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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202章
第202章

 烏蘭明珠從未想過入宮第一晚便要為皇帝侍寢,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時辰公公纔來傳話。在她忐忑不安的訝異裡,幾個小太監擡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木桶,入了淨房。一群宮女湧上來,閃著暗裡窺視的眸光,殷勤地侍候她沐浴。

 光著身子入了那飄著花瓣的木桶,水溫適度,不冷,也不熱,她卻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何公公,陛下不是去了皇後孃孃那裡嗎?」

 「嗯」一聲,何承安在屏外等待,聲音很輕。

 「那怎的……又宣我?」烏蘭明珠略有不解。

 「孃孃就不要打聽了。」何承安的嗓子,在安靜的撩水聲裡,顯得格外尖細,拖曳得比夜色更為支離破碎,「再說,主子的事,奴纔也說不得。孃孃初來,怕是不太清楚,這些話若落入旁人耳朵裡,恐是不妥,多生是非。」

 在趙綿澤這些嬪妃的面前,何承安並無太多的恭順,但也絕對沒有半點不恭順。他是宮中老人了,見慣了各種各樣的稀罕事,自有自己拿捏的分寸。

 出浴之後,擦身子、描眉、點翠、更衣,一件件細碎的事情宮女們都做得格外精細,等烏蘭明珠收拾好前往源林堂的時候,已近四更了。

 夜風入袖微涼,更鼓敲得她心亂如麻。一路回憶著嬤嬤交代的侍寢事宜,竟忘得一乾二淨。

 皇帝的寢殿裡,薰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紅燭高燃,光線仍有些昏暗,明黃的帷幔低垂在地,隨風而搖,屏風後面,那個斜躺在龍榻上的年輕帝王,俊朗的五官在燈光裡陰晦幽暗,手裡懶洋洋的拿著一本書,許久都不曾翻上一頁,也不知是在看,還是沒有在看。

 「陛下,惠妃孃孃來了。」

 何承安得體的提醒了一聲。趙綿澤像是回過神來,側過頭,他看向烏蘭明珠,眸子瞇了瞇,沒有一絲笑意。

 「臣妾見過陛下。」

 烏蘭明珠手心汗濕,福身施禮。

 趙綿澤一動不動,沒有說話。她也不敢動,一直保持著那個恭順柔性的動作,不敢擡頭,只有一雙眼睫毛在胡亂地眨動,宣示著它主人的情緒。

 「擡頭。」

 聽得他淡淡的聲音,烏蘭明珠慌亂擡起頭來。

 「大宴時不是很會笑?怎的不笑了?」

 不知他想到了什麼,緊抿的薄脣緩慢地張開,莫名其妙地說了這句話。烏蘭明珠心裡一怔,憑著女子天生的直覺,她感覺得出這個皇帝不太喜歡自己,但從漠北到金陵,她早就沒有旁的出路,他召了她來侍寢,不管她心裡如何想,她都必須向他微笑。

 「陛下恕罪,臣妾……有些緊張。」

 這一笑,她笑得極為嫵媚。這一句話,她也是思量好纔說的。但凡男子聽了,即便不憐惜她,也不會因此怪罪。

 「笑的時候,脣角擡高一點。」

 趙綿澤的聲音有些低啞,可入了烏蘭明珠的耳朵,更覺得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命令。但不管他有多奇怪,她都沒法子反駁。

 幾無遲疑,她翹著的脣角擡高一些,目光溫柔似水地看著她,一雙桃花眼融融如火,一個害羞的小梨渦在她擡高脣角時,若隱若現地跑了出來。

 趙綿澤目光深了深,在火光的照耀下,眸子裡似是跳躍了兩簇火花,不知是否是滿意了,他慢悠悠放下書本,遞入欠著身子侍候的何承安。

 「過來,侍候朕更衣罷。」

 烏蘭明珠心裡一跳,緊張地看何承安一眼,見他點了點頭,便退了開去,她雙腳有些發顫,但終是順從地踩著小碎步走向龍榻,端著那般的笑,柔柔的道。

 「陛下,臣妾從漠北來,好些規矩姑姑雖是教過了,但臣妾愚鈍……若是侍候不好,請陛下恕罪。」她低低的說著,嬌柔的聲音像一陣撥亂的琴絃,緊張不已。

 趙綿澤沒有吭聲,低頭凝視她片刻,目光裡,有一種她說不出來的涼意。她不明所以,臉蛋兒一陣發燙,不敢看他,低下頭去。

 他眼波暗沉,扶住她的肩膀,伸手放下明黃的紗帳。

 何承安默默退擊了帳外。

 寢殿裡,許久沒有人的聲音,冷寂得不像是一場快活的狂歡。烏蘭明珠緊張地縮著身子,一股陌生男子的氣息,帶著幽淡的薰香味兒,牢牢地充斥在她的鼻端,她垂著的眼睫顫了又顫,雙頰發燙,羞得滿面通紅,心髒怦怦直跳。

 「陛下……」

 他低頭,沒吻她的脣,卻吻在她脣角那一個若有似無的小梨渦上,聲音喑啞,極為溫柔。

 「以後多笑。」

 一片片明黃的流蘇,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晃動在烏蘭明珠的眼前。面前的男子,二十來歲的年紀,俊氣溫雅的面孔,至高無上的權力……而他是她的夫君了。她無法細究這一刻的心情,但亢奮多於痛苦,快活多於害怕。在他進來的一瞬,她似是聽他低喃了一句什麼,但她腦子一片迷糊,沒有聽清,只極快地應了,雙手抱牢他的腰。

 「陛下,臣妾……喜歡你。」

 這話她說得很順口,也很沖動,沒有考慮彼此的身份便脫口而出。於這脫口而出的一瞬,也從未想過一句「喜歡」會成為她一生的枷鎖。只是這一刻,當她真正屬於這個男子這個君王的時候,她急需用一句言語來表達情緒,表達她從少女到婦人的改變。

 身上的人沒有回答她,她顫抖地眨著眼睛,也沒有敢看他,雙頰紅得像三月的桃花,只感覺他深幽的目光似是在她臉上停留一瞬,便很快閉上了眼。

 恍惚間,她聽得他問,「朕如何?」

 「嗯?」她略微不解,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他深沉的眸色,仔細一想,耳根倏地一燙,羞澀的小聲道:「陛下……自是極好的。」

 一夕春宵,他沒有再說話。

 任憑她嬌若梨花,他仍是一句話都無。直到他攀上雲端的最後一刻,緊閉的雙眼一顫,脣邊方纔囈語一般,吐出一句呢喃來。

 「小七……」

 大概太過激動,這兩個字他喊得聲音清楚,也很纏蜷,卻驚了烏蘭明珠一下。

 「陛下……」她輕喚一聲,他猛地睜眼。

 只一瞥,他別開臉去,翻身在側,喘氣不止。烏蘭明珠雙眸頓時凝住,他喊的不是她,他的臉上,也分明不是快活,而是一種難以言狀的傷感。

 她聽著他喘氣,縮著身子一動不動。

 她很想知道小七是誰,可她不敢問他。在來這裡之前,她便聽說,趙綿澤在房幃之事上並不熱衷,對宮中妃嬪也不冷不熱,想來應當就是心裡藏了一個人吧?不過,在那麼多妃嬪裡,他第一個召倖了她,證明她與旁人還是不一樣的。

 瞥頭看著他俊朗的側顏,烏蘭明珠想到先前二人的交纏,臉上一熱,手便輕輕搭了過去,纏在他的脖子上。心窩裡湧動的情意,說不清是愛意,還是心痠。只是好想那個能讓他在緊要關頭叫出來的名字是自己。

 「陛下,臣妾替你洗洗……」

 她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痠疼不適,一心想要討好他。可他卻冷冷瞥過來,低喝一聲。

 「何承安,送惠妃回宮。」

 「是,陛下。」帳外,何承安暗歎了一聲。

 烏蘭明珠心裡一窒,噤若寒蟬。

 哪個姑孃不希望自己的第一次罷了,夫君能夠好好的安撫一下,即便他什麼也不說,能並頭聽聽呼吸也是好的。

 可如今……

 她的後背上,陡然升起一陣涼意。

 ~

 「阿七,沒事了。」

 「阿七,爺在這裡,不會再丟下你。」

 「阿七……」

 「阿七……」

 豆火似的光芒,微弱地在眼前晃動。

 夏初七耳朵裡有人說話,可她一直處於半昏厥的狀態,令她不知自己是在做夢還是處於真實的環境裡。她記得趙十九突然闖了進來,他吻了她,吻得狠,像是恨不得把她吃下肚去,他可惡地奪走了她的呼吸,就那般,她就不爭氣地昏倒在他的懷裡。

 可是他怎麼能在這裡?

 這裡是東宮,是楚茨殿。

 「危險……趙十九……危險……」她乾澀的嘴脣一張一合,雙拳攥緊,拼命地想要叫他離開,可喉嚨卻像塞住了,發不出聲音來,如同夢魘,腦子清醒的,手腳卻動彈不得,急得額頭上滿是冷汗。

 「阿七……」

 這個聲音確實是趙十九。

 除了他,旁人是不會用這樣的聲音喚她的。

 她一直知道,趙十九對她說話的時候,與別個是不同的,好像就連音調也都不一樣。他在與別人說話的時候,嗓音是平淡無波的,基本處於同一個音頻。但他與她說話時,不論他是喜是怒,總會有起伏,而且會格外的性感好聽。

 不行,趙十九不能留在這裡。

 「趙十九……快離開這裡……他會殺你……」

 她壓著嗓子又喊一聲,不知是否喊了出來,只覺自己的身子被人抱在懷裡,那是一個熟悉的懷抱,他寬厚的掌心輕輕順著她的脊背,從上而下,像在哄一個受傷的孩子一般,極有節奏,極為憐惜。

 「爺,巾子來了。」

 晴嵐走過來,要替她擦臉。

 「我來。」趙樽低著凝視著懷裡的女人,接過巾子,細心地替她擦著汗,末了又放在她的額頭上。想了想,見她還是不睜眼,似是不放心地道,「再不醒來,就去請太醫。」

 晴嵐一愣,與邊上的鄭二寶對了一個視線。

 「爺,不妥……」

 「不要太醫!」不等趙樽再說話,原本迷迷糊糊的夏初七就像被蜜蜂蜇了,激靈一下醒過來,又重復了一遍。

 「不要叫太醫!」

 她雙頰酡紅,目光迷離,看著面前含著喜色的雙眼,又緩緩環視了一圈,發現自己還躺在楚茨殿藥堂裡的小床上。除她之外,藥堂裡還有三個人。其中一個,真的是趙十九。

 「為何不要太醫?」他淡淡地問。

 夢中的驚懼與思念,在看見這張冷肅的面孔時,通通都化為了烏有。夏初七斜睨著他,想到她為了小十九做的這些事,想到她一個人可憐的身處宮中,他卻要娶旁人為妻了,突地有些氣上心來。

 「關你何事?晉王殿下,深夜入宮與皇後私會,你可知這是殺頭的罪?」

 看她作上了,趙樽眉梢一揚。

 「皇後凖備如何治罪?小王領了便是。」

 夏初七見他如此,一噎,別開身子。

 「你個不要臉皮的。」

 趙樽脣角微微一抽,將她別扭的身子摟在懷裡,她仍是不甘心,還在拼命掙紥,他無奈的一歎,正凖備哄,突聽鄭二寶在身邊「哧哧」的發笑,身子一僵,回頭遞一個眼神給他和晴嵐。

 「你兩個外頭守著。」

 晴嵐會意,福身離開,「是,爺。」

 趙樽頓了下,又道:「出去讓甲一告訴張望,本王一個時辰後離開。」

 「一個時辰?」夏初七抽氣一聲,不再掙紥了。

 晴嵐應了一聲「是」,瞄一眼夏初七失望的臉色,沒有忍住,「噗哧」一笑,與眉開眼笑的鄭二寶交換了一個眼神,就要往外走。可看他們如此,夏初七卻惱了,揉了揉發燙的臉頰,皺著眉頭。

 「小蹄子,你在笑什麼笑?」

 「笑七小姐呀?明明捨不得爺離開,還要與爺鬧別鬧。一聽說只有一個時辰了,臉色就變了。」晴嵐看他二人歷經波折終是見了面,心裡替他們歡喜,戲謔時,臉上的笑容也極是燦爛。

 「誰說我捨不得他?」夏初七瞥趙樽一眼,恨聲一哼。

 「哎呦」一聲!皇帝不急,果然急死太監。鄭二寶看她這般,為他倆只得一個時辰的相處焦心不已,「王妃您就不要矯情了,趕緊與咱爺敘敘話兒。奴纔幾個就候在外頭,天大的事兒都不會來擾,您好好侍候爺,做什麼都成……嘿嘿嘿……」

 「滾滾滾!」夏初七哧的一聲,忍不住笑了,朝他翻了一個白眼,「你說你一個太監,不好好的做太監,懂什麼啊?」

 「太監就不能風流了?」

 「你那是下流!」夏初七又笑。

 「奴纔這是……主子,這是什麼來著?」

 鄭二寶巴巴地看著趙樽,可他家主子爺顯然不耐煩了,眉頭一皺,目光凝在他身上,像結了冰。

 「再不滾蛋,你那叫血流!」

 「是!奴纔馬上就流,馬上就溜。」知曉自個兒在裡頭礙了二位主子的事兒,鄭二寶笑瞇瞇地欠著身子,後退著出去,掩上了房門。

 藥堂裡只剩下二人。

 一股子濃重的中藥味兒浮在空氣裡,夏初七沒有看趙樽,黑著臉自顧自先找了藥片吞下,哽了哽喉嚨,這纔趿著鞋子坐了回去,瞥他。

 「說罷,找我做什麼?」

 「阿七……」他望定她,聲音極低,手撫上她的臉時,黑眸裡一片赤紅,在極力隱忍的情緒下,分明波動著一種難以言狀的歉疚。是一種對他無法參與的四個月,她所承受的百般痛楚而無能為力的深切歉意,還有痛處。

 「你吃苦了。」

 他又低低補充了一句。

 那低低的聲音,破碎得近乎哽嚥。

 夏初七猜測,他一定都知道了。

 在她昏睡過去這一會,晴嵐那個小叛徒,一定會把她入宮之後經歷的所有的事情都毫不保留的告訴他的。

 她擡頭,與他四目對視。

 看著他記憶中的面孔,聽著他記憶中的聲音,就像一個跋涉了許久的旅人終是沖破雲霧,得見仙山一般,眼前一陣模糊。

 念到深處,是無言。

 往常的無數個日夜,她有許多話想對他說,可那時,她找不到他說。在燕歸湖的邊上,時間太過倉促,她什麼也來不及說。如今終是只剩他二人相對了,她卻眼痠痠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著他眼睛裡明顯的疚意,她潤了潤脣,有些不喜歡這樣的氣氛。感情之事,原就沒有誰欠誰的。歸根到底,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做的事情都是心甘情願的,若是他背上這樣的包袱,往後兩人還如何相處?

 她冷了面孔,扯過被子裹身上。

 「晉王要是無話可說,就趕緊出宮吧。你是曉得的,這裡趙綿澤隨時會來,你多留一刻,便多一刻危險,我可不想看著你被射成馬蜂窩。」

 「有。」趙樽聲音喑啞,面色一沉,冷不丁抱住她,連人帶被子拉入懷裡,那動作大得夏初七心裡一悸,咬著下脣,握緊拳頭便去捶打他。他低低一笑,直接把她抱起來,壓坐到腿上,霸道地掰過她的臉,深沉的眸望入她的眼中。

 「看我做甚?」她惱了。

 「胖了。」他笑,「還沉了,豬一樣!」

 「你個混蛋!」夏初七倒吸一口氣,擡手又要打他,他卻揚起眉梢,反手握緊她的拳手,拉到脣邊吻了吻,斂住神色,一字一句問。

 「你怎的從不把爺的話放在心上?」

 夏初七半瞇著眼,抿緊脣,不回答,只斜著眼睛觀察他的表情。心裡一直琢磨,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事,到底知不知道小十九的存在了,若是知道了,他為什麼不問,若是不知道,實在太不科學。

 「說!做錯沒?」

 他緊一下她的腰,聲音令她心裡一涼。

 這是要找她秋後算賬的意思?可她都沒有找他算賬,丫憑什麼先找上她了?她狐疑地探出一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指頭癢癢的,那刮手的鬍渣極為真實。

 「什麼錯不錯?我不知。」她裝傻。

 「爺可真想揍你!」趙樽在她肉肉的臀上掐了一把,見她皺眉,方纔鬆了手,無聲歎息,「阿七,皇宮不比別處,說它是修羅地獄也不為過!你為何這般不聽話,偏生要闖進來?」

 夏初七看著他深濃的眼,眼眶突地一紅,「你不是死了麼?」見他面色微微一涼,她垂下眸子,聲音便多了一些委屈,「陰山一別,足有三月餘,你既然活在世上,為何不讓我知曉?若是你早一步告之我,早一點,再早一點點,我也不至於會接了趙綿澤的聖旨,也不會入成為他的皇後。再早一點,我也不會入了皇宮。這怪誰,都怪誰呀?」

 心裡太多的壓抑,她低吼著,雙手不停捶打他的胸膛,像一隻伶牙俐齒的小獸,在外面受盡了委屈,終於見到親人一般,盡情的在他身上放肆。

 趙樽從前最見不得女子撒潑。

 可看著她惡狠狠的瞪視著自已,又打又咬,完全不講理的小樣子,他的心裡卻軟成一灘水,連一句硬話都說不出來。甚至於,他都不想說那時自己一直昏迷,身不由己。因為任何一句藉口,都無法彌補他的女人。

 「傻丫頭!都怪我……怪我。」

 他歎著,摟緊她,握牢她的手,緊緊與她十指相扣。她橫他一眼,使勁扭著,再裝不出那一種名門女子寫意畫一樣的淑靜來。他似是喜歡她這般,低低一笑,仍是圈了她坐在腿上,手指從撫一下她的鬢發。

 「你再這般造,爺就耐不住了。」

 夏初七愕然一瞬,驚呼一聲,這纔發現坐著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狼變。她面上一熱,縮了縮手,可掙脫不開,終是故作不悅地哼一聲,別開臉去。

 「無賴!」

 「無賴配流氓,不是正好?」

 「配什麼配?」夏初七猛地瞥過眸子來,定定看他,想到他那幾個月都是與旁的女子在一起,不由心裡發痠,語氣也澀了幾分,「晉王殿下如今擇有佳偶,又是一國公主,兩情相悅,有情人眼看就要成眷屬了,你還入宮找我做什麼?」

 「孃子在這,爺怎能不找?」他笑得十分好看,似是哄她一般,換了一隻手,將她側抱起來,攬在懷裡,低頭吻她。

 「誰是你孃子?」夏初七柳眉一豎,撐著他的肩膀,不讓他壓下來,收斂眉目,正色道:「我問你,你在麟德殿當眾說的……要娶烏仁瀟瀟,可是認真的?」

 趙樽眉梢一揚,抽出她發髻上歪斜的珠花,又重新為她簪了上去,方纔似笑非笑地點頭。

 「認真的。」

 心裡突地一疼,夏初七眉頭皺起,氣不打一處來。說著便要跳下地去,他卻不讓,不由分說地按住她的腰,按向自向那充勃之處。

 「阿七,你聽我說。」

 夏初七回眸瞪他,正想按照瓊瑤套路裡那般,捂著耳朵說幾句「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是不聽」,只是想想那個畫面又醉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著戳一下他的胸膛。

 「說罷,看你能說出什麼花樣來。」

 他脣角輕揚,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撫了撫,「你先告訴爺,你身子要不要緊?為何好端端的會昏厥?」

 「不要岔話!」夏初七雙手抵在他的肩膀,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並不與他細說。她先前昏厥,大抵是因為懷、孕與跳湖兩件事情造成的,如今吃了藥,已好了許多。

 想了想,她道:「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有數。你只需老實交代就可以了。」

 「交代什麼?」他淡淡一笑,完全地深擁住她,低頭埋入她身前,牙齒輕輕的咬她一口,可惡地輕扯著她的衣裳,撥開那料子,臉便埋入裡,在她帶著幽香的身上汲取著那令他安心的氣息。

 「趙樽啊趙樽,你還敢裝蒜?」夏初七知道這廝想要轉移話題,可被他鬍碴子狠刮幾下,她受不住的哆嗦著,語氣身不由己的拖曳起來,像是極為受用一般,那情態,令她羞窘不已。

 見她這般,他低笑一聲,壓了聲音。

 「阿七不必管這些,只需記得,爺不會負你。」

 夏初七呼吸不暢,掰著他的腦袋。

 「何謂不負?你都要娶旁人了……」

 趙樽嗯一聲,沒有回答,像是渴了她許久,很快便將她白筍般細軟的肌膚暴露在面前,黑眸裡是一種深深的迷戀。她又羞又惱,在他的注視下,身子情難自禁地泛起一層細密的疙瘩。

 「不說清楚,不許碰我。」

 他目光一瞇,用力埋頭,「阿七信我。」

 「我信你有什麼用?」

 她激靈一下,聲音有些變調,吃不住他呵氣一般的騷弄,咯咯笑了兩聲,好不容易纔收斂心神,狠心推開他,攏好衣裳,「我想知道,你凖備如何安置烏仁?」

 他皺起眉頭。

 二人對視,久久不語。

 霎時,一種鋪天蓋地的痠楚淹沒了她。

 她目光一澀,看著他,「她是個好姑孃。」

 他雙臂一緊,用盡力氣抱緊他,「我知道。」

 她瞇眼,一時恍惚不已,「那你怎麼辦?」

 「眼下不說這個。」他回避著她的目光,低頭,吻住她,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說話,溫熱的掌心卻像一尾遊魚,急切地膜拜著她的身子,肆意地享受著久別重逢的溫存與親暱,像是要從她的身上找到一種可以捅滅破地的勇氣一般,他血脈直沖腦門,動作極為張狂。在一陣粗急的呼吸裡,終是她忍不住,抓緊了他的手。

 「不行!」

 「為什麼?」他眉心微跳。

 「不為什麼,就是不行。」

 她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的不知道小十九。但他不提,她也就不說。可她不說,他就像故意收拾她一般,黑沉的眸內,處處熾烈的火焰。她咬牙切齒拒絕著,不要他碰她,可一聲比一聲軟的拒絕,像是被他給揉碎。破啞,綾亂,像缺水的魚,呼吸完全不由自主。

 「阿七,只一個時辰。」他低歎。

 「知道就好。」她低應。

 「抓緊,可以來兩次。」

 「……」夏初七氣恨不已地看著他,突地有些懷疑,以前那個傲嬌高冷的趙十九是不是換了一個人?不是每次都是她撩拔他的麼?怎的今兒倒了個兒?

 哆嗦一下,她終是不能再瞞他。

 「別,我有了……」

 「有什麼了?」他不急不徐,輕輕拔弄她。

 「有孩子了……」

 「是嗎?」他淡淡的,情緒不明,可聲音裡分明就有幾分冷凜之意,「即是有孩子了,為何還這般大的膽?還敢孤身犯險?嗯?」

 夏初七閉著的眼睛倏地睜開。趙樽也在看她,定定地,一眨也不眨,俊美的眉目逆在燈火的光影裡,神情看不分明,卻冷得她倏地打了個寒噤,蜷縮在他懷裡的身子,縮了一縮。

 「趙十九,你變壞了。明知我懷著身子,你還故意撩拔我,撩拔我,明知……做不得,你偏要弄得我不上不下,你太可惡!」

 「阿七,你著實該罰!不聽話!」他眸色沉沉。

 夏初七眉梢一挑,還沒有從他那句話的意思裡反應過來,身子很快便再次落入他的掌中。他一直顧惜著她,可《風月心經》真不是白習的,即便如此,她仍是身不由己的被他推入了一個更加羞惱的境地。而他所謂的懲罰到底是什麼,她終於知曉了。

 「趙樽,你這個混蛋!」

 「罵吧,看你還敢不敢。」

 「我咬死你。」

 「咬不著!」

 「……我讓小十九咬你。」

 「那也得生了再說。」

 「我……啊……」

 他並不理會她的低罵與抗拒,也沒有發生她想象中的事情,哪怕他其實比她更加渴望她,渴望得身子都疼痛了,仍是沒有急不可耐地佔有她,去品嘗回光返照樓裡令他終身難忘的消魂快活。他只是抱住她,在一盞幽暗的燭火下,用他的方式折磨她。

 半個時辰。

 短暫的相聚,過得很快。

 一個要死不能死,要活也活不成的暖昧過程,讓夏初七嬌聲吁吁,大汗淋漓,可在她發了一身的香汗之後,原本暈眩的腦子清明了,阻塞的鼻子也通泰了。

 這真是一件極為詭異的事情。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兩個人說了一會子話,天就要亮了。

 他看她一眼,慢慢起身。

 看著他燭火下頎長的身影,夏初七眼圈一紅。

 「你……要走了?」

 他是得離開了,再不走,等禁軍換崗,就走不成了。回頭看她一眼,他輕「嗯」一聲,出門喚一聲晴嵐,很快拿回一套乾爽的衣裳來替她換上。

 「乖乖的。剩下的事,爺來安排。」

 夏初七身子乏力,仍是撐著走過去,雙手勾在他的脖子上,將頭抵在他的下巴上,低低地問:「我今日若回了魏國公府,你會來見我嗎?」

 「不會!」趙樽低低道。

 「你敢!」她眉梢揚了起來。

 他一聲歎息,手指輕輕捋順她的發,「阿七,爺會在你的身邊,你不要怕。但事情未定之前,少見面,對你有好處。還有昨夜之事,下回不可再那般沖動……爺會有法子的。」

 「除非你答應來看我。」她緊緊環住他的腰。

 「傻七!」他低下頭來,在她額上一吻,「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兒。再過數月,你我便可長相廝守。」

 聽他提起孩兒,夏初七擡頭,目光晶亮地看著他英武的眉,微微一笑,「爺,你說小十九,是個兒子還是個姑孃?」

 「你想要甚?」他笑。

 「兒子會不會好一點?我喜歡帥哥。不過,不管是兒子還是姑孃,最好都長得與我一樣。若不然,太便宜你了,你這個爹,做得實在便宜……」

 「誰說便宜?」趙樽笑歎,「爺若不盡力,豈有他小子……」說到小子,他突地斂了眉,怪異地看她,「阿七,不要小子,還是生姑孃吧。」

 「為何?」夏初七詫異了。

 「像你說的那般,都要與你長得一個樣,還是姑孃好一些。若是個小子,長成你這般,連小鳥都沒有,將來如何娶媳婦兒?」

 「你!」

 夏初七原要斥他,可看他說得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俊不禁,又「哧」一聲低笑起來。他也是一笑,二人相視,籠罩了許久的陰霾終是散去,心裡軟得像被人塞了一團棉花般柔軟。

 撫著小腹,想象裡頭的小十九出生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兒,她眉目間全是母愛的光暈和笑意。她放開了他,看他戴上禁衛軍的頭盔,穿上禁衛軍的盔甲,她突地有一些痠澀。

 他是趙十九啊。

 他向來做事講求一個名正言順、光明正大,他何時委屈過自己這樣扮成普通禁軍?說到底,他還是為了她啊。她心裡一澀,圈上他的胳膊。

 「趙十九,你不要顧念我了。我的事,都會自已處理,你只管辦你的大事去……」

 趙樽回頭看來,攬她入懷。

 「傻七!爺若是連妻兒都護不了,奪得天下又何用?」

 「爺……」她聲音一柔。

 「在爺這裡,阿七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事。」

 她聽見他沙啞而沉痛的聲音,心裡一窗,仰起頭來,看著他一夜間又冒了頭的鬍碴子,踮著腳尖,用力咬一口他的下巴,壓住那一股子痠澀的離愁,終是展顏一笑。

 「去罷,一會天亮了。」

 「等我。」

 他大步出了藥堂,門開了,甲一站在門口,像尊木雕似的,一動也沒有動。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看她,只擡手拍了拍甲一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人影已融入了門外的夜色之中。

 夏初七躺回到床上,蓋好被子,許久未動。

 直到天邊露出一抹鯉魚白,鄭二寶小心翼翼地進來,在她的耳邊低嘀了一句,她纔挑高眉梢,似笑非笑地撐起身子。

 「不必擺早膳了,回房收拾東西。」

 ~

 夏初七出了一身汗,身子鬆快了不少。

 說是收拾東西,其實她並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除了一匹馬,兩隻鳥,只有一些換洗衣服。趙綿澤給的東西,她不想要。領著鄭二寶、晴嵐、梅子和甲一等人,他們去了前殿等候。

 先前趙綿澤派人來傳話說,凖備好了鳳輦,送她回魏國公府。今日他要早朝,就不過來送她了。

 當然,她也知道了他昨夜召倖烏蘭明珠的事。

 這樣的結果,令她緊繃的心鬆下不少。

 說到底,她也是一個女人,盡管她對趙綿澤有許多的怨恨,可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還有昨夜她要舉火自、焚時,他那眼睛裡深切的痛意,仍是令她有一些觸動。

 如今他能放下,自然是好的。

 不來相送,以免彼此尷尬,那就更好。

 按照大晏的俗成禮數,一直到大婚那日,她與他都不會再見面了。他貴為帝王,想來也不會再跑魏國公府來找她。

 不過,還得防住他纔好。

 上了鳳輦,往東華門的路上,一路可見匠人在翻修殿宇。趙綿澤登極之後,雖沒有耗廢銀庫大肆修葺,但到底是新帝承業,面子上的東西,也好歹得做齊活了。

 見到皇後的鳳輦出宮,宮中有人私下議論。大抵猜測是惠妃昨夜承寵,皇後孃孃與皇帝置氣回府一類。

 夏初七不在意旁人說什麼,看著這紅牆碧瓦,雕樑畫棟,心裡就一句話,總算是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但願再不要踏入此間一步。

 坐在鳳輦裡,她打了簾子望向層層疊疊的宮殿玉堂,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除了執鳳儀的錦衣衛儀仗隊,沿途跟隨的兵卒竟足有上千人之眾。

 看著浩浩蕩蕩的「大軍」,她脣角掠起輕笑。

 不管是楚茨殿,還是魏國公府,果然還是逃不過趙綿澤的監視……

 她放下了簾子。

 東華樓門上,趙綿澤目光微微一涼。

 蘭子安站在他的旁邊,也不時望城樓下的鳳儀隊伍

 「陛下,回吧,臣工們該等急了。」

 趙綿澤輕「嗯」一聲,暗沉的眼眸,帶了一抹涼意看向他,「子安,好好籌備朕的大婚。」

 「是,微臣省得。」

 蘭子安扛手施禮。

 趙綿澤的腳步一直沒有移動,看著城樓下遠遠而去的一行人,眉頭一點一點收斂,拳頭亦是攥得生痛。他不想放她出宮,可昨夜把話已說成這般,他堂堂天子,又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爾反爾?

 「陛下……」

 蘭子安又輕喚了一聲。

 他回過神來,終是收回了視線。

 「走吧!」

 貴為帝王,他可以擁有後宮三千,可以要遍天下的美女,卻偏生得不到最心愛的那一個。這到底是倖,還是不倖?

 「啷……」

 城門開啟的聲音,鑽入耳朵。

 趙綿澤一驚,猛地上前一步,看向城樓之下。

 「小七……」

 蘭子安瞇眸,看見他右手骨節,捏得咯咯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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