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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174章
第174章 喜脈!

 翌日,返京大軍繼續南行。

 夏初七從陰山出走,飄了好些日子,終是得了個安穩。白日裡,她窩在陳大牛備好的馬車上,夜間隨著大軍一起,要麼投宿客棧,要麼住進驛站,完全一副混吃等死的樣子,情緒不多,笑意吟吟,看得陳大牛心底一陣唏噓。

 這幾日下來,營中的兵卒間,雖然有一些關於她身份的猜測和謠言,但由於定安侯有了嚴令在先,大多人敢想不敢說,也算風平浪靜。

 很快,到了永平府。

 為了避開朝廷的耳目,陳大牛決定從永平府走水路去淶州,再從淶州插入青州府。這樣速度最快,也節約路程。

 大軍到時,官船已然停在碼頭。

 而永平府當地的大小官吏們,也紛紛趕到碼頭上,派了不少官兵驅散圍觀百姓,為定安侯送行,態度極是恭敬。

 對於地方官吏來說,平日裡,都是想盡了辦法結交京官,以期獲得朝廷的重用。更不要說像定安侯這樣的朝中新貴,好不容易有機會結識到,自是不遺餘力的為他安排行程。

 熙熙攘攘間,碼頭上如同趕集。

 混在百姓中間,有人縮頭縮腦的打探。

 但更多的人,還是只顧著看熱鬧。

 一陣忙亂,號笛聲裡,官船終是出發了。

 這種官船的承載量,一艘只有五百人左右。因此,返京的軍隊,加上行李,用了六艘船纔載運完。

 夏初七受到的待遇不錯,侍衛長周順為他們三人安排的艙室極是寬敞明亮。一進二的格局,十分方便他們使用,而且,還與定安侯同在一艘船,也極是安全。

 臨上船前,陳大牛再一次把文佳公主安排在了後面最遠的一艘船上,明顯對她避而不見。而那文佳公主也喜聞樂見,只要不與他在一處,跑得比兔子都快。

 這樣詭異的情況,看得眾人匪夷所思。

 從上了官船開始,夏初七無力地癱了下來。二話不說,倒在床上便蒙頭大睡。中途被甲一叫醒了一次,還極是不耐的打了幾個呵欠,趕走了他,繼續睡覺,連午膳都沒有吃。

 六艘官船,一路開往淶州。

 渤海灣的水面上,來往的商船和漕船,見到定安侯的旗帳都紛紛避讓,因此,行船的速度極快,說是明兒一早就能到淶州。

 夏初七醒過來時,天上已掛了一層黑幕。

 船艙外面,偶爾有人走動,嚷嚷著要開飯了。

 「甲老闆,我肚子餓了。」

 她揉了揉額頭,伸了一個懶腰,懶洋洋的笑。甲一沒好氣地把飯菜端過來,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瞥他一眼,吃得津津有味,不理他的黑臉,樣子看上去極是愉快,嘴裡嚼著東西,眼神不時望向船艙外面。

 「甲老闆,這渤海灣好啊,夏無酷暑,冬無嚴寒,簡直就是一個打家劫捨,殺人放火的好地方。今天晚上醒著些,想必會有動靜。」

 「嗯。」

 「要是今晚不來……」她咬著筷子,拖曳著聲音,眼珠子轉動了一會兒,又笑瞇瞇地擡起頭來,涼涼地看著甲一。

 「不會不來的,都拖了這幾日了,他們再不乾掉我,可就沒機會了。若是我猜得不錯,趙綿澤一定會派人等在淶州碼頭,到時候,要殺人,可就容易暴露了,哪有海上來得安全?」

 甲一面色微沉,「要不要通知定安侯?讓他有個凖備。」

 夏初七放下了碗筷來,微微斂眉,「不必。他那個人,看著憨厚,腦子可不笨。提前告訴他,你說他會怎麼想?」

 吃過夜飯,甲一和鄭二寶都在外間休息,夏初七一個人在艙裡待了一會兒,不知是悶的,還是煩的,突覺有些透不過氣來。

 事情正在按她的計劃進行。

 可她的心裡,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受。

 推開艙門,她慢騰騰地上了甲闆。

 夜已深了。

 幾艘官船的行進速度不一樣,中間隔了老長的一段距離,放眼望去,只能依稀看見後面的火光,飄蕩在海面上。昏黃的光線,映著高高豎起的船帆,在風中搖曳。黑茫茫的水域上,什麼也看不清,偶有來往的船隻,時不時打著旗語向官船緻敬。這個畫面,不免讓她想起與趙十九上京時的情形。

 恍惚間,做夢一般。

 「趙十九,你個狠心的王八蛋!」

 迎著海風,她雙手撐在欄桿上,低低罵了一句。

 「夜裡風涼,回屋吧。」

 背後,傳來甲一淡淡的聲音。

 她一點也不奇怪他會跟在後面,慢騰騰轉過頭去,瞥了他一眼,與他一前一後下了甲闆,往船艙裡走。可是走了一段,她腳步頓了頓,看向甲一。

 「定安侯住哪個艙?」

 甲一看她一眼,沒有多問,領著她換了個方向。

 ……

 艙室裡。

 趙如娜散著一頭黑緞似的長發,半倚在床頭上,手裡拿著一本線裝的書籍,可她的視線,卻沒有辦法專註在書頁上,而是時不時的瞄向坐著杌凳上發呆的陳大牛。

 六七日了,他還是這般,比以前沉默了許多,有時候與他說話,他還會走神。每每她想問及,他目光都有些閃避,床笫之間,不僅沒了往日的熱情與急切,甚至根本就不碰她。

 前兩日,她就從綠兒嘴裡聽來一個傳言。

 說是營裡有人私下議論,那天在大寧街上攔路的少年一家,與侯爺的關係不一般。剛到驛站那一晚,侯爺就單獨約了那個跛腳少年,喝酒到半夜。幾日下來,侯爺對他噓寒問暖,不論穿衣飲食,都極為關照。

 還有人說,那少年眉清目秀,長得像個姑孃家,雖然腳有些跛,但身段纖細,肌膚白膩膩的,可招人疼,說不定啊,侯爺是看上他了。

 想到這裡,她又瞄了一眼陳大牛。

 「侯爺……」

 他不知在想什麼,像是沒有聽見,也沒有回答。

 趙如娜微微抿了抿脣,放下手裡的書本,趿鞋下地,走到他的背後,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揉捏著,只當沒有彼此間的這些尷尬,聲音柔和地說,「時辰不早了,明日到了淶州,又一堆事等著您,歇了吧?」

 「嗯,哦?好。」

 一連說了三個短字符,陳大牛像是剛從思緒裡回過神兒來,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拉下她放在肩上的手,在自己的掌心裡捏了捏,攔腰將她抱起來,便一起倒在床上。

 趙如娜心髒怦怦直跳。

 可他躺在她的外側,再無動靜。

 看著帳頂,過了好一會,她終是憋不住了。

 「侯爺,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好告訴妾身的?」

 陳大牛側過臉來看著她,心裡掙紥了一下,搖頭。

 「沒啥,快睡。」

 趙如娜咬了咬下脣,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身子貼近了他一些,低低垂了眸子,小聲道:「妾身聽人說,侯爺那個青州同鄉,長得像個姑孃,極是俊俏。若是侯爺您……不方便開口去,妾身可以代勞的,想必,她也不會拒絕……」

 「啊」一聲,陳大牛挑開了眉梢。

 「怎麼了?」趙如娜見他脣角抽了抽,眸子一沉,隱隱的,就浮現出一絲笑意來。只一眼,她心底的不快,就散開了。她想,只要他能開心,那就是好的。

 「妾身明白了,明日妾身便去……」

 「去做什麼?」陳大牛低下頭來,目光爍爍瞪她,粗聲粗氣地道,「替俺去做媒?」

 「只要侯爺喜歡,並無不可。」

 他看著她平靜的樣子,臉色難看了。

 「你倒是大方,整天恨不得把老子推給旁人。不是這個,就是那個……若是俺真是討你厭煩了,你說一聲便是,俺也不是不知趣的人。」

 「侯爺,妾身不是這個意思……」趙如娜聽著他略有惱意的聲音,想要向他解釋。可說到此處,又緊張地閉了嘴。

 難道問他說,你既然不是想著旁人,怎不與我親熱?

 她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

 與他對視了片刻,她浮躁的心思一直起起伏伏,思慮了好一陣,像是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她側轉過身,胳膊搭在他的脖子上,臉慢慢地湊過去,吻他的下巴。

 「侯爺,你莫要生妾身的氣,妾身只是心裡不安。」

 她這般主動與他親熱是第一次。微微顫動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慾說還休的邀請,添了一絲羞窘,也多了一絲媚態。陳大牛喉嚨一緊,看著近在咫尺的嬌妻,身子剎那繃緊,在她淺淺的低歎和溫熱的輕吻裡,呼吸急促起來,反手摟緊了她。

 「媳婦兒,是俺不好,說話重了。」

 「你到底有何事瞞著我?」

 她低低問著,嘴脣輕柔地巡視著他的臉,一點一點從下巴吻起,膜拜一般落在了他的脣上,直到彼此的脣片緊緊攪裹,相貼的身子泛起了潮意,他濃重的呼吸聲她都清晰可見,他竟是搖了搖頭,含糊地說了一個「無」字。

 看來,於他而言,她始終還是個外人。

 這般一想,她沸騰的情潮一淡。

 「哦,無事便好。那侯爺,歇了吧。」

 從剛纔的柔情蜜意到現在的冷若冰霜,她轉變得極快。不僅是動作、語氣、還是表情。瞄了他一眼,她收回手,扯過二人激動時推開的被子,慢悠悠裹在身上,翻過身去,就拿背對著他。

 可他的火被她撩了起來,不上不下,如何過得去?

 「媳婦兒……」他大眼珠子一瞪,順勢扯住她的腰,往自家身前一帶,一把將她的身子攏入身下,緊緊摁壓著,低頭,便狠狠親她嘴。

 「這回可不要怪俺粗魯,是你自找的。」

 「唔……」

 她無法說話,脣落入了他的嘴裡,身子也落入了他的手裡,一個小小的反抗動作都做不出來。他盯著她的眼睛裡,再一次出現了她熟悉的熾烈光芒,似是壓抑了許久,不耐地扣緊她的頭,逮住她的舌,便重重逼壓。

 一池春水被吹皺,她心底的疑惑愣是問不出來。

 即便沒有語言的交流,只有身體的交流,她覺得他這般待她,應當也是看重的了。這麼一想,慢慢的,她的身子軟了下來,任他為所慾為。他亦是有所察覺,一遍遍吻她的脣,憐惜般放慢了動作。

 「媳婦兒,你真好。」

 她心裡微怔,緊緊抱住他,低低輕喚。

 「侯爺……」

 船艙靠水的那一邊窗戶,緊緊閉著。

 但這種支摘窗,有一個橫切的稜面。

 在支摘窗的外面,艙上燈籠的火光倒映的水波裡,一蕩一蕩的,蕩出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卻照不到兩個人尷尬的面色。聽著船艙裡隱隱飄出的嚶嚀和低喘,甲一吃力的抱住夏初七的腰,一隻手攀著船椽,飛身躍上艙頂,幾步就落在甲闆上,然後重重地喘氣。

 「如今放心了?」

 夏初七瞥他一眼,想到剛纔的事,忍俊不禁,「噗」地低笑了一聲。先前去刺探陳大牛,一不小心聽了一場活、春、宮,這本來非她所願。但聽了也就聽了,她倒也沒有太難為情,只是看甲一黑臉上不太自然的窘迫時,覺得十分好笑。

 「能夠經受得住美色和情感的雙重考驗,定安侯看來是一心向著趙十九的人,值得我們信任,也不枉我這麼遠跑來,把大功勞送給他。」

 甲一咳一聲,看著她,沉默了。

 她剛纔笑了,很難得的發自真心一笑。

 這些日子以來,雖然每個人見到她,都能從她的臉上看見沒心沒肺的笑容。但他知道,她一個人埋在心裡的苦,壓抑得有多難受。

 「這樣看我做甚?我臉上長花了?」

 夏初七拽了他一把,嘴角微微一翹。

 甲一抿了抿脣,考慮了一下,低低道,「想得這樣周到是好事,未雨綢繆纔能免受災。但是……夏楚,若是定安侯知道,你竟然不完全信任他,難免會有想法。」

 「不讓他知道不就行了唄?」夏初七自嘲一笑,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臉上,「這世上的人,唯一‘利’爾。我與大牛哥分別一年多了,各自的境況不一樣。他如今的身份,今後的前程,還有他與菁華的感情……都與以前不同。人是會變的,難得保有初心。」

 甲一默然片刻,「變的人,是你。」

 脣角一涼,夏初七目光飄遠,望向了無邊無際的海面。

 「甲老闆,你知道嗎?我以前是極容易相信人的。盡管那時,我常常與趙十九鬥嘴,損他,罵他。但是潛意識裡,我對他是放心的,他護著我,縱容我,不管什麼事情,我都不必去考慮人心險惡,所以自在瀟灑……但如今,他不在了,我錯不得,也錯不起。所以,我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她微微仰著頭,瘦削的肩頭與脊背挺得筆直,船上的燈籠光線並不濃艷,可光影落在她的臉上,蕩出來的光圈,卻朦朧得令人心顫,而她僅堪盈盈一握的腰身,亦是窄小得令人心痛。

 「那我呢?」甲一眉頭微凝。

 「你?有待考驗。」夏初七回頭瞥他,像是在開玩笑,還吐了吐舌頭。可轉念間,她便收住了神色,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在發涼。

 「甲老闆,今晚上太平靜了,我這心裡犯堵。」

 甲一看著她,嘴皮動了動,又閉上了嘴,走近幾步,靠近她的身邊,突地低下頭,近距離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看到人家兩個如膠似漆,難受了?」

 夏初七心底一怔。

 她不想承認自己這麼沒出息,可她真的難受了。很奇怪,聽到大牛哥與菁華二人情濃時的呢喃軟語,她並未生出尷尬或是色心來,唯一的感覺就是難受。似乎剎那間,那些塵封在心底的東西,就像病毒似的蔓延到了她的身上。趙十九潮紅汗濕的俊臉,專註深邃的眼神兒,性感磁意的聲音,都清晰地映入了她的腦子,以至於想鎮定一點都不行。

 看來,不論再經歷一些什麼事,不論再看到一些什麼人,不論她將自己偽裝得多麼輕鬆、多麼強悍、多麼不在意,只要觸到心裡的他,情緒就得一落千丈。

 「不必難受,你的聲音比她好聽。」

 甲一突然一歎,聲音很低很淺,說得極是誠懇。

 「多謝誇獎。」夏初七癟了癟嘴,給了她一個「凶殘」的瞪視。她自是知道,這身子別的地方或許不出彩,但聲音確實是萬裡挑一。嬌中帶妖,柔中夾媚,是她兩世為人聽過的最好聽最有誘惑力的那一種。

 「不必謝。只是可惜,往後怕是聽不見。」甲一說著,脣角不著痕跡地揚了揚,目光也偏了開去。

 夏初七微微一愣,突地反應了過來。

 他指的聲音是……

 耳朵尖微微一燙,她想起來了,甲老闆已經不是第一次聽房了。在回光返照樓,他聽了整整三天三夜。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惡狠狠瞪過去,瞇眼看他。

 「甲老闆,你再敢多一個字……」

 「怎樣?」

 「我拔了你舌頭。」

 她說得凶狠,可甲一卻似是沒有感覺到,等她斂住神色,又恢復了一慣淡然的笑意,他纔掏出一塊手絹來,輕輕地擦拭她的眼窩。

 「你是有多得意,眼淚都笑出來了?」

 夏初七冷笑一聲,「誰說那是眼淚?」

 「不是眼淚是什麼?」

 「那是淚腺分泌的少量透明含鹽溶液。」

 甲一顯然不懂,怔怔發了一下神,不待開口,背後突地傳來一聲尖銳的長長號笛。號笛聲過,原本安靜冷寂的水面上,遠遠的可見幾艘沒有懸掛旗幡的大船,正迅速地往他們這艘官船靠了過來。

 「什麼人?見到定安侯的官船,還不回避?」

 官船上值夜的兵士,搖旗吶喊。

 對面傳來一陣「哈哈」的大笑聲,接著,有人土匪一般大吼,「船上的人聽著,爺爺只劫財不殺人,識時務的,趕緊把值錢的貨都搬出來,饒你們一條狗命!」

 土匪搶官員,海盜劫官船?

 一個將士大聲地哄笑了起來。

 「你他孃的哪來的混賬?敢劫定安侯的船?」

 另一個人也跟著笑,在夜風裡大聲吆喝。

 「喂,弟兄們,渤海灣啥時候有海盜了,真他孃的邪乎!」

 兩邊人的吆喝吶喊,在水面上蕩起。

 官船上的將士,開始備戰了。

 夜晚的渤海灣,一片冷寂,沒有半絲風。

 可待那幾艘大船駛近了,官船上的人纔發現,那幾艘並非普通的船隻,體積極大,迅速地圍攏上來,硬生生將他們這艘船迫停在海面上。而上面下來的人,一個個黑衣黑褲,頭纏黑佈,彪悍凶狠,看上去極像海盜。

 可夏初七看著他們,卻是笑了。

 「甲老闆,軍事化的海盜,終於來了。」

 甲一低聲附合,「是啊,來了。」

 「他們果然沒讓我失望,瞧這陣勢還蠻大。」

 「是啊,蠻大。」

 「……」

 夏初七無語的看了他一眼,他亦是無辜地看過來。

 她懂了,他一直想逗她笑。

 可這會兒,她笑不出來。很明顯,這個時候能在這個地方劫住他們,還派了這麼多兵卒來圍堵官船的人,恐怕只能是夏廷德了。

 若說誰最不想她回京,恐怕第一個就是夏氏父女。

 而她第一個想要開刀的人,也是他們。

 來了,那就來吧。

 她望向甲一,「回船艙。」

 甲一抓住她的手,「做什麼?」

 夏初七笑,「你說呢?不讓他們找到我,怎麼成?」

 不一會工夫,「海盜們」陸續登上了甲闆,人數眾多。而陳大牛另外的五艘護衛船也趕了上來,與「海盜們」廝殺在了一起,殺聲驚天動地,震動了整片海域。

 上船的人越來越多。

 這艘體積龐大的官船,開始晃動起來。

 刀劍的碰撞聲裡,人影憧憧,剛從趙如娜身上爬起來的定安侯,沒著穿盔甲,氣咻咻的瞪著眼睛,一肚子的火氣,正愁沒地方發洩。一刀一個,砍得極是發狠。

 「弟兄們,給老子殺,一個不留。」

 「為什麼不留?」不知何時,夏初七走到了他的身後不遠處,面色冷沉地接口,「大牛哥,留幾個活口,說不定有用呢。」

 陳大牛微微一怔,反應了過來。

 「對啊,真他孃的。」

 低罵了一句,他大喊一聲,先前在媳婦兒身上沒有發洩出來的火兒,全都發洩在了這些「海盜」身上。而許久沒有上戰場的北伐將士們,也一個個殺紅了眼睛,殺得熱血沸騰。

 「殺!殺死這些狗孃養的。」

 「侯爺有令,註意留活口。」

 ……

 ……

 夏初七剛回到她自己的船艙,一個人影就急匆匆地撲了出來。正是半夜被驚醒的二寶公公。揉著眼睛,他看見她和甲一闆著臉走進來,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嘰咕了一句。

 「你兩個哪去了?」

 「看風景。」

 「風景?外頭不是打起來了?」

 「是啊。」

 夏初七輕鬆地說完,覺得船身晃動得厲害了,趕緊拉開艙門,把鄭二寶狠狠往外推了出去,「你趕緊去艙後找個犄角旮旯躲起來,不要守著我。」

 「主子,我……」

 「聽話!不要在這礙事。」

 她瞪了鄭二寶一眼,「砰」一聲關上了艙門,飛快地趴到艙中唯一的一扇窗戶邊上,看著水中不停晃動的倒影,脣角輕輕揚了起來。

 很快,「彭」一聲,幾條黑影踹開艙門,往裡沖了進來。外面的船闆上,也有一群黑衣人堵在了艙口,正與陳大牛的兵卒廝殺在一處。

 夏初七靜靜站在原地,並不動彈。

 「大半夜的出海劫財?你們什麼人?」

 「要你小命的。」

 進入艙中的幾個黑衣人,都蒙了臉,顯然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一個個身手極好,幾乎沒有二話就殺了過來。甲一護在夏初七的身前,也不與他們客氣,戰在一處,手中的刀劍舞得密不透風。

 甲一以一敵數,自會前手不搭後手,幾個黑衣人殺心起,眸赤紅,勢在必得。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夏初七躲開刀鋒,赤溜一下躥到艙邊,一腳踢嚴了艙門,突地將門邊凖備好的桐油拎了起來,往他們幾個人身上一潑,接著,「唰」一聲,她手中的火摺子亮了起來。

 「好呀,要我的小命容易,我們就同歸於盡好了。」

 她帶著笑意的俏臉上,邪氣十足。

 說話間,舉著火摺子,她一步一步靠近過去,對凖幾個閃避不及都被潑了桐油的黑衣人,眼裡露出一抹不像正常人的詭譎,紅如烈火。

 「去吧,送你們一程!」

 「不要!」

 黑衣人被她盯得心裡一凜,凖備退,可甲一卻堵在了門邊。

 「點!」

 ……

 甲闆上,陳大牛在人數上佔了優勢,打得正酣暢淋漓。但有了先前夏初七莫名的話,再之久在軍中的經驗,他癒發覺得這些人不像普通的海盜。正思考這事兒,突聽船艙裡傳來一道道慘烈的驚叫聲。

 「不好,有人縱火!」

 他側頭看去,船艙濃煙四起。

 而火光沖起的地方,正是楚七所在的艙位。

 突然間,他意識到了什麼,驚得幾乎跳起來。

 「快,救火!」

 「救火啊!救人……」

 「海盜們」原本想用調虎離山,拖住陳大牛,再殺掉夏初七,上來的人數不算少。但眼看那個位置起火了,「闢剝」聲裡,船艙搖晃,火光耀動,以為得了手,紛紛開始跳海逃散……

 陳大牛無心追擊,只顧救火。

 可待他跑過去時,楚七的艙門已然全部燒了起來,焦黑一片,而鼻子裡的燒焦味兒,也嗆得兵卒們咳嗽不已。

 「楚七!」

 他看著火光處,悲聲大叫。

 「侯爺……」一道低低的喊聲,在他的身後響起。

 他轉頭看去,正是大火起時,披著衣服出來的趙如娜,她由綠兒扶著,目光疑惑地看著他,「楚七,楚七她怎會在船上?」

 「俺……這事回頭再和你說。」

 場面太過混亂,陳大牛來不及與她多說,招呼著兵卒趕緊救火,然後自己沖入隔壁艙裡,拿了一床被子浸滿水,往身上一裹,就要往艙裡沖。

 「侯爺!」

 「侯爺!」

 無數人在驚叫,可就在這時,甲一卻抱著已然昏厥過去的夏初七,從船艙的另外一側倉皇奔了過來,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海裡爬上來的。

 「侯爺,快……叫大夫!」

 陳大牛看著他臉色極是嚇人。,回頭看了一眼,大聲喊周順,「快,叫嶽醫官來,快一點。」

 看著甲一懷裡同樣濕淋淋的少年,趙如娜晴天霹靂一般,突然反應了過來,原來陳大牛這幾日的神思不屬,就是為了楚七?

 來不及思考,她側開身子,喊住甲一。

 「把她抱去我的艙裡,我那有乾淨的衣裳。」

 一陣七手八腳的亂忙,甲一抱著楚七,奔入了趙如娜的船艙。大概先前與「海盜們」纏鬥時受了傷,他的胳膊上、大腿上全部鮮血,尤其在走動時,鮮血混著水漬,在船闆上留下了一串腳印,看上去猙獰可怕。

 「來,我來,你們先出去。」

 趙如娜把男人們都關在了外面,坐在床邊上,扶起軟綿綿的夏初七,替她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裳,纔這打開了艙門,看了看血跡斑斑的甲一,目光凝在了陳大牛的臉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人回應她,趙如娜左右看了看,抿緊了嘴巴,從綠兒手裡拿過絨巾來,仔細地替夏初七擦拭頭發上的水漬,想了想,纔又低低道,「侯爺,妾身先前為她換衣裳時,沒有發現她身上有外傷,想來是被濃煙薰嗆,加上跳海受了涼,這纔昏厥不醒的,問題應是不大。」

 陳大牛看著她蒼白的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個,菁華,這件事吧,俺一會再與你細說。」

 「嗯。」

 趙如娜低著頭,並不擡起。

 陳大牛瞥她一眼,黑著臉,轉頭看著跑入船艙的周順。

 「火控製住了?」

 「回侯爺,已經控製住了……」

 「抓了多少活的?」

 周順抹著汗,氣喘不停,「只有九個。」

 「夠了!回頭老子親自審問,看他奶奶的到底哪個王八蛋敢劫官船,殺人放火。孃的,活膩歪了!」

 「看上去像是海盜。」

 「狗屁!」看著昏迷不醒的夏初七,陳大牛萬幸之餘,心裡的恨意飆昇到了極點,簡直是咬牙切齒,「老子在遼東那樣久,從未聽過渤海灣有海盜搶劫船隻。今晚上那些人,凖備充分,目的明確,只殺人不搶物,哪是海盜所為?」

 他面色冷戾,語氣火爆,周順不敢再吭聲兒。

 看著他的臉,趙如娜暗自心驚著,低低說了一句。

 「侯爺,他們要殺的人……是楚七?」

 陳大牛重重點了點頭,想想,卻又冷冷一哼。

 「怕不只要殺楚七那樣簡單。殺了人,難免會留下馬腳,等俺回了朝,難保不參他一本。楚七若死了,在皇太孫那裡,他們如何交代?」

 趙如娜臉色一變,似有所悟,「侯爺的意思是,他們不僅要殺人,還故意澆桐油放火燒船,是想把我們一並滅口,把罪責推在海盜身上?」

 陳大牛還沒有回應,綠兒就喊了一聲。

 「侯爺,嶽醫官來了。」

 這次一同返京的,還有一名隨行的醫官。

 那是一個約摸五十來歲的老叟,急匆匆地拎著醫藥箱,肩膀被一個侍衛扶著,可看上去,更像是被人拎進來的一般。抹乾了汗水,就趕緊為夏初七把脈。

 艙裡,靜靜的,眾人都看著他。

 可他把著脈,狐疑地看了夏初七好幾眼,等縮回手時,面色微變,就像見了鬼一般看向陳大牛。

 「侯爺,這……這個不對呀。」

 陳大牛性子急躁,低聲怒吼,「到底咋的了?有屁快放!」

 「侯爺,敢問這個……他是男子,還是女子?」

 趙如娜看了陳大牛一眼,見他傻呆呆發愣,遞了一個眼神兒過去,搶步上前,接過話來,笑了笑,「嶽醫官,你沒有看出來嗎?他著男裝,當然是一個男子啊。」

 嶽醫官眉頭一蹙,像是吃驚,再次搭上了夏初七的脈,自言自語一般,「不像啊,這脈象寸沉而尺浮,乃女子脈象……且,三部脈浮沉,按之無絕,如盤走珠,應是婦人喜脈。」

 「你說什麼?」陳大牛的大嗓門兒猛地一吼。

 「侯爺!」趙如娜拉住他,笑看著老頭,「嶽醫官,這玩笑可開不得,這位小兄弟是我家侯爺的遠親,打孃胎裡看著出生的……」

 「這個,這個……」小心翼翼地瞄向趙如娜,嶽醫官嚇了一跳,一時也拿不凖,趕緊低下頭來,「郡主,若他是男子,那無礙,應是受驚昏厥,老夫開一劑安神理氣的方子,調養幾日便好。」

 「那多謝嶽醫官了。」

 嶽醫官冒著冷汗出去了,艙中的閒雜人等也都出去了。可一時間,竟無人說話。趙如娜和陳大牛,包括甲一都變了臉色,靜靜地看著夏初七。只有鄭二寶像是憋不住了,嘴脣抖動幾下,「哇」一聲,就大哭出來。

 「爺啊……爺……」

 鄭二寶哭聲未絕,原本昏倒在床上的人,眼皮眨動幾下,猛地一下睜開了,沒有看向任何人,她臉色平靜,繞過手臂,切寸關,平心靜氣的把著自己的脈象。

 「主子,主子……怎麼樣了?」

 鄭二寶半跪在床邊上,大睜著眼睛,一臉的麻子都在顫抖,聲音滿是期待,那眼淚就像不要錢似的,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可夏初七卻久久沒有回答他。

 好一會兒,她放下手來,瞪了他一眼。

 「再哭,天都讓你哭亮了。」

 「主子,到底如何?」

 瞪了他一眼,夏初七像是生氣了,臉色極是難看,「問的盡是廢話,爺都不在了,我一個人哪來的喜脈?」說罷她看了看趙如娜,又向了陳大牛,微微一笑,「脈象這東西,經驗很重要,大牛哥,看來你營中的醫官,學藝不精,無法盡切脈之巧。我這哪裡是喜脈,不過是血氣盛,經養不周,虧損之至。」

 「啊!」

 鄭二寶臉上掛著淚,愕然看她。

 「啊什麼?」

 「嗚……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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