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捅破的紙
郝鑫的舌頭翻卷,想要把郝運的手指推出去,卻反而換來了更大的力氣壓制。他困倦般的抬頭看向郝運,亮出牙齒,用勁一咬!
郝運的眉心微蹙的一下,但是很快就平復了。注射了吐真劑的人沒什麼力氣,這一下也不過讓他微微疼了一下罷了,比起郝鑫承受的痛苦,微乎其微。
郝運彎下腰,一手按住郝鑫的腦門,又往下拉了拉他的下巴,讓他的牙齒無法合攏,然後這才說:“我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我聽到了你的道歉,但我看不到你的真心,你一點都不配合!那可是你的戰友!我不記得我把你教成這個樣子?任性!魯莽!嘴硬!欠教訓!我太放任你了是不是?”
“嘔……”郝運的手指壓的太深,郝鑫有些反胃,好在已經沒什麼吐的了,只有一些口水從嘴角流了出來,紅潤的眼角也同時淌出了生理淚水,燈光下的他不是一般的狼狽。
郝運把手指收回來了一點,舌苔柔軟的觸感讓他覺得有點兒不對勁,這種行為對自己的親人似乎有些過火了,可事到如今再抽手又不可能,審訊講究的就是威脅、恐懼和壓迫,他一旦畏手畏腳,那麼對方也就會變得無懼。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的對視了一會,郝鑫的瞳孔在燈光的灼烤下漸漸渙散,嘴角的不適讓他本能地吸了兩次口水,就像個純潔的孩子一樣,柔軟的嘴唇在郝運的拇指上吮過,舌尖翻卷舔舐,在他第三次試圖這麼做的時候,郝運把手指抽了出來。
郝運面無表情的把拇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可腦袋裡洶湧呈現的卻是小時候的記憶,那時候的自己似乎也這樣欺負過小三金,把手指塞到小小侄兒的嘴裡,邪惡地笑道:“來,吃奶奶~”
可一晃眼,時間過去了二十多年,世事變遷,在發誓會照顧好侄兒之後,竟然是自己親手打破了曾經的誓言。好像從某一天開始,一切都變了,變得不再如意,變得極其古怪,變得他無法理解郝鑫的想法,更是無法讓他們之間的關系再如最初。
有種改變在他們之中產生,是讓他恐懼的改變。
可是……無論改變如何,自己再恐懼不安,郝鑫都必須要承擔這次自己親手犯下的錯!
郝運蹙著眉把手指按壓在了郝鑫的眼皮,向上剝開,顯示出的眸底已經有些微的擴散了,這是鎮定劑生效的反應。
他給自己又點了一支煙,抱著膀子靠坐在了桌子上,說:“感覺怎麼樣?應該不疼了吧?很舒服吧?”
郝鑫緩慢地眨了眨眼,表情很放松,嘴角甚至微微勾起。
關鍵時刻到了!
郝運開始問道:“你今年多少歲了?”
“34。”
“?”郝運想了想,放柔語氣,笑道,“這是我的歲數吧?笨蛋,自己歲數都不記得了!你周歲27,虛歲28,年初不是才給你過過生日嗎?當時兄弟們可都回來了幫你慶生,多熱鬧!我這個團長都沒這個待遇呢!”
“……”郝鑫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郝運又說:“那之後,過生日沒多久,我們好像就吵架了對吧?你還記得什麼事嗎?”
“……”
“仔細想想,你該知道的。”
“……”
“好吧,反正吵架後我就帶人去喀麥隆出任務了,悄悄跟過來的你緊接著就受傷了……”郝運抬頭眺望屋頂,深吸了一口煙,“現在想想,一切變化都是從那裡開始的吧?小三金,你是不是認識Silence?勞拉說你一定要救醒他?”
“……”當“Silence”的名字出現的時候,郝鑫的身體肌肉瞬間繃緊了,擴散的瞳孔在凝聚,雖然很慢,但是看得出來,郝鑫在恢復神智。想要對付吐真劑的刑訊方式不難,郝鑫曾經受過這方面的專業訓練,只要在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危機時,迅速在大腦裡設下數個關鍵詞,這些詞就像炸彈一樣,會讓他重新凝聚意識。
郝運當然想不到自家侄兒有對抗審訊的經驗,更想不到八竿子打不到的Silence會是關鍵人物,在使用吐真劑審訊的階段中,語言藝術很重要,不能直接問出自己想要的東西,要閒話家常地聊天,用套取片段有用信息的辦法得到答案,通常來說,這種手段都會用在重要的不能下重手傷害的俘虜身上。
“S……我……你……”稍微回過神的郝鑫,斷斷續續的從牙齒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
郝運沒有聽清,他想了想,走到了郝鑫身邊,把耳朵湊了過去。
“我恨你……去死……去死……”
郝運眨了眨眼,眼眶瞬息發熱,像是有拳頭在心髒上狠狠打了一下,疼得無以復加。
……
“我恨你。”
“Shadow,我恨你。”
“王八蛋!”
“你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不去死?”
“Shadow……Shadow……Shadow……”
“媽的!”郝運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渾身肌肉顫抖,眼底血絲浮現。
慢慢的。
他的肩膀小幅度的晃動……
頻率越來越大。
搖搖欲墜般的踉蹌了下。
他一把抱住了桌子,將幾乎已經快要跪到地上的自己撐了起來,轉身看向已經過了最佳審訊時段的親人,從褲包裡掏出了煙。
第一支抽出來,還沒遞到嘴邊就掉在了地上。
第二次,一下捏了兩根,他丟掉一根,將另外一根塞進了失去了血色的顫抖著的嘴唇,“卡嚓”點燃了打火機。
猩紅的火焰在眼前跳動,搖擺著,刺眼的,綻放出各種瑰麗的形態。
視線的焦點越過火苗,看向了那個靜靜的,像孩子一樣大張著嘴睡過去的男人,終於把煙遞到了火苗上,白色的煙紙焦黃翻卷,煙絲忽明忽暗。
“卡”的一聲松開打火機,室內重歸黑暗。
過了好一會,室內傳來腳步聲,緊鎖的大門終於打開,郝運橫抱著郝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打開自己的宿舍,將郝鑫輕輕地放在床上,解開衣釦,將衣褲輕輕脫去,然後進了臥室,再出來的時候端了一盆水,升騰的熱氣滾過郝運疲憊的臉,漂亮的彎月眼的眼角有著些微的紅腫,眸色黑得像是看不見底的深潭,波瀾無波。
他把盆放在地上,擰干毛巾,然後坐在床邊,將手移到了郝鑫的臉上。
……“為什麼不去死!?”
郝運的手抖了一下,眼眸閃爍了數下,拿著毛巾的手依舊穩穩落在了郝鑫的臉上。
眉毛,眼睛,鼻梁,嘴唇,臉蛋,每一處每一處都細致地擦過,就連耳後的那片也小心地擦拭。
擦完臉,再擦身子,從脖子開始到鎖骨,再到胸口,最後視線落在了乳下三寸的傷口處,傷痕呈點狀,只有針尖般大小,就算擴散的淤青也不過指甲蓋般大小,可是郝運很明白這小小的傷會照成多大的疼痛。
……“我恨你!”
郝運痛苦地閉上了眼,額頭青筋浮現,牙齒發出了“咯咯”的聲響,不斷地深呼吸著,不斷地……許久,情緒終於,終於勉強平穩了下來。
接下來,郝運面無表情的將郝鑫身上的污漬擦拭干淨,將傷口小心的上藥包扎,確認收拾完畢後,他掏出手機走出了門。
“是我。”
神棍的聲音從那邊傳來:“頭兒,有事?”
“幫我個忙,你和法國空防聯系一下,安排一架直升機進來,我現在馬上要回去。”
“怎麼了?這麼急?”
“就這樣,半個小時後給我回信。”
“欸!欸!等等!”神棍的聲音突然提高,“彈匣到底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怎麼會受傷?”
“人沒問題,救回來了,休息幾天就好,詳細的我回去和你解釋。”
“……那就好!我等你回來!上帝與你同在!”
“好運。”
“哈哈,我喜歡你的名字!中國是叫好運是嗎?”
“嘟……嘟……嘟……”
郝運掛斷電話,轉身看向門內郝鑫一動不動的身影,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默默地抽了起來。
“鈴鈴……”
十分鍾後,電話鈴響了。
還維持著原本姿勢的郝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眉梢微揚,然後蹙緊,接通了電話:“喂,我是……”
……
郝鑫睜開了眼睛,在有意識的那一瞬間,昏迷前的記憶就洶湧地撞進了他的腦海,他從床上猛地翻起了身。
“嘶~”腋下和胸口好痛。
郝鑫揉著胸口,迅速地看了一圈,確定這是他曾經住過的房間,干淨明亮、空氣清新,燦爛的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眼。
很明顯審訊結束了。
自己有說什麼不該說的嗎?
郝鑫努力回憶著,但是卻記憶混亂,尤其是吐真劑藥效發作後,他幾乎什麼都想不起來。
但是……看現在這種待遇,應該不是很糟糕吧?至少自己還能睡在床上……不!不對!就算自己什麼都招了,這畢竟還是鬼才的身體,郝運肯定是捨不得傷害的!
所以,做最壞的打算吧!比如自己什麼都招了!那麼接下來要怎麼辦?郝運又要怎麼對付自己?
不,不對!最大的可能性應該是自己半真半假地說了一些話。雖然現在這個身體他不敢保證,但是原本還是徐峰的時候,他可是針對審訊做過專門訓練的,就算身體的抗性不在了,但是對抗刑訊的技巧應該還能抓到一些。
郝鑫盤膝坐在床上,錘了捶腦袋,然後起身打開門看了一眼,外面的走廊空無一人,竟然看不見郝運的身影。
想起那個在自己身體上施加疼痛的男人,郝鑫瞇起了眼,憤怒在身體裡蔓延,恨不得寢其皮、飲其血、食其肉!
“鈴鈴……”恰在此時,走廊盡頭傳來電話鈴聲。
郝鑫後退一步,輕輕將門關上,躺回到了床上。
“神棍。”郝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還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到了門口停下,郝運推開門看了一眼,見郝鑫還躺在床上,於是壓低嗓音說:“是的,直升機直接開進來。”
“……”
“不,彈匣留下來,他現在不方便移動,是鬼才需要直升機。”
“……”
“嗯,鬼才和雷神都在法國,鬼才在我旁邊,我會把他一起帶回去。”
“……”
“對,是的,就這樣……等等,神棍,你上次說什麼?說鬼才已經死了?是什麼意思?”
“……”
郝鑫緊閉的眼睛抖了一下,立著耳朵偷聽,現在他也算徹底明白了,不是他用不用這個殺手鑭,而是這個殺手鑭本身就是個雙刃劍,一旦郝運知道自己不是原本的鬼才後,想必最糟糕的狀況就要發生了。
不過……郝運到底知道多少了?
郝鑫壓低了的嗓音從門外傳來:“是的,我也在懷疑,回去後,我協助你再調查一下吧,這次一定會得到真的答案。”
“……”
“既然有這個苗頭,就要消滅在萌芽裡,任其生長,對我們任何人都不好。”
“……”
“是的,實在不行,就監禁吧。”
“……”
“嗯,哦,等等,有個電話進來,就先這樣,我回去會帶上鬼才找你。”
郝鑫睜開了眼,眼眸晃動。
最後,他輕輕起床穿好衣褲,從二樓的窗戶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