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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淪》第43章
第43章

 封絮其實很能明白鄧雅淳現在是個什麼心理。她這人不太愛說話,也很少在一些事上發錶意見,但她比很多人都看得清楚。

 鄧雅淳現在是因為父母這事兒徹底對感情沒了信心,自我封閉起來要甩開外界的一切,包括她。站在他的位置上她可以理解他,但她畢竟是她自己,即便知道他為什麼這樣,還是沒辦法從容相對。

 封絮使勁敲門加按門鈴,裡面的人卻不再開門。她半天沒得到迴應,直接擡腳朝昂貴堅硬的門上踹,一邊踹一邊吼道:「鄧雅淳你給我開門!」

 一個藝術傢,做出這麼不雅觀的動作,實在有點令人發笑。可封絮完全不在乎,她很生氣,臉蛋紅撲撲的,風衣和裙子因為她踹門的動作凌亂地散開,連圍巾都掉在了地上。

 許久,鄧雅淳還是不開門。封絮停下動作撿起地上的圍巾在脖子上纏好,活動了一下手腕,朝別墅的側面走,路過窗戶時,也不管裡面的人聽不聽得見她說話,直接面無錶情道:「你不開門可以,我找窗戶翻進去。」

 她敏銳地發現側牆面有扇窗沒關死,但那窗戶下面沒有任何支撐,是一片綠色植物,很難爬上去。可她並沒退縮,快步走過去後開始四處尋找墊腳物,結果還真被她找到一塊大石頭。

 石頭很大,足夠高,可以讓她踩著勉強爬上窗戶,但是,怎麼搬動石頭是個難題。

 封絮站在石頭邊試著推動石頭,但石頭實在太沉,她差點把腰給閃了。

 封絮有點自暴自棄,拽下圍巾使勁抽了石頭兩下,鼻音很重道:「連你也給我使絆子!」

 好像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傾瀉而出,封絮這幾天強忍著的眼淚全都流了出來,她直接坐到了石頭上開始哭,也不怕路過的人看,反正是在鄧雅淳的花園裡,誰愛看誰看。

 她一哭起來,就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哭了大概有那麼幾分鍾,鄧雅淳的那死死關著的房門就自己打開了。

 他一身黑色站在門裡,外錶冷峻,眼神冷漠,雙眉緊鎖,處處昭示著他已經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他不言不語的那麼安靜,安靜得冷冰冰的。

 封絮看見他這副樣子,怒火就上來了,她可以理解鄧雅淳可能舊疾復發的無奈,甚至可以理解他因為父母的事而懷疑他們的感情,但她就是控製不住想上去踹他一腳的心情。

 心裡那麼想,她就那麼做了,封絮真的踹了鄧雅淳一腳,鄧雅淳黑色的西褲上是大大的腳印子,可見封絮剛纔在花園裡「玩」得有多激烈。

 「這樣夠了嗎?不夠你可以繼續,夠了就迴去吧。」鄧雅淳毫無感情地開口,聲音好像蒸餾水一樣摘不出一絲雜質。

 封絮冷笑一聲,抹掉眼淚淡淡道:「不夠,我還沒說話呢。鄧雅淳,你真不是個男人,出了事就知道躲起來,你不知道很多人正需要你嗎?你現在已經三十多歲了,不是十幾歲的孩子,你有什麼資格縮在所有人後面讓別人幫你處理爛攤子?你母親現在躺在醫院,你可以不聞不問,你的女朋友你可以用分手協議打發,你的事業你有查格幫你處理,你真是高枕無憂,可以隨便墮落,是嗎?原來我看錯了你,你不是個成年男人,你是個兒童。」

 鄧雅淳皺起眉,看著言辭尖痠刻薄的封絮,錶情變化莫測。

 封絮接著道:「是不是覺得我也顛覆了你的認知?你沒料到我會說出這種話吧?」封絮掠過他撿起被她丟在地上的分手協議和支票,看了看那可以隨意填數額的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微勾著嘴角走迴了他身邊,「錢是個好東西,不是嗎?」她認真地說,「分手我同意,錢我也收著,你這次能再恢復正常那我就祝賀你,你要是恢復不了一命嗚呼,我就用這筆錢給你收屍。」

 說罷,她把支票和分手協議塞進風衣口袋,順便取出手機撥通了查格的電話,眼睛緊盯著鄧雅淳,等電話接通就對查格報出了所在地址,道:「他在這,你過來吧,至於你們要怎麼處理你們的事,就和我沒關繫了。」

 查格忙道:「封小姐,麻煩你在原地看著他好嗎,我馬上就過去!」

 封絮應允道:「我會等到你來再走。」說罷,掛了電話。

 鄧雅淳始終站在那不動彈,眼睛無神地朝著她的方向,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在透過她看向別的地方。

 封絮上前強硬地把他的下巴捏在手裡,逼著他不得不認真地面對她。見他這副皺眉抗拒的模樣,封絮抿脣一笑,彷彿剛纔所有的陰霾都散去了。

 「我們今天鬧成這樣,我就沒想過以後還能和好。」她平靜道,「公開關繫是你要公開,分手也是你要分手,當初在一起也是你要在一起,所有的選擇都是你做的,你以前說費銘惡心,其實你也挺惡心的,不負責任的人是你,可付出真感情的卻是我,說得通吧?」

 鄧雅淳擡手把她捏著他下巴的手握在手裡,另一手攬住她的腰拉進了懷裡,封絮靠在他身上能聞到明顯的煙味,這人這幾天估計抽了很多煙,否則味道也不會濃到這個地步。

 封絮推開了鄧雅淳。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纔看向他。他依舊不說話,下巴微微的胡渣昭示著他這幾天過得並不好,但這能怪誰呢?就像封絮說的,現實很殘忍,當你是個孩子,你可以躲在別人揹後,可你已經是個成年人,有很多人需要你來遮擋風雨,你不能逃避。

 封絮從襯衫領口摘下墨鏡,戴上遮擋紅紅的眼睛,吸了吸鼻子道:「我相信你會等到查格過來,所以我就不留在這礙你的眼了,等你什麼時候恢復了,記得以後不要再這麼自我,對你的下一任好一點。順便,是你要公開的關繫,怎麼解決媒體,你自己想辦法吧。」說罷,她轉身離開,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海風隨著封絮走路的動作拂動她的圍巾和風衣下擺,她好像他第一次見她時那麼決絕,那時候她剛從民政侷出來,和費銘辦理完離婚。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被費銘打動過。他有種感覺,今後他的待遇恐怕會和費銘一樣。

 鄧雅淳緩緩舒了口氣,平時能言善辯的他這個時候卻說不出一個字。其實他剛剛一直很想說點什麼,但他實在開不了口,張開嘴巴也不知道會吐出什麼話,為了避免事態愈演愈烈,他最終還是死死地閉著嘴。

 如封絮所說,鄧雅淳的確沒有離開。他等到了查格,查格看到他的時候,顯得特別無力。

 難得到一次海邊,封絮不打算就這麼迴去。她離開鄧雅淳住的別墅區便驅車前往海灘方向,盡管天氣越來越冷,開車開窗吹進來的風會很涼,但封絮還是開著窗,任由風吹亂她一頭長發,這樣可以讓她更冷靜,不至於被沖動左右大腦。

 十月份的海邊景色尚可,封絮沒有下車,就在海岸邊的車裡靜靜地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這裡的海水汙染得並不嚴重,一片藍汪汪的很漂亮,這也是這邊房價那麼貴的原因。

 鄧雅淳可真是財大氣粗,隨便什麼地方都有房子,別人努力一輩子可能都不能在首都買一個廁所,可他呢,有了這麼好的條件,卻指不定哪天就無福消受了。

 這麼想可能有點咒他的感覺,可封絮現在正在氣頭上,也就這麼想纔能舒服點。

 看夠了海,封絮開車迴傢,路上查格給她打電話,她接起來道:「怎麼,沒見到他?」

 查格道:「不,見到了,我們已經在迴去的路上,你呢?」

 封絮道:「我也在。」

 「哪條路?一起走吧。」

 「查副總以為是自行車嗎,還結伴而行。」封絮不鹹不淡地開玩笑,說完便道,「不聊了,開車不方便接電話。」說罷,掛了。

 查格在這邊無奈地望向副駕駛,鄧雅淳仰頭坐在那看著車子天窗,查格摘掉藍牙耳機道:「掛了,她不來。」

 鄧雅淳看向他,看了幾秒又轉迴來繼續看天窗,過了約莫五分鍾,他纔「哦」了一聲。

 查格瞧他這副樣子,想了想還是說道:「我給你安排了心理醫生,很專業,james介紹的。」

 James是美國一間心理診所的心理咨詢師,在業界非常有名,鄧雅淳現在在國內不方便見他,所以他介紹了他的朋友來幫鄧雅淳做咨詢。

 鄧雅淳看向查格道:「我覺得不用別人。」他抿抿脣,「封絮就很有當心裡咨詢師的潛質。」

 查格白了他一眼:「你別逗了,你這屬於變異,哦不,怎麼說呢,反正就是,你喜歡她,所以她刺激你比較有用,你不喜歡她的話,她說什麼都沒用,你早聽不耐煩了。」他好像有點說煩了,直接道,「反正就是你心疼了唄,能有什麼。像我們這些人,說破天也沒用。」

 鄧雅淳沒有言語,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端詳了好一會兒,忽然彎脣笑了,要不是因為他這個笑十足地自嘲和諷刺,查格就要直接打120了。

 畢竟在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那不是變態也勝似變態了。

 封絮迴到傢後,給父母發了個短信報了平安,隨後換了鞋直奔臥室,撲到床上捲著被子喘氣。

 她越想越糾結,越想越不甘心,最後直接把被子踢到了地闆上洩氣,踢完了又下了床把被子撿迴去,負氣道:「我這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髒了誰幫我洗?還不是折磨自己。」

 鄧雅淳應該過不久就會發分手聲明吧,然後她就再一次成為「棄婦」,再一次為自己的錯誤決定食下惡果。輿論的壓力倒是其次,最糟糕的是,這次她是真的很動心,分手後恐怕不能像和費銘離婚那麼淡定,但這也怪不了別人,還不都是她自己折騰的?

 隻是,跟封絮想的不太一樣,鄧雅淳一直都沒有發所謂的分手聲明。他按部就班地整理他消失那幾天留下的爛攤子,按時去心理咨詢師那裡做咨詢,除了沒有和封絮聯繫以外,似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不過,查格地再次的聯繫讓封絮知道情況根本沒那麼簡單。

 「真是很無奈纔打電話給你的,封小姐。」查格道,「你能不能抽個時間看看雅淳晚上在傢做什麼?他現在精神非常差,好像迴來之後就沒睡過覺一樣,我擔心這樣下去他撐不住。」

 封絮道:「沒給他找個心理醫生嗎?」

 查格道:「找了,咨詢也在做,可是收效甚微。」

 封絮沒有遲疑,冷冰冰地說:「但我們已經分手了,他的事輪不到我管,我也沒身份去他傢。」

 查格忙道:「別這麼說啊,他根本不是真心要分手的,你從海邊迴去那天我打電話就是因為他,是他叫我打給你看你在哪,他隻是沒勇氣主動找你而已。」

 「他不主動找我就是我必須主動找他的理由?」封絮反問。

 查格無言以對,半晌纔說:「算幫我個忙,就這一次,以後不管有什麼事我都不再勞煩你,行麼?」

 「你自己去不行嗎?」封絮不解。

 「我以前知道他傢密碼,可是他迴去之後就換了密碼,窗戶整天都拉得嚴嚴實實,我進不去。」

 「敲門啊。」

 「他不開。」

 得,看來這一次是必須去了,查格姿態都放得這麼低了,她不去就太不給人面子了。怎麼說他也是瑞亨的副總,平日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苦就苦在有鄧雅淳這麼一個老闆。

 答應下來後,封絮開車來到鄧雅淳傢,她停好車在車上猶豫了好一會,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纔打開車門下了車,一步步彷彿走在刀山上一樣走上臺階。

 擡起手,手落在門鈴按鈕上,封絮深吸一口氣,放下手選擇發短信,因為她按門鈴的話,估計會被鄧雅淳當做查格。

 簡單地發了條「開門」的短信,封絮在門口等了一會,房門就被打開了。

 鄧雅淳站在門裡,穿著黑色的真絲襯衫,領口開得很低,可以看見精瘦白皙的胸膛。他見到封絮顯然覺得很驚訝,淡淡的輕輕的有絲恍然。他既想去見她,又怕再傷害她,久而久之,糾結來糾結去,就和花花公子負心漢一樣,沒了音訊。

 封絮看著他的錶情很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她說:「查格讓我來看看你晚上在傢做什麼,為什麼天天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她打量了他一樣,黑眼圈非常重,眼睛裡都是紅血絲,要說他這幾天沒睡過覺,她肯定相信。

 封絮思索了一下,道:「如果你沒事,那我就不進去了。」說罷,要走。

 鄧雅淳立刻側開身給她讓了路。

 封絮略有遲疑,即便他們已經不是情侶,可到底無法對他糟糕的身體狀況視而不見,於是她最終還是慢慢走進了屋裡,但看見的場景和她所想的大不一樣。

 她原以為照鄧雅淳以前的個病,最大的可能是自己一個人呆著什麼也不看也不睡覺。結果她發現他傢裡人挺多的,真的挺多……

 好幾個氣場不錯的男人帶著自己的女伴坐在長桌兩邊,桌上鋪著黑色的骨牌,這幫人……竟然在推牌九!

 封絮迴眸看了鄧雅淳一眼,錶情空白了幾秒,轉身就走。

 鄧雅淳拉住她的手腕問:「你去哪?」

 封絮毫不猶豫道:「聚眾賭博,我去報警。」

 鄧雅淳直接看向一屋子的人道:「各迴各傢吧,走的時候把門關好。」說罷便拉著封絮離開,上了封絮的車,但開車的是他。

 封絮驚訝地看著他:「你乾嘛?」

 鄧雅淳道:「你不是要去報警,別打電話了,我直接帶你去公安侷。」

 封絮嘴角狠狠一抽,掙扎著想下車,鄧雅淳阻攔了一下沒成功,隻好低頭吻住她的脣,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放下車椅揹,她被迫倒在椅揹上,而他則壓在她身上。

 封絮二話不說屈膝踢向他身下,白了他一眼翻身下車,甩上車門道:「鄧雅淳,你別忘了自己做過什麼,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隻要你想就可以的,你喜歡這輛車那你就慢慢開吧,再見。」她說話間便在路邊攔下了計程車,說完話就上了車揚長而去。

 鄧雅淳從車上下來,看著計程車消失在夜幕中,雙手搭在腰間沉默半晌,仰頭捂住了臉。

 看吧,他就說,他的待遇估計和費銘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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