她初入京師的官船上景況已是不同,聲音也少了那時的淒涼,一張琵琶後麵的臉兒,半遮半掩著豔色無雙,聲音亦是圓穩清亮,如同玉珠落盤,秋色連波,婉轉悠揚……隻可惜,她一心注意著的那個男人,隻與旁的王爺世子們言語著,根本就沒有看她。

隻是阿嬌,這般藏於深宮,即便有一座金屋,她能快活嗎?

一場婚禮,一次浩劫,似乎各人的命運都有了不同。

這分明是把女人當歌舞伎使喚?夏初七心裏這般想著,目光一直未離開顧阿嬌的臉,隻是唇上的笑意不著痕跡的冷卻了幾分。

與對烏仁瀟瀟的客氣和愛重不同,趙綿澤對顧阿嬌明顯少了許多虛與委蛇的刻意,即便她美若天人,他也並不曾多看她一眼,隻帶著職業化的笑容抬了抬手,便囑她把拿手的曲子彈唱幾支,給這一個元夜增一絲顏色。

“愛妃免禮!”

她嬌聲燕語,跪於殿中,姿勢極為曼妙。

“臣妾參見陛下,因身子不好來遲,望陛下恕罪。”

眾人心裏微微生疑,但皇帝的話便是聖旨,誰也不敢說唱曲兒這種煙花之地的行為不適合宮中的貴人。張四哈應了聲,低頭去了。不多一會兒,他就領來了拖著妖嬈長裙,迤邐豔豔的顧阿嬌顧貴人。

“顧貴人”與“唱曲子”這兩個詞放在一堆,好像有哪裏不對?

“去看看顧貴人身子好些沒有?這樣的良宵美景,她不來唱唱曲兒,豈不是可惜了?”

不軟不硬的一句話,像一顆看不見的尖刺,刺得趙綿澤鮮血直流,卻又不得不打了個哈哈,把此事抹和過去。他調轉頭,喊了他新晉升的太大監張四哈過來。

每個人都低頭喝酒,隻當沒有聽見。可趙樽卻似是未覺,唇角幾不可察的彎了一下,冷眼看著他發笑,“陛下的心愛之物,陛下還是自家照顧好。微臣也有自己的心愛之物,恐會照顧不周。”

殿內一時無言,氣氛極是尷尬。

若說他前一句話還可以“強行理解”,那麽這一句話即便強行也會令人生出幾分微妙的感覺來。到底是他的心愛之物,還是心愛之人?知情者都心知肚明。

“朕的心愛之物,十九皇叔務必好好照顧。”

趙綿澤苦笑一下,借著喝酒的當兒,又看一眼夏初七。

他大抵多吃了酒,眼睛有一些紅,這句話是看著夏初七說出來。可……卻讓眾人不得不強行地理解為是對趙樽說的。包括趙樽自己,聞言,也隻是皺眉道,“行裝已歸置妥當,勞陛下掛心了。”

“北方天冷,多帶衣裳。”

趙綿澤無聲一笑,欽盡杯中之酒,與旁人又敘了幾句話,又吃下幾杯酒,深幽的目光終於轉向了側後方一直貼著牆壁不動聲色的夏初七。抿唇良久,他突地說了一句。

四個字,不多不少,不親不疏。卻滴水不漏。

“多謝陛下。”

可晉王殿下留給人的,永遠都是那一個表情——沒有表情。

眾人的目光在他二人臉上徘徊,想看看趙樽會有什麽反應。

“十九皇叔,前塵往事都留於今夜。往後,你我叔侄共鑄大晏河山。”說這番話的趙綿澤,樣子極是誠摯,與趙樽隔空而望的目光裏,複雜、難測,頗有些耐人尋味,但他自始至終未再看夏初七一眼,仿若他與趙樽之前那些“前塵往事”,真的可以就此一筆勾銷。

趙樽態度淡然,輕輕一笑,也是舉杯向他,卻不說話。

“這一杯餞行酒,朕便提前敬你。”

“這元夜,是建章年的第一個元夜,能與諸位皇叔皇弟共飲,朕心裏很是舒坦,隻是月有圓缺,人有離合,十九皇叔明日就要北上就藩,此去關山萬裏,再見也不知何日……”說罷他舉起金樽,態度極是和暖。

場麵上的恭維之詞,夏初七一句也聽不見,她的腦子千回百轉,一直在想著烏仁瀟瀟的事兒。可趙綿澤卻早已換了話題,他看著眾人,溫聲而笑。

人人都以為烏仁瀟瀟得蒙聖寵,從此一步登天,成人上之人,定是尾巴都要翹到天上了。可夏初七看著這樣的她,心裏卻一陣悲涼,隻覺那滋味兒如同割破肌膚。即便痛得滴著血,卻不能呻吟一聲。

帝王與皇貴妃如此恩愛,頓時引來恭賀聲一片。

“朕疼你,是朕的事,你有何不敢?”趙綿澤掃了一眼場上眾人,也不知目光焦點在哪裏,又一次將對她的寵愛發揮到底。隻是這一回,烏仁瀟瀟沉默著,隻睫毛輕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烏仁瀟瀟窘迫的別開頭,撥了一下發,隻覺原本溫暖如春的殿內,冷風吹得沁入了肌骨,“陛下玩笑了,臣妾不敢。”

這般溫柔的話語,即便出自尋常男子之口,也能令女子心動不已,更何況趙綿澤是一個帝王。霎時,殿中眾人表情各異,尤其他那些妃嬪們,不太友好的視線紛紛射了過去。

就像從未發現她失態一般,趙綿澤臉上恢複了慣有的笑意,抬起手來寵溺地撫了一下她的發,“你久別故土,遠離親眷,又初入宮中,朕多陪你一些也是應當的。隻是近來朕國事繁忙,若有照料不周之處,愛妃還得多多諒解。”

“臣妾謝陛下恩典。”

她明顯失神的表情仿若一種令人尷尬的瘟疫,很快便在麟德殿裏蔓延開來,皇親國戚、妃嬪宮娥,互相交換著眼神,少不得為她捏一把汗,但誰也沒有出聲,一直到烏仁瀟瀟回過神來,輕輕吐出一句。

慢慢的,歌留了,舞罷了,吃喝的人住手了。

按說這是家宴,席上無賓主之分,說話輕鬆隨意些也是有的,所以趙綿澤對烏仁瀟瀟說的話並不出格。但原本喜樂融融的氣氛,卻因為烏仁瀟瀟突然間僵滯的麵孔,變得有一些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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