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不關風月,又關風月
漠北的夜色,濃鬱如墨。
哈拉和林,這一座歷史悠遠的北狄都城,今天晚上迎來了貴客,極是熱鬧。馬頭琴的琴聲飄入夜空,馬奶酒的香味撲入鼻端,在一陣若有似無的羊膻味兒裡,北狄人在豪爽的談笑風生,畫面別有一番漠北風情。
今日都城有夜宴。
北狄皇帝親自宴請南晏的晉王趙樽。
隨著北狄與南晏之間關係破冰,在紥木合村發現南晏「故去」的晉王趙樽還活著的消息,惹出了哈拉和林的一陣喧囂。與此同時,趙樽自然也成了北狄皇帝的座上賓。
找到趙樽的當日,北狄太子哈薩爾便奏請北狄大成皇帝,擬了國書,通告南晏,同時遣使前往南晏關防。國書是一種國家與國家之間最高級別的來往文書。哈薩爾心知他與趙綿澤之間的緊張關係,這般發國書的慎重舉動,自然是考慮到他的「死而復生」對南晏朝堂的沖擊。
國書曰:「北狄大成皇帝緻敬南晏洪泰皇帝。大成十年三月,我部眾於哈拉和林京郊紥木合村發現貴國晉王殿下趙樽。晉王身有舊疾,人尚安好。為示與貴國睦鄰友好之意,茲定於四月初三,授皇太子哈薩爾為欽差出使南晏,與晉王同歸。願與貴國固其鄰睦,永世為好。」
一封即將震驚天下的國書,由一個北狄最強壯的勇士帶著,騎了一匹北狄腳程最快的馬,從哈拉和林出發,連夜奔赴南晏關防。
而原本哈薩爾擬定於四月中旬的行程,也提前到了四月初三。這一日,離在紥木合村找到晉王僅僅四天。
四天的籌備,其實有些著急,但哈薩爾執意如此。
故而,這天晚上的宴會,是北狄皇帝的第一次正式宴請,也是最後一次。相當於為趙樽和出使南晏的使臣們踐行。趙樽身上傷勢未癒,但仍有出席,只是在整個宴席上,他幾乎一言不發。
這是一座位於哈拉和林的漢宮。
北狄皇帝酒過三巡提前離席了,只太子哈薩爾繼續陪同。
美酒佳餚,依舊飄著香風。
沒有了皇帝在場,殿內的氣氛更是融洽了許多。北狄民風彪悍,北狄人的性子亦是豪爽。在他們的心目中,趙樽此人更是一個耳熟能詳的英雄人物。以往無數次的敵對與戰場交鋒,換得今日的把酒言歡,如今談論起來,不免唏噓,只歎世事難料。
「太子殿下。」趙樽一夜都不曾開口,這時突地舉起酒杯,遙敬一下主位上的哈薩爾,沉聲道:「鄙人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哈薩爾一頓,打量他並無一絲表情的冷臉,輕輕一笑,點點頭,客套幾句,便吩咐侍候在旁的侍衛。
「卓力,你扶晉王殿下去歇息,明日就要啟程了,路途遙遠,殿下傷勢未癒,仔細著些。」
「是,太子殿下。」
卓力欠著身扶了趙樽出殿門,亦步亦趨地跟著。外面的天有些冷,漠北夜晚的冷風,也很凜冽。風吹亂發,趙樽蹙了蹙眉頭,朝卓力擺了擺手。
「不必扶我,我走走。」
「哦。」
他這樣的人,似乎天生便有一種王者之氣,令人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卓力並非他的屬下,竟是條件反射地停在原地,只躊躇道,「可殿下,您的傷……?」
「不妨事。」
趙樽揉了揉太陽穴,一個人默默走出了重兵把守的漢宮城,步子邁得不快,徑直往城外走去。一路上,北狄的士兵們好奇地看著這個穿著北狄人服飾的南晏王爺,紛紛頓足觀看。
他卻像是未覺,只專注地向前走著。
一望無垠的黑色天幕下,他孤清的身影一步步爬上了一座山坡。
冷風獵獵,吹鼓起他的衣袍。
他就站在山坡上最高的一處,微微瞇起雙眼,遠眺著南邊,迎著四面八方吹來的呼嘯冷風,默默無言。一張風華絕代的冷漠面孔上,並無半絲波瀾,卻比這浩瀚的雪原還要冷鷙肅殺。
「這地方叫摘月坡。」
烏仁瀟瀟一路尾隨他出來,見他一個人站在風口上不言不語,終是慢吞吞地爬了上去,站在他的身邊,輕聲道:「哈拉和林周圍的地勢都極為平坦,附近沒有大山,這個坡你瞧著它不高,但他是這一片最高的地方了。小時候,我母妃常常哄我說,站在坡上,就可以摘到月亮,所以纔叫摘月坡,我還相信了呢。」
他像是沒有聽見,一動不動,孤伶伶的站著,任由衣襟翻飛,眸子只定定地望著一個方向,緊緊抿著的脣線,冷峻到了極點。
「你到底在看什麼?」烏仁瀟瀟奇怪地走過去,也學著他一樣看向遠方。
可是,遠處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除了黑暗,什麼東西都看不見。耳邊偶有幾聲孤鷹掠過的哀鳴,驚了夜空,隨即就落入沉沉的夜幕裡。
「你是在難過嗎?」
猜測著他此時的想法,烏仁瀟瀟抿了抿嘴脣,小聲勸慰,「她也許只是以為你死了。所以纔……不,不是也許以為,是世人都知道你已經死了,我先前也是這樣以為的。她這般做,是不得已,你就不要怪她了。」
他還是沒有聲音,她奇怪地偏過頭去看他。
「你恨她了嗎?」
他目光沉沉,如一尊雕塑。
「也不對,你是愛極了她吧?」烏仁瀟瀟一個人說著自己的對白,想想又是有些遺憾地道:「可是有什麼法子呢?她如今已經是南晏的太孫妃了,天下人都知道了,你與她終是不可能了。你應當學會忘記纔是。」
一聲冷風吹過,仍無他的聲音。
她靜靜的想了片刻,又道:「我以前也這般勸過我哥哥,但我的話似乎沒什麼說服了。我勸了幾年,他都沒有忘掉我嫂子。」
瞥他一眼,烏仁瀟瀟無聊地一個人對著手指,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點了點頭,「後來看我嫂子也未忘掉我哥哥,我就明白了。只有我哥哥那樣的男兒,纔是世間最好的男兒,纔值得女子託付終生的。看來你與他一樣,楚七也不會忘記你的。」
他木雕似的杵著,冷冰冰的寒著臉,仍是沒有說話。烏仁瀟很是沒趣,東看看西看看,回過頭一眼,只見坡底下,阿納日不停在朝她招手示意。
她「哦」一聲,高興了起來,飛快地跑下去,等上來的時候,她手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大氅。
「坡上風大,你傷未癒,穿上這個吧?」
她把大氅遞了過去,可他還是未動,面容冷峻,眸子如墨,人已沉入遠方的千山成水,似是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身邊。
略略尷尬一下,烏仁瀟瀟垂下了頭,小聲道:「明日我們便要去南晏了。你這個樣子,若是讓楚七看見,定然心疼得緊。為了喜歡的人,還是得先照顧好自己纔是。」
說罷,她垂頭喪氣地縮回手,無奈了,「這話是我哥哥說的,我哥的話,總是很有道理。」擡了擡眼皮,她蹲下身來,把大氅放在了他的腳下,「這件衣裳我放在這裡了。你若是冷了就披上,我走了,你早些回去歇下……」
她腳步退開,他卻突地回頭。
「稍等。」
「哦」一聲,烏仁瀟瀟看著他緊鎖的眉頭,心髒一陣狂跳,又上前兩步,離他近了一些,目光亮亮的看著他。還未說完,只覺一股子她從未有聞過的清冽香味,從他的身上傳來,淡淡的,幽幽的,若有似無,卻好聞得緊,幾乎瞬間鎖住她的喉管,令她面如火燒,口齒都不靈活了。
「你,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的東西呢?」
他沒有情緒的輕聲問她,一雙黑眸深如墨色,像是會引火,看得她雙腿一陣發軟。咬了咬脣角,好不容易纔鎮定了一些。
「什麼東西?」
目光一凝,他擡了擡左手腕,並不說話。
烏仁瀟瀟反應了過來,雙手拽著辮子,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你是說你的那個護腕吧?是,是在我那裡。我回頭就拿來還給您。」見他抿脣不語,她心髒怦怦直跳,害怕他誤會,趕緊解釋,「我沒有想過拿你的東西,我只是……那時看它髒了,這纔叫卓力解下來收好的。」
「謝謝!」
他點點頭,說罷轉頭就往山坡下去。
看著他融入夜色的頎長背影,烏仁瀟瀟嘟了嘟嘴巴,雙手撫著辮子,終是朝他大吼了一句,尾音揚在風中,「我一會兒就給你拿過來。還有,我說你不要難過了。我哥哥說過,一個人要想快樂,就要先學會放下。」
他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停下。
若不是知曉他身上的傷勢有多重,烏仁瀟瀟覺得單看他這沉靜的樣子,根本就不會懷疑這個人其實身受重傷,差一點就死掉了。
那一日,她扮著侍衛的樣子,隨了阿古一起,帶上父皇的手書前去陰山。在陰山的南晏大營裡,那個姓元的王八蛋對她們老祖宗的陵墓大肆盜掘,還口出惡言,她極是生氣,想要與他理論,卻被阿古給生生拉住了。
晚上在帳子裡,她想到那姓元的對她做過的那些惡事,想到他如今還這般欺負他們,她一宿都沒有睡好。南晏一直沒有公開他們盜掘皇陵是為了找晉王,她也是很久之前纔知曉的。那個時候,南晏人不阻止北狄人靠近陵墓祭拜,於是,她也跟著阿古探過那皇陵,地形極是熟悉。
北狄與南晏的最後一戰打起來了,南晏領兵的是她痛恨的王八蛋。她心裡有恨,領了幾個親隨,繞入陰山南坡背面的一處山坳,想要找個隱避的地方偷偷潛入南晏後方大營,給那個姓元的一個窩裡不保,卻不巧發現了他。
第一眼看到他時,她以為他是一個死人。上半身完全赤裸著,趴在雪堆裡,凍得身子發紫,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標識。
她猜測過他有可能是南晏的將士,卻根本沒有想過,他會是晉王趙樽——一個如雷貫耳的人物,一個她在北狄聽過無數次名字的人。
倖好他長得英俊。她想。
若不然,以她那時的心態,她未必會救他。
看著那個越去越遠的人影,烏仁瀟瀟歎了一聲,扯了扯辮子,甩開手來,自言自語,「怪不得哥哥說的話,人家不肯相信。我哥自己也做不到放下,就是說說哄人而已。」
「公主,回吧,風大了。」
阿納日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邊,為她披上了衣裳。烏仁瀟瀟回過神來,輕「哦」一聲,突然一蹙眉,看著阿納日。
「你說他真的是趙樽嗎?我哥會不會認錯?」
阿納日微張著嘴,訝異不已,「公主你傻了?」
烏仁瀟瀟歪了歪嘴角,使勁敲了敲她的額頭,「死丫頭,你敢詛咒本公主?走吧,明日還要起早。」
夜幕下的哈拉和林,像一顆草原上的明珠。
美麗,俊秀。
回去的路上,一陣冷風撲面而來,烏仁瀟瀟裹了裹衣裳,看著自己從小生長的都城,憧憬著明日的南晏之行。想想與楚七自阿巴嘎一別後,再次見面的滄海桑田,她卻不知歷史的輪盤由這一刻發生了巨變。
一個風靡雲湧的時代即將到來。
此時的她更不會想到,此一別,等她再一次踏上哈拉和林的土地,已是經年以後,物是人非。
很多年後,她於天晴日暖時,臥在南晏京師的家裡,翻開一本史學書藉,上面寫道:「洪泰二十七年四月初三,北狄太子哈薩爾攜烏仁、烏蘭二位公主出使大晏。晉王隨行,風雨兼程,於四月二十船抵京師,恰逢京師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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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立夏之後,天便一日暖過一日。
大晏京師,從朝堂到城街巷弄都在盛傳皇太孫與魏國公府七小姐的大婚之事。而這件事,似乎也成了眼下大晏朝最為熱鬧的頭等要事。
趙綿澤先前冊立夏問秋為太孫妃,因是由側夫人擡上來的,加之他當時有一種「奉子成婚」的被迫意味,並未大肆操辦。
這一次,不論是為了補償還是為了真心喜愛,他自是想要給夏楚一個最為隆重的盛世大婚。令禮部和宗人府忙成一團的大婚六禮與排場自不必提,據說欽天監監正召集幾個主薄和屬官,討論了整整三日,就單單為了佔卜一個吉日。
由此可見,皇太孫對此事的重視。
有人說,魏國公府的七小姐在年滿十歲時,便有高僧為她算過命。她是三奇貴格之身,命數貴不可言,將來必要母儀天下的。如今一語成讖,只是應了天命而已。
京中民眾都在等待一場盛世大婚。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欽天監推演三日,算出來的「吉日」竟推遲了好幾個月,正式確定為二十七年的臘月二十七。說除此一日,別無良辰。
民間有精通此道的術士,都猜個中有貓膩。
但老百姓,又怎能知曉皇家那點事兒?都紛紛道,用幾個月的時間籌備婚宜,於民間也不算什麼,何況皇室?單單繁復的六禮,都得費些心思呢。
此事的議論聲剛過,很快便傳出另外一個流言。據宮中知情人道,臘月二十六是晉王趙樽的周年忌辰。那個太孫妃先前與晉王有私情。之所以確定婚期在臘月二十七是太孫妃一再要求的,皇太孫只是依從她而已。
這是太孫妃要為晉王守孝一年的意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宮中有人私下揣測。
而宮外麼,自是流傳版本無數,自娛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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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茨殿。
打從冊封的聖旨下來以後,傻子來得極為勤快。他腦子雖然不太好使,卻也是知道,夏初七要嫁給趙綿澤當媳婦兒了。
先頭得知,他哭鬧了好一陣,在三嬸孃一頓勸說和夏初七的安慰之後,他像是又想開了一些。但是纏夏初七卻纏得更加厲害了。除了早上那一頓飯,他每日午膳和晚膳都要到楚茨殿來吃。
因他本人有智力問題,雖然他的行為於禮不合,但不論是趙綿澤還是旁人,都不好說他。至於夏初七,也是一反常態,不像前些日子一樣,會攆他走。只要他來了,便為他凖備好吃的,好玩的,還會與他關起門來聊上一會,誰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
這日午膳後,自家小憩了一會,傻子又蹭了過來,託著腮幫,坐在邊上,愣愣地看著忙碌的夏初七出神。
「草兒,你真好看。」
夏初七沒有擡頭,搗鼓著手裡的藥材,笑瞇瞇的聽著,時不時瞄他一眼,「昨日我聽梅子說,你也對旁的姑孃說過這話?」
傻子愣了愣,委屈的一陣搖頭,「纔沒有,她胡說,只有我草兒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孃,誰也比不上。」
他孩子氣極重的話,惹得夏初七咯咯一笑,擡起頭來瞄他一眼,欣慰的點點頭,「看來這些日子給吃雞頭、鴨頭、鵝頭、魚頭、兔子頭,真是大有好處的。」
「呃」一聲,傻子不懂了。
瞪大一雙眼睛,他奇怪地道,「為什麼?」
「以形補形啊?你學聰明了,油嘴滑舌,會討姑孃歡心了。看來,用不了多久,就得為你找一個王妃纔是了。」
傻子懂得「王妃」是什麼意思。聞言眸子一暗,咕噥了起來,「王妃不就是媳婦嘛?草兒,你為何不願給我做王妃,要做太孫妃?」
「……」
舊事重提,夏初七怕他。
這一句話,他已經重復了若乾次了。
見她抿脣不語,傻子又道:「太孫妃比王妃更厲害是不是?你嫌棄我。」
「噗」一聲,對於這樣單純的語言,夏初七往往無力辯白,還不知怎樣解釋。笑著搖了搖頭,她不在吭聲,只聽傻子一個人在邊上絮叨,心裡訥訥的想:若是小十九出生了,一定不能讓傻子與他玩。若不然,也得長成一個問題兒童。
可,到那個時候,只怕也玩不上了吧?
默默的想著心事,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這間屋子,是她平素用來收納和製作藥品的房間。這一陣子,她待在裡面的時間頗多,除了例外的有氧運動,時間大都花在了這裡。
見她只笑不語,傻子好奇地探頭探腦。
「草兒,你今日又是在做嘛?」
「毒藥。」夏初七看他一眼。
「哦。」傻子嚥了嚥口水,他其實一直對夏初七的這間屋子有些害怕。梅子曾經警告過他,說這屋子裡的藥,每一樣都是會死人的,只要一沾,人就死了。而且,他聽三嬸孃說過,他的腦子為什麼會不好使,就是小時候吃過毒藥。所以,他可害怕毒藥了。
「草兒,你為何要做毒藥?」
「給你吃啊。」夏初七輕輕笑。
「哦。」又是習慣性地回了一個字,傻子隔了一瞬纔反應過來,大驚失色地張大嘴,愣愣看她許久,癟了癟嘴,搖頭,「我不吃毒藥。」
「你必須吃。」夏初七這幾日補充了好些藥品進來,一面與孫正業討論假肢的可行性和材質,一面也沒有忘記傻子的「傻」病。她每日為傻子切脈診斷,嘗試了幾個方子,但傻子中毒日久,那時候年齡又太小,過了這些年,治療起來並不容易。
看傻子愣住了,她輕輕笑著,把一個小瓷瓶遞過去,「諾,把這個吃了,全是藥粉末,我都給你磨好了,不難吃。」
「我不吃毒藥。」
「不怕,這個毒藥吃了不死人的。」
傻子耷拉著腦袋,「不死人的叫毒藥嗎?」
「……逗你玩呢,真信了?」夏初七看他那個憨勁兒,終是笑了出來。可不論她怎樣解釋,傻子就是不肯吃。好說歹說,她好一頓哄,他纔又相信了,把「毒藥」吃了下去。
咂巴著嘴,他蹙著眉頭,像是想到什麼,不安地問她,「草兒,是不是吃了這個毒藥,我就不傻了?」
誰說他傻?
他竟能考慮到這一層,已是不易。
夏初七抿脣笑笑,「誰說你傻了,你本來就不傻。」說罷見他咧著嘴,開心地笑了,她又嚴肅了臉,定定看他。
「傻子,有一事,你得聽我的。」
「嗯。好。」他老實的點頭。
放下手裡的東西,夏初七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正色道:「你得記好了,不許對人說我拿了藥給你吃。若是有人問你,你每日在我的藥房裡做什麼,你就說聽我講故事,曉不曉得?」
傻子不懂,「為什麼?」
夏初七感慨,「不為什麼,你聽不聽我的話?」
傻子眼皮垂了下來,「我聽。可是三嬸孃,也不能說嗎?」
慎重地點了點頭,夏初七凝眸看他,語氣極是冷峻,「若是你把這事告訴了旁人,你不僅小雞雞會飛掉,還會長出一條小尾巴來,變成一個怪人。」
「啊」一聲,傻子嚇得臉色一白,趕緊捂住褲襠,夾著雙腿看著他,閉緊了嘴巴,使勁兒地搖頭,表示他絕對不會說。
夏初七「哧」地笑了,「乖。」
見她表情鬆緩了,傻子也鬆了一口氣。
可很快,他新的煩惱又上來了,「若是人家問我,你與我講的什麼故事,我可怎麼說?」
「你說你忘了。」
「他們若是讓我想呢?」
「你就打他們嘴巴。」夏初七橫他一眼,「你是皇長孫,沒有人敢這般追問你的,懂不懂?」
「哦。」傻子終是垂下了頭,良久纔道:「我不喜騙人……說謊話……不好。」
「你不聽我話了?」夏初七挑高了眉頭。
耷拉下腦袋,傻子把下巴擱在了她的桌子上,委委屈屈地瞄著她,「我曉得了,不會說的。」
「這就對了。」
夏初七鬆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她不能告訴傻子,甚至三嬸孃都不能知曉。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傻子這個毅懷王如今能在東宮過得這般悠閒自在,全在於他的一個「傻」字。
可歸根到底,他纔是真正的皇長孫。
他敏感的身份,正如當初的益德太子一樣。若是讓旁人知道她在為他治病,不管他這病能不能治好,始終都會成為別人的一塊心病。
她不想太子趙柘的悲劇,在傻子身上重演。
所以這一次,她得小心翼翼。
她非常希望,傻子能夠好起來……
若他好起來了,那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孫。
趙綿澤……也必須為他讓位。
這般想著,她腦子裡各種各樣的盤算蕩來蕩去,緊緊抿著脣角,思想竟不知飄向了何方,直到梅子在門外叩門,她纔回過神來。
「進來。」
梅子推開門,瞄了傻子一眼,低下聲音。
「七小姐,國公爺來了。」
夏初七微微一怔。撐著額頭考慮一下,吩咐道:「請他在花廳裡先吃著茶,我馬上就來。」
「是。」
梅子恭順地點頭應了,見傻子朝她看過來,飛快地耷拉下沉,惡狠狠瞪他一眼,轉身跑掉了。
傻子搔了搔腦袋,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的背影,又望向夏初七,咕噥著聲音,「草兒,梅子姐姐為何不肯與我玩耍了?」
夏初七輕笑,「你多逗逗她,她高興了便與你玩了。」
傻子想了想,哼一聲,坐了回去。
「不玩就不玩,我纔不稀罕。」
夏初七聽他犯傻氣的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說來傻子是一個極為寬厚的人,不論對誰,在東宮的任何一個太監宮女,就沒有他討厭的人。就算是旁人惹惱了他,他也不會發脾氣。可偏生對梅子,他卻是一副「老子就不慣著你」的樣子,實在讓她納悶。
這世上,果然有些人是天生相克的。
她安撫了傻子幾句,沒有放在心上,出來便讓小柱子領了他先回去。自己換了一身衣裳,慢悠悠地去了花廳。
夏常已經坐在了那處了,輕輕端著茶盞,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優雅清貴,極有富家子弟的修養。
夏初七低低咳了一聲,腳步輕盈地走過去,樣子極是端莊有禮。夏常聞聲回過頭來,趕緊起身,朝她深深一揖。
「太孫妃……」
「大哥。」夏初七攔住了他,脣邊帶著笑,目光裡卻半絲笑意都沒有,眼角可見冷漠,「你不必這般叫我,這樣客氣,反倒顯得我兄妹二人生疏了。」
「這……」夏常遲疑。
「叫我小七好了。」她似笑非笑。
「是。」夏常垂著頭,卻未落座,微微一頓,像是橫了橫心,再一次朝她深深鞠躬,「小七,為兄今日給你賠禮來了。」
夏初七趕緊託住他,眉目微動。
「大哥這是做什麼?折煞我了!」
「小七。」夏常面有慚色,語氣低沉,「我父親和三妹兩個做了許多對不住你的事,我這個做哥哥的……哎,我這書都白讀了,竟是一點也不知情。」停頓一下,他垂下眸子,聲音更是緊張了幾分,「出了城隍廟那事之後,我纔得知三妹她那般待你……小七,大哥對不住你,更對不住大伯父和大伯母。沒出事前,我總歸是想過要包庇三妹的,對不住,望你包涵大哥的過失。」
「不必客氣,我能理解。」
她不太在意的請夏常坐下,便親自為他添了水,語氣淡淡地道:「三姐若是出了事,叔父必受牽連,你與他們,畢竟是一榮俱榮,一損皆損的關係。人都是自私的,在那個時候,你的選擇,也是人之常情。」
她越是不追究,夏常心裡越不自在。
魏國公府的一夕巨變,他措手不及,原以為闔府就得從此湮沒,卻沒有想到峰回路轉。他九死一生,竟突得榮華。此事夏初七雖然未提,可東方大都督卻私下裡提點過他。讓他知道,這次風波裡,到底是誰幫了他。
夏常深思熟慮,這纔走了這一趟。
而一個人經過了風雨,自是成熟不少。
他道:「小七,這一回,大哥真是無顏面對你了,倖而你寬宏大量,不與大哥計較。我來之前,你嫂子說了,等你過幾日回了府,定要攜全家老小,好好向你賠罪。」
「客氣了。」夏初七慢悠悠端起水杯。
看上去不在意,卻處處都是疏遠。
夏常略會躊躇,不知該如何待她。
觀察了一會,他見她並不喝茶,只端著一杯白水輕抿,蹙了蹙眉頭,卻沒有多說什麼,也是尷尬地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纔接著道:「如今工部的匠人正在府中為你修整苑子。等這幾日弄好了,我便來接你。」
「好。」
慢條斯理地喝著水,夏初七只是笑。
回魏國公府待嫁的事,也是她向趙綿澤要求的。而她原本就還未過門兒,這事合情合規,趙綿澤不好拒絕,卻提出要先翻整苑子,等規置好了,纔能讓她回去。
既然他這般為她「著想」,她也只能等待。
好在如今小十九只得三個月,並未出懷。
二人嘮了幾句家常,又找不到話說了。
見夏常一直面有窘色,頗不自在,夏初七輕輕放下水杯,看了他一眼,聲音沉了下來。
「大哥,阿嬌可有消息了?」
提到這事,夏常的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輕輕一歎,他搖了搖頭,「我派人在京師找遍了,卻是半點蹤跡都無。想到她一個姑孃遭此劫難,我真是,真是……夏衍這個畜生,早知有今日,那時在輜重營,我便不容他。」
說起這個,他把輜重營裡夏衍想要汙辱烏仁瀟瀟的事給夏初七說了一遍。原本他只是為了拉近兄弟感情,隨口一說,沒有想到,聽完他的話,夏初七卻是輕輕一笑。
「我曉得。」
「你……?這事怎會曉得?」
「那天晚上,敲鍋的人,就是我。」
輕輕的說道,想到那次北伐之戰,想到那時她迫不及待想見趙樽的心情,一路北上,竟是遙遠得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良久,夏常纔吐出氣來。
「小七,大哥真是佩服你的胸襟。若你非一界女流,實在是大丈夫也不可比也……」
「大哥這般誇自己妹子,別人聽了,會是我兄妹二人王婆賣瓜的。」
夏初七玩笑似的說了幾句,瞧見夏常面上又尷尬起來,不以為意地笑了一笑,輕聲試探道:「大哥,阿嬌曾與我說過,若是你那時肯多努力一下,她是願意做你侍妾的,她心裡一直有你。可你一聽說她的父親反對,便再沒了消息。」
夏常想到過往,不免唏噓。
「此事說來慚愧,那段日子,我正巧被聖上派了差事,此是一。二來,我雖心悅阿嬌,可淑靜她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還為我養了兩個乖巧的孩兒,我怎可棄妻另娶?那時我本想,阿嬌是一個好姑孃,做侍妾終是屈了她,她該有更好的緣分。這便放了手。」
夏初七皺緊了眉頭。
緣分的事,誰又說得清?
若是夏常那時納了阿嬌,或者她就不會遭此厄運了?
此如今,人到底去了哪?
這幾日,不僅夏常在找顧阿嬌,她也託人給李邈捎了信,請錦宮的人幫著在找,卻一直沒有消息。她不敢想象她是怎麼了。一個好端端的大姑孃遇到這樣的事情,即便是在後世,也有人羞憤自盡,或終身難以放下,更何況是這個時代。
吃著茶水,夏常又講了好一會話,大多是關於魏國公府裡的瑣事,一些夏初七不知情的過往,卻無一樁有關朝局。他也絕口不提夏廷德和夏衍如今在詔獄裡的艱難,更不提外面的人對她這個太孫妃的風言風語。
她想,她沒有看錯夏常。
他雖然是夏廷德的兒子,卻是一個做事極有分寸的人,應該是可以撐得起魏國公府的,這也算她為夏楚做的一件好事了。時人注重血脈香火的延續,夏氏總歸不能絕了門戶。
當然,留下夏常她也有旁的打算。
她不能沒有「孃家」。
一個沒有孃家的女人,在時下會添不少麻煩。尤其是目前的環境下,她太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孃家」,不管是逃跑,還是要待產,都會方便許多。
「小七,若無他事,那我先回了。」
夏常喝了一口茶,終是慢慢地起了身。
夏初七知他的尷尬。他二人名義上為堂兄妹,可她並無多少夏楚的記憶,除了知道她本身並不討厭這個堂兄之外,更沒有多麼深刻的情感。如今把該說的事都說完了,彼此再面對著,只剩下無奈。
「好,我送你。」她也跟著起身。
「不必送了,你前些日子受了傷,多多將息纔是。」
夏常看她一眼,腳邁了出去,可遲疑一下,他又回過頭來,看著她,小了些聲音,「小七,好生照顧自己,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大哥如今在朝中雖說也很尷尬,但只要是能幫到你的地方,一定會盡力為你周旋,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如今你在世上已無親人,大哥會盡力照顧你。」
夏初七微微一笑,眼中波光一晃。
她要的便是他這句話。
「會的,與我是兄妹,我不會與你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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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時候,東宮文華殿燈火未滅。
趙綿澤從一堆老臣的圍堵中出來,入得書房,保持了許久的溫和笑意,終是沉了下來,一臉的慍怒。
他與夏楚的婚約雖是早已有之,但朝中眾人,尤其是東宮那幾位側妃的親眷黨羽,這幾日,簡直就是不遺餘力的找他事。
今日一連幾道奏折,都是彈劾夏常的。
理由很多,也逃不去與夏廷德有關的那些案子。說起來,但凡在朝中為官之人,只要願意找,每一個人的身上,都能找出一些紕漏來,夏常自然也不會例外。他們彈劾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在北伐之戰中,夏常作為輜重營的指揮使,玩忽職守、貽誤戰機,扣押糧草一類。
這些事,都可大可小。
可明面上針對夏常,暗裡不就是找他麻煩嗎?被人揪著辮子小題大做,著實令趙綿澤心煩不已。可是,他明知他們是為了立太孫妃一事心裡不悅,卻也是急不得,氣不得,還得微笑著與他們周旋,即便是駁斥也得注意語氣,免得落一個獨斷專行的口實。
這儲君做得,他生恨不已。
蘭子安走在他的身後,一同入了書房。看他一眼,扛手道:「殿下不免為這些事情介懷。老臣們說歸說,可聖旨押在頭上,總歸是要遵照執行的。吃不到葡萄,若是酸水也不讓他們吐,那事情就更麻煩了。做君王者,一軟一緊,任由他們發發牢騷,洩洩怨氣,那也是好事,謂之張弛有道。」
作為禮部的右侍郎,趙綿澤的心腹重臣,蘭子安如今在朝中勢頭極好,趙綿澤也是有意栽培他,大事小事都頗為看重。這一次,他的大婚事宜,禮部這邊,是交由他全權在置辦。
聽了他的勸慰,趙綿澤淡淡看他一眼,不動聲色地闔了闔眼,一張俊雅的面孔,很快緩和下來。考慮片刻,他不再提起煩心事,換了話題,一臉雍容華貴之態。
「大婚之事籌備得如何了?」
蘭子安輕輕一笑,將細節的具體擬定和籌辦,一一報與他知曉,見他只撐著額頭聽著,神思不屬的樣子,眉梢一揚,又輕聲言道:「殿下這是為了何事愁煩?」
趙綿澤擺手,「無事。」
蘭子安道:「可是為了臘月二十七?」
趙綿澤不語,瞅他良久,突地一歎。
「知我者,子安也。」
大婚在今年的臘月二十六之後,是夏楚提出來的條件。她未說什麼理由,但他明白得緊,她是要為趙樽守節一年。趙綿澤對此極是不悅,可他卻拿她沒有法子,心裡有虧欠,也不想逼她。或者說,他亦是不想令她難過。
蘭子安瞧他片刻,淺淺一笑。
「殿下堂堂一國儲君,何必受一女子掣肘?」
「你不知內情。」趙綿澤嗓子喑啞的一歎,想到此事,就有些堵得慌。可偏生他除了依著她,竟是什麼法子都沒有,說來確實憋屈得緊。
蘭子安輕盈一笑,「殿下,恕微臣鬥膽說一句不恭不敬的話,您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人,指點江山都不在話下,若是如今便被一女子束縛了手腳,將來習以為常,她必將處處拿捏你,這不是好事。」
趙綿澤眸子暗了暗。
看著他,他一言不發,像是聽進去了。
蘭子安觀察著他的表情,歎息一聲,「御婦之道,在於一個攻字。你越是縱她,憐她,她越是恃寵生嬌。這世上的婦人,可分為兩種。得到和未得。你未得時,覺得她與旁人不一樣,得了,也就那麼回事。殿下,是您待太孫妃太過寬厚了。聖旨已下,她人也在宮中,她若成了你的人,自是會斷了念想,您又何必委屈自己?」
趙綿澤看著他,眉頭輕輕一跳。
思考一下,他輕哼一聲,脣角突地揚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蘭愛卿似乎頗通此道?若是能把此心用在輔佐政務上,何愁我大晏國事不順?」
蘭子安心裡微震,低下頭來,欠身告罪。
「微臣失禮了,請殿下責罰。」
趙綿澤漫不經心地掠過他的面孔,等他欠身夠了時間,纔優雅的擡了擡手,「國事家事,難免煩心。我雖不纔,自忖還能應付。蘭愛卿當以輔政為要,以你之學識,將來必是一代鴻儒。」
「多謝殿下盛贊。」
蘭子安直起身來,卻沒有擡頭去看他。
這幾句話看似雲淡風輕,卻字字都是重重的點撥。這個趙綿澤,前一瞬還在為了一個婦人焦頭爛額,後一瞬,卻把深淺主次看得這般透徹。
不簡單啦!
正在這時,焦玉走了進來。
「殿下——」
趙綿澤擡頭,「何事?」
焦玉看了蘭子安一眼,嘴皮動了動,卻不接下去。趙綿澤溫和的一笑,就像先前的不快都沒有過一般,溫和笑道:「子安辛苦了,你先去吧。大婚用度上,有任何困難,都可找戶部列支。」
「是,殿下。」
蘭子安自然知道焦玉有要事稟報,而趙綿澤不想他知道。微微一笑,他欠了欠身,沖焦玉禮節性的示意一下,輕輕退了出去。
「殿下!」待書房的門一合上,焦玉趕緊走近,壓著嗓子,湊到了趙綿澤的面前,口頭奏報,「山海關八百裡急報,晉王在北狄被人找到。正與北狄太子哈薩爾一道,前往京師……」
趙綿澤面色驟然一變,長身而起。
「他竟然沒死?」
焦玉凝重地點了點頭,也似吃驚,「北狄發往大晏的國書,這兩日應該就會到京。鄔成坤接了國書,趕緊先行派人赴京,將此事稟報殿下知曉……殿下應早做凖備纔好。」
焦玉心知,在錫林郭勒和陰山的兩道文華殿旨意,趙綿澤與趙樽已經是撕破了臉。如今他就要與夏楚成婚了,他卻活著回來了,能與他善了嗎?
沉默片刻,趙綿澤卻擺了擺手,坐了回去。
「下去吧,知道了。」
焦玉眉目略沉,看了他一眼,見他並無太過激烈的反應,趕緊低下頭來,應了一聲是,不敢再多留。
一個人在書房裡坐了片刻,趙綿澤低喚一聲。
「何承安。」
候在門口的何承安一直豎著耳朵,聞言入得屋子,遠遠地看他一眼,眉頭微微一皺。
「主子,你找奴纔?」
趙綿澤斜斜瞥著他,似是還在考慮和猶豫,平靜無波的俊臉上,眸光一陣閃爍。片刻之後,他終是歎了一口氣,「去楚茨殿,告訴太孫妃,我今晚歇在她那裡。」
輕輕擡頭,何承安吃了一驚,面有難色。他太知道楚茨殿那位什麼性子了,這樣過去,他想不觸黴頭都難。
「殿下,眼下還未大婚,怕是不妥吧?」
趙綿澤面色驟然一沉,挑高眉頭,目光冷冷地盯著他,「聖旨已下,人人皆知她住在東宮,已是本宮的人了。不過缺一個儀式而已,有何不妥?」
何承安嚇了一跳,嘴脣一抽,狠狠跪在地上,連連點頭。
「是是,奴纔這就去辦。」
他驚懼不已的起身,後退著走了幾步,還未轉身,端坐椅子上的趙綿澤,突地一抿脣,喊住了他。雙手撐在桌子上,站了起來。
「不必通傳了,我自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