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秀色可餐】
作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對男人伸出咸豬手,就算是在睡意惺忪下,她也不該這麼做!
艾然又惱又羞,跳下馬車,拔聲吼著,“大人,你幹嘛不叫醒我?”那不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不經意輕薄了男人,她很不好意思的耶!
抬眼,卻見馬車外竟是一片黑漆漆的林間。
嗯,韌陽城內也有大片的林地呀?
這裡真好,到處綠蔭連天,到處充滿芬多精,可現在是晚上耶,不適合待在林間吧?
“我叫過了。”魏召熒頭也沒回地說,那嗓音仿佛是從齒縫中硬擠出的。
“等等……”她環顧四周,就見八賢在馬車附近懸上風燈,俐落地找來柴枝生火。“客棧呢?”
沒理她,魏召熒逕自坐到火堆旁。
八賢好心地回答著。“托大師一吐再吐的福,大人要我放慢速度,所以根本來不及進城。不過不提那些了,大師要不要吃點乾糧?雖然硬了點,但大師連我主子的手指都啃了,這點硬度應該算不了什麼。”
“嗄?”啃手指?
看向魏召熒的背影,也不知道因映著火光還是怎地,他的雙耳好紅呀。
“八賢!”惱他多話,魏召熒低斥。
八賢低下頭拆油紙包,準備將乾糧切成小塊,放便入口。
“大人,你……你也真是的,只是吐一吐而已。”艾然一屁股坐到他身旁,面有愧色。唉,這麼一來,她倒是成了麻煩,拖累了他。
“主子是不希望抵達吞雲城之前,你連腸子都給吐出來。”八賢呵呵笑著。
“八賢。”一記眼刀飛過去,教八賢乖乖地閉上嘴。
“唉,你就別罵八賢了,反正從明天開始,咱們就加快速度吧。”再吐個七、八天,她應該就可以回到吞雲城了。
“不急。”
魏召熒不著痕跡地往旁挪了些,偏被眼尖的她瞧得一清二楚。這是……嫌她坐太近不成?該不會剛剛“五爪擒龍”,讓他覺得極不自在?
撓了撓臉,她吐了口氣,湊近他一些,低聲道:“對不起,剛剛我……”
“夠了。”他又退開一些。
艾然頹喪地乖著小臉畫圈圈。幹嘛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不過是想道歉而已。
瞧他將八賢遞來的乾糧擺在她面前,雖然沒開口,但長指動了動。知道他並沒有真正生她的氣,她又開心地吃起乾糧。
不過,眼前最大的問題--
“你睡媽車。”魏召熒淡道。
“那你呢?”
“隨便一處皆可。”
“不行啦,這樣……”雖然她是女人,但她也不想占男人的便宜,再者,馬車是他的,當然是由他睡才對。
瞧魏召熒壓根沒打算理會她地繼續用膳,想了想,她還是乖乖接受了,就當是他的紳士風度好了。
一頓晚膳,沒有半個人開口,她摸摸鼻子吃乾糧配茶,見魏召熒坐在樹下閉目養神,她知趣地先回馬車上。
唉,好像被討厭了呢。可她又不是故意的,一路吐來,也很累嘛,誰知道睡著後會是什麼姿勢?
躺在車上,心裡有種莫名的受傷情緒,教她怎麼也睡不著。
直到躺到腰背發痛,她終於坐起身。睡不著肯定是因為她之前就睡過一場,絕不可能是因為……也許被他討厭這種毫無意義的理由。
呐呐地瞪著暗暗的車廂頂,這才發現外頭的火堆似乎快滅了,不由得起身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卻不見原本在樹下閉目養神的兩人。
不會丟下她了吧!
這個猜測閃過腦際,她忙不疊跳下馬車,四下梭巡,卻仍不見他們的蹤影。
她愣愣地站在馬車邊,向來運轉快速的腦袋像是被雷打到,空白一片,同時一股惡寒從腳底板竄起。
他為何要丟下她……他說需要她幫忙的,不是嗎?
或許他和八賢只是到溪邊去了也說不定。今天天氣熱,他們去梳洗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未提燈火就踏進林間。
雜草叢生,誰也料不准裡頭躲藏了什麼,她又是跑又是跳,像個無助的孩子,急於尋找一個依靠,儘管臉上表情力持鎮靜,可那雙眸像快要凝出一缸水似的。
直到來到溪邊,遠遠的就瞧見一抹身影像是要游向溪岸,她加快腳步,近到透過月光可以看清那人是他,看清他正走上岸,看清他不著寸縷……
他濕透的長髮披垂在後,幾綹落下寬額,橫過濃眉,那沾濕的長睫襯著黑眸,魔魅懾人,水滴滑下他的鎖骨,視線往下,是他寬闊的肩頭還有刀鑿似的胸膛,就連腹部也是肌理分明,沒有半絲贅肉,接著,她看見他的人魚線了,還有……
驀地,他閃身進入暗處,僅可見那雙黑眸熠熠生芒地瞪著她。
“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故意的!”艾然慢半拍地燒紅了臉,垂著臉不知道要將視線挪到哪去。
天啊,看光了,該看不該看的全都看完了……
他的長相是偏陰柔的,長得那般美味可口,連身材都如此秀色可餐……
“真不敢相信。”魏召熒冷聲道,動作俐落地套上長褲。
“我……睡不著,起來發現你和八賢都不見了才到附近找找,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窺……”她搗著臉,後悔一開始自己為什麼不趕快閉上眼,害得現在就算閉上雙眼,他那雕鑿完美的體魄依舊在眼前浮現,羞得她不能自己。
“既不是偷窺,你為何沒轉開眼?”那嗓音像是從牙縫擠出的。
他可以不和她計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省得彼此不自在,可她那句不是偷窺,簡直教他啼笑皆非。
他分明看見她那雙水眸燦亮生光,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甚至相當怡然自得地由上往下……
“我……”忘了。這說法,他肯定接受不了,倒不如說--
“實在是大人的身材刀鑿似的,完美精實,讓我不小心欣賞起來……大夥都是男人,你應該不介意吧?”
如此說法再配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眼神,應該可以讓他稍稍解氣吧?
不小心五爪擒龍就惹他厭惡,此事要是不說清楚,他說不定真會把她丟在這兒不管。
“如果我說介意呢?”像是和她杠上,他咬牙問著。
“嗄?”不會吧?她都又吹又捧了還介意啊……“大不了換我的給你看,這樣就扯平了吧?”
她向來講求公平的,不過她賭他不會這麼做,畢竟他是正人君子,不是嗎?
這話就像火上澆油,魏召熒額角爆開青筋,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脫。”
“咦?”
“不是你說的嗎?”
艾然呆住。皎潔月光襯得本就俊美的他清逸不凡,就連光火的神情都帥得她心跳加速,那因為怒火而更加低沉的嗓音像是惡魔的呢喃,在她心房回蕩,壓根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麼。
她著迷的目光教魏召熒微眯起眼。一看就知道她腦袋裡在想什麼,他太常在姑娘家的眸裡看見相似的神采,但如此直接而毫不掩飾的,她是頭一個。
“從沒見過如此不知羞恥的姑娘家!”他撇唇輕哼,鬆開她的衣襟。
那俊魅臉龐教她不自覺得隨之轉動目光,這才慢半拍地回想他剛剛說的話。“咦?你說什麼?”
“難到不是?一個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樣子,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艾然微啟小嘴,一臉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直到他把衣袍穿好,她才找回聲音,替自己辯駁。“我想我們之間有誤會,我是如假包換的男人,光看我的身高、我的打扮,你說我是姑娘家,這不是在羞辱我嗎?”
打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一直穿這種寬鬆的青衫,這還是村裡一位爺爺的兒子的舊衫,說她穿這樣和他那死去的兒子很像呢。
況且她的嗓音偏低,只要她刻意壓低,通常都滿得過去的,他到底是從哪點看穿她的?
“我羞辱你?”他高大身形移近,睥睨著她道:“你倒是告訴我,你到底是哪點像男人?”柳眉杏眼,桃腮菱唇……有哪個男人長得像她這樣?
“我……”
“從你踏進衛府,衛府上下皆看得出你是姑娘家,原本我也不想拆穿你,誰知道你……”先是胡亂碰觸他,之後又偷窺了他!
他惱的並非赤裸身子被窺,而是她毫無姑娘家的矜持,簡直是淫穢。
艾然瞪大水眸,眼珠都快掉出來了。“我……他們?”她無措得連話都說不完整。原來那些人早就知道她是女的?
錯愕之後,有股惱火沖上腦門。
電視劇都是騙人的!電視上女主角只要把頭髮綁成馬尾,不管臉蛋再可愛、身型再嬌小,一票男人就會像瞎眼一樣分辯不出來,所以她才會如法炮製,誰知道這些人一點都不瞎!
她還僵在原地,魏召熒卻早已拋下她,朝馬車的方向走去。
沁涼寒風吹拂,艾然才趕忙回神,跟上他的腳步,不時偷覷他的背影。
他……在生氣?
這點是肯定的,不過生氣的點卻讓她摸不著頭緒。
撓撓頭,她決定先道歉再說。“那個……大人,我……對不起啦,你不要生氣。”她輕喊著,卻見他頭也不回。
艾然心一沈,有那麼嚴重嗎?雖說被看的是他,但是……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小聲咕噥著。“被看一下有什麼關係?你身材很好啊,況且是男人就別那麼小心眼嘛,還是說……被看了之後,我要負責?”
前方的身影一僵,回頭怒瞪。“天底下豈有姑娘家負責的道理?”
她眨眨眼。“難道是你要負責?”被看還要負責,那不是虧大了?
魏召熒咬了咬牙,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反觀艾然卻神色一變,急忙表示,“你千萬別負責喔,這只是意外,我向你道歉,咱們算扯平好不好?”
那急著辯解和微慌的神情教魏召熒征蹙眉頭。她對他有好感,是不爭的事實,但為何她要極力撇清,就像是不願和他扯上關係。
矛盾,太矛盾了。
“大人?”
身後傳來八緊的喚聲,他頭也不回道:“沒事。”
正要走進林門的八賢聞言,索性站在大樹下等候。
“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我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但是我沒有看得很清楚,畢竟是晚上嘛,況且我扮男裝,你就乾脆繼續把我當成男的就好,這樣你也不吃虧。”事實上今晚月光皎潔,她把他渾身上下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她絕不會在這當頭白目地坦承這一切。
他吸了口氣。“艾然,我氣的是,身為一個姑娘家,你沒有半點姑娘家的矜持羞恥。”
聽至此,艾然終於明白這古人在想什麼。啐,早說嘛!
“大人,真是抱歉,可是……從小也沒人教我這些,我並不懂,但既然你說了,我就懂了,往後絕不會再犯。”這話說來也沒錯,她是孤兒,是在無數個寄宿家庭裡看盡世態炎涼長大的。
但是,她也不是真的沒有矜持羞恥,只是跟古人的標準相比寬鬆了些。
魏召熒定定地看著她。
瞧她這樣子也許真是在哪座深山裡長大的,自然不若名門千金那般深受禮教規範。
“走吧。”半晌,他如是道。
聽他這麼說,她就知道他沒生自己的氣了,開心地跟在他身後。
開玩笑,要是惹他生氣,那豈不是替自己找麻煩?
說不定她穿越至此的使命,就是要助他有情人終成眷屬,要是他把她給趕跑了,她哪有機會當紅娘,繼而回原本的世界?
一見走出林外,入賢就動作飛快地遞上布巾讓魏召熒拭發,眼角餘光偷覷著艾然,那眸色帶著曖昧與難以置信。
“幹嘛?”她艾然何許人也?她可是從小看人臉色長大的,對於旁人一個打量,她都能在最短時間內剖析出含意來。
“真是大器的姑娘。”八賢歎道。
“嘎?”大器?這話拿來形容她,搭嗎?等等……“連你也看得出我是個姑娘家?!”
“有眼睛的都認得出。”八賢呵呵笑著。
艾然怔住。很好,電視劇很會誤導人……
“一般來說,男子十五歲以下都是綁髻,十五歲以上是束髮,成了親或年過二十五歲通常束髮以簪,要是有官銜或是出身大戶門第,則多戴冠。”八賢佛心來著,將衣飾禮節給說了一遍。“艾大師這年紀還束髮真是有些不倫不類呢,畢竟您看起來……年紀不小了。”
被他最後那句話惹毛了,艾然眉角跳顫著。
“八賢。”坐在樹下的魏召熒淡聲制止。
“大人,小的這麼說也沒錯,不過說到底,艾大師還是扮男裝好了,至少還挺適合她的。”
艾然揚眉,分析著他話足褒眨的比例各是多少。
“因為她要是恢復女裝的話,恐怕就要挽成大娘髻,到時候人家要是以為我是她兒子,那多不好意思。”八賢說完哈哈大笑。
艾然嘴角抽搐。很好,她終於認清了,原來這傢伙是個嗎人不帶髒字的斯文混蛋!她又沒設定這號人物,他到底是從哪蹦出來的?
“她年紀沒那麼大。”魏召熒淡道。
艾然一聽,滿意地點點頭。看吧,能成大事的,總是眼光精准、說話中肯。
“也對,大概大我個十歲左右。”八緊估計著。
艾然一雙水眸瞬間兇狠瞪去。“您貴庚啊?”
“小的今年二十有六。”
“我才大你四歲而已!”
八賢錯愕地連退數步,那一臉不敢置信帶著驚恐的做作模樣,教艾然真想往他的頭上巴下去。
那麼愛演,去當戲子啦!
八賢搖著頭上前一步。“艾大師八成是在哪座深山隱居的高人,所以不知道滾滾紅塵,姑娘的青春短暫,稍縱即逝。”
“講重點好不好?”廢話真多。
“這麼說吧,姑娘及笄,猶如含苞待放,姑娘雙十已是凋零,那三十……”他雙手一攤,以眼神問她“還要繼續往下說嗎”。
“你是要跟我說,三十歲等於枯敗了?”
“不是。”八賢失笑,一副她想太多的嘴臉。“都埋到土裡,哪來的枯敗?”
艾然額上的青筋和拳頭上的相呼應。要不是八賢長得太高,又救過她,她真的會揍他。
“多話的男人是沒人要的,學學你家大人如何?”她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隨即鑽進馬車裡。
可悲的男人們,永遠不懂何謂夢幻逸品。
三十歲是女人最精華的一刻,是心智和身體最成熟的時候,更是經濟獨立的勝利時刻,是值得被讚頌的!
八賢一愣,沒想到她竟會反唇稽。
“話多不如話少。”魏召熒閉目養神,送他一句金玉良言。
八賢狐疑地眯起眼,直盯著他家大人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意。
天一亮,三人又繼續趕路,再度開始艾然的苦難。
古時苦行曾是三步一拜九步一跪,而她是三刻鐘小吐,一個時辰狂吐,吐到最後她都覺得自己快登上極樂世界。
路,愈來愈漫長,好像一直到不了盡頭,教她一度想乾脆下車用走的算了!
“還是再歇一會?”看她吐得冷汗涔涔,魏召熒忍不住開了金口。
“不用了。”她用溪水漱了漱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都已經到廣源縣了,待會入城,我還有事要辦呢!”
“你到是把路記得挺熟的。”看不出來是個養在深山無人問的避世神人。
“我有畫地圖做記號的。”拜託,不畫地圖,要是走到迷路怎麼辦?
虛乏無力地爬回馬車上,艾然摸摸地皮。很好,吐得夠空了,有本事再吐呀!
“你會畫地圖?”魏勉熒一上馬車便追問這個。
“很難嗎?”瞧他那眼神,仿佛畫地圖是多艱難的一件事。
馬車一動,她覺得頭又開始暈,胃又開始收縮。
“不是很難,但要是沒學過,很難畫得準確。”
“只要有計量的方式,再加上能夠辨別方向就好。”
難得他話多,她乾脆從包袱裡取出她的手繪地圖。說是地圖,其實不過是一塊破麻布,她用了木炭在上頭著色標注。
“這是用什麼描繪的?”他微詫看著那些黑色線條。
這畫極為精簡,距離是以步子數計,極為特別的丈量法。
“木炭。”瞧他面露不解,她有些得意地勾唇,“就是木柴燒剩的炭啊。”
這就是現代人的智慧,呵。
“那這布要是疊起,豈不是會暈開糊成一團,好比這裡。”他指上頭一處。
“我另外夾了一塊布,暈開的可能會低一點,至於這一團不是暈開,而是洪災過後的坍方處,這裡就是廣源縣南邊接連吞雲城西郊的撥雲山。那附近都塌了,現在路不知道通了沒。”
“連路都坍了?”
“坍的可不只是路,還有百姓。”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脫口道:“你這一趟來,不就是為了要處置吞雲的地方貪官?”
“我並沒有提過這事。”他微眯起眼,對她有所防備。
艾然愣了下,隨即煞有其事地掐指推算,再抬眼笑得淘氣。“我算得很准吧!”
魏召熒聞言,雙手環胸,對她的說詞其實有些懷疑,偏偏她又是個大師。
“難不成,你連是誰主導,又是如何行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試探地問。
“大人是要我算嗎?”她才不上當呢!
“若要你算,你真算得出?”
“也許。”有些話別說得太滿,才有後路可走。“是說,大人打算現在就跟我談咱們的合作事宜了?”
“到了吞雲再談也不遲。”她身上有太多謎,有時看似個粗野村姑,可是有時卻又精明得教他不得不防。
“也好。”她點點頭,再將地圖收回包袱裡,瞧見擱在最底的皇商令綼,遂道:“對了,等會進城,我要先到一個地方。”
“去哪?”
“去採買一些食材,不需要上等,但是份量得夠,畢竟是十幾個孩子要吃的,所以需要馬車幫忙載貨。”
“十幾個孩子?”
“今年洪災,死了不少人,有些孩子驟失雙親,我有個朋友便好心地將孩子撿回照料,除了照應生活起居,還教導他們讀書習字,可問題是這些花費並不少,她哪撐得下去?所以只要能做的,我就多少幫一點。”
“今年洪災如此嚴重?”
“嗯,死傷不計其數,充其是廣源縣和晉平縣。”她是沒親眼看到,數字都是聽人說的。想想也真是可怕,一個筆下隨意的記定,對作者而言純粹為了劇情鋪排,但當身歷其境時,又深覺這些設定真是不應該。
“廣源和晉平?”
“晉平縣在吞雲城北方,廣源則是在吞雲城的西北方。”以為他不清楚地形,她索性簡單帶過。“洪災由西往東而來,吞雲城裡也傳出災情,但比不上晉平和廣源,對了……聽說那兩縣之間有個村落,全村的人都不見了。”
“是嗎?”
“不過慶倖的是,並非所有的官都是貪官,還是有幾個清廉又一心為民的父母官。”說時,她臉上浮現欣慰的笑。
注視著她的笑意,他突然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怎樣的女子。“你說的是誰?”她時而無賴,時而無羞恥感,卻又可以為人解囊相助。
“廣源縣令邢去憂。”
“邢去憂?”
“嗯,我見過他兩次,一次是洪災過後,他到我爹娘住的村落勘災,還給了糧食,後來在這又遇過他一次,他總是四處奔波、事必躬親……真是讓人好感動。”
哪像吞雲知府壓根不當洪災是回事,沒派半個人查探災情,更別說在第一時間搶修道路、安置百姓……簡直就枉為父母官!
“聽起來你對他極為推崇。”他長睫微斂,眸底閃動著思量。
“大人,我對你也很推崇啊!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好好整頓吞雲城的!”那笑燦如旭日,眸底毫不掩飾的崇敬,像火般燒向他空洞許久的心,莫名激起陣陣悸動。
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
慶倖的是,前方及時傳來八賢的聲音,讓他沒去細想那莫名悸動,甚至解除處於語塞的窘態。
“艾大師,已經到城中心了,你到底要先買什麼?”
艾然趕忙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八賢,謝了,先停這兒就可以了。”說著,急急跳下馬車,鑽進一家米鋪。
“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八賢低聲咕噥著,瞥見主子也跟著下馬車,微詫地問:“大人,難不成你要陪她採買?”
“你忘了咱們南下是要做什麼?”他眉眼不抬道。
八賢兩道眉揚得高高的。他當然記得,此行是要查清楚物價是否被誇張哄抬,也看看吞雲知府是如何中牟取暴利,大膽地吞下朝廷撥下的賑災款項。
是說--“大人,你的耳朵怎麼紅紅的?”
魏召熒腳步頓了下,當沒聽到,重新邁步走進米鋪。
一進門,就見艾然站在櫃檯前和掌櫃不知道在爭論什麼。
“可是……我上個月來買時,明明一鬥才六十文錢,怎麼可能才過一個月就變成一鬥六百文錢?”這物價波動得會不會太快太大了?
六百文錢都半兩銀子了!
“價格要飆漲,我也沒法子。”掌櫃一臉無奈。“三月洪災,吞雲一帶的米糧全都泡湯,得從其他城鎮購買,這路途遙遠,又是山崩路毀,一趟路來回就得費上半月,而且還統一由知府配合買賣,這價格又不是咱們定的。”
“怎會這樣……”艾然咬唇道。
“聽說吞雲知府以公款向尋陽城調米,那些米難道沒送到底下的六縣?”
聞聲,艾然回頭才發現魏召熒也跟著她進米鋪了。
“有這事嗎?”掌櫃不解地問:“可我聽到的是,尋陽城去年稻米欠收,所以米價極高。”吞雲以產茶葉和礦產有名,而尋陽乃是大米倉,米價低廉,可是聽說去年夏天雨水不足,導至稻米欠收。
“那青稞呢?歐陽縣青稞栽種面積大,此次洪災影響不大,至少不影響青稞的價格。”
“知守貼了告示,說因為大雨加上沇水暴漲,吞雲的幾個栽區全被洪水給淹沒,無一倖免。”掌櫃倒是有問必答。“去年同期小麥,一鬥不過三十文錢,年前就漲到一百文錢,如今更是要一百五十文錢才買得到,咱們這家店鋪都快撐不下去了。”
“是嗎?”魏召熒垂斂長睫,在腦海中一一比對衛凡給他看過的帳冊。
他是朝廷內閣官員,更是皇上欽點的暗察史,職責為揪出中央和地方的貪官污吏,而皇商衛凡是皇上最倚重的左右手,由他旗下商行記載的各地糧價,為為第一手的消息,讓暗察史們查探其中原由。
如今掌櫃所說,跟衛凡給他看過的帳目毫無差別,可見確實有人在哄抬價格,如今遇到洪災,非但沒撒手,甚至還大發國難財。
“所以不是我賣貴,而是公定價格高居不下,聽說其他縣鎮的定價更高,直教百姓苦不堪言,大罵皇上為何至今未撥款賑災,更氣吞府大人至今未有作為。”瞧他像是外地來的,掌櫃才敢放膽數落。
“這……”聽至此,艾然忍不住歎氣。
唉,皇上也真是冤,這兒離京城那般遠,要是有人存心不將問題上報,又有誰可憐吞雲百姓的無助。不過,幸好有大人在,問題即將迎刃而解!
“艾然,想要要買多少米了?”感覺到她的目光,魏召熒淡聲口著。
“這個嘛……”想了下,她忍不住問掌櫃。“你瞧這米價可還會再漲?”
“肯定是會再漲的,你想想,今年三、四月都無法栽種,這一年一期的米沒著落,明年的米價肯定更嚇人。”掌櫃照實道。
“那就給我二十石米吧。”那幾個孩子正在成長期,吃掉的米肯定不少,再者,米價高居不下,尋掌百姓肯定更買不起,她多買些也好助人。
“二十石?我這所有的米湊一湊都不見得有二十石。”
“那就給我全部吧。”管他什麼米,可以吃的就是好米!
“二十石的米……要不少銀兩呀。”
“那個……不知道掌櫃識不識得這個?”她從包袱裡掏出皇商權杖。
掌櫃眯起眼,端詳著。“沒瞧過呀。”
“這樣啊……”她想了下。“那麻煩你先把米都紮好,待過來付銀兩給你。”
“你真給得起?那些米價格皆不同,一鬥六百文錢的還是最便宜的,算算至少也要一百二十兩銀子啊!”
“沒問題的,你把米紮好便是,我到錢莊提錢。”她揮了揮手,回頭拉著魏召熒,再認真不過道:“大人,我需要你的幫忙。”
瞪著她握著自己的手,魏召熒覺得該甩開,但不知怎地就是沒動手。“幫什麼忙?”
“陪我去錢莊。”
這是無比艱難的任務,要是不多帶個人,她真是踏不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