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化嬰
第三章化嬰始
唐時隻在一種很難言的半夢半醒之間,似乎自己眼前有什麽洪水猛獸,他劈手便要給眼前這人一掌,隻是目眩神迷之間消失了力氣。
周圍的礁石之中,似乎有什麽不斷地湧進他身體,他冷了,嘴唇也發抖了。
在是非握緊他手指的手指,他也不由得回握了遺下
是非的手掌是暖的,可在這冰冷的海水之中,卻像是燙着唐時了一樣。
他忽地松開了,收回了自己的手,仍舊一副冷情無情模樣,似乎也不大願意接受了旁人的好意。
是非隻覺得手底下空了,隻擡手去點唐時眉心,想要讓他醒轉過來。沒料到那手指伸出去,便碰到了困住唐時的那一層屏障,暗藍色的光暈從礁石上傳出來,無論是非怎麽試都會被困住,不得其門而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周圍攪動的海水驚醒了,唐時的眼一下睜開了,帶着微微的血紅色看是非,便道:“無用。且住。”
是非正要施展手訣的手指,一下停住了,他看向唐時,也注視着對方那一張無情無感的臉。
這人真是越來越會胡說八道了,什麽無用且住,要他看着唐時困鎖在這裏不得出嗎?
然而下一刻,他便感覺到了唐時身體之中的輕微變化。
盡管眼神裏藏着冷冽,可那眼底的微紅光芒似乎是在閃爍,像是随着唐時的心意轉動一樣。
“招魂礁有傳言,一百三十天内不得出的人,便會徹底成爲這海底的下一塊礁石。”
是非不知道這樣的傳言是真是假,可唐時若是在這裏卡住了,是他不能忍,也無法容。不過是從四方台的樞之中借個道,出來便遇到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唐時太過倒黴了。
唐時卻知道自己不是個倒黴的。他方才陷入昏迷并不僅僅是因爲這招魂礁的原因,而是他身體之中忽然出現了變化。
在最開始的時候,唐時的那枚太極丹青印是在他脊背的最上端的脊骨上的,隻不過随着他逐漸的修煉,那太極丹青印的位置也在緩緩地移動。印镌十三冊上将這樣的情況稱之爲“走印”,乃是太極丹青印逐漸修煉出來的征召,可是唐時并不知道這走印會走到哪一步,之前他曾經做過猜測,也很是放心,隻是沒有想到走印會出現現在單位這種情況。
任何的修煉和摸索,其實都是一個人的事情。
唐時即便是修煉印镌十三冊,看似有前人的經驗可循,可他的修煉畢竟還是他自己的事情,遇到的情況又跟前人的不一樣,在出現昏迷情況的時候他都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修行的風險畢竟是有的,唐時之前之所以那麽容易地便着了道,與他頭腦之中一瞬間的眩暈有一定的關系。
原本在他脖子後面的太極丹青印,這個時候已經挪到了他的後腦位置,并且在逐漸地往他識海之中移動,此刻已然像是圖騰一樣樹立在他那金丹的背後了。
唐時的金丹還在識海之上緩慢地旋轉,這金丹便像是一顆完美的丹藥,周圍旋轉着深紫色的丹紋,似乎下一刻便要冒出火來。那金丹的下方,乃是一枚卐字印,從那四角上不斷地有輕微的金色光芒彙聚過來,便在最中心的節點上聚集,而後被上面的金丹給吸收掉。
在那太極丹青印到了金丹背後的時候,便像是一個倒着的漩渦,道力也洶湧而出,被旋轉着的金丹一一吸收煉化。
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法門,便在他身體之中交彙共融,此刻卻還沒有任何的沖突。
正是這種奇怪的交融,讓唐時身體之中充滿了暖洋洋的感覺,因爲這樣的變化發生在識海之中,更因爲那太極丹青印的移動軌迹壓迫着唐時的神經,所以他出現短暫的昏迷和眩暈,容易受到外面情況的幹擾。
不管怎麽說,他心性應該是堅定的,如今萬不該這麽輕而易舉地着了道。
一切都是巧合之中的巧合,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場面。
他現在應該是在突破的關鍵時候,便隻等着那太極丹青印到位了,一切便能夠水到渠成了。
現在他讓是非走,不過是覺得是非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一百三十天的時間,足夠唐時突破了。
定定看了唐時許久,是非沒走開,也沒動作,隻有那流動回旋的海水将他的僧袍拂動了,攪緊了,不一會兒又松開了。
唐時閉上眼睛,依舊在這礁石的裂縫之中。
“是非法師,去辦你小自在天的事情吧。我自有我的緣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唐時說他有自己的緣法,原本不過是敷衍,可是說完了又覺得的确是這麽回事。
是非聽了,也隻沉默,轉身便走了。
他走的速度不快,隻不過這海底地形複雜,又到處都是礁石,所以很快便隻能瞧見隐隐約約的背影了。
唐時睜開了眼,又收回自己的目光,打了個呵欠,便直接閉上眼睛睡了。
這地方看似危險,倒是一個絕佳的閉關的好地方。
他已經企盼元嬰期許久了,可是遲遲沒有摸到進去的門檻,不得其法,不想在經曆四方台會一場場大戰之後,竟然有了幾分明悟。
因爲之前在那四方台所謂的“樞”中間,并沒有時間留給他總結歸納自己之前那許多場戰鬥的得失,所以也不曾想過,可是一旦一個人停了下來,此刻便很自然地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來。
與尹吹雪、夏妄、四方台……
他腦海之中自動地開始重演那樣的場景,又将自己的招式章法跟别人的對比,一開始還模糊不清,次數多了,便像是将那一切全部镌刻在了腦海之中一樣。
他在這樣危險的環境之中,竟然直接陷入了閉關一樣的修煉。
是非的确是走了,卻并沒有一下離開這整個一片礁石。
他繞着這海底的礁石走了一圈,将這些礁石的分布大緻地記在了心中,八千一百塊礁石,應當是八千一百名修士的性命……
人死了之後,也在這招魂礁的大陣之中,化作礁石。
招魂礁,本身便不是什麽好東西。
是非心底沉重極了,可這蓬萊列島自然有蓬萊列島的規矩,是是非非善善惡惡也是分不清楚的。這招魂礁在東觀列島外面環繞,大半原因是爲了衛戍東觀列島本身,被“招魂”之後卡在裏面的,多半是心術不正或者魔氣滿身的人。
唐時走的一向不是什麽正路子,被招魂了也是尋常事,隻是如今是非想要救他出來便麻煩了。
這大陣不是破不得,壞隻壞在這東觀列島是有島主的。
蓬萊十三島,四内圍九外圍,這東觀列島雖然隻是外圍一島,可那島主也不是什麽普通的人物。
招魂礁是爲護島而存在,不說是非能不能順利此招魂礁迷陣,隻說若是能破解,魯莽之間做了這樣的事情,怕是不爲那島主所容,最後還是害了人害了己,反而爲唐時招緻許多麻煩。
是非冒出水面來,随意地一甩袖子,便已經站在了礁石上。
明星低垂,暗夜沉沉,碧海潮生,濤聲依舊。
是非在這礁石上站了許久,目光似乎能透過那海水逐漸地往下面去,看到還在礁石之中修煉的唐時。
他轉過身,便随手散出一把金光,那些光線像是金色的絲線一樣穿入了海水之中消失不見,卻在是非靈識操控之間,還在了唐時身周那些礁石上。
無聲歎息一聲,是非轉過身,便禦空直接飛往東面飛。
現在不過是在外面的暗礁上,再往裏面才是真正的東觀列島。
外圍的礁石乃是東觀列島的防護,水底下也不是沒東西的,有一些海底的妖修比較嗜殺,一開始招魂礁的作用其實并不如現在傳言得這樣恐怖。
一接近裏面,便可以看到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島礁,随着他逐漸地往東,入目所見的島嶼便慢慢地多了起來,也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大塊了。
他已經離開這蓬萊仙島近一年,爲了籌劃小梵宗與大荒之事,一直不曾再次涉足此地,也不知道這東觀列島是不是換了主人了。
除了核心的東觀島之外,旁的島礁都是允許人出入的。
這裏的每一個島,便很類似于一個門派,隻不過更多的時候似乎更類似于一個地區和聯盟。在這裏的修士,分爲兩種。
一種是駐紮在一個地方很少走動的,便稱之爲定修,另一種是整個蓬萊仙島四處亂竄的,便稱之爲流修。
是非之前來蓬萊仙島的時候類似于後者,不過他修爲在這蓬萊仙島之中不算高,卻因爲一件事在此處頗有威望。
若是開口提出暫時放開陣法,應當不會被拒絕吧?
是非也不知道到底會有怎樣的結果,隻盡力去試試而已。
正所謂先禮後兵,總是不錯的。
是非早不是什麽傳統的都慈悲爲懷的人了,心中的仁義雖不曾泯滅,卻也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如今想的最多的不過是小自在天與大荒了,遇到唐時,似乎隻是個巧合,他與這人之間有着孽,說解開是解不開的,可不解開,又終究是“孽”。如今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
直接從整個東觀列島的上面飛過去,是非很快便看到了前面那一座巨大的島嶼。
這樣的島嶼分布,讓他想起當初的小自在天來,隻不過東海已經成爲罪淵,西海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還未可知。
東觀列島的島主乃是一名五劫散修,早在是非接近的時候便已經知道他來了。
隻是他暫時沒有動靜,坐在他身邊的乃是一隻普通的貓妖,那貓妖也覺察出了人來,便慵懶道:“似乎是個和尚,島主怎麽不攔住他?”
那島主乃是一名道修,不過是當初渡劫失敗之後的散修,已經是第六劫,便是大乘中期了,可與大荒之中的大荒閣主媲美了。
那貓妖乃是他寵妾,此刻說出這樣的話來,卻換來了這島主冷眼的一看。
東觀列島島主連雲,隻是普通的道修,已經盤踞東觀列島舊識餘年了。
這裏早就是他的地盤,按照常理來說,外來的修士不是從周邊的島上過,從低空走,便是坐船,哪裏有這樣膽大妄爲的家夥直接高空飛來,還直直向着東觀島來?
原本連雲是帶了幾分疑惑的,隻不過在靈識接觸到那人的時候,便已經知道是誰了。
竟然是他。
這人從蓬萊仙島消失了約略的一年,明輪法師說了要與這人約戰,想必是來赴約的?
隻是從東觀列島過路便成了,怎麽要向着他這邊來?
左右是非的修爲不如連雲,所以連雲直接披衣起來,走到了東觀大殿外面,擡首一望,正好看到是非已經過來,遠遠地落到了殿前。
他笑了一聲:“是非法師從蓬萊消失不短時間,如今歸來是要赴明輪法王之約嗎?”
是非颔首道:“再赴蓬萊是爲赴約,不過找連島主卻是爲了旁的事。”
連雲眉頭一皺,他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隻問道:“您乃是内四島的貴客,如今不妨直說吧,連某人能幫則幫的。”
是非于是将招魂礁一事一說,隻隐去了唐時的事情,言道:“是非有一有人,誤入招魂礁,隻是正在突破的時機,是非不敢攪擾于他。想要待他突破時候開招魂礁迷陣,讓他出來,卻怕島主介意。畢竟招魂礁乃是護島之陣,不敢随意開啓。”
連雲看上去是個青年人的皮相,他看了是非一眼,暗中猜測那人的身份,不過看是非這一副似乎守口如瓶的模樣,便知道他大概是不會說的。
這十多年來,蓬萊仙島已經很少出現像是非這樣的人了,尤其是還是一個外來客,既不是散修,也不是來尋寶的——這人帶着不一樣的目的來蓬萊,卻成爲了蓬萊内四島的貴客……
蓬萊十三列島,各自分立,可也有同氣連枝的時候。
畢竟蓬萊對外宣稱乃是一個整體,消息也有互通的時候。
他考慮了一下,卻問道:“不知道您的朋友是何等級的修爲?”
是非如實道:“金丹期。”
突破的話,便是金丹期向着元嬰期走。
連雲又道:“哪一道?”
“……”這一問,卻把是非難住了。
唐時算是哪一道?仙佛妖魔四道,他算是哪一道?這一下是回答不清楚的,不過是非倒是知道這連雲問這一句話的目的,他回答道:“非妖魔道。”
連雲顯然對這樣的回答感覺到了驚奇,仙佛妖魔四道劃分明顯,怎麽是非給了自己這樣一個含混的答案?他猜是這人的身份有異,或者有些什麽古怪的地方,所以是非不好說,心裏雖然好奇卻也不再多問。
連雲道:“金丹期的修士,若是長期不得出,隻一百三十天便将畫作插進礁的礁石。是非法師,是想要現在放人出來嗎?”
是非搖頭:“他乃我摯友,如今正在突破的關鍵時期,不敢攪擾。約九十日後,我與明輪法師之間有一戰,不過不日便将啓程。他若突破,随時可破去那暗礁之中的陣法得出,連島主也不必出手,隻是若一百三十日之期将至,他還不得出,還請連島主擡手,開陣法,避免了他的危險。”
說白了,唐時現在還在修煉之中,已經是在閉關的狀态,打斷不得,隻是那境況又實在太過危險,是非放心不下。他将赴約,也無法在唐時身邊等着。
明輪法師在東面的位置,約定好的地點也很奇怪,隻不過是非不能不去。
他說完了,連雲考慮了一陣,最終還是笑道:“是非法師幫過蓬萊仙島的大忙,當日之事連某人也有所耳聞,如今不過是區區小事,不足挂齒。隻不過若是一百三十日之後,您在何處?”
“生死不知。若是他問起,連島主便說我赴約去了,勿言我死生。不過他大約是不會問起的,連島主還請放心。”
唐時不會在蓬萊仙島惹事,他忙着回洗墨閣,想要回他師門,想必出來了之後便會直接一路往東,取道西山,回洗墨閣去。
是非與連雲這邊商議,不一會兒竟然已經天亮了。
連雲請了是非進去坐了一會兒,是非看天色差不多,又想到自己跟明輪法師的約定,最終還是起身走了。
他與連雲之間已經算是有了約定,修士之間的約定并不是那麽容易背叛的,再加上他以一雙佛眼看人,這連雲雖不說是什麽心術正的人,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做手腳。
一則此事完全與他沒有利益的瓜葛,二則是非還算是内圍四島的座上客,連雲怎麽也要給幾分面子。
是非在蓬萊仙島十年有如此的地位,這之中到底經曆了什麽,很少有人知道,甚至出了蓬萊仙島,出了内圍四島,也少有人知道,頂多便是頂層那些消息靈通的人士。
身爲島主之一,連雲自然知道。
他站在大殿門口,看是非又走了,沒忍住歎了口氣,“這靈樞大陸之事,當真是越來越奇妙了……”
隻不過他到底已經是五劫散修,等同于大乘中期的修士了,所以對這些事情也有些看淡。
還有四重天劫,不知道能不能過去,也無心理會眼前的這些事。
是非離開之後便重新到了礁石上查看了一陣,下水看了唐時一回,确認沒什麽異樣,這才真的離開了。
他一路往西走去,繞一陣從内圍旁邊過,才緩緩地接近他與那明輪法師約定好的地方。
至于唐時這邊,連雲最近幾個月一直注意着,想着會不會看到哪一天看到天際五彩祥雲覆蓋,顯示有一個人化嬰成功,可遲遲沒有消息。
九十日轉眼便要過去,今日似乎便是是非與明輪法師約定的日子,連雲心想是非那朋友恐怕是趕不上了。
此刻的唐時,完全不知道還有個什麽是非的事情,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的修煉之中。
盡管空間很狹小,可他擡起自己的手來,便已經劃了一個手訣。
這動作很自然也很緩慢,在這過去的幾十天裏,他已經将這些動作重複了很多遍了。
現在他盤坐在一塊礁石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那蟲二寶鑒已經在他的身下打開,唐時是坐在那蟲二寶鑒之上的,同時一管變得無比細長的三株木心筆,便在他雙膝之上放着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唐時的右手手指甲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那濃郁的墨氣滿溢出來,在這海水之中像是散開了。
唐時忽地睜開眼,識海之中的金丹也瘋狂地旋轉起來,一團火焰轉瞬之間燒起來。
于是在他的雙臂舒展開,一上一下,相互錯開了的時候,原本豎着立在金丹背後的太極丹青印竟然忽然之間吐出了混沌氣息,同時還有一股精純的浩然之氣,也融入了唐時的金丹之中。
原本覆蓋着紫色丹紋的金丹上,竟然忽然之間出現了不少的白色的波紋,與那紫色交錯在一起,煞是好看。
瘋狂的旋轉,在唐時下一個手訣開啓的時候便已經驟然停止了。
從極動到極靜,隻是忽然之間的事情而已。唐時甚至根本不去想象,便已經能預知到那樣的場景了。
原本完整圓潤的金丹,忽然之間便爆開了一條細小的裂縫。
這像是原本一枚完整的蛋殼,忽然之間破了個縫。
下面,似乎便已經是新生的時刻了。
隻是唐時的化嬰,跟别人似乎不大一樣。
旁人都是直接将金丹的殼子掀開,便能夠破了金丹的境界,結嬰出來,可唐時的……卻略微詭異了幾分。
那金丹的外殼,不是裂開的,而是被炙烤化了的。
像是濃稠的液體,漸漸地從裂縫的位置流淌下來,那一瞬間唐時想到了火山熔岩的爆發。
他重新閉上眼,印镌十三冊之中的手訣跟着動了起來,同時他身周的海水也像是沸騰了一樣,燃燒了開去。
那是化嬰時候的力量,就這樣緩緩地鋪展開。
那金丹外殼,逐漸被唐時那太極丹青印之中的混沌道力和金丹下方的佛力燒灼炙烤,緩緩煉化,這一個過程持續了很久。
雖然說是萬事開頭難,可要堅持下去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唐時身體之中的靈力伴随着這樣持續的煉化,竟然開始了迅速的消耗。
那儲物戒指上一閃光,便有無數的靈石直接抖落出來,堆了許許多多在困住唐時的這個狹小的空間之中。
唐時消耗靈石的速度,無疑是很快的,隻是即便是如此,也隻能勉強保證煉化的需要而已。
整個海面上的海水竟然開始了沸騰,來往的船隊和修士不少,一開始還沒人發現這樣的情況,可是随着海水水溫的升高,有人感覺到了炎熱。
按理說是在海面上,這海風吹着,怎麽也該有一種涼快的感覺,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即便是夜裏也給人一種很灼熱的感覺,像是把人放在了蒸籠之中。
有人直接一伸手,往海面上一探,便感覺出不同了。
這樣的消息逐漸地傳開了去,到了連雲那裏,卻不一樣了。
衆人都以爲是海上發生了什麽異變,可是仔細探查了一番,其實隻有那一塊地方的海水是沸騰的,盡管這沸騰的範圍似乎是在逐漸擴大,可事情似乎不是很嚴重。
畢竟是在東觀列島的範圍裏,甚至還在招魂礁的附近。這消息引起連雲的注意是肯定的,不少人覺得是不是海底的火山開始活動,要噴發了,可連雲說不至如此。
即便是火山要噴發,也不該預熱這麽長的時間,那一片海水的溫度也比不上火山噴發的時候。
他們都是見過大世面的,這樣的情況雖然得到了很多人的暗中關注,可畢竟連雲不着急,那就說明不是什麽大事。
隻不過連雲想起是非的話來,其實悄悄地下海查探了一番,招魂礁是個什麽情況沒人比連雲更清楚。他想到的隻有那個是非所謂的朋友,說不定是對方正在突破?
可連雲當真不曾知道,誰在突破的時候竟然有這樣大的動靜。
連着十幾天,那沸騰的海水的範圍還在不斷地擴大,最近海水海流的情況也堪憂,船隻從正面進入東觀島的難度大大地增加,一些小修士們的船隻隻能從旁邊過來。
連雲下去查探了一陣之後,卻是一無所獲。
是非曾經說他的朋友就在下面突破,可是現在他一沒查探到礁石的數量有任何的增減,也不曾查探到有誰被困在了海底,到底是非說的是不是真的?
想起是非說過的話,這出家人總歸是不會打诳語的。
興許是是非并不能完全相信他,所以施展了什麽巧術,将那人藏住了吧?
知道自己找不到正主之後,連雲也淡定了,每天去那海上看一圈,看看沸騰海水的範圍和溫度,來逐漸推測海面下是個什麽情況。
一日接着一日,是非跟明輪法師鬥法的消息其實已經傳過來了,有很少的一部分影像,後來聽說這兩個人打出了迷津,也就不知所蹤了。
明輪法師現在還沒出現,是非似乎也沒有什麽消息。
連雲當真是兩邊都在擔心,可是回頭一向又覺得自己是白操心,是非的事情隻怕内四島也在關注,現在沒什麽動靜,便應當是無事的。
一百三十天,眨眼已經過去了一百一十天。
唐時的金丹外殼終于要融化得差不多了,那縫隙之中露出了一個盤坐着的幽白色的小人,還不如小嬰兒大,看上去卻是小娃的樣子。
那元嬰還坐在唐時那還沒完全被煉化的金丹殼上,看得出跟唐時長一樣,那眉毛是舒展開的,眼睛卻是閉上的。元嬰盤坐着,左手拿着一本大書便是蟲二寶鑒,右手捏着一支筆便是風月神筆。他身下的金丹殼呈現出一種很有金屬質感的紫白兩色,唐時在看到這元嬰的時候便知道已經是大功告成了。
他雙手合攏在一起,重新結了一個手訣。
元嬰期有元嬰期的修煉方法,之前金丹期的那種便已經不适用了。
之前金丹期就是修煉金丹,可是元嬰期卻要練嬰了。
有了元嬰之中,即便是肉身毀滅,修士整個人卻依舊能夠超脫輪回。有元嬰,隻要元嬰不滅,修士便是永生的。
唐時的元嬰,神情肅穆,一點也不像是平時唐時嬉皮笑臉的模樣。
盤坐在他識海之中,隻眉頭一皺,便跟着唐時的手訣,兩手之間的東西,那大書到了他的身下,被他坐在,風月神筆卻橫在了他的膝蓋上,與外面唐時的動作完全地對應上了。
手訣跟着打出來,唐時便感覺到那卐字印之中有佛力被他這一個手訣抽了不少出來,元嬰背對着那太極丹青印坐着,以至于那丹青印竟然像是一個旋轉的圖騰。此刻那元嬰便随着唐時的心意,忽地将嘴巴張開,于是之前融化了的那些金丹外殼的液體,便轉瞬之間彙作了一道,進入了他口中。
這些都是精純的靈力,此刻被他吞進去之後,便感覺到了元嬰整個幽白的身體凝實了不少。
這種感覺其實特别古怪,畢竟看着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元嬰坐在識海之中,還将那蛋殼一樣的金丹殼吞進去,簡直有點糾結了……
隻不過,在元嬰吸收了這最精純的一道靈力之後,便有一枚小小的黑白的漩渦印記出現在他眉心之中。唐時訝異了片刻,仔細地一瞧,便發現這一道漩渦印記乃是太極丹青印的縮小模樣,隻是在太極圖的最深處,卻隐隐約約浮出金色的卐字印來。但因爲唐時元嬰眉心處的太極丹青印是在旋轉的,所以這一枚卐字印便有了一種若有若無的效果。
唐時心裏猜測這大約是他同時修煉了佛道兩家心法的緣故。
不過現如今看着沒什麽壞處,也就罷了,暫時不去管他。
等到回了洗墨閣,有的是辦法解決。
化嬰之事轉眼便要接近尾聲,唐時手訣連打,而後卻将左右兩手的食指伸出來,掌腕相接的地方相互一錯,手掌相對,便這樣輕輕地一個旋轉,而後左手食指指天,右手食指指地,左手直直地往上指,右手卻下落,雙手分開了。
元嬰的動作與他肉身的動作一樣,肉身這邊沒有什麽變化,可是元嬰之中卻忽然之間完全不一樣了。
這一個動作,像是預示着什麽一般。
他雙手分開的時候,那元嬰背後的太極丹青印便緩緩地提了上來,而後覆蓋在了唐時元嬰的頭頂,緩緩地轉動着。此刻,奇妙的變化便産生了。
唐時的識海之中,卐字印在下,太極圖在上,唐時的元嬰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便處于太極圖與卐字印當中。
頂天立地者,人也。
唐時早已經明悟了這一點,可是在達成了的時候,忽然便有一種萬事萬物都可随心所欲了的感覺。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手指緩緩地收回來,就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姿勢,又将兩手的手印合攏在一起,卻是将方才的那手訣倒退做了一遍。這一下,手勢還原了,可太極丹青印便永遠地留在了他頭頂上,下面的卐子印則不曾變過。
黑白的道力與金色的佛力交錯縱橫,在唐時的識海之中,竟然構成了一副絢爛的圖景。
黑白的乃是太極丹青印,金色的乃是下面的卐字印,微紅的乃是蟲二寶鑒,湖藍的是風月神筆,幽白而有靈光的乃是他元嬰的身體。
靈力在識海之中湧動起來,唐時感覺到元嬰之中的力量并不是完全充盈飽滿的,便手指一動,身前無數的靈石在轉瞬之間化爲了灰塵,散落在這海水之中。
上面連雲,忽然便感覺到下面的水溫降下來了。
便在他腦子裏面念頭一閃的順便,便忽然看到一道巨大的水柱沖天而起,環繞着一個身影,龍卷一樣瘋狂地沖出來,奔騰在海面上。
一眼便看到了這人的修爲,果真是方才突破了元嬰期的。他上前便拱手問道:“可是是非法師的朋友?”
唐時方才突破,這個時候身周裹着水龍卷,恨不能舒爽地直接喊出聲來,這個時候乍一聽見是非的名字,便忽然之間愣了一下,他站在了海面上,便看向了這人,修爲比自己高,卻沒有對自己動手,還跟是非有關系,想必……
“大約算是。”
又是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連雲倒是奇怪了,他笑了一聲,将是非之前說的事情說了,心裏還在想是非說的什麽“問或者不問”的問題,便已經聽唐時問了:“他現在何處?”
其實唐時不過是這樣随口一問而已。
連雲說道:“與明輪法師約戰,不過是在二十多天之前的事情,他倆打着打着便不知道哪裏去了,明輪法師修爲高深,怕是……”
“……”唐時聽了,也不接話,隻對着連雲一拱手。“連島主替我謝過他便好,唐時告辭。”
有關于是非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了。
唐時潇灑地準備走,不料剛出去十幾裏,便被人按住了肩膀。
“施主莫急,老衲與是非鬥法,他此刻出了些問題,正好借你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