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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256章
第255章 喋血護兒!

 貢妃聲音略有淒意。

 只一聲落,乾清宮的門口,便萬籟寂靜。

 趙綿澤臉上勢在必得的笑意,僵住了。

 趙樽神態未變,可冷肅的眸子,亦有遲疑。

 就連正欲跨步上前的夏初七,耳朵裡雖然無聲,亦是察覺到情緒不對,停下了腳步。不過剎那間,風還在吹,雨還在下,場面卻可疑的僵化了。在場眾人如同被「武林高手」點了穴,沒有一個人動彈。

 在這一扇象徵著至高皇權的朱漆大門前,人人都知道,裡頭有一個跟了洪泰帝許多年的老太監,但卻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那老太監的手裡還有一道老皇帝的聖旨。

 聖旨上究竟寫了什麼?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疑問。可崔英達在貢妃的喊聲裡,卻窸窸窣窣地墨跡了老半天,才沉著一張老臉慢慢地踱了出來。一個人經歷的事情越多,越是波瀾不驚,崔英達正是如此。他朝門外看一眼,仿若未覺場上的血腥味有多濃,也未覺大晏皇朝正面臨的風雨飄搖,只慢悠悠解開聖旨上的封緘,展開抖了抖,淡淡地道。

 「晉王趙樽接旨——」

 忠、孝、仁、義,氣節,時人不得不遵之事。

 不論是趙樽還是趙綿澤,都逃不過一道洪泰爺的聖旨。兵戎相見的兩拔人馬,面面相覷一眼,終是高呼「萬歲」,呼啦啦跪了一地。可下頭黑壓壓一片,站在台階上的崔英達,盯著聖旨內容卻像見了鬼一般,目光愣愣的。

 「這……」

 眾人紛紛抬頭,不解看他。

 「崔公公,怎的不念?」

 貢妃的目光是迫切的。從知道有這個聖旨開始,她就心生期許,一直在盼望著老皇帝會給趙樽留一條後路。可是事到如今看崔英達的表情,不免又擔心起來。

 「娘娘……」崔英達看著她,看著眾人,欲言又止。

 天地間,風聲更響,雪花更甚。

 沒有人說話,可每一個人心裡都緊張得如同敲鼓。

 貢妃臉上已有惱意,「崔公公,聖旨到底說什麼了?」

 崔英達苦笑一聲,閉了閉眼,把手上的聖旨一合,瞄一眼台階下面侷促不安的趙綿澤和場上眾人,無奈一嘆,「娘娘,太上皇他……他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貢妃性子急躁,登時黑了臉,把手上丫丫遞給月毓,伸手過去就要搶奪,按說妃嬪搶奪聖旨是一件僭越禮制的事兒,可崔英達這資深老太監卻未反抗,由著她拿走。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展開聖旨的,但只瞄一眼內容,臉色竟與崔英達如出一轍,眼睛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佇立在風雪中的眾人,神色各異,都在看著她。

 或者說,在等待一個結果。一個可反轉局面的結果。

 但貢妃的眼中,卻漸漸沒有了焦距,嘴唇也顫抖了起來。

 「沒有,什麼都沒有……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會沒有?」

 她一個人喃喃自語著,雙手顫抖。期待的眸子從亮起到暗沉,也不過轉瞬之間。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聖旨上面除了蓋著洪泰帝的璽印之外,竟真的是一個字都沒有。

 一個字都沒有的聖旨,代表什麼?

 代表趙樽可以在關鍵時候,自己想寫什麼,就寫什麼?還是代表他這個做爹的人,已經無言以對他的兒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莫名其妙的聖旨,帶來的是更大的意外,或者說謎團。

 然而,除了內殿裡靜靜躺著的洪泰帝自己,當今世上,恐怕誰也不知他到底想要對趙樽說些什麼。

 「光霽,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貢妃捧著聖旨,陡然笑了一聲,散亂著鬢髮回頭,再一次望向內殿的帳中之人,目光恍惚著似是穿透了歲月,看見昔日裡踏馬而來,身穿甲冑的那個男人。他向她伸出手,扶她上馬,帶著她一路策馬揚鞭,踏過皇城一地的鮮血,走向那個原本就屬於她,後來不再屬於她,最後又一次屬於她的寵妃之位。這一路上,每一步,她都有他扶著走,可她終究是不明白他的,一點也不明白。

 她以為他會給她的兒子,留一道保命聖旨。

 可最終,竟是一字都無。

 乾清宮外的眾人,情緒彷彿凍結在這一片冰天雪地裡,久久無語。

 在弄不清聖旨裡的意思之前,誰也沒有擅自動作。

 可突然間,原本好端端站在殿門發愣的貢妃,卻大聲笑了起來。

 「哈哈哈……什麼也沒有……」

 她的笑聲響在森冷的雪風中,極為嬌豔惑人。

 「娘娘……」

 崔英達想要上去扶她,可他人未走近,趙綿澤安排的內侍便搶前一步,擋在了他的面前。貢妃幽幽看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不著痕跡的笑容,突地衣袖一翻,也不知打哪裡使出來的力氣,順手抓住侍衛的手腕,脖子便往他鋼刀上撞了過去,聲音淒厲無比。

 「老十九,娘雖無能,卻決不讓你為難。」

 「娘娘!」那侍衛驚恐不已,慌忙奪刀。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誰也沒有看得太清楚,只聽見「噹」一聲,鋼刀落地,可侍衛到底還是慢了一步,貢妃白若凝脂的脖子上,一抹血線衝天而起。

 「貢妃娘娘!」月毓驚叫著,抱著丫丫撲了過去。

 「娘娘——!」崔英達也搶身去扶。

 「貢妃娘娘!」

 「娘娘!」

 無數個聲音在大聲叫喚。

 可事發突發,場面上除了混亂,還是混亂。

 趙樽的「十天干」驚懼中欲要上前搶人,但皇帝的親軍卻迅速圍攏過去。貢妃在他們手中,那位置又完全被趙綿澤的人控制著,即便「十天干」本事再大,但顧及著貢妃的安全,一時間也過去不得,只能乾著急。

 貢妃的身子癱軟在地上,似是不知疼痛,越過人群看著立在風雪之中的趙樽,臉上的笑意更濃。

 「老十九,不要怨娘,娘這一生,除了生你兄妹二人,從未做過一件有意義的事……娘想為你做最後一件事……不做你的牽……拌……」

 趙樽目赤欲裂,可僵硬著身子,卻一動也未動,喉嚨也仿若啞了,沒有發出半句聲音。

 「讓我過去!」夏初七大喊一聲,看向趙綿澤,「她要死了,你什麼也撈不著。」

 趙綿澤目光一眯,擺了擺手,似是同意了。

 「不!不要過來——」貢妃虛弱的喊著,顫抖的身子如同篩糠,「老十九,你不要管……娘……不要管娘……!」

 趙樽沒有說話,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可夏初七分明看見,他唇角那沒有吐出來的一個字,是——娘。她知道,他是想喊的,可這稱呼生疏了二十多年,在關鍵時刻,他竟是喊不出來。

 「趙綿澤!」她大喊,「救人!」

 趙綿澤靜靜看她,側頭向侍衛使了一個眼神兒。

 「止血!」

 貢妃的生命意味著什麼,他比誰都清楚。

 可他更清楚,這個時候才是最能要挾趙樽的時候。

 沒有人能夠看著親娘傷在面前而無動於衷,趙樽這樣的人,更是不能。

 「十九皇叔,你還在猶豫什麼?」

 說罷他又望向夏初七,語氣溫和得不合時宜,「小七,你過來!我便放他們離開。」

 「老十九……老十九……」貢妃拒絕著侍衛的包紮與救治,奄奄一息地掙紮著,微笑的聲音裡,每一個字都破碎在嘴角,「老十九,喊一聲……娘罷。喊一聲娘罷……娘這便去了……」

 趙樽緊緊抿著嘴唇,「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可他嘴唇翕動著,喉嚨口模糊著,卻一個字都吐不出。

 「老十九……娘的兒……」

 貢妃淒然一笑,看著挑高的赤金殿頂,目光越發黯淡。

 「你……還是怨娘啊……」

 風聲在呼嘯,白雪在嗚咽,天地昏暗沉沉,從貢妃出事倒地,說來話長,也不過瞬間工夫,一道空白聖旨就像一出鬧劇,只震懾住眾人那麼一瞬,先前對峙的雙方,似是要搏一個你死我亡,再次擺開架勢,那手上沾了鮮血的刀劍,在飛揚的大雪中,顯得猙獰而血腥。

 趙綿澤目不轉睛地看向趙樽,「十九皇叔,多拖一刻,貢妃娘娘的性命,就少一分的希望……」

 「趙綿澤,你無恥!」

 夏初七大聲喊叫著,怒罵她。可他似是未覺,嘴上反倒添了笑意。

 「無恥之人,自是辦無恥之事。」

 「你放開她,我過去!」夏初七嘴唇抿起,邁開了腳步。

 「阿七!」趙樽低低一喝,阻止了她,聲音沙啞得仿若缺了水,「有我在,何時輪到你去涉險?」他撐著手上的鋼刀慢慢從雪地上直起身,淡淡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有再說,卻把千言萬語都悉數化在了其中。

 「趙十九……」夏初七哽嚥著,只覺眼前風雪更濃,吹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那一眼的意思,她太明白。

 趙十九這樣的男人,是不會允許女人去為他去犧牲的。

 他的尊嚴,他的驕傲,都不會允許。

 她靜靜地看著他,立在原地,濕透的衣裳上涼氣涔涔的襲來,卻不覺得冷。

 「這是第一刀。」

 趙樽往前走了一步,刀尖毫不遲疑地插向自己的胳膊。

 鮮血汩汩湧出,刺痛了夏初七的眼,她卻喊不住半句聲音。

 「這是第二刀。」

 又是一刀刺在身上,趙樽的聲音透骨的冷。

 「趙十九!」夏初七幾乎快要瘋狂了,上前就要扶他。

 「我無事!」趙樽拍拍她的手,握了握,那鮮血便沿著他的手心緩緩流下,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緊緊咬住牙,他卻拂開了她,看向趙綿澤,一道低啞的聲音冷厲得好似蒼鷹,殺氣瀰漫了一殿,「趙綿澤,你若是個男人,就信守承諾!放了他們,我由你處置。」

 趙綿澤目光一凝,笑了開來,「做得很好,繼續。」

 「老十九……」貢妃半闔著眼睛,看著渾身鮮血淋漓的趙樽,濕潤的眼窩裡,一串串淚水流向了脖子,混上那裡的鮮血,滴落在地板上,似是開出了一朵朵玫豔的花兒來,「兒啊,不要管……母妃……不要管我……由著他們……」

 趙樽沒有回答,額頭上的冷汗溢了出來,握劍的手也滿是鮮血,可他沒有出聲,一聲也沒有,只是看著趙綿澤。

 「這是第三刀,」

 「不!不要!」眼看趙樽的刀子再次插向他自己的身子,貢妃心痛如絞,無神的眼睛裡,突地光芒大勝。再然後,她慢慢的,扭動著她一直在流著鮮血的脖子,看往殿內那一張龍榻,也看向龍榻上她愛了二十幾年的男人。

 「光霽,醒醒——」

 龍榻上的人,沒有回應她。她也沒有力氣再大聲的喊。

 但母愛的力量是巨大的,她跪趴在地上,掙紮著,顫抖著,伸出了五根鮮血淋漓的手指,慢慢往內殿裡的他爬了過去。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裳,染紅了皇城的金磚地面,她卻似是未覺,只固執的一點一點往前爬,用染血的身子在地上拖出一條條刺目的血痕來,仍是無動於衷,只死死盯住那張龍榻。

 「光霽……救……兒子……救……我們的兒子……」

 從他昏迷以來,她喚過他無數次,可他都沒有醒過。

 這一刻,聽著外面的風聲,雪聲,還有兒子手上的鋼刀入肉聲,她想,只怕也是不能了吧。

 「我真是……無用……」

 一個連自殺都沒有死成的母親,實在太無用了。

 這般想著,她眯了眯眼,突然拿鮮血淋漓的指撐著地,顫歪歪站了起來。

 「光霽,你再不醒……我……我真走了……」

 昏迷的頭腦已支撐不起她的理智,但母愛的力量卻可以。

 她微笑著提起長長的裙裾,用盡渾身的力氣,猛地撞向了大殿中的柱子。

 一個人自殺一次不難,難得的第二次自殺。

 「母妃——」

 殿外的風雪中,趙樽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聲。

 貢妃渾身一震,腳步頓住回過頭來,臉上驚喜萬分。

 「老十九——」

 遲了二十一年的呼喚是久違的,更是欣喜的,她顫抖著唇不能自己。

 也就在這一刻,殿內那緊閉了許久的帳子,突地動了。有一隻手,從帳子裡顫顫歪歪的伸了出來……那隻手,乾瘦,蠟黃,無力,他顫抖著撩開帳子,大瞪著一雙無神的眼,看著貢妃滿頭的白髮,還有她身上染紅的鮮血和那一副絕決的姿態,嘴唇動彈著,「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主子——」

 崔英達又驚又喜,飛身撲過去,接住從龍榻上翻身倒下來的洪泰皇帝,兩個人雙雙跌在地板上。

 「善兒……」洪泰帝唇角顫抖著,聲音模糊不清。

 可貢妃卻是知道,他在喊她,是他在喊他。

 「他醒了……他醒了……崔公公……他醒了……」

 貢妃虛弱地輕喚著,身子卻無力地軟倒在地上,手指還向著龍榻。

 「太上皇醒了!」

 天地一片昏暗,狂風猛捲白雪,崔英達一聲尖細的嗓子,如同一丙穿透力十足的尖刀,震動了乾清宮,也震動了整個朝廷。

 刀劍入鞘,兵卒跪地。

 乾清宮外的趙楷一愣,安頓好守候的禁衛軍,匆匆趕了進來。

 東方青玄鳳眸微眯,豔紅的袖袍拂了拂,也加快了腳步,趕在了趙楷之前。

 文武百官得到消息,不敢再耽擱,紛紛趕往了乾清宮。

 就連正在奉天門與趙綿澤的京畿大營對峙的秦王趙構,也急切切的奔了進來。

 洪泰帝作為大晏的開國之君,其帝威與帝勢是極大的,對人心的影響也是極大的。

 風雪一直未停,但乾清宮裡原有的血腥味兒,卻是慢慢淡了。不過,經此突變,宮中還在亂成了一團。宮女們,太監們,禁衛軍和錦衣郎們,一個個小心翼翼地奔走在呼嘯的寒風之中,不知明日又會如何。

 這一個風雪之夜,因了晉王府八十九個家僕的死亡,貢妃娘娘的喋血護兒,還有乾清宮裡森冷的刀光劍影和洪泰帝的突然醒轉,變得不再一樣。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乾清宮裡發生過的事情,皇城各處正在對峙的兵馬未撤,各方的勢力仍在嚴陣以待,宮中巨變也隨時還有可能再一次發生。

 歷史正在往另外一個方向反轉。

 一段波瀾壯闊的廟堂爭霸,也將從這一個風雪之夜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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