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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199章
第199章 這是一個令人喜歡的標題。

 烏仁瀟瀟從假山石後跑向燕歸湖邊,心跳還沒有辦法平息下來,一張小臉燙得能煮雞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撞見趙樽與楚七,還是那樣激情的一幕。

 趙樽在她的腦子裡,向來是一個刻闆冷漠、強勢內斂的男人。但凡是一個正常人都會有情緒、也都會有軟弱的時候,可趙樽真沒有。

 從哈拉和林到應天府,一路南下,有血腥、有廝殺,她從未見他向任何人、任何事情服過軟。這個男人,向來都是站著的、高傲的、永遠不會屈服的。

 可在楚七面前,他屈服了。他打定的主意、他想要維護的驕傲、甚至於他心裡糾結的尷尬身份,在楚七的面前,瞬間就崩塌。他那樣高遠自傲的一個男人,竟是拿她一點法子都沒有,只需要她幾句輕言軟語,他便舉手投降。

 她知道趙樽喜歡楚七。可她從來沒有親見過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喜歡。一場意外的邂逅,一份濃烈的情感,一出你儂我儂的瘋狂景象,震驚得她心髒久久顫抖不停,想到他近乎呻吟般吐出一句「阿七,你這是要逼死我?」,她的腦子裡一陣恍惚。

 很難過,很痠楚,無法言狀的堵心,親眼看見他們那般的親密,令她的小世界有一些崩潰。

 既是為他們,也是為自己。

 他們是兩情相悅不能在一處。

 她是一個人心生愛慕無可傾訴。

 沿著湖邊走著,她默默地為自己悲哀著,瞅了又瞅,可湖裡連一個氣泡都沒有,更別說人。

 「楚七?」

 她低低的喊,沒有人回答她。

 呆了一瞬,她默默坐在了湖邊的一塊花崗巖石上,扯下裙子,低下判斷,將腦袋埋在了裙子裡,雙肩縮成了一團。

 她不擔心楚七會出事。她那樣自負的一個人,敢下水,自然會有把握。她只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可憐楚七,也可憐自己,可憐得想要大哭一場。

 「這是想要投湖自盡又沒膽子?用不用小爺推你一把?」背後,突然傳出一聲低低的譏笑。

 熟悉的嘲弄聲音一入耳,她骨頭都疼痛起來。

 猛地一回頭,她惡狠狠地看著那個男人似笑非笑的臉,還有那一雙無時無刻不刻滿了奚落的眼睛,氣恨不已,「我要如何,關你何事?你滾遠點。」

 元祐四下看了看,懶洋洋的環住雙臂,不僅不「滾」,反倒欺了上去,一隻腳踏在她身邊的巖石上,低下頭來,盯住她。

 「我不滾怎的?嗯?」

 「無恥!」烏仁瀟瀟站起來,一副「你不滾,我滾」的表情,一眼都不看她,徑直要離開,可剛一轉身,便被元祐抓住了手腕。

 「你做什麼?」

 她回頭怒斥一聲,元祐低低一笑,手臂一個用力,便將她拽了過去,一個轉身將她壓在那花巖石上。

 那石頭不高,只及到得烏仁瀟瀟的腰,被他這樣一壓,她為了不與他貼近,不得不後仰身子,將腰硌在石上,極是難受。可不論那如何避,那混蛋就像是存心戲弄於她,不管不顧地對她又揉又捏,臊得她腦子「嗡」一聲,一個巴掌就朝他扇了過去。

 元祐眉梢一揚,一把扼住她的手:「你以為每次都有那樣好的事?小爺由著你打呢?」

 說罷,他在她的腰上掐一把,在她無奈的痛呼裡,輕謾的戲謔,「三年不見,腰身還是這樣粗。誒我說,你們草原上的女人,都不懂得女子當以纖細為美?沒事少吃點肉,多吃點菜!還有,你這膚質,摸一摸,比起我中原的美人兒來,差了不是一絲半點,還有這小脾氣拗得,不懂男人都喜歡柔順的?」

 「要你管,你放開我!你個混蛋!」烏仁瀟瀟又急又惱,急慾從他的懷裡掙脫。可他不僅勁大,胸膛死死地壓下來,壓得她腰都快斷了,更是怒火中燒。

 「你就不怕我喊人?」

 「怕字怎麼寫?小爺還真不知,不如你教教我?」元祐丹鳳眼一撩,看她氣得呼吸都重了,身子一陣發顫,似是調侃的興趣更濃,漫不經心地勾起了她的下巴,「看你,小狗似的,多可憐!一個人躲在這裡哭,誰又能聽見?不要怪我說你,你但凡有一點配得上天祿的地方,小爺我也不會攔你做晉王妃……」

 天殺的,天殺的!

 聽著他惡劣到極點的話,烏仁瀟瀟殺死他的念頭都有了。新愁舊恨湧上來,再看著這人掛在脣邊那惡意的笑,她所有的堅強都土崩瓦解,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人發現了,像一隻撒野的小母獸似的,手腳並用,劈頭蓋臉地朝他打過去。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元祐笑不可抑,看著她在懷裡掙扎又掙扎不開的可憐勁,身子更是貼得近了幾分,由著她撒潑,漫不經心的彎脣,樣子極是邪惡,「楚七說,恨有多深,愛就是有多深。公主,你該不會是愛上小爺了吧?愛得天天都在唸叨,整日整日的想著,一日也忘不了?」

 烏仁瀟瀟眼眶都紅了。

 「是,我一日也忘不了。每日每日的唸叨你,唸叨著到底哪一日纔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這個嘛,不是不可以。」元祐低下頭來,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她,脣角的笑意,溫柔如水,「看來你是想了。這樣寶貝,一會大宴散了,爺去重譯樓找你,給你吃肉,讓你喝……」

 後面幾個字他說得極輕,極是邪惡,烏仁瀟瀟聽在耳朵裡,臉蛋「唰」地一紅,血液流躥,心髒怦怦直跳,擰動的小蠻腰更是猛烈。

 「你個沒人性的王八蛋!」她怒罵著,兩排尖利的牙齒用上了,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嘴裡嗚嗚不止。

 「嘶」的低呼一聲,元祐掐住她的腰,痛得俊臉有些變色,但仍是淺淺笑著,「小野貓,爪子還是這麼利。不過,爺就稀罕你這拗勁。來,再咬狠一點。」

 烏仁瀟瀟怒目而視,嘴裡嘗到了血腥味兒,可元祐這人看上去俊秀清瘦,可肌肉卻緊實得像一塊大木頭,啃得她終是乏了力,擡起頭來,與他對視著,恨恨道。

 「你再不放手,我告訴晉王你欺負我。」

 「噗哧」一聲,元祐像是聽見了一件極好笑的事情,溫柔地捋一下她的頭發,「天祿會管我的事?不,天祿會管你的事?公主啊,不要說告訴晉王,就是告訴天王老子也沒用。對了,你若是告訴皇帝,他一凖把你賜婚給我,信不信?」

 烏仁瀟瀟瞪大一雙恨意的眼,咬住的下脣上,似是還有血跡,元祐擡起手,拇指輕輕替她擦了下脣,低歎一聲,聲音滿是輕佻之意。

 「你若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嫁給我,就去說好了。不過嘛,就算你入了誠國公府,只怕真不是我那些女人的對手。不出三天,她們就能把你玩死,你信不信?」

 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烏仁瀟瀟脊背發冷。

 她不懂得南晏的規矩,可她大概也曉得,若是真的讓人家知道……她曾經被這個姓元的王八蛋那樣欺負過,皇帝很有可能真的會把她賜婚給他。再一想這王八蛋府裡無數的姬妾,她身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若真被賜婚給他,她寧願死。

 一念至此,她軟了聲音,只求速速與他撇清關系,「元祐,第一回見你,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你。可後來,你也報復回來了,我不欠你什麼,我大人大量,只當你也不欠我好了。過去的事,我們可不可以一筆勾銷?」

 一筆勾銷,撇清關系?

 元祐突地扼住她的下巴,一雙漂亮勾人的丹鳳眼裡,像是有一層笑意,可仔細一看,卻滿是深濃的寒氣,就像他纔是吃了虧那一個,「醒醒吧,你差點搞得小爺斷子絕孫,那事搞得我受盡了旁人的奚落,我能輕饒了你?」

 「你……」烏仁瀟瀟氣極,「無賴!」

 看她明明恨死了自己,還不得不講和的樣子,元祐眸子帶笑,手上的力道軟了幾分,「小野貓,你可知你做得最讓小爺我生氣的是什麼事嗎?」

 她抿緊脣,看著他,扭了扭身子,卻又被他壓了回去,低低嗤笑,「居然肖想天祿,不知死活。」

 烏仁瀟瀟如何曉得元祐一直以為自己的「真愛」是趙樽的事情?看他咬牙切齒的樣子,想到趙樽先前與楚七兩個的親密,先前還抵死反抗的她,突地洩了氣,聲音低啞起來。

 「我沒有肖想他。」

 「還敢不承認,我看你眼珠都快落他身上了。」

 「是,我是喜歡他,又如何?」烏仁瀟瀟紅著眼,突地擡起頭來,「我沒偷沒搶,我沒有喜歡他的自由嗎?他未娶妻,我未嫁人。他是王爺,我是公主,我與他門當戶對,身份匹配……我就是要嫁給他,怎樣?」

 「不怎樣!」元祐愜意地看著她生氣,輕佻一笑,拍拍她的臉頰,笑容賤賤的,極是討人厭,「那我若是告訴天祿,說你伺候過小爺,你說他還會不會要你!」

 烏仁瀟瀟面上血色盡退。

 盧龍塞馬棚裡那屈辱的一幕,這三年來幾乎成了她的夢魘,成了她午夜夢回時無法入眠的一道傷。雖然她未有失、身給元祐,可被他那般猥、褻,她已經不是一個好姑孃了,如何配得上趙樽?

 緊緊一瞇眼,她目光痠澀不已。

 「所以啊,你還是乖乖的,若是小爺高興了,說不定還會娶了你?」元祐看她這樣,心裡突地一緊,手心刺撓得緊,不由抱緊她,「行了,不置氣了。你求一聲饒,小爺也不讓你做小妾了。反正我也未娶妻,向皇帝請旨也不是不可以……」

 「滾!」烏仁瀟瀟氣恨不已,盯住他的臉,一字一頓地咬牙迸出,「我烏仁瀟瀟嫁雞嫁狗嫁烏龜,也不會嫁給你。」

 元祐面色一變,笑了,「嘖嘖!這話說得多難聽。嫁雞嫁狗嫁烏仁,它們能讓你舒服嗎?」元祐撈起她的腰來,像個小霸王似的,在她臉上「啵」一口,不待她怒氣,脣就要壓了下去。

 烏仁瀟瀟氣恨地躲著他,腦袋左偏右偏,張口就又要咬他。他卻是低笑一聲,扼住她的下巴,手指輕輕夾住她的舌,玩弄一般輕撫著,羞得烏仁瀟瀟氣血湧上大腦,想咬他咬不了,想殺他殺不了,膝蓋擡起就要用力,卻被他順勢劈開了腿,毫不費力地欺近抵著她,帶了一種蓄勢待發的攻擊力,低低喘道。

 「小野貓迫不及待了?」

 四野俱寂,邊上沒有人,就算是有人,烏仁瀟瀟也不敢真的喊出來讓人看笑話,丟北狄的臉。一時間,她心膽俱裂,委屈到極點,眼睛一閉,「嗚」一聲就哭出來。

 元祐一怔。

 慢慢的,他鬆開了手。

 可他沒有想到,烏仁瀟瀟面色一彎,膝蓋猛地抵過來,正中他充勃的要害,聲音滿是抽泣的嫌惡。

 「你去死。斷子絕孫纔好!」

 「嘶……」鑽心的疼痛襲上來,元祐吃痛地躬身,捂著襠,看著跑遠的姑孃,額頭上青筋直跳。

 「這小野貓,早晚毀她手上……」

 ~

 燕歸湖的熱鬧未絕,趙楷已經收兵了。

 他領著一群披甲佩刀的禁軍正凖備往麟德殿而去,就看見站在路口一株古柏下負手而立的趙樽。

 「老十九……?」

 低低喚了一聲,藉著微弱的光線,他迎上入了一雙比夜色更為深邃復雜的眼睛。

 他在等他。

 趙楷靜立片刻,擡手,揮退一群禁軍。

 「十九弟,怎的還未回席?」他笑著走近,黑色皁靴停在了趙樽面前的三步處,平視著他,一張輪廓清冷的面孔,略有一絲遲疑與緊張。

 趙樽轉頭,銳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眼。

 「與你做個交易。」

 沒有多餘的言詞,第一句話就直奔主題,趙楷似是並沒有什麼意外,抿緊脣角,他看著趙樽高遠孤清的臉,還有那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考慮了片刻,他嘲弄一笑。

 「十九弟就這般自信,我會受你要挾?」

 趙樽扭身過來,冷冷看著他,「那六哥就這般自信,能逃得過趙綿澤的眼?」

 挑了挑眉毛,趙楷聲音微冷。

 「你要我投誠於你?」

 「我不需要你的投誠。」趙樽瞇起眼打量他,略帶嘲弄的笑,「六爺這樣的人,本王也要不起。」

 趙楷許久沒有回答。

 二人相視,眸子裡闇火對撞。趙樽不動聲色,趙楷的心裡,卻慢慢泛起了一層涼意。

 洪泰皇帝是一個極為看重子孫修養品性的人,故而,大晏皇室的子孫,自幼便要學習經史策論、詩詞歌賦,騎射武功,面面俱到。雖良莠不齊,但卓絕之人,也不在少數。就論六王趙楷,因是庶子出身,母親又不得聖寵,打小更是努力,在洪泰帝的十九個皇子之中,是絕對的佼佼者。這也正是洪泰帝看中他,把他闇留給趙綿澤的真正原因。

 趙楷打心眼裡忌憚的人不多,趙樽卻是其中一個。從他十幾歲從軍開始,便一直是個戰無不勝的神話,就連他們的父皇,即便忌憚他,也得贊一句「老十九此人,算無遺策」,單論這一點,趙楷就從未小覷過他。

 迎著他冷漠的眼,趙楷先開了口。

 「老十九,新皇已登基,且名正言順,眾望所歸,四海來朝,天下大勢已定。你很清楚,即便是我想幫你,你也再改變不了什麼。我勸你,還是找機會離開京師,保得一命再說。其餘的東西,尤其是女人,就不要肖想了,不值當。」

 「那你又值得嗎?」趙樽上前一步,冷冷一笑。

 趙楷僵硬在原地,看著他不說話。

 趙樽並不緊迫於他,只是抿了抿脣,負手一笑,聲音淡淡道,「我趙樽要做的事,誰能攔得住?」頓一下,他見趙楷僵住了臉,傲然一笑,「六哥無須擔心。你不仁,我卻不會不義。更不會不顧及兄弟情分,拉你下水。」

 趙楷一驚,「那你到底要什麼?」

 趙樽冷冷回眸,「你只需給我一些方便。」

 ~

 夜幕裡,寒鴉陣陣。

 就在烏仁瀟瀟坐在岸邊被元祐抓住的時候,夏初七已經上了另外一邊的岸。她好久沒有潛過水了,尤其是懷了小十九以來,更是特別注意自己的身子,今日若不是為了老十九,為了不入趙綿澤的圈套,她真不會捨得這般委屈自己。

 幸而這時的天已有些炎熱,水裡不冷,還有些涼爽。她上岸之後,沒有直接回麟德院,找地方坐了下來。

 看著滿天的星辰,她是愉快的。

 哪怕這皇宮是一座天羅地網,她也沒有絲毫懼怕。趙十九還活著,小十九的爹還活著,他也沒有忘記她,而且他還愛著她,一切都沒有改變,這於她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她要先好好消化消化,再思量一下,如何離開這一座見鬼的皇宮。

 可想著想著,她的心突地沉了下來。

 先前她對趙樽說,讓他帶她走吧,兩個人遠走高飛。

 如今仔細回憶,她發現那句話真是充滿了天真少女無知的浪漫主義情懷。大概從古到今的「私奔」之人都是這樣的沖動之舉。

 且不說這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封建大帝國,逃能逃到哪裡。就算真的能逃出去,但兩個人隱姓埋名、一輩子躲躲藏藏的過日子,在柴米油鹽之中,愛情會永恆嗎?能夠幸福嗎?

 就算可以,但趙十九的父母還在乾清宮,妹妹還在雲月閣,今日晚上都沒有見到趙梓月出席大宴,很明顯她也不得自由……這些趙綿澤加諸到趙樽身上的壓痛,歷歷在目,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趙十九還能領著她獨自私奔,那麼,他就不是趙十九了。

 他是一個寧願站著死,也不會跪著生的男人。私奔這樣的事,他做不出來。若趙樽跑了,從此他如何能立於天地之間?

 帶著侄媳婦私奔這樣的段子,若是留在史書裡,也不會有人相信他們兩個人的愛情感天動地。後世之人,翻開那塵封的史冊,只會「啐」一口唾沫,罵一句「狗男女,不要臉」而已。

 她不能這樣活。

 趙樽也不能這樣活。

 他們的小十九更不能這樣活。

 忍辱偷生的活,寧願轟轟烈烈的死。他們要在一起,就要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要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與朝賀,要光明正大的告訴世人,他們是相愛的,小十九是他們愛情的結晶,不是個野孩子。

 比與生命,愛情是信仰。

 可比與愛情,尊嚴更沉重。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既然不能改變別人的看法,那就只能改變歷史。

 想明白這一點,她慢吞吞地吁了一口氣,也就不著急了。拖著一雙濕漉漉的腳步,走在花間樹叢裡,她低著頭,尋思著得先回去換一身衣裳,突地,地上出現了一雙明黃緞底的龍紋皁靴。

 她一怔,猛地擡頭,對上了一張清雋泛涼的臉。那男人一襲五爪金龍的袍服,在月下溫雅不凡。只是看著她時,蹙緊的眉頭滿是痛意。

 「夏楚,你可真對得起我。」

 他一字一頓的聲音,像一個捉到姦情的妒夫。

 夏初七看著他,燦然一笑。

 「陛下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不懂?」趙綿澤由上到下的打量她,看著她濕漉漉的衣裳,最終落在了她紅潤嬌美的脣上,目光斂起,帶著一抹受傷的情緒,望入她的眼中。

 「他到底有哪裡好,你告訴我。他有哪一點值得你如此為他犯險?不顧宮中大宴,與他深夜私會,為了顧全他的名聲,潛湖逃匿,你就不怕淹死在湖裡?」

 到底哪裡好?

 這個問題,問得夏初七輕笑起來。

 她微瞇起眸子,靜靜看他,眸底波瀾不驚。

 「他哪裡都好,每一處都好。就算為他淹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他值得我付出,而你帶給我的是什麼?永遠只是傷害。」顧不得身上濕透,她目光涼涼的走到他的面前,蹙緊眸子,壓低聲音,一道嘲弄的笑回蕩在寂靜的夜色裡。

 「趙綿澤,你什麼都得到了。天下是你的,江山是你的,女人你更不會缺,今日那個烏蘭明珠就很好,很美。你皇宮的女人,個個都纔藝雙絕,你要什麼,就會有什麼。你能不能行行好,放我一馬?也放他一馬?」

 昏闇的光線下,趙綿澤薄脣如削,看了她許久,涼涼的一笑,突地拽住她的手腕,往懷裡拉了拉,語氣帶著一股刻骨的恨意。

 「說,和他做什麼了?」

 夏初七擡眸凝他,冷冷道,「你以為呢?」

 趙綿澤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惱恨,「你先前告訴我說,你與他沒有過苟且之事?可實事上呢?現在,你還想瞞我?」

 夏初七心裡一驚。

 她猜測,先前她抱住趙樽讓他帶她離開的一幕,一定是落入了趙綿澤的人眼睛裡。故而,他先前相信的東西,變得不再相信了。而趙樽的死而復生,應當也帶給了他空前絕後的壓力。此刻他的目光裡,血一般的赤色,一副看見仇敵的樣子,再不復往日的溫雅。

 男人都在乎女子的名節。

 而一個人的心理,會隨了他的身份地位發生變化。很顯然,做了一國之君的趙綿澤,身上的王八之氣……不對,王者之氣,比之過往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原本她想直接了當的告訴他,氣死他算了。可話到嘴裡,又活生生地嚥了回去。她不能沖動,沖動是魔鬼。這是封建帝國,她面前的男人是一個封建帝國的皇帝。她的回答,若不謹慎,就會關系到趙樽與小十九的生死。

 空氣裡,淡淡的花香。

 除此,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和僵持。

 她涼了眸子,突地一哼,「我與他沒有什麼。」

 「當真?」他的手腕緊了又緊。

 「信不信由你!」夏初七推開他的手,輕輕一笑,深深看住他,「若不然,他能不記得我了嗎?難道你的人沒有匯報給你知曉,他先前是怎樣對我絕情相待的?你說對了。他忘記我了,是真的忘記了。你們男人啦,都是這般薄情寡義。他如此,你又能好到哪裡去?」

 趙綿澤久久不語,只是看著她。

 「我不是他。」

 「是,你不是他。」你永遠都不如他。

 夏初七側過身子,抖了抖身上又濕又沉的衣裳,不冷不熱的道:「容我回去換一身衣裳吧。或者,你願意我就這樣直接入席?反正我是不怕丟人的。我的臉,不值錢。」

 趙綿澤蹙緊眉頭,像是壓抑著某種狂躁的情緒,眸子半開半闔著,視線久久流連在她的脣上。

 「好,我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她訝異地看他。

 「證明給我看,你若真與他沒有過苟且,我便放他回藩地,以大晏最高的禮遇待他。從此不動他半分。」

 夏初七心裡一驚。

 微笑著,那笑容很是僵硬,「怎樣證明?」

 「今夜為朕侍寢。」

 夏初七極力隱忍著那一股子恨不得抽死他的念頭,低低一笑,「你這是想要出爾反爾,你怎麼答應我的?」

 趙綿澤上前一步,像是想要抱她,可終究,他的手落在了她濕透的鬢發上,捋了捋,他冷冷一笑,「你放心,只要你今晚侍寢。我定然會讓你回魏國公府,你的一切要求,我都會答應。」

 「你無恥!」

 夏初七氣恨到極點,擡起手就抽向他。

 趙綿澤被她打過一次,可這回,他卻利索的握住她的手腕,低下頭,目光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身上,一字一頓,聲色俱厲。

 「夏楚,你是我的女人,在我允許的範圍內,我可以縱著你,慣著你,你要什麼都可以。但是,我不會允許你背叛我。不要說我是一個君王,即便只是民間尋常男子,這種事,也都不能容忍。」

 她呼吸一緊,看著他不吭聲。

 他卻拉過她的手來,將她的身子扣在懷裡,聲音低低的,嘴脣幾乎貼近了她的,語氣滿是決絕和恨意。

 「夏楚,這輩子上天入地,你都不要想逃出我的手心。你是我的女人,大晏的皇後,務必記牢自己的身份。今晚之事,我且饒你一回。下次再讓我發現,不僅是趙樽,還有你身邊的人,你珍視的那些人,全部都要為他陪葬。」

 說罷他甩手,大步離去,袍角生風。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夏初七突地笑了。

 笑得妖嬈無比,笑得腰都彎了起來,整個人都在風中顫抖。

 「皇帝陛下,難道你真的忘了嗎?」

 趙綿澤腳步停住,頓在了原地。

 她還在笑,「我只是你不要的。是你不要我,我兩個纔走到了今日。難道你不要時隨手丟棄的東西,別人也不能撿?撿到了,還必須還回來嗎?」

 他還是沒有說話。

 夏初七斂住了笑容,聲音涼了下來。

 「若是一個物件也就罷了,可我是一個人,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懂得感恩,懂得愛。不像你,忘恩負義!我還救過你的命呢,你都忘了?曾經你以為是夏問秋救了你,你就把她祖宗一樣供著,愛著,憐著,寵著。她要什麼,你就給什麼。為了她,你滅我滿門。如今忘到我,你為何對我這般殘忍?趙樽不記得我了,我一時半會忘不掉他也是有的,你偏偏要迫我,不願給我一些時間。我問你,若今日是夏問秋,你會怎樣?」

 她嘶吼一般的聲音,句句泛寒。

 趙綿澤怔立當場,好一會纔回過頭來,看了她片刻,突地一笑。他沒有告訴她,若今日是夏問秋,若是夏問秋敢這般背著他與旁的男人私會,與旁的男人又抱又親,他會當場宰了她,而不會像現在這樣,懦弱的鼓了好久的勇氣,纔敢上前質問她。

 可她說得對。

 終究是他先負了她。

 慢吞吞地走回來,他扶住她的胳膊,放柔了聲音,「回去換一身衣裳,國宴未完,你這般中途離席,如何母儀天下?乖,不要讓北狄人看我大宴的笑話。」

 他的語氣,幾乎是用哄的。

 夏初七心裡揪緊,沒有回答他。

 他低下頭來,捧住她的臉,想要吻她。

 她條件反射地揮開他的手,胃裡一陣翻滾,「嘔」一聲,孕吐來得極為強烈,根本就忍不住,蹲在了邊上嘔吐起來。

 為免他生疑,她弱弱地吼。

 「不要碰我,惡心。」

 趙綿澤面色一變。

 面對趙樽的時候,她是一副柔媚嬌艷的樣子,換到他的面前,她眼睛裡的嫌憎,連稍稍遮掩一下都不願意。皇帝的尊嚴,男人的尊嚴,終是不允他再服軟。冷冷垂下眸眼,他不再看她,拂袖而去。

 「換了衣裳,到麟德殿。朕等你!」

 ~

 麟德殿外面的精彩,很多人都不知情。

 大殿裡面,歌舞未歇,殿中的人還在開懷暢飲。即便中途皇帝皇後乃至王爺都不時離開,但並未影響到他們的熱情。舞伎很美,酒饈很香,繁華盛世的宴會很令人沉迷。

 緊閉許久的門打開了。

 趙綿澤面色柔和的走進來,虛扶著換了一身衣裳的夏初七,就像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走向主位,笑容溫和。

 「諸位臣工,北狄來使,先前有一點小事,朕與皇後失陪了一會,勿怪。」

 比起洪泰帝的苛政來說,趙綿澤此人給臣工的舒適度極高。無論是朝事還是私底下,他都是一個隨和且謙遜的人,如今見他緻歉,殿中眾人紛紛贊他「心地大仁」,一派贊頌之聲。

 錦上添花的人,永遠不會少。

 夏初七這時已經換了一身軟煙羅的裙裝,梳了一個芙蓉歸雲髻,還未乾透的頭發挽在髻上,插上幾點細碎的珠玉,一截嫩滑的玉脖如修長的白筍,紅脣緊抿,並不去仔細去看已經回了桌席的趙樽以及烏仁瀟瀟等人,也不看殿中的「熟人們」,只是在聽見眾臣拍趙綿澤的馬屁時,偶爾揚一揚眉毛,似笑非笑。

 「皇後孃孃,臣妾敬你一杯!」

 一道溫婉的聲音入耳,夏初七擡頭,是烏蘭明珠嬌麗的歡顏和款款的細腰。看著她已經斟滿的酒,和端在面前的酒杯,夏初七微有不悅。

 「我不喝酒。」

 烏蘭明珠初來乍到,原本是討個彩頭,不想卻碰了一鼻子灰,聞言有些窘迫,而坐在邊上的幾位妃嬪,有的忍不住,已低低笑了起來。

 「到底是夷人,哎……」

 「惠妃還未行冊封禮,怎的這麼著急?」

 宮中婦人們的言詞,總是夾槍帶棒,句句帶笑,卻字字都是刺。烏蘭明珠僵在當場,極是下不來臺。夏初七看著她,心有不忍。她不喝酒,是因為懷著小十九,並不是因為趙綿澤封烏蘭明珠為妃。

 低眉一下,她接過酒來,含笑看著趙綿澤,「惠妃初到,這杯酒怎麼能先敬我呢?怎麼都得先給陛下纔對。」

 趙綿澤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慢慢地接了過來,再擡頭看向烏蘭明珠時,脣角牽開,笑了笑,「惠妃大賢,只是皇後身子不好,飲不得酒,這一杯,朕替了她。」一句話說完,他收回視線,一仰脖子便喝入了腹。

 烏蘭明珠漲紅的臉,稍稍緩了些窘迫。

 咬著脣,她微微福身。

 「多謝陛下,多謝孃孃。」

 趙綿澤和悅的擺了擺手,深深看她一眼,突地轉頭,對何承安道,「惠妃既喜飲酒,回頭把朕鍾愛的青玉螭虎杯賜予惠妃。」

 趙綿澤登基,除了對夏初七之外,其餘妃嬪除得得到例外的賞賜,從未有得到過他明顯的看重,一時殿中訝然了片刻,幾位妃嬪目光全是惱意。

 烏蘭明珠怔了一瞬,纔羞澀的謝恩。

 直到她回了座,殿內眾人纔反應過來。

 再一次,觥籌交錯,響起兩國和睦的期許之聲。

 到底是趙綿澤真的看上了烏蘭明珠,還是他想藉機表達對北狄的和睦之意,沒有人知道。夏初七更是毫不在乎,只是眉頭輕蹙著,時不時吃一口,聽著群臣們互相恭敬的客套,只覺索然無味。

 又一曲優美的歌舞之後,趙綿澤脣角再添一分笑意,擡手按了按,示意殿中歡笑的眾人安靜下來,他纔似笑非笑開了口。

 「哈薩爾殿下,朕有一事相商。」

 哈薩爾微微一笑,「陛下請講。」

 趙綿澤眸光轉向趙樽,又落在了烏仁瀟瀟的身上,輕聲笑道:「朕先前離開一會,不巧知曉了一件趣事。早先聽聞十九皇叔與烏仁公主在盧龍塞一役時,便有於大軍之中親密的舉動,那時朕還以為是謠傳,今日親見二人在燕歸湖幽約,這纔曉得,十九皇叔用情頗深啦?若是這般再不成全,朕這個皇帝做得,就太不知曉事理了。」

 哈薩爾面色突地一變,趙綿澤卻不等他開口,輕輕一笑,「太子殿下,既然晉王和烏仁公主都互有情意,我們還是不要拆散了他們?你以為呢?」

 哈薩爾怔忡了。

 他怎會不知在盧龍塞時,與趙樽在十萬大軍前擁吻的人不是烏仁瀟瀟,而是穿了烏仁瀟瀟衣服的夏初七?可此事知曉的人不多,而且根本就不能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一時噎了噎,他眉目沉沉地看向烏仁瀟瀟。

 「烏仁,可有此事?」

 烏仁瀟瀟面色蒼白。

 她與趙樽在一處,確實有太多人看見,而她總不能告訴大家說,其實是南晏的皇後孃孃與晉王在那裡幽會,她只是一個小炮灰吧?她瞄了夏初七一眼,無奈垂下的目光,不敢去看趙樽什麼表情,算是默認了。

 趙綿澤滿臉帶笑,「太子殿下,朕看此事,按先前說的辦,明日朕便下旨賜婚,以便加緊讓禮部著手籌備大婚事宜。與朕同一日大婚,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陛下!」元祐臉色難看的站起來,像是又要阻止。可不等他再說話,趙綿澤就厲色地看了過去。

 「元將軍,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這話你沒有聽說過?十九皇叔與烏仁公主有情,這是好事,你說的那些理由,都不是理由。你一個做侄輩的,還是不要再摻和了,等著喝喜酒吧。」

 元祐立於殿中桌席上,斂住眉目,丹鳳眼裡一彎,低低笑了,「陛下,臣不是想要阻撓。而是臣以為,北狄與南晏兩國聯姻,公主身份尊貴,這樣的終身大事,還是要問一問她自己的意思纔好?」

 他這樣一將,若是趙綿澤不問烏仁瀟瀟,似乎就不尊重北狄的意思。趙綿澤目光一沉,深深看他一眼,默了默,溫和地看向烏仁瀟瀟。

 「公主可願與晉王為妃?」

 烏仁瀟瀟看向元祐,看著他水波盈動的眸子,心裡涼了涼,恨意上來了。憑什麼要聽他的,憑什麼要受他擺佈。她就是喜歡趙樽,哪怕他不喜歡她,她就是喜歡他,又能怎麼樣?她真不信元祐敢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那些事來。

 站起來,她緩緩走出桌席,於殿中叩首。

 「我願意,多謝皇帝陛下賜婚。」

 這一聲,極為有力。

 殿中之人,紛紛大聲恭喜。

 趙樽沒有擡頭,也沒有看她,就像完全置身事外。而站在原地的元祐,盯了她片刻,雙目一瞇,牙槽都咬痠了,終是沒有說話,恨恨地坐了回去。

 「恭喜晉王殿下,恭喜烏仁公主!」

 殿內,一道又一道的恭賀聲。

 夏初七身子微僵,噙著笑的目光沒有變化。淡淡地看向烏仁瀟瀟纖細的背影,又若有似無地瞄了一眼趙樽冷肅無波的面孔,美眸顧盼之間,憂色加深。

 「怎的了?」趙綿澤側眸看她,輕輕一笑,探手過來,覆在她的手上,低低道,「十九皇叔的婚事定下,這是好事,你也應當恭賀一聲。」

 這是故意惡心她呢?

 夏初七回頭瞄他一眼,淡淡看向趙樽。

 「那恭喜十九皇叔了。」

 修長的手把著酒杯,趙樽終是漫不經心地看了過來。他的視線,就落在趙綿澤握住她的手上。一雙黑眸裡光芒變幻,一抹肅殺的冷漠閃過,語氣極為從容。在目光交匯的一瞬,他甚至低低一笑。

 「多謝孃孃。」

 他話音一落,殿外突地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陛下,此事太過草率。」

 眾人聞聲轉頭,卻見殿門口一個天仙般的美人,盛妝而來。逶迤著長長的裙擺,她腳步極輕,如一汪清江之水,淡雅高貴,如一朵綻放的木蘭清桂,冷傲冰清。緊腰束胸,冰肌玉骨,每一處都美得恰到好處,引人遐想無限,卻又不敢攀之。

 殿中忽然就沒有了聲音。

 無數人的目光,都集在她的身上。

 尤其是幾名北狄使臣,似乎連呼吸都忘了。

 她自己卻是並不在意,像是早已習慣了人群驚艷的目光,細心勾畫過淡妝的鳳眼,淡淡掃向趙樽一如既往漠然高遠的面孔,脣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輕輕提了提裙裾,一個極賦美感的動作裡,滿是毓秀名門的高貴清冷。

 「哀家來遲了,諸位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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