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四方台起
兩儀宗,取義自“太極生兩儀”,所以陰陽兩儀就地相生,便玄奧了起來。
這兩儀宗在北山排行第二,不想也有如此深厚的底蘊,這一下想起東山的吹雪樓、點蒼門和當初的正氣宗,甚至是現在的天海山,唐時都有一種那些都是兒戲的感覺。
雖然一點也不想承認,可是這兩儀宗的氣象,确非别處能比。
東山乃是四山之中最弱的,而北山卻是第一。
祝恒看了這北山的氣象,也不由得歎了一聲:“果真是不一樣的……”
周雍沒說話,唐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聳肩,道:“南山若是能連勝六甲子,如今氣象萬千的會是南山。”
這話是大實話,隻不過一般來說有點不招人待見而已。
隻是衆人都知道北山才是他們最大的對手,現在不能就在這裏短了氣勢。
周雍笑了一聲,“還是唐師弟看得明白,這一次……總該是要變一變的。”
他們被安排到了東北角的三個院落裏面,距離四方台會開始還有半個月,唐時他們在這裏休息了一下熟悉了環境之中,便有兩儀宗的人帶他們出去見識北山的風情。
傳說之中的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隻不過是這邊的人比較直接一些,也就是那民風剽悍之說。女子們在路上看到男人們也不會害羞,男男女女走在一起,服飾也跟他們這邊的略有區别,在鑲邊上有一些很奇特的回紋,或者顔色很是豔麗。
孟州告訴他們,顔色豔麗才是尋常事,若是服飾不豔麗的多半是很久以前從别的地方遷移過來的門派。
唐時就好奇了:“貴門的衣飾,似乎一點也不豔麗。”
孟州道:“本門創立由來已久,不過卻是從别處遷移而來的。不過涉及本門秘辛——”
下面的話不用說,衆人是不會問的。
在距離兩儀宗三十裏外的地方,有一座城池,便是修士聚集之所了,唐時他們前前後後地跟着走,除了有些風物不一樣之外,其實整個大陸的情況都差不多。
唐時是所有人當中唯一足迹遍布四山的人,他從東山而來,又在南山安定下來,最後因爲參加四方台會從西山而過,四方台會卻是在南山。天隼浮島和小自在天他也去過了,似乎唯一還沒去過的便是蓬萊仙島和大荒了。
一開始還是孟州在說一些,可是當話題不知道爲什麽偏移到小荒四山之間的對比的時候,唐時卻反客爲主了,他本着自己那賤人風度,說話也帶着幾分诙諧,偶爾一提自己在幾山之間的見聞,還因爲當初窩在小自在天看過不少的東西,所以對比起别人來算是見識比較廣博。
在外人的面前,唐時還是個很正經的人,說着說着,孟州忽然道:“唐師弟似乎去過很多地方。”
唐時遠目:“走到哪個地方哪個地方倒黴,去過的地方自然多。”
因爲沒到一個地方都會被趕出來的嘛……
現在的孟州還沒體會到唐時這句話的威力,隻以爲他是在開玩笑,唐時很内涵地笑了笑,沒說話了。
走在前面的師兄弟們忽然之間就“……”了。
北山乃至于四方台會的史詩級災難,這個時候還沒開始呢。
唐時自己也不知道他會在這裏攪出怎樣的一灘水來,反正現在大家隻是閑聊,控制着度也就好了。
在孟州的印象之中,唐時看上去還比較穩重,人也比較正經,隻是他老覺得有什麽地方怪怪的,可又說不上是哪裏,等到四方台會結束了,孟州其實才回過味兒來。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現在衆人轉了一圈,孟州給他們說了一些消息,之後忽然摸出了一枚通訊的玉簡,隻掐着看了一眼便道:“東山的道友們也到了,是靠東的無極門負責接待他們的。”
唐時眉頭一挑,忽然就好奇了起來,在他離開東山的時候,點蒼門也就洛遠蒼一個金丹期,十年時間裏能夠培育出多少人來?還有吹雪樓和天海山,實力似乎太弱,根本不夠看。無極門乃是北山第一流,去接待他們——不知道尹吹雪會作何感想?
尹吹雪跟唐時,那是老仇人了,當下聽見說仇家來了,他就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勾唇。
當初實力不如尹吹雪,并不代表現在不如,唐時的本事也在漲,當初在小荒十八境能搶他一半劍冢,回頭也能搶回來。他得合計合計,怎麽才能坑死這老對手……
仇怨都是慢慢結下來的,尹吹雪身上藏着的秘密很多,可是唐時覺得——相比起尹吹雪身上的秘密,他更想要那一把吹雪劍。
東山的人是在南山之後到的,直到唐時進行小閉關之前,也沒聽說西山的人到了。
眼看着四方台會便要開始,唐時等人陸續進行靜心的修煉。
這個時候更要緊的是能夠沉下來,不能浮躁,隻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在十五天之後,唐時結束了自己的小閉關推開門的一刹那,便見兩儀宗天際之上祥雲蓋頂,金光閃動,竟然是有人結丹了。
他一怔,忽然看到自己右手邊第三間屋子,便瞧見應雨站在那門前,忽然之間跑開了。
結丹的人是歐陽俊,這樣的事情以前還真的沒有發生過,兩儀宗的人都震驚了——這一次洗墨閣的陣容竟然立刻就變成了最高的配置,全金丹!
一支隊伍全是金丹期的修士!
便是百煉堂他們那邊也隻有四個金丹期,陽明門稍多一些有五個,如今洗墨閣來扛鼎,忽然就成爲了相當理所當然的事情。
今日便是出發的時候,白钰上去錘了歐陽俊一陣,便哈哈一笑,道:“好小子,厲害,厲害!”
應雨也難得地拉着歐陽俊的袖子彎着唇角笑。
衆人都去恭賀歐陽俊,唐時這邊卻眯着眼睛看應雨,他老覺得這事兒跟應雨有關系,不過也說不出是爲什麽,不過歐陽俊突破是好事,四方台會在即,唐時也不願意去多想。
孟州這個時候來到了他們的院落前面,便邀他們一起去四方台會的會址。
四方台并不在整個北山的最中間,而在北山與大荒交界線中點的附近。
據說四方台并不是一直在那裏的,隻有四方台會開始的時候才會從地上冒出來,到四方台會有了結果之後,就會自動地下去,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也不知道,這些秘密似乎是大荒的人掌握着的。
一路繼續往東南走,唐時他們接近着會址。
從不少的小門派旁邊走過去,很少有人說話,興許心中都有些激動吧?
四方台會的會址,在削平的一座高山之上,山名“獨尊”,卻不知道是被哪一位大能修士攔腰截斷,于是留出山上一塊巨大的平台,便像是一座圓台,周圍有九山環抱,卻獨獨中間這一座山被截斷了山峰,隻有光滑平整的高台。
唐時一見這大氣的手筆便有些咋舌,“這……”
“相傳這是三百年前橫劍派大能修士蕭橫道的傑作,與獨尊山下頓悟之時,便起身一劍,将這山頭削下,成了這獨尊台——蕭橫道便是在此處渡劫,如今乃是大荒劍閣閣主。”
這是唐時從旁人口中聽到的第二個大荒閣的名字——
蕭橫道,劍閣閣主。
他忽然好奇道:“如今橫劍派乃是北山第三,卻不知這無極門與貴門又有什麽厲害人物?”
這一點,孟州倒是知道一些,也不是什麽秘密,這個時候說一說也是好的,便道:“無極門有一位極厲害的人物,乃是大荒逆閣閣主。這一閣有些邪門,聽說在大荒道修八閣之中頗爲另類。”
天地無極,與兩儀太極……
這無極門與兩儀宗,怕是總有一些恩怨在的。
唐時看孟州忽然像是想到什麽,不說話了,便不再多問。
被截去之後的獨尊山僅高二百丈,而周圍的群山卻都是千丈高,直插雲霄,氣勢磅礴,他們便從山間走道穿過,到了這獨尊山下。
獨尊山取的是“唯我獨尊”之意,乃是圓台基座,周圍九座山便隔出了十個山間夾道,如今他們從夾道進來,便已經能夠看到獨尊山了,隻不過此刻吸引了他們注意力的還不是獨尊山。
在夾道的盡頭,乃是一大塊圓形的平整石闆,如今他們走過去,便見那石闆上亮起了一陣白光,而後便有镌刻的字迹顯現出來。
衆人定睛看去,卻是四方台會的相關事項。
四方台會,甲子爲期。
四方台現,則四方台會開;四方台隐,則四方台會終。
大荒以個人戰遴選新血,小荒以諸山團戰排定位次,不得更改。
則一:篡改本镌刻字迹者,殺無赦;
則二:決戰生死,各憑天命,會後尋仇者,殺無赦;
則三:敢有對四方台不敬者,殺無赦!
本屆四方台會:
四方者:北山、南山、西山、東山。
北山:無極門、兩儀宗、橫劍派;座首:成書。
南山:陽明門、百煉堂、洗墨閣;座首:唐時。
西山:大道門、萬徑門、小梵宗;座首:泓覺。
東山:吹雪樓、天海山、點蒼門;座首:尹吹雪。
下附各門參與人員名單若幹。
唐時在看到那一連串的“殺無赦”的時候,便隻覺得那字迹之中的殺機已經透了出來,仿佛能看到這人落字時候的猙獰殺意,過了許久才能平靜下來——在看到東山座首爲尹吹雪的時候,他沒有半分的驚訝,除了尹吹雪,東山座首再無第二人選了。
一掃東山的名單,泰半是不認得的。
吹雪樓認識的也就是一個尹吹雪,點蒼門認得一個洛遠蒼,天海山卻是最多的,以秦溪爲首,竟然有在正氣宗覆滅之後回歸了天海山的唐婉,還有當初與唐時在菜園一起辛苦勞作的邱艾乾,熟人也就這些了,旁的唐時也沒怎麽關注了。
下面還镌刻着一些内容,不過都是更細小的規則了,字迹不大。
東南西北四小荒山,以獨尊台下東南西北四山位置次進,不得改道。
獨尊台一戰抽簽由大荒道閣第七層層主清遠主持,四方台二戰抽簽由大荒逆閣第八層層主章血塵主持,總閣長老會天算長老控監全局。
本屆大荒吸納名額:
大荒道修:藏閣二;逆閣一;道閣三。
大荒妖修:無。
大荒魔修:陰閣一。
觀戰督會人:
大荒道修:藏閣第八層層主湯涯、丹閣第六層層主熄風、逆閣第七層層主天禦、道閣第三層層主空虛。
大荒妖修:浮閣第一層層主巫譽。
大荒魔修:陰閣第一層層主常遠。
“……”
因爲四方台會的隐秘和神秘性,這些規則在最開始的時候,衆人隻是知道一些的,卻從來不知道妖修和魔修也是會參與到其中的,最重要的是——大荒十二閣都是可以給出四方台會之後的吸納新血名額的。
湯涯當初跟唐時說,藏閣給了兩個名額,如今從這镌刻的細則上看是完全沒有差錯的,甚至湯涯竟然也是四方台會的觀戰者,在這個細則上将他們稱之爲“督會人”,而且但凡是提供了吸納名額的大荒閣都派了人來看,估計是爲了吸納到合适的人。
隻是……竟然會有大荒魔修之中的一閣出了一個名額,這倒是奇怪了。
光是從這石闆的細則上,唐時那靈光的腦瓜子就能推測出很多不一樣的東西來。
原本以爲仙佛妖魔四修的關系,定然是水火不容,可是在這裏卻能夠看到妖修魔修也能夠參與到道門的四方台會來,這根本不符合常理——甚至妖修魔修也能從這四方台會之中吸納新血,這根本就是完全摧毀衆人三觀的一塊闆子。
之前所有的認識在這一塊小小的闆子面前,忽然被推翻了個幹幹淨淨。
唐時又想到了當初小自在天跟天隼浮島之間的關系。
這觀戰督會人之中,妖修那一邊的“巫譽”,讓他想到了當初天隼浮島上的鷹族,忽然擡手一按自己的眉心,那隐藏了許久的戾氣便這樣悄然冒了出來。
總覺得這什麽巫譽,是沖着自己來的。
當初那些争戰都是難以避免的,唐時在某些時候特别貪生怕死,可是某些時候又特别悍不畏死。說得罪什麽天隼浮島,唐時一點也沒感覺,人生在世哪裏能讓人人都喜歡?有幾個仇人那才是正常的……
仇恨唐時的人會繼續仇恨他,但是唐時的人生不會因爲仇恨他的人而改變。
本質上,他還是那走極端又我行我素的賤人。
眼神一閃,那眼底的暗光又隐去了,唐時對孟州道:“我南山的進出通道與北山正好相對,便在此地分開吧。”
孟州拱手道:“那便别過。”
“獨尊台見。”唐時也拱手。
獨尊台上見,再見面,那他們便都是對手了。
在各自背過身去的那一刹那,所有人身上都爆發出一股戰意,我輩修士,此戰何懼?
唐時手掌之間翻湧着墨氣,不過很快便壓下去了。
獨尊山上草木稀少,上面的岩石都似乎是血紅色的,唐時便從這山上感覺出了一種濃重的煞氣,可又有一種滄桑的感覺。
無數前人便在這山上一戰,那削平了的獨尊台。
唯我獨尊,何其霸道,又何其豪氣幹雲?
唐時低了頭走路,便順着這獨尊台下面的圓弧形走道,來到了一處山道前。
這一條道,隻有一丈寬,卻從他們所在的山腳下,直直地平鋪到了最頂上。
唐時與祝恒、周雍等人對望了一眼,便直接走到了最前面,由他最先上去。
這種感覺很容易讓唐時聯想到小荒十八境的時候,當真是兩種待遇——實力決定一切,所以一切無話可說。
三百餘丈長的山道台階,對唐時等人來說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不過片刻功夫便已經到了獨尊台邊。
整個平台方圓有三百丈,極其寬闊,一眼望去隻覺得對面的人極其渺小。
唐時他們在南, 北山三門在北,幾乎是同時上來的。
遠遠地,唐時能夠看到那邊的人已經不僅僅是兩儀宗的七個了,想必他們已經在對面會合,乃是足足的二十一人,站在最前面的乃是一個手無寸鐵的白袍人,雙眉如劍,卻是表情溫和,有一種難言的書卷氣。若不是這人一雙眉太過硬挺,給人一種銳不可當的感覺,唐時興許會以爲這人乃是書生。
這想必便是北山的座首成書了。
隻是那夏妄,隔得太遠還沒能認出來。
“這地上是什麽……”
歐陽俊忽然奇低聲問了一句,手一指他們腳下的地面,便見有無數的血紅色爲光點聚集而來,很快在他們腳底下的地面下凝聚出什麽來。
衆人都順着看了下去,這些血紅色的痕迹竟然凝聚到了一起,變成了很古拙的篆字——
是他們的名字。
唐時的名字與别人的不同,乃是血紅色的外面加了一道金色的邊框,這名字便在他腳下,他試着走動了一下,不想這名字便随着他的走動而消失,卻在他稍有停駐之時便立刻跟上顯示出來。
所有人的都是這樣,唐時心說這玩意兒竟然還很先進,看一眼自己的不同于别人的,便知道這是座首的福利了。
隻是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什麽用處。
此刻隻來了他們兩山,不過沒過一會兒,東山的人便已經到了。
尹吹雪等人早在看到那邊石闆上刻着的細則的時候,便已經知道唐時是南山的座首了。
遠遠地,才一上來,尹吹雪便看向了唐時,唐時扯起唇角一笑,毫無意義地這麽回視了一眼,倒是秦溪看似很友善地跟唐時揮了揮,而洛遠蒼則是點頭緻意。
唐時在東山認識的人當真是不少,不管是南山還是北山的人,雖然聽說得多,不過見到這樣相關的場景還是第一次的。
認識的人多,仇人也多。
唐時在東山那邊看到了眼底帶着不善的唐婉,也看到了昔日的邱艾乾,隻不過時過境遷,卻已經完全沒有當年的心境了。
這邊許多人都盤坐了下來,周圍的九座大山之上,似乎也多了許許多多的人,周圍的修士都來了,隻是獨尊山是嚴禁他們進入的,隻能在周圍的山上圍觀,不少的人禦劍站在半空之中,看着四方台這邊。
西山的人還沒怎麽到,已經到了的諸人則是盤坐原地,調息整合狀态。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出現在周圍九座山峰的山腳處山腰上,或者是落在突兀的石台上,或者是直接踩在了樹梢上。
南山三門的長老們這個時候也已經安排好了門内的事情,有一部分跟着來了。
蘇杭道和晏回聲此刻跟便直接落在了山腰處一個平台上,百煉堂的赤炎道長也在,衆人寒暄了一陣,便道:“不知道今年會是個什麽結果。”
“你看那西山的人,現在才上去。”
“東山那邊的實力……似乎比往年要強?”
“天海山的還算是正常,四個金丹期修士,可是……那點蒼門不是據說隻有洛遠蒼一個嗎?怎麽我看到了三個……”
“邪門兒了……”
“嘿,快看歐陽俊那小子,竟然已經結丹了!”晏回聲忽然之間發現了,便哈哈大笑起來,頗爲得意。
他們這一邊選擇的位置是比較近的,因爲是各大門派早就占好了的位置,也沒人敢來搶地盤。
看到南山的人在這邊,北山這邊無極門的掌門秋曲元便帶着人過來了,遠遠地便朝着明陽門的天陽道長一拱手:“天陽道友多年不見,還算康健啊。”
這兩人是老對頭了,當下便聽天陽朗聲一笑:“今次你北山也算是陣容強大啊。”
夏妄沒能成爲座首固然是衆人意料之外,不過畢竟在情理之中,成書畢竟是劍修,劍修一向都是攻擊力最強大的一種道修門類,所以成書當座首,其實也是衆望所歸的。
秋曲元乃是無極門掌門,愛極了自己那弟子夏妄,如今沒有座首的位置也不不打緊,夏妄肯定能入大荒的。不過,這一甲子的南山,也是異常強大,尤其是蘇杭道這一家的——竟然全部是金丹期,金丹後期就有三個,可怕至極。
雖然洗墨閣的戰力普遍不高,可是在重新突破結丹之後,杜霜天的修煉速度猛增,早已經是金丹後期了,而後便是白钰,白钰之前的修爲一直是洗墨閣的第一,這個時候其實也沒怎麽掉下來,境界上也達到了金丹後期,更不用說還有一個奇葩的座首唐時。
如今的蘇杭道可以說是揚眉吐氣了,隻不過南山的勝負也不會看唐時一人,在沒有出結果之前,蘇杭道準備這樣一隻憋着。仇恨拉多了也不好了……
周圍的人多了起來,甚至還有早爲了看四方台會而長途跋涉來的人。
整個四方台會持續的時間很長,因爲修士們的修爲都不低,乃是一場一場舉行的——畢竟整個四方台會的目的,其實還是溝通聯絡小荒四山的感情,其次才是爲大荒挑選新的合适的人。
四方台會的總共參加人數是八十四人,每山有二十一人,按理說這樣的人數是不好排定怎麽進行對戰的,八十四人若是兩兩對戰就會出現剩餘人數是單數的情況——不過這畢竟是實戰比試,并且規則早說了,生死有命,死在這獨尊台上的人也不少。
所以在對戰之中,總有人會折損,完全按照預定軌迹進行的對戰安排是不可能的,大荒之中派來的主持者便是要根據這樣的随機情況來做出随機的調整的。
西山的人終于到了,那大道門和萬徑門沒有什麽出衆的地方,反倒是後面小梵宗的一群和尚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唐時砸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了一眼,又重新收了回來。
此刻人已經到齊,以低下去的獨尊山台爲中心,周圍聚集了無數的人,六十年一次的盛會,吸引了這大陸之上無數向道的修士,說不定大荒之中也有人潛出來觀看。
日近正午,在影子沒有偏斜的時候,整個獨尊台的最中心,卻閃現了一陣光芒,而後便見一個複雜玄奧的陣法出現,緊接着便出現了一個老道的身影。
四方台會控監全局的乃是大荒總閣長老會的天算長老,此人看上去瘦小精悍,卻與普通人無異,看不出有任何修爲高深的迹象,隻是一雙眼睛似乎已經是看破紅塵,帶有一種很難言的滄桑感。
此人一出現,所有人便都站了起來。
天算長老不是第一次主持四方台會,他微微一笑,便拱手一圈,周圍九山之上無數人還禮,唐時等人也是抱拳還禮。
這時,天算長老才口氣平淡道:“老夫天算,有幸主持本屆四方台會,時間已到,四方就位。”
此刻,他站在最中間,背向南而面向東,便忽然揚聲喊道:“起!浮雲階——”
在這一聲之後,以獨尊台爲中心,離台面三十丈高遠的地方,便出現了七塊不小的白色平台,其中六塊厚約一丈,長約三丈,寬約一丈,勻距分列在東、西、北三個方向,一方兩個。剩餘的一塊卻略有不同,長約十丈,寬約三丈,高約兩丈,便橫列于南面靠近大荒的地方。
這七塊,便是浮雲階了,隻懸在半空之中,呈圍繞之勢。
在浮雲階出現之後,不過三息時間,這浮雲階上便陸陸續續出現了人影。
大多數都是陌生面孔,唐時隻認得出現在西邊的湯涯——藏閣第八層層主,當初說要給唐時開後門的人。
在唐時的目光接觸到湯涯的時候,湯涯也遞過來一個眼神,似乎是微微一笑。
在小的浮雲階上盤坐着的都隻有一人,而那十丈長的浮雲階兩端卻坐着兩個人,一個穿青袍,一個穿紅袍,倒是對比鮮明。中間留出了一大塊空餘的位置,唐時猜測是給這天算長老的。
天算掐指一算時間,便忽然腳下一踏,竟然淩空而起,便将最中間的位置讓開,高喊了一聲:“起!四方台——”
震撼人心的一幕,終于出現了,一陣炫目的寒光閃爍起來,卻有磅礴之氣翻湧而起,腳下震動聲不絕于耳,便連着彙聚成他們名字的紅色血痕也都扭曲了起來,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之中,一座百丈寬四方高台便從最中心的位置拔地而起,轉瞬之間已經直插雲霄,萬八千丈,猶嫌不足!
如此厚重而磅礴,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唐時緊緊地盯住了這高台,這傳說之中的四方台,卻又聽那天算長老朗聲道:“四方台起,四方台會開,一盞抽簽由大荒道閣第七層層主清遠主持。”
那坐在最大的浮雲階右邊的青袍人站起來,淩空而立,手中拂塵一揮,便道:“抽簽以各自腳下名姓血字爲準,一戰爲個人戰,兩人一戰,一戰一場。以各自此刻所在方位爲準,在血字歸還四方台之後,随意停駐于其餘三方,以指觸四方台邊側,進行抽簽。”
“歸還血字!”
那清遠手中術法一起,衆人便見方才凝聚在自己腳下的血字忽然之間重新化作了血光,便成爲一道道的痕迹歸攏到一起,迅速流回最中心,而後縮進了那四方台下。
萬八千丈四方台,便将這所有的血痕掩蓋,再也看不出端倪來。
清遠這時便提醒衆人,可以走到四方台邊去觸摸邊側以進行抽取了。
南山這邊衆人對望一眼,個人戰是個人戰的事情,所以便是各自行動,唐時走在這獨尊台上,仰頭看着那直插雲霄不知多高的四方台,隻覺得一陣一陣的壓抑。
這四方台太高,讓人完全輕松不起來。、
他唇邊挂出幾分冷意,便抿着唇,走到了北面,卻見洛遠蒼也在那附近,二人沒說話,隻是各自将手指觸摸在邊側上,而後唐時便感覺到那血字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腳下,帶着之前的金邊,隻不過卻又一條暗紅色的長線直直地指向了另一個方向,唐時擡眼望去,便看到不遠處的唐婉也擡頭看着自己。
唐婉、唐時兩個名字被這充滿了殺機的暗紅色血線連在了一起。
随着抽簽的進行,更多的血線交錯在了一起,而後無數的名字浮現在四方台的六個側面上,成爲了一個還未完成的樹狀圖。
暗紅色的線條代表的便是相互之間的對戰關系,而依據這樣的關系,便很直接地排出了對戰表。
清遠道:“抽簽畢,各自歸位。個人戰互有生死,然則道家仁慈,血字暗淡成灰白之時,自動失去對戰資格。生死依舊有命……旁人對戰期間可離場,一場對戰其中一方一個時辰不出現者,判定爲到場一方勝利,進入下一輪。抽簽式完畢之後,有一時辰調息時間。”
這是将規則給徹底講清楚了,他們腳下這血字的功能,還當真是很齊全的。
唐時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看向了四方台邊側自己的名字,每一面都有一張對戰表,每一山的人都沒有抽到自己同山之人,這應當是四方台抽簽的自動規避。
唐時乃是第八場,對戰唐婉。
第一場兩個人是唐時不認識的,一個是西山萬徑門的,一個是東山點蒼門的,唐時還在那對戰表上搜尋自己感興趣的信息。
不認識的略過了,尹吹雪對戰的乃是無極門的一名修士,洛遠蒼對戰的則是陽明門周紀,秦溪對戰大道門一名修士……
他終于在裏面看到了夏妄。
夏妄,對戰——歐陽俊。
唐時的目光轉到了歐陽俊的身上,這腼腆的四師兄此刻臉上的表情也很是嚴峻,順着這一條血線,視線其實已經被四方台遮擋,不過就在此時,整個四方台甚至是整個獨尊台,忽然之間一陣晃動,卻見那無比渾厚笨重的百丈方圓、萬八千丈高的四方台,緩緩地浮起來!
這種上浮的速度異常緩慢,可卻是肉眼可見,隻是一點點,逐漸的與地面拉開了縫隙,一點一點緩緩地上升……
衆人看得目瞪口呆,一寸,兩寸,一尺,兩尺,一丈,兩丈,十丈,二十丈……
距離逐漸地拉開,衆人的頭頂籠罩着一片陰影,擡頭一看,卻能瞧見四方台底部也有一張對戰表,隻不過這上面卻是整個獨尊台地面的反射,與别處的對戰表不同,紅色圓點和名字依據衆人的實際方位排列,中間無數的暗紅色光線相連。
唐時不喜歡自己的頭頂有什麽東西,這四方台給他的感覺——終究是太壓抑了。
真正對戰的地方,便是在這四方台落下的影子裏了,在整個獨尊台的最中間。
夏妄對陣歐陽俊,第十七場;成書對陣的卻是百煉堂簡戈,二十一場……
統共四十二場比試,一場一場來,這四方台會要經曆的時間,卻是要比他們想象之中更加誇張了。
整個獨尊台上異常安靜,周圍的七做浮雲階上也是各自打坐自己的,湯涯看了唐時一眼,盤算着各種可能性,這一次他是奉了閣主的命來的,隻是不曾想……竟然還會看到妖修浮閣也派了修士來。
唐時大戰小自在天的事情,别的人不知道,大荒是不會不知道的,隻不過大荒小荒之間畢竟有各自的規矩,即便是天隼浮島那邊被滅了,大荒之中的妖修也隻能忍氣吞聲,不敢明裏報複,不過私下裏記恨是肯定的了。
這巫譽也不過隻是個普通的出竅期修士,即便是湯涯身上帶傷也能一根手指捏死他。
不過……湯涯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是,妖修來了,說是因爲唐時還情有可原,可是很少參與四方台會的魔修兩閣之中,卻有陰閣開出了一個名額來吸納出身道修四方台會的修士,這不是搞笑呢嗎?
大荒十二閣,相互之間的關系很複雜,也不是完全說什麽按照仙佛妖魔四大修士的立場分的,在廣義的立場上來說,道修、妖修、魔修是不一樣的,他們自然也該對立,可是在實際之中,大荒十二閣各有各的利益——要說什麽完全對立是很少有的。
隻是免不了暗流洶湧而已。
此刻湯涯懷疑着妖修和魔修那邊的貓膩,下面的唐時的想法其實也差不多。
一個時辰過去,第一場戰鬥終于就這樣開始了。
開場未必精彩,不過是兩個普通的築基後期修士的戰鬥,隻不過殺得有些慘烈,第一場便是兩個人的血字都變成了灰色,在結果出來之後,兩個人之間的暗紅色血線斷掉,而後名字雙雙從四方台側灰暗下來。
第一場,一個晉級的都沒有。
衆人的壓力,忽然就大了起來。
兩名築基期修士的戰鬥,雖然不算是很厲害,可是很慘烈,一開始就這麽慘烈,也可以預料後面的戰局如何了。
那血字是不是變成灰色,似乎是根據受傷程度和體内剩餘的靈力來衡量的,唐時一開始這樣以爲,可是在看到第二場之後,便果斷地推翻了這樣的想法——這血字,是綜合了修士剩餘戰力來看的。
唐時的對手是唐婉,一個在南山,一個在東山。
他們是同出唐家的,隻不過如今的唐時根本不會對唐婉手軟,唐婉也厭惡唐時至極,隻是現在的唐時修爲高出了唐婉一節,今次唐婉,是兇多吉少。
感覺到斜右方唐婉的目光,唐時緩緩地轉過臉,對着那面容說不出是因爲害怕還是仇恨而扭曲了臉的唐婉,勾出一個笑容,卻在唐婉想要回敬的時候悠然地轉回了臉閉上眼睛開始打坐。
唐婉差點被這人氣歪了鼻子,便要站起來做點什麽,不過秦溪在後面一笑,便道:“唐婉師妹還是坐下來繼續看的好。”
第七場,也終于在這個時候,落下了結果。
于是,屬于唐時的第八場,終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