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失去的滋味】
從八賢口中得知耿府遭竊後,魏召熒便立刻趕來關心。
“於懷。”
一聽他的叫喚,正出神想事情的耿于懷徐緩抬眼。“召熒,你怎麼來了?”
“是他幹的吧?”打從邢去憂不知去向之後,他便要八賢在耿府駐府防範。
只是一但入夜,八賢隨他回府,耿府的護院戒備稍嫌鬆散,也難怪讓熟知耿府地形的邢去憂如識途老馬闖入。
“應該是。”不愧是多年好友,魏召熒這麼說耿於懷就知道他指的是誰、是何事,耿於懷拍了拍手,廳外丫鬟隨即備上茶水。
“除了弓箭外還有什麼?”魏召熒在他身旁落坐。
“……火藥粉。”耿家幾十年前便研發出一種在箭頭塞入火藥粉的箭矢,點上引信後,會在射出時爆炸,威力雖然比不上一般火藥,但在對陣時有這種武器,助益頗大。
“真是個狡猾之輩,已封城十天,至今還是找不到他的下落。”魏召熒頭痛地揉著額。“原以為布下天羅地網,要逮他形同甕中捉鼈,誰知道他會如此頑抗,甚至還到耿府偷取火藥粉和弓箭。”
“召熒,你要小心防備。”耿於懷面有擔憂。
“你才應該要小心才是。”東窗事發後,邢去憂必會認為於懷是牆頭草,拿他開刀。
“不,我之于他代表的頂多是一份背叛;但你對他而言,已是一份仇恨。”
“仇恨?他要是不做得天怒人怨,我又何必這麼做?”簡直是不知反省,邢去憂終究得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
“不,我曾聽他說,當年他是被戶部貪污案牽連變成替死鬼,才被貶來地方,而他認為是你參他的。”
“敢做就要敢當,他收下賄款時,就該料到有東窗事發的一天。”魏召熒歎了一口氣。“他是聰明的,可惜沒用在正途上。”
耿于懷默然不語,半晌才問:“你和八賢人都在這兒,那你府上可有布下人手?”如果他沒記錯,有的屯兵派往城北沇水岸邊,有的則分派到晉平縣去,如今留在召螢身邊的人手肯定不多,否則不會連八賢都得等地到耿府巡邏。
聞言,魏召熒黑眸閃動了下,喊道:“八賢,回府!”
艾然穿著關氏為她準備的天責色襦裙,坐在床邊發呆。
實在是太巧了!
雖說天下本就無奇不有,但是這種狀況也真的只能說太神奇了,話又說回來,難怪覺得故事愈來愈走樣,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她筆下的世界。
想通之後,她腦袋裡沒有爆發性的情緒,也沒有任何恐懼和失落,只是淡淡的平靜。
這也許是因為大人的關係。他在身旁,讓她毫無恐懼。
而且這麼一來……她驀地站起身,雙眼發亮!
她不是小三!她沒有喧兵奪主,成為故事中的小三!
今後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大人在一起,壓根不需要心虛內疚。
思及此,她如釋重負,再也不用背負著罪惡感。
正歡喜著,門外突然傳來類似石頭輕敲的聲音,她愣了下,朝那看去,天色陰霾,不見半個人影,但不過一會兒,又有同樣的聲響。
幾乎是不假思索,她起身推開了門,就見有石頭落在門邊,她環顧四周,卻不見半個人影,反倒是從對面小徑瞧見正端著晚膳走來的關氏。
“不是說了不能吹風嗎?”關氏低罵著。
被罵,她也不以為意,還想反正都被罵了,倒不如幫伯母端晚膳好了,總不能老是讓長輩服侍自己。
然而,才走了一步,咻的一聲伴隨著嗡嗡聲,然後是啪的一聲,她呆住,側眼望去,竟見一支箭就插入她剛所站位置的門板上。
這是怎樣?
“艾然,快跑!”目睹這一幕,關氏手上的木盤一丟就朝她奔來。
跑?她個田徑好手,跑起來肯定快,問題是她有點腿軟,她有點嚇到了……
“艾然!”
魏召熒的嗓音傳來,瞬間仿佛將力量注入她癱軟的腳上,她拔腿狂奔,身後立刻又落下箭矢,一支、兩支、三支……她跑得不夠快,又或射箭的人根本是在玩她,一開始放慢,後來就加快速度,像是要置她於死地,釘住了她的裙擺,急奔中她失去平衡,往前撲去,裙擺撕裂,膝蓋掛彩。
但是射箭之人似乎還沒打算放過她,淩厲的嗡嗡鳴響再度傳來時,她把自己蜷縮起來,放聲大喊,“大人!”
救命啊……別鬧了!這不是夢,不是遊戲,更不是書中故事,那箭要是射入身體會死人的好不好!
就在她怕得瑟縮不已時,一抹陰影落下,截去嗡嗡鳴響,然後她聽見他喊道:“八賢,中庭樓臺上!”
“是!”
她驚魂未定地抬眼望去,逆光中他高大威猛,面若桃花卻又威凜懾人。
“你沒事吧?”他徐緩蹲下,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她本來驚懼極了,但一被他摟進懷裡,才發現他竟比她還害怕。
他看似若無其事,可是他的心跳又急又重,身子微微顫著,就連呼吸也放得極輕,仿佛歷經了比她還驚悚的險境。
“大人,我沒事。”她嚇得淚都掛在眼角上,可卻被他的擔憂給逼回眸底。“就說我跑得很快吧!”
看她驚魂未定還在意他的感受,魏召熒不禁更加心疼。
“等等再話,先抱她進裡頭,先讓我看看她的腳。”關氏走近,輕咳了聲。
“伯母,你不要緊吧?”她急問。
剛剛看伯母朝她跑來,她嚇到心臟都要停了,更怕意外是發生在伯母身上。
“被他給攔著,還能有什麼事。”情急時刻,兒子將她攔下,護在身後,她心底暖著嘴上卻依然彆扭。“動作快點,魏大人,天曉得府裡還有什麼埋伏。”
魏召熒聞言,隨即將她打橫抱起,快步走進房內。關氏掀開她的裙擺,就見她膝蓋都摔傷了,流了不少血,可見這一撲摔得頗嚴重。
魏召熒不忍的別開眼,眉目冷凜著。
在關氏替她上藥時,她忍不住吃痛地哇哇叫著,“奇怪,我到底是得罪誰了……該不是廣源的秦老闆吧?不過是多訛了他幾兩銀子,有必要痛下殺手嗎?還是尋陽的邱掌櫃?可是犯不著跑這麼遠報仇吧?”
實在是太不符合投資報酬率,況且她雖然以神棍之姿騙了點錢,但也確實替他們解決了麻煩。
關氏皺眉。“你得罪了那麼多人?”
“呃,也不算得罪吧,反正那些人也不是什麼善心人士,多跟他們收點銀兩,是替他們佈施做功德,他們應該要感謝我。”她吃痛地微眯起眼。
魏召熒靜靜地聽著,滿心愧疚。
她壓根沒懷疑到他身上。邢去憂是針對他而來,所以蓄意傷他最看重的人。只是他也真的太不小心,沒料到狗急跳牆。
看來,這兒已經不適合讓艾然繼續待下去,要是因為她而傷到娘,以她的性子恐怕無法原諒自己。
“艾然,待會咱們到你義父母家一趟吧!”他尋思片刻道。
知府之死和邢去憂在逃,這些事發生後她正染病,所以並不知情,既是如此,那就隱瞞到底,免得教她心生恐懼。
趁著她出城時,他才能毫無砠礙地將這事給解決。
“咦?”這麼突然?
“這場瘟疫也不知道有無擴散出城,順便探探也好。”
在八賢回報沒逮到人後,魏召熒立刻帶著艾然出城。
雖然他把理由說得很漂亮,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
就算想確定城外是否有人染上瘟疫,也犯不著在她遇到暗算後便急著送她來吧?她心裡覺得不踏實,但想問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天色都暗了呢!”看著外頭的天色,她狀似漫不經心地道。
“是啊。”魏召熒橫過她身旁,放下車簾。“別吹風。”
“大人,你待會要在我義父母家過夜嗎?”輕拉著他的手,仿佛只要多靠近他一點,就可以驅散她心底的不安。
“不,你義父母那恐怕沒有多餘的房間給我睡。”
“我房間啊。”她說得理直氣壯。
魏召熒怔了下,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負責駕馬車的八賢已經忍不住道:“你就不能等到洞房花燭夜嗎?”
艾然一怔,意會後小臉緋紅。“你無恥!腦袋只裝了這些嗎?我只是想留大人過夜,你思想一定要這麼齷齪。”說得好像她在邀大人上床,傳出去能聽嗎?
“照你那說法,就是這麼齷齪。”
艾然倒抽口氣。這傢伙,太久沒調戲他,他忘了誰才是老大是不是?“哼,對一個腦袋簡單,四肢也不發達的人說再多都是白搭。”
“你說誰?”
“看誰回我話嘍!”她聳聳肩。想跟她鬥,再去修煉個五百年吧!
“你!”兩次讓邢去憂給溜了,已經在他心底形成無法抹滅的傷,偏偏這妖孽還要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夠了,八賢。”魏召熒淡聲阻止。
瞧她能和八賢抬杠,代表她身體確實是恢復差不多了,但再說下去,萬一八賢一時口快,將城裡的消息都給道出,就怕到時候她不肯留在城外了。
八賢悶著氣,故意加快馬車的速度,報一點老鼠冤。
他的惡作劇整得艾然東倒西歪,頭都快要暈了,但還沒罵出口,她已經被一個溫柔的懷抱給穩住,於是她很自然地往他肩頭靠去。
魏召熒瞬間僵硬起來,俊顏赧然。
“大人,你什麼時候才要來接我回去?”打從認識他後,一路相伴,他們幾乎是晨昏共度的,如今要暫時別離,她有點抗拒。
“約莫三、五天吧!”
“這麼久……”
“很快的。”待將邢去憂逮住,也將城裡瘟疫控制住,他才敢讓她回到城裡。
艾然沒再開口,只是疑惑他的做法。
不一會兒到了她義父母家門口,魏召熒牽著她一道下車,她突然指著天空。
“大人,今天又是滿月耶!”
他抬眼望去,果真瞧見一輪明月掛在天際,一如她給他的柔和感覺。
“艾然,你回來了。”
有人喚著,她回頭親熱喊道:“爹。”
“用過晚膳沒?”林老伯面露笑容。
“用過了。”
“那真是可惜了,你娘今日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炙燒魚呢!”
“沒關係,我可以再吃一點。”儘管食欲不怎麼好,但可以勉強再塞一點。
魏召熒緩緩回頭,不知怎地,總覺得有哪兒不尋常。
這位老伯看似熱情,但卻像壓根沒發現艾然瘦了一圈,而且上次到來時,他待艾然的態度稍嫌冷漠,怎會今兒個如此慇勤?
甚至還準備了她愛吃的菜,仿佛早知道她會回來……
“大人。”八賢跳下馬車前座走來。
“嗯?”
“有股刺鼻的味道。”
魏召熒聞言,嗅著風中夾雜的氣味,那味道極淡,微微刺鼻,“火藥粉?”
“很像。”
他神色微凜,想起艾然提過邢去憂曾到這兒賑災!
“該死!”他低咒了聲。
他竟把這事給忘了,但是邢去憂先前還在城裡,如今就來到這,時間上有些兜不攏,無論如何,艾然的義父反應有些古怪,不得不防。
暫時打消先回城裡的念頭,魏召熒跟著進屋,觀察著艾然的義父母反應,最終決定留下過夜,但卻不是住在她房裡,而是在馬車上。
而在用過膳後,艾然不知是大病初愈還是怎地,隨即沉睡入夢。
待林家燭火一滅,他便和八賢去尋找氣味來源,繞到屋突然聽到細微的對話聲--
“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橫豎她跟咱們非親非故,只要點上這麼一把火,咱們能拿著錢到城裡過好日子。”
“可是……”
“你該不會和那丫頭真有了母女情?哼,一個來歷不明的老姑娘,莫名認爹娘,這根本就有問題,沒必要同情她。”
聽至此,魏召熒手微使勁,便將那竹窗給推落,嚇得房內兩老驚站起身,錯愕地瞪著他。
他目光落在林老伯手瓶,眉頭緊擰著。
“為何這麼做?”他問。
“不知道魏大人的意思是?”
“還想狡辯?”他好替她不值。
在廣源縣時,她特地挑了兩匹布,說是要給爹娘的,買了最好的米,也說要給爹娘,走到哪看到啥,都記著要替爹娘備上一份,可她的爹娘卻是這樣待她的……就算來歷不明,就算毫無瓜葛,可總是相處一段時日,他怎能如此狠心無情?
為了一筆錢就要置她於死地,要是她知道此事,心裡該有多痛?
她比誰都渴望爹娘,可是他們卻心狠手辣至此……不需要追問是誰要他這麼做,他心裡已經有底了。
林老伯嚇得往後一退,手一抖,手中姿瓶掉落在地碎裂開來,散了一地粉末,有些飄到床邊燭火,瞬間爆開火焰,蔓延到碎片附近,發出轟然巨響,火舌竄起,伴隨著林氏夫婦的慘叫聲。
魏召熒本能的要救人,可方才林氏夫婦的狠毒話語令他的動作僵了一下,這片刻猶豫,便已來不及了,火焰吞噬了屋內的一切。
他急忙退開,繞到另一頭將艾然抱出。
火藥粉燃起的火勢極為猛烈,眨眼就能燒毀整間茅屋,而他沒有多餘心思去管那對夫婦。
那般喪盡天良,他們豈不是死有餘辜?
但才抱著艾然上馬車,火勢引起附近百姓察覺,陣陣吆喝聲教艾然驀地轉醒。
“發生什麼事了?”她睡眼惺忪地問他,突然瞥見外頭火光燦亮,仔細看去,那置身火海中的竟是她義父母的茅屋。
“著火了,趕緊救火!”
外頭有人喊著,有人提著桶子到井邊汲水。
“大人!”她緊抓著他。“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爹娘呢?”
魏召熒緊抿著嘴,不敢道出實情。
“大人?”她不解地看著他,用力地推著他。“走開,我要下去,我要救我爹娘!”
“利去,來不及了!”他趕忙拉住她。
她橫眼瞪去。“說什麼來不及?還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只要肯做一定都來得及!
“我抱你出來,已經來不及再回去救他們。”
“你為什麼不救?可以救我,一定來得及救他們,就算不救,也應該要找人滅米才是!”她吼道,不知打哪來的蠻力竟將他推出馬車,隨即自己跳下馬車,加入滅火的陣容。
“大人,你為何不跟她說?”八賢氣惱不已。
“不准說。”
夜色中,眾人忙於救火,然而火勢早已一發不可收拾,風助長著火焰,燒得如此妖野,如此觸目驚心。
漫天大火在艾然面前化為點點星火,梁落牆倒,早已辨不識不出它原本的模樣。
艾然跪坐在燒毀的房前,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嗓音像被悲傷梗在喉口,一併堵住她的心,教她喘不過氣。
“你別傷心。”魏召熒走到身後,想要將她扶起。
“別傷心?”她啞聲喃著。
安慰人的一句話,可是此刻聽來卻是刺耳得要命!
“艾然……”
“你要我怎麼不傷心,他們是我的爹娘,就算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可是他們是我來到這兒之後,第一個對我伸出援手,第一個給我一口飯吃的人……就像爹娘,就像爹娘……”她難忍悲痛。“可是沒有了,再沒有人會像娘那樣摸摸我的頭,告訴我不要緊,告訴我不要怕,沒有了……”
心裡仿佛被刀子剮著,痛得她發顫,痛得她失去理智,痛得她向來不輕易滑落的淚水徹底決堤。
“有我,你有我。”他緊緊地摟住她,像是要分擔她的悲傷,儘管他很清楚為那對夫婦傷悲根本不值得。
“不一樣……”她聲淚俱下地喊著。“不一樣啊,大人!我想要爹娘已經太久太久了,我想要的是屬於我的親人,他們就是我的親人,你到底懂不懂……你為什麼不救他們?”
魏召熒抽緊下顎,雙手輕告著她的肩頭。
“大人……你為什麼不救他們?為什麼不救?!他們兩個老人家,沒有子嗣,相依為命,他們、他們不該落得這個結果,你明明發現火災,你可以救的!”她不懂,不能理解。
她愛他,所以一併喜歡他的母親,可為何他沒有用同樣的心對待她爹娘?他不會不知道她有多渴望得到爹娘!
明明來得及的,為什麼不救?!
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為什麼?!
魏召熒一逕沉默。他所知道的,一旦說出口,只是再傷她一回罷了。
“還是我曾快人快語傷過你,所以你現在是加倍地還給我?”
“你說什麼?”他微愕。
“大人,我現在懂了,我懂得失去的感受了!”她曾經雲淡風輕地勸他釋懷,可痛失至親,豈是這般容易忙懷?“我已經懂了……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爹娘還給我?!”
魏召熒狠攬濃眉,任由她在懷裡哭喊拉扯,直到她倦了累了,倒在他的懷裡。
“大人。”八賢單膝跪在他身旁。“艾姑娘只是一時難以接受這種結果,失去理智罷了,大人別放在心上。”
魏召熒垂眼,輕撫著她的發,看向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的茅屋。
如此結果,他壓根不疼惜,只是艾然的傷悲卻是他無力負荷的。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認為總好過被她發現,她的義父母為了錢欲置她於死地。
喉嚨好痛,眼睛好澀。艾然緩緩地張開眼,熟悉的床頂,讓她一眼就認出這裡是魏府。但眼一張開,淚水又馬上淌落。
痛像是鏤在體內深處,只在哭累入睡後短暫遺忘,一旦張開雙眼,又那般鮮明地拉扯著她的心。
原來,失去竟是如此的痛,哪怕只有幾個月的感情,一旦認定了,就是她的親人、她的爹娘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昨晚的大火仿佛還在她胸口蔓延,燒得她難捱,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大人竟然……她突然一頓,想起昨晚對他的指責。
翻坐起身,她用力地抹去淚水。
不對,昨晚是在遷怒,對大人而言太不公平了,她必須向他道歉才行。
想了想,她起身外出。
天色看起來接近中午,豔陽好刺眼,而門外竟有屯兵守著,她不禁愣了下。
“大人有令,艾姑娘不得外出。”屯兵如是表示。
“大人在哪?”
“中庭的涼亭內。”
“我要找他。”說著,逕自往前走去。
除了跟他道歉外,她還要把事情問清楚。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為何要派人守在她門外?
“可是……”
“你們可以跟著我。”
聞言,兩名屯兵對看一眼,快步跟上。
艾然循著小徑走去,林木扶疏間,可見涼亭內坐著幾個人,不知道在談論什麼,傳來斷續又刻意壓低的嗓音。
“你沒設法嗎?”
“我根本就沒必要救他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你有意迎艾姑娘為妻,豈能對她的父母見死不救?”關氏板起臉,不敢相信兒子會惡劣至此。
“就算時光倒轉,我的決定一樣不會改變。”
“你!”
“大人,你為何……”
“八賢,閉嘴!”魏召熒沈聲低斥,隨即壓低聲音道:“現在不管怎樣,要馬上將艾然送走才成。”
坐在他身旁的耿於懷沉吟道:“召熒,我倒覺得不需要急於一時,留下艾然,說不定可以利用她……”
“我說了,把她送走。”魏召熒目色冷冽。“於懷,麻煩你了。”
“何必麻煩他?”裹著嘲弄笑意的冷嗓教魏召熒驚詫望去,就見艾然自樹叢後走出。
“艾然……”
“我有腳,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任何人送。”她朝亭內的人一鞠躬。“這段時間,麻煩各位了,我不再叨擾。”
話落,她轉頭就走,態度決絕毫不戀棧。
“艾然!”魏召熒起身,飛步將她攔住,但才握住她的手就被她狠狠甩開。
“還留我做什麼?你不是要我走嗎?”她聲嘶力竭地吼道,硬是忍住在眸底打轉的淚。“還是你決定聽從耿爺的建議,利用我再做其他事?”
他不值得她為他掉一滴淚!
“我沒有!”
“沒有?那我剛剛聽到的是什麼?”她悲痛到極限,反而笑了。“魏大人敢做不敢當嗎?”
如今回想,種種跡象早就顯示他是有意利用她做什麼,否則他這樣淡漠、不喜與人打交道的性子,豈會那般良善地邀一道回吞雲?
尤其是官宴……雖然不懂他的用意,但如此一來,晚兒個有人要暗殺她,不就合理了?她沒跟誰有深仇大恨,不會有人狠心地想要她的命!可如果事關那些官員,那就難說了。
“一開始我確實是這麼打算,可是後來……”
“你還是讓我去了官宴。”
魏召熒真是百口莫辯,而耿於懷想幫他說話,又怕火會燒到自己身上來。
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怕艾然氣頭上會將他對召熒的心意說出。
“也正因如此,晚晚才會有人想要我的命,對不對?”她笑得淒惻。因為心動了、愛昏頭了,所以有些事明明有跡可尋,她不曾懷疑過,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直到如今回想,才發現他竟是如此可怕。“你從沒跟我提起那些官員的事,你是故意不讓我有所防備,又不讓人保護我,你就是要我當餌,壓根不管我的死活……”
“……你是這麼認為的?”他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但就算利用我也好,不管我的死活也罷,是我自願幫你,有什麼後果本就該讓我自己承擔,我沒有怪人的權利,可是……你為什麼要說,就算時光倒轉,你的決定還是不會改變?”
傷她最深的是這句話,是他對她義父母的薄情寡義……這意謂著,他確實有機會可以救,可是他卻放棄了,而且還這般冷酷無情就像認為他們該死一樣。
魏召熒有口難言。
“至少告訴我為什麼吧……”她還記得他待她的好,記得她染瘟疫初醒時,他眼裡的擔憂。
那不會是假的,她寧可相信他對她有感情。就算在他的心底辦案比她重要,功名勝過一切,那她也認了,但是為何他不願救她的義父母?
“待會於懷會送你到尋陽城,安置好你,過陣子我再去找你。”魏召熒沉默半晌隻這麼道。
她瞠圓水眸,不敢相信他竟避開問題,只打算安排她的去處。“你怎會以為我還會任你擺佈?大人,見死不救跟動手殺人沒兩樣,就算律法不能審判制裁你,但你對得起良心嗎?就算你可以,我不行……我沒有辦法和這樣的你在一起。”
心底的罪惡感幾乎將她壓垮,她豈還有可能和他相守?
“艾然……”他探手想輕觸她,卻被她再次撥開。
“我會走的,馬上。”話落,她不再留戀地轉身回房。
換下身上的衣裳,穿回她一開始所穿的青衫,將皇商權杖系在腰帶上,再將長髮束起。她是這麼來,就這麼走,屬於他的東西,她一樣也不帶走。
門一開,魏召熒就在門外,擋住她的去路。
“不是要我走嗎?”
“我會去找你,你要等我。”他啞聲道。
她沒有回答,淡漠地推開他,走過耿於懷身旁。
耿於懷以眼神問著魏召熒,他轉點頭,耿於懷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隨著艾然一道離開。
耿府馬車就停在魏府外,但欲上馬車之前,耿於懷瞥了眼負責駕馬的車夫,想了下,對著魏府門房道:“跟你家大人說,這一路往北,艾姑娘去與不去,我很擔憂,請他自己省思。”
門房點頭,等著兩人上了馬車離去後,隨即進府通報,將耿於懷所說一字不差地轉達,魏召熒聞言魅眸圓瞠。
“大人,有問題?”
“備馬!”話落,人已經起身。“傳令,所有屯兵前往城北沇水截斷口。”
亭外兩名屯兵得令立刻前往通報,而八賢疾步跟在他左右,一頭霧水地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艾然被邢去憂帶走了!”這是他和於懷二十多年的默契,於懷字字句句充滿警造和求救意味。“於懷提到的去與不去,很是擔憂,指的就是邢去憂!而且要前往尋陽城,該是往城東,怎會是往北?那北方指的必是城北的沇水截斷口!”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