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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臉師爺》第43章
風波鑒(14)第三凶案

  那掌櫃的被祝東樓的氣勢給嚇住瞭,哆哆嗦嗦地掏出瞭房門鑰匙,想要打開房門纔忽然想到門是在裡麵被攔門閂反鎖住的,不由得戰戰兢兢地看嚮祝東樓說道:「這位公子,門是從裡麵閂上的,這……」

  祝東樓聞言臉色更加陰沉,他將掌櫃呵斥到一邊,而後吩咐道:「祝勝,把門踹開!」

  祝勝聽從公子吩咐,緊走幾步上前就去踹門,踹瞭好幾下纔聽聞攔門閂落地的聲音,又用力一腳,那門頓時大開。

  祝東樓嚮內一望,隻見房內沒有一絲月光照進來,幾乎可以說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他微微皺眉喊道:「肖兄,肖兄可在房裡?小弟祝東樓來訪。肖兄?」

  房內依舊安靜無聲,祝東樓摸著黑緩慢跨進瞭房中,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息。祝東樓一邊往前摸索一邊問候在迴廊上的掌櫃:「肖公子不在房裡?他出門瞭?你怎麼不告訴……」他的話音突然一頓,黑暗中似有什麼東西撞瞭他的肩膀一下,他下意識地一推,那東西藉力反力又撞瞭過來。祝東樓深夜來訪,沒有尋到肖長富,心中已是十分氣惱,當下便用力一劃拉,「什麼鬼東西!竟敢撞到你祝爺的身上……」

  祝東樓發怒的語調卻突然間切入瞭絲絲驚恐,「這……這是什麼玩意?!」他摸到瞭什麼?!一雙腳,一雙飄蕩不止的腳,冰冷而又僵硬……

  當意識到自己手中摸到的可能是什麼東西時,祝東樓終於大叫一聲沖迴瞭迴廊上。他麵色慘白地一把搶過瞭掌櫃手中的小燈,順勢往房內一扔,小燈咕嚕咕嚕滾瞭幾圈,終於停瞭下來。飄忽的燈火哪裡禁得住這樣的摺騰,掙紮閃爍瞭幾下便無聲無息地熄滅瞭。可是僅僅是那明滅的瞬間,藉著那小燈一閃而過的微弱光亮,那展現在幾人麵前不斷晃動的景象,就已經幾乎讓祝東樓嚇暈過去瞭。

  在小燈熄滅前的瞬間,映在幾人眼中的是懸掛在房中央的吊屍麵目猙獰地來迴晃動著。屍體臉色青白,雙眼外凸,似是在直勾勾地瞪著房外的眾人……

  祝東樓驚恐地瞪著眼前的無限黑暗,似乎想要盯出一個洞來。

  那掌櫃的見客棧裡死瞭人一時間慌瞭神,忙嚮樓下奔去,一邊跑一邊口中顫聲道:「死人瞭……」因為沒有拿著小燈,纔剛跑瞭幾步,就和一個人撞瞭個滿懷。

  隻聽那被撞之人冷聲道:「都給老子站在原地別動,誰敢跑就視為心虛拒捕!」

  說話之人正是邵鷹。

  按說邵鷹不會如此姍姍來遲。他是被路上遇到的那個奇怪黑衣女子吸引瞭注意力,在他注意那名黑衣女子時,祝東樓已經繼續前行瞭。他扭轉方嚮跟瞭那黑衣女子幾步,又轉唸一想,今夜還是跟著祝東樓比較重要,所以又返身迴來,因而來得有些遲。

  邵鷹命掌櫃的掌燈,隻見房中央的樑上掛著一具屍體,死者的頸上有懸樑的白綾,而他的懷中似乎還揣著什麼。

  邵鷹見死屍胸前鼓鼓囊囊的,便小心翼翼地掏出瞭死人懷中的東西,藉光一瞧,嘿,又一本《風波鑒》!他微微冷笑並看嚮祝東樓,「祝公子,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這裡會死人,怎麼,你是知曉這死屍死瞭還捧著你寫的這本《風波鑒》,所以趕來一敘嗎?」

  祝東樓麵色慘白,他驚恐地瞪著邵鷹拿在手中的那本《風波鑒》,似乎那不是一本書,而是隨時可以將他撕成碎片的怪獸……

  邵鷹又看他一眼,冷哼一聲,「祝公子,和在下迴衙門說話吧,請!」

  祝東樓趕忙站起身來,隻要能讓他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去哪裡都行!

  已是深夜子時,汴城衙門的大堂之上卻是燈火通明,沈白未著官服,卻神情嚴肅地看著堂下的祝東樓、祝勝及春錦客棧的掌櫃劉川。

  「你說住在天字二號房的客人姓甚名誰?」

  劉川抹瞭一把汗道:「大人,那住在天字二號房的客人叫做肖長富。」

  沈白又問道:「這個肖長富住在你的春錦客棧中有多少時日瞭?他平時可常出門?可有任何特殊的人前來找過他?」

  劉川道:「迴大人,這位肖公子在小人的春錦客棧中住瞭有兩個多月,平日有誰來找他,小人真的沒注意過……不過他真的常約朋友出門飲酒。」

  沈白點點頭,「好,你今日可先迴你的春錦客棧去,有事本官會隨時傳喚你的。」

  「是,大人。」

  劉川退堂之後,堂下隻剩下瞭祝東樓和祝勝主僕二人。沈白看瞭看二人的神色,換瞭張笑臉問道:「祝公子這麼晚瞭去春錦客棧難道是有什麼要事不成?」

  祝東樓心亂如麻,聽沈白此言支吾道:「我是約瞭那肖公子喝酒的。」

  沈白的神情似笑非笑,「喝酒?這般晚……不過還好祝公子約得晚瞭些,沒遇上那名凶手,不然祝公子今夜也是危險得很哪。」

  見祝東樓不答,沈白拿起瞭公案上的那本《風波鑒》,「又是一本《風波鑒》?待我看看這個小篇叫做什麼?」沈白掃瞭掃扉頁纔道,「《夜半怪談》,倒是和今夜發生的事有些應景。」

  見祝東樓汗如雨下,沈白又道:「這已經是第三起因為《風波鑒》而死人的案子瞭。敢問祝公子是怎麼和這位肖長富認識的呢?」

  祝東樓無奈道:「今春二月春闈會試,我和這位肖兄為一個考組的考生,因此結識。」

  「春闈會試……」沈白微微一笑,「那敢問祝公子可認得賈延午、張昭和王佐?」

  祝東樓半晌纔點頭道:「認得,都是春闈會試時同考組的考生。」

  沈白佯裝詫異,「原來祝公子都認識啊……本官之前提起這幾人時,還以為祝公子不識得呢!也難怪,這幾人都死瞭,祝公子想避嫌嘛……」

  祝東樓聽聞沈白說到這幾人都死瞭的時候,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瞭起來。

  沈白卻還嫌他今夜的驚恐不夠一般,微笑道:「除瞭賈延午,和祝公子同考組的考生而又同時喜中貢士之人,如今還活著的,就隻剩下祝公子一人瞭。」

  沈白看似無心之語卻正敲在瞭此刻祝東樓的軟肋上。他脣角微動,「沈大人,這案子還沒有眉目嗎?」

  沈白似是極煩惱地歎口氣道:「不瞞祝公子,本官到現在依舊毫無頭緒,這凶手很是不同一般啊,來無影去無蹤,手法多變,而且他還能做得和《風波鑒》一書中的描寫一般無二,恐非尋常之人之力所能達到啊!本官也是愁苦得很哪……」

  沈白一邊「抱怨」著,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祝東樓的臉色,看著祝公子的臉色越來越無望時,暗暗一笑道:「祝公子可曾得罪過什麼人嗎?」

  祝東樓聞言一驚,「沈大人這是何意?」

  沈白微微一笑,「祝公子不是《風波鑒》一書的筆者嗎?這名凶手明顯是沖著《風波鑒》而來,他模彷這本書去殺人隻說明一點:這本《風波鑒》對他來說很重要。當一件事變成瞭你每天睜開眼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時,那說明這件事已經和你每日呼吸一樣,必不可少瞭。凶手如此‘依賴’這本《風波鑒》,那就是說,要麼他極愛這本書,已經到瞭瘋魔的地步;要麼他極恨這本書,也已到瞭瘋魔的地步。既然祝公子是《風波鑒》的筆者,那麼換言之,凶手如果不是極愛祝公子,那……便是極恨祝公子囉!」

  祝東樓的麵色慘白如紙,「愛……恨?」

  沈白故意打岔道:「也難怪,祝公子在這汴城可是大有‘美名’啊。每日都有不同的美人相陪固然是人生一大愜意之事,但是卻難保這些美人間不會互相嫉妒,生出什麼事端來,不是嗎?」

  看著祝東樓明顯因為自己的話題轉換而鬆瞭一口氣,沈白卻並不想讓他這麼好過,又加瞭一味猛料,「當然本官指的是那些愛……如果是因為恨的話,恐怕就沒有這麼簡單瞭。」

  祝東樓聞言麵色又開始暗淡瞭下去,他那蒼白的神色透出瞭一股令人窒息的絕望,好像有什麼極恐怖的東西在慢慢逼近他,而他卻不知那是什麼,也不知道該躲到哪裡去,被動而絕望的等待滋味必然令人心力交瘁。

  沈白知道他將要說的話會是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可是他還是毫無「悲憫之心」地說瞭:「夜半無人,小柯子在噩夢中驚醒過來,坐在床頭看瞭看身旁通鋪上的兄弟們,都在安睡,可是他一摸右手身旁,空的?小德子去瞭哪裡?大半夜的不睡覺,難道是去茅廁瞭?腦中想著,肚子卻是一陣不適,也想去如個廁。在黑夜中前行,小柯子一路上摸摸索索,生怕被什麼東西絆倒,他剛來這傢府宅幫工,對路並不熟悉。突然暗夜中有什麼東西掃瞭一下他的肩頭,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推,那東西卻更加大力地撞過來。人在極度恐懼中要麼大笑給自己打氣,要麼大怒給自己壯膽。小柯子以為這是小德子的玩笑,便怒道:小德子你半夜不睡覺挺個什麼屍!可是他下一瞬間就大叫出聲,握在手中那奇怪的東西不正是人的一雙腳嗎?他哆哆嗦嗦地擡頭一看,慘叫一聲:孃呀!隨著那晃蕩的雙腳而上,是小德子那詭異猙獰的青白臉孔,隻見他吊在走廊之上,雙眼外凸,死瞪著小柯子,那彷彿……」

  祝東樓再也無法忍受這般摺磨,猛地打斷瞭沈白,「沈大人,祝某今夜剛剛被吊屍嚇得不輕,大人又何必如此取笑祝某呢?」

  沈白卻是不解道:「本官哪裡在愚弄祝公子呢?祝公子難道不記得這一段正是《風波鑒》中的又一小篇《夜半怪談》中的一段描寫嗎?」

  見祝東樓聞言一副吞瞭死蟑螂的神情,沈白又笑道:「祝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啊!莫非這《風波鑒》中的小篇太多瞭,連祝公子身為筆者本人都不記得自己曾經寫瞭些什麼不成?」

  祝東樓乾笑瞭幾聲,「沈大人真會說笑,真會說笑。」

  沈白卻是靜靜看瞭他半晌,笑意悄退,冷意浮現,「祝公子,如今你已是死期將至、大難臨頭,怎麼?還不願意和本官說實話嗎?難道真要等到你被這凶手擺成第四具按照《風波鑒》中的描寫一般的死屍,你纔肯悔悟不成?」

  祝東樓被沈白突然的「迴馬槍」驚得差點兒跌坐地上,他彷彿被人當堂扒光瞭衣服一般羞辱難堪,可是卻無法反駁沈白半個字。

  靜靜坐在堂上的沈白雖然未著官服僅穿便服,可是依舊肅穆威嚴,不容小覷,襯著身後「清正廉明」的牌匾,祝東樓隻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已被這個低調文雅的沈大人洞悉,難以反駁瞭。

  沈白的眼黑白分明,襯著他文雅的麵貌更是顯得耀目逼人。他緊緊盯著堂下的祝東樓輕聲問道:「祝公子,本官最後再問一次,你真的是《風波鑒》的筆者落魄書生嗎?你可要想好瞭再迴答,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時間艱難而緩慢地流逝,堂上堂下一片靜寂無聲,沈白靜靜地看著祝東樓,祝東樓的視線卻不敢與他相對,左躲右閃。

  一盞茶的工夫瞭,祝東樓依然不想開口,卻聽沈白悠然一笑道:「夜深瞭,本官累瞭想去睡瞭,祝公子也迴去休息吧!祝公子你可知曉,權勢地位固然重要,可是如果丟瞭性命,就算日後能有官居極品的機會,恐怕也隻能暗自飲恨瞭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人死無生啊!本官今夜一片苦心,祝公子卻是不肯領情,也罷,算是本官枉做小人瞭。隻不過祝公子今夜踏出瞭我這汴城縣衙的大門,本官就是想保祝公子的性命,恐怕也是無能為力呀!也是,這種冤魂索命的奇異事件,本官一介凡夫俗子確實也是愛莫能助。死期將至,卻不自知,可歎!」說著似是極惋惜地搖頭,微微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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