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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神級鑒賞大師》第36章
☆、第十章 第四境門口

  萬萬沒有想到的,便是此刻的這種情況。

  突發的事件讓唐時腦子一下有些不夠用,前後都有情況,可是唐時現在面臨的困境是——他倒在地上,因爲整個平台都裂開了,甚至整座山,都已經往地下塌陷!

  唐時之前本來就是強撐起來的,隻要有任何東西碰到他,都覺得有千萬刀子在他身上滑動,如今因爲這變動忽然之間跌在地上,剜肉一樣讓人無法忍受!

  他咬牙,血腥氣,便在他口腔之中蔓延開了。

  “轟隆隆”的巨響,震動着衆人的耳膜,所有人都已經站立不穩,最前面的是非都隻能勉強站立,已經是面如金紙。

  腳下又是一陣山崩地裂,衆人隻看到那冰雪之城忽然之間炸開,金光四射,下面的冰山忽然之間下沉開裂。

  “這山要沉,快走!”

  正氣宗這邊,楊文一喊,曾炳華便已經反應過來了,兩個人同時禦劍而出,至于平台之上的其他人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現在也明白了。

  隻不過整座山都想着一邊傾倒,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唐時也想跑,可是跑不動,他隻能感覺着那種針紮刀砍一樣的疼痛,随着整座山上碎裂的平台,一起飛了出去。

  他死死地扣住自己身下的那塊冰,不想掉下去,卻不想一道響雷劈在唐時面前的冰面上,便看得一片碎冰四濺,唐時整個人一震,便随着斷裂的冰面一起被劈飛了。

  一路上似乎撞到了不少東西,不過唐時已經被撞暈了,整個人七葷八素地,五髒六腑都攪在一起,他逐漸地閉上眼睛,也懶得管了,之前鬧也鬧過了,瘋也瘋過了,唐時好像是過了那一段亢奮的時期,整個人都困得厲害。

  可是身上劇痛,他根本閉不上眼睛。

  逐漸地,周圍安靜了下來,唐時覺得自己飛了一路,也不知道這冰山倒塌和那炸雷的威力到底是多大,唐時覺得自己已經飛了很久了。

  一種安靜,平緩,甯和的感覺。

  唐時閉着眼,還覺得自己處于行進之中,不過已經慢了下來。

  重新因爲身體的疼痛而睜開眼的一瞬間,唐時就想到了一個故事。

  是他曾經在客棧裏聽到的那個故事。

  一個人在大海裏遇到了風暴,船沉了,什麽都沒了,這個人以爲自己要死了,可是他昏睡了之後,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躺在一條小船上,船頭坐着一個念經的和尚,整個世界于是風平浪靜。

  ——第一次遇到是非的時候,似乎就有這樣的一個故事。

  隻是唐時沒有想到,自己也會經曆這樣的一幕。

  聽到的時候可能沒有什麽感覺,可當他真的經曆了之前的那種混亂,甚至還忍受着渾身的劇痛,躺在這冰冷的東西上,睜開眼睛,看到是非盤坐在這一片冰面的盡頭,背對着他,緩緩地撥動他手上的念珠的時候,唐時覺得這故事似乎還真是有那麽幾分震撼人心的力量的。

  他想要坐起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脫力了。

  身體已經痛得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了,反正現在已經這樣了,唐時幹脆躺在那裏,問道:“我們現在是在什麽地方?”

  前面是非沒有回應他。

  唐時覺得奇怪,“是非法師?”

  沒人回應。

  唐時皺眉,忽然之間一咬牙,竟然真的坐了起來,這是非,故弄什麽玄虛?

  然而一坐起來,唐時便發現情況的詭異了。

  他們現在竟然……

  像是在開啓小荒境之前的那個虛空裏一樣,周圍都是漆黑的,有冰塊在他們的周圍漂浮,而他跟是非,坐在這小船一樣大的冰層上,也漂浮在這一片虛空裏。

  隻是這樣漂浮,周圍看不到光,不管看向哪個方向,都是黑的。

  原本這樣的場景,會讓人覺得冰冷壓抑,可是唐時在放開了自己的心神去看的時候,隻覺得有一種難言的壯闊。

  這是……宇宙嗎?

  唐時想起之前的那一幅圖,小荒十八境,是樞隐星外面圍繞的十八個很小的星球,現在,山塌了之後,他們到了什麽地方了?

  不過,現在可能沒工夫理會那麽多,唐時收回目光,看向距離自己有一丈遠的是非,發現他還是坐在原地,不過染血的僧袍掉落了下去,飄在這虛空裏,有一種很難言說的慘烈。

  唐時緩緩地站起來,走了兩步,隻覺得自己像是風一吹就倒,走到第三步的時候,他前面那個疑似已經死了的人忽然之間說話了。

  “你躺下吧。”

  是非的聲音,已經帶着幾分喑啞。

  唐時愣住:“你之前沒……”

  這人既然沒事,方才他出言喊他的時候,爲什麽沒有應答?

  唐時有些不明白,但他也不依言重新躺下,隻是重複了方才的問題:“這裏是哪兒?”

  “去往第三境的路上。”是非回答得很簡略。

  他的手指,掐在念珠上,一顆一顆,隻不過一道血線,從他的手腕上延伸出來,并且順着他的無名指,滴落。

  “哒”,唐時仿佛能聽到這一滴血落在虛空裏的聲音,可事實上,是無聲的。

  他們腳下的這一片冰是在飛行着的,外面的重力跟大陸上的不一樣,輕而易舉就能飛起來,是非的那一滴血,便像是輕輕地随着水流走了一樣,順着他們前行的軌迹,便消失了。

  是非那玉色的手指上,留下那一道鮮紅的血線。

  這一刻,唐時确定是非傷得不輕。

  他忽然什麽也不問了,直接坐下來,想要調息,才發現他的手掌已經被包紮過了,這是?

  之前唐時的右手已經完全看不出還是一隻手的模樣了,畢竟因爲直接伸手去抓别人的劍之類的,受傷比較嚴重,到處都是血痕。

  他看着自己被包成了豬蹄的右手,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忽然問了一個看似很不着邊際的問題:“我昏迷了多久?”

  “十六個時辰。”是非計算時間倒是很準的,其實不過是過去的每一秒,都幾乎被他記住了而已。

  難怪。

  唐時低眼一看自己的手掌,“多謝了。”

  是非沒說話,隻是睜開了眼,看了看遠處無盡的黑暗,又閉上了。

  唐時收回自己的心神,正想要調息的時候,是非又道:“你體内經脈損壞嚴重,暫時不要聚集靈力比較好。”

唐時沒忍住,略微地吸納了一下靈力,便疼得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暈倒過去。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在要強行使用“春風吹又生”的時候,他就應該知道會有現在這種下場。

  唐時自己笑了一聲,“現在還真成了廢物了。不知道,我們是怎麽到了這個地方來的?”

  左右坐在這裏沒事兒幹,唐時想找個人聊天,這裏隻有一個是非,所以似乎隻能跟這個和尚說話。

  他打量着他的背影,月白的袈裟上早就染過血了,有幾分落魄的味道,可是脊背挺直,其風骨似乎更像是道修。興許是因爲此刻的背景太過陰沉壓抑,全是在這樣看不見光的虛空裏,便覺得是非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尖銳了不少,不複之前的那種圓融。

  是非閉着眼,低着頭,盤膝坐在最邊緣,“風雷印毀了冰極城,之後平台碎裂,有了空間裂縫,我們是無意之間闖進來的。”

  原來是空間裂縫,唐時愣了一下,有些沒有想到。

  原本睡着的時候,覺得自己渾身都疼,可是醒了,卻覺得這種痛覺逐漸地褪去,便成爲了一種困倦。

  修煉什麽的,都被他抛到腦後,竟然直接往冰面上一躺,閉上眼睛,再次睡去了。

  身後的動靜,自然是逃不過是非的耳朵的。

  他聽見了,卻很久沒回頭。

  許久許久,往前面行進了很多了,是非的手指才掐住一枚念珠,忽然伸手掩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便見到幾縷血出現在他的手掌之中,卻又被他随手一抹消去了。

  是非緩緩地轉過頭,此前腹部被那犁靈之屍弄出來的傷口還在,一片血污,看上去竟然是一副油盡燈枯之态,更詭異的是,此刻的是非,兩片薄薄的嘴唇竟然變成了紫色,有些無端的詭異和冷豔。

  看了已經睡過去的唐時一會兒,是非右手手指捏出一個拈花指的指訣來,卻彈了一道金光到唐時的額頭上,并且迅速沒入了他的眉心。

  原本唐時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像是針紮一樣,即便睡也沒安穩,這個時候倒是覺得全部放松了下來,于是疼痛開始緩解,有一股暖流從他眉心緩緩地流進來,淌入他的經脈,破碎的經脈被緩緩地修複着,在唐時毫無痛苦的睡夢之中。

  然而是非自己,卻是雙手合十,似乎是呢喃了一句什麽,卻再次歸于無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救唐時是對是錯,這人心性狠辣,若是救了,以後破道入魔,怕不會是一件好事。

  隻是,要他袖手旁觀,似乎也做不到。

  佛家普度衆生,佛祖尚舍身飼虎,割肉喂鷹,倘若日後唐時真的破道入魔,他也當親手除之。

  是非心中有了計較,眼神也漸漸地緩和下來,隻不過那種銳利的感覺,一旦從是非的身上褪去,他整個人倒愈見一種難言的平和了。

  他手指開始結印,一道道細微的金光從他的手指之間流出,幻化成了不同的圖案,隻不過他嘴唇上面的紫色,病沒有任何的好轉。

  唐時覺得自己這一覺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之中仿佛聽見有人在自己的周圍念經,不過這種感覺畢竟十分模糊,若是在以前,他定要直接摔上門将這聲音趕出去了,可是現在他四肢百骸像是泡在溫水裏一樣,根本動都不想動,也就任由這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了很久。

  醒來的時候,還是在虛空裏,是非也還坐在前面,這種幾乎沒有變化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隻是睡了一覺。

  “你是受傷了嗎?”

  興許是覺得找不到話說,唐時明知故問了一下。

  不過他這樣的問題,也終于引得是非回頭了,“不礙事。”

  不礙事卻連嘴唇都變成紫色了,唐時真是有些對是非無言了,大師你這樣口是心非真的沒關系?

  “印虛印空兩位師父呢?”

  “……失散了。”是非的眼神閃了一下,想起了事情發生時候的場面,那冰極城已經毀掉,他找尋的東西也不在裏面。

  “難得有個機會能跟是非師兄坐在一起談,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來小荒十八境是爲了什麽。”唐時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是非已經是金丹期的人,小荒十八境對于這個境界的人來說,無異于雞肋,那麽他進入小荒境的原因,到底是什麽?“是非師兄,千萬别說你是無聊才進來的。”

  末尾算是唐時小小的玩笑,是非将自己的頭轉過去,長長的念珠挂在他僧袍前面,似乎是考慮了很久,他才說道:“靈樞大陸的修士,怕都以爲小自在天是個出塵的地方吧?”

  “原本我沒覺得佛修與其他的修士有什麽不同,仙佛妖魔乃是大流,也有一些更奇怪的修真流派,但基本原理也脫不開這四種去。”唐時一頓,之後唇邊挂上一抹冷笑,“在遇到你之前,我對佛家一直印象不好。”

  于是是非終于微微一笑,唐時的話,似乎有點意思。

  不過他沒接話,隻是聽着唐時繼續說。

  “在遇到你之後,我對佛家的印象,更不好了。”

  怕是換了一個人聽唐時說話,能氣個半死,前面說遇到之前對佛家沒有好印象,正常人的思維是:下一句應當是,遇到之後印象就轉好了。可唐時這牲口,他竟然說……更不好了。

  是非禁不住開始想,到底自己是違反了小自在天哪一條戒律,竟然這樣被人厭惡。

  這一刻,唐時像是看穿了他内心所想,竟然笑道:“不是你不好,隻不過是道不同。你們佛家普度衆生,自诩爲濟世之人,卻又要離世修行。你們想着修爲提升,可同時又說無欲無求,不覺得矛盾嗎?”

  是非終于扭頭,看向了唐時,直視。

  兩個人毫不相讓地對視,唐時眼底的嘲諷,終于沒有忍住,全露了出來。

  “我在想,即便是我此刻言語沖撞于你,你似乎也是不能生氣的。佛家不喜不怒,你若是喜怒皆随我了,那便是破戒。”

  是非暗歎了一聲,隻覺得唐時這人心性狡詐,什麽破戒不破戒的,分明是怕他對他下了殺手。不過是非修行多年,受過的非難不少,小自在天跟普通的修真門派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同,他遇到的事情,比唐時多多了,隻不過是非不會主動說出去,旁人問起,也不過是約略地一句帶過而已。

  “既想要提升修爲,又說無欲無求,這便是佛修之所以是佛修的緣由所在。”

  是非忽然出來的這句話,讓唐時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是非承認得如此坦然。

  其實外人能夠想到的事情,是非如何不知道?

  也許是在這裏漂流久了,或者是因爲一些别的原因,是非願意多說那麽兩句,“小自在天早已有過有爲與無爲之争,佛之一道,從非坦途。”

  看出了唐時眼底的驚訝,是非唇角一彎,眼簾低垂下去,眸光隐約之間,卻爲唐時講述了很久以前發生在小自在天的事情。

  那個時候,佛門之中有一人提出了跟唐時今日所說的問題相類似的一系列問題。

  佛家離世又入世,說普度衆生,抄經念佛便能夠普度嗎?世人之苦僅僅依靠他們的吟誦和辯論便能夠解除嗎?

  佛修終究還是修士,他們不是佛,求的也是佛法的精深,可是說萬法皆佛,二者之間要如何協調統一?

  無爲之中追求有爲,有爲之後又追求無爲,既要抛開一切,真正無欲無求之後,才能成佛……

  種種的争端,便從那個時候開始了……

  于是一直以來,佛門便有兩種聲音,千百年來不曾停歇,隻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其中一道,走向了與尋常修士差不多的道路,偏重于術法的研究,同時追求力量;另外一道,則走向了一種苦行僧士的修煉,他們讀經誦佛,枯坐無欲無求,同時也向天下宣講佛法,希望所有人能入菩提之道。

  “小自在天,興許比大荒還複雜。”是非說了許多話,最後用這一句作結。

  唐時忽然就有了一種興趣:“那麽,是非師兄你是哪一道?我隻知道佛門有天台宗、三論宗、唯識宗、華嚴宗、禅宗、律宗、言宗、淨土宗、密宗、顯宗、言宗……你是哪一宗?”

  是非看了他一眼,轉回頭去,看着從自己身前漂浮的冰塊和碎石,沉默了很久:“自在宗。”

  唐時皺眉:“我怎麽從未聽說過?”

  他看向是非,卻發現這和尚那唇邊的弧度大了幾分,一下反應過來,有些愕然:“你逗我?”

  “佛門支流無數,分宗論派在我看來并沒有多大的意義。”是非隻是這樣說,而這一次,他說的是“我”,不是貧僧。

  唐時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中間的變化,“……所以,所謂自在宗到底是什麽?”

  “看它是什麽,便是什麽,何必追根溯源?”是非并不回答這個問題,隻一句偈語送給了唐時。

  也就是說,唐時怎麽看這所謂的“自在宗”,這自在宗便是什麽。

  唐時落在是非身上的目光,忽然詭異了起來。

  睡了一覺之後,他覺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已經緩解了,隻不過還是提不起力氣來,但聚集靈氣的時候痛感已經降低了很多,隻是速度很慢,現在他累得很,不願意動彈,索性暫時忍住那種體内空虛的感覺,與是非說話。

  隻不過,從第一句話到最後一句話,唐時發現是非隻是扭頭看人,似乎不動一下。

  和尚們一坐坐一宿,本來沒有什麽令人奇怪的,隻不過唐時發現是非手指之上那一道紅痕,始終是鮮亮的。

  他忽然開口問了一個與方才的話題完全無關的問題:“我方才睡了多久?”

  “十一個時辰。”是非下意識地回答。

  而後,他感覺到自己身後的人似乎站起來了,于是回頭看去,果然瞧見唐時擦了擦他手上沾着的血迹,“方才一直忘記問一個問題,你現在根本不能動吧?”

  是非眼睛微微一閉,還是坐在那裏沒動,“動與不動,又能怎樣?”

  “受傷太嚴重?”

  這個時候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歹是非是個修爲很高深的人,他整整高了唐時兩個大境界,一個是金丹期,一個是練氣期,還真沒有什麽可比性。

  是非這一次沒有回話,他隻是看向唐時,眼底帶着幾分警戒,最後卻說道:“不要過來。”

  唐時的腳步一下停住了,他低頭看了自己的手掌一下,仔細地打量着是非,别的都還好,但那種過于沉默的表情和過于詭豔的嘴唇,似乎昭示了什麽。“如果我偏要過來呢?”

  偏要過來……他自然也不能阻止,隻不過會發生什麽,可就不知道了。

  是非無奈地笑了一聲:“何必逼我開殺戒?”

  殺戒。

  這對于佛修來說,是很難過的一關。

  總是有一定的清規戒律,而這些一向是唐時所鄙夷。

  “神經病。”

  唐時吐出這三個字來,卻還是走近了是非,擡手便想要去點是非的眉心,卻被是非驟然豎起來的手掌擋住,他冷笑了一聲:“是非大師這是要走火入魔了吧?”

  是非彈指揮開他的手掌,卻已經被反手握住,掐住脈門。

  擅長忍耐的他,這一回終于沒能忍住,手中暗金色的光芒一閃,唐時便已經退回自己原來的位置了。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更何況現在唐時根本沒有靈力,會被揮開真正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莫名地笑了一聲,竟然直接坐下了,重新打坐調息起來。

  是非不明白他是想要幹什麽,所以看了他一會兒之後,也就沒理會了。

  隻是在是非回頭之後,唐時的眼底卻泛上來幾分疑惑他之前以爲這個是非不是之前的那個是非,畢竟兩個人差距太大,又懷疑對方是走火入魔,可是真正捏住了脈門,卻發現對方内勁渾厚,既不像是走火入魔,又不像是中毒受傷。

  唐時隻記得自己是趴在一塊冰面上就飛了出去,半路上似乎又換了一個方向,像是被誰截住了一般,是非卻略過了過程,隻說了原因。

  他有些無法理解,不過現在也不能想太多。

  還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能脫離這片虛空呢……

  是非說,這是通向第三境的路,想必下一境就是第三境,所以唐時必須在到達之前讓自己的實力恢複。

  隻不過,這一次的修煉,格外長久,連唐時也沒有想到,竟然會……

  之前他是練氣八層,這一次竟然一舉到了練氣九層,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覺得神清氣爽,覺得自己的左手手心裏有一種很清涼的感覺,隻不過礙于是非在場,他并沒有查看蟲二寶鑒。

  吐出修煉過程之中積壓的濁氣,唐時整個人都充盈飽滿起來。

  自己眼前還是那個虛空,隻不過周圍漂浮的碎石似乎多了起來,是非還盤坐在那裏,隻不過雙手環抱,兩掌之間有一朵金蓮緩緩地轉動,金蓮的底座還有一個”卐“字印。

  這人竟然一點也不避諱地在他面前修煉調理,唐時倒是服氣了。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幾乎就要因爲這種舒服的感覺而**一聲了。

  心情頗好,他扭頭看了自己的身後一眼,卻完全愣住了。

  原本一片黑暗的虛空之中,在他的身後也是什麽也沒有的,現在卻有一道白線,緩緩地拉開……

  那不是顔色,而是一道光,由短而長,随着他們往那一邊接近,逐漸地變得灼人眼。

  周圍的碎石塊越來越大,他們身下坐着的這一道冰,似乎快要有融化的傾向,那一邊的溫度,像是要高上許多。

  “那是什麽?”

  “第三境,苦海無邊。”這一境的名字,與佛家的境界很符合,是非的手掌,緩緩地劃了一個半圓,收了回來,那朵金蓮,緩緩地消失了,連帶着那一枚“卐”字印,也消失在他手掌之間。雙眸開阖之間,一朵隐約着金邊的金蓮卻亮了一瓣,而後悄然消失。

  唐時想起洛遠蒼說的“蓮華之瞳”,是非修煉的是《蓮華經》嗎?

  這樣的異狀,被唐時收入了眼中,隻不過雖然好奇,卻不能多問。

  “這最後一境,倒像是爲你們佛修,量身定制。”

  唐時站着,是非依舊在打坐,連動作也沒變化一下。

  隻不過,是非的手指上,那一道血線已經消失了,連嘴唇上的暗紫,也變得淺淡,似乎已經沒有大礙了。金丹期的修士,總不能死于中毒吧?

  是非道:“興許吧。”

  不知道他要的東西在不在裏面。

  是非腦海之中回想起了離開小自在天的時候,看到的神元上師的枯骨……

  忽然之間,有一道黑影落向了他,是非下意識地擡手一接,卻是一隻看上去很普通的木盒子,他看向唐時。

  唐時聳聳肩膀:“似乎是百年的千佛香,興許對你有用。”

  畢竟千佛香這種東西,一聽名字就知道應該是與佛門密切相關,之前在浏覽山海經的時候,唐時就發現這東西似乎有療傷聖效,隻不過……之前唐時一直沒拿出來。

  是非自然也想得到這一層來,爲什麽唐時之前不拿出來,現在才拿出來?

  怕是因爲不相信任何人吧?

  現在是非也能夠看出來,唐時的修爲已經到了練氣的巅峰,回門之後順利的話,就能夠築基,而且此人似乎内秀于心,真正要緊的是一顆心眼,隻要能夠度過眼前正氣宗的難關,此人未來不可限量。

  是非心裏感慨,面上不露出半分來,反而道了一聲謝。

  唐時之前不是沒有想過将千佛香拿出來,可是那個時候他根本沒有任何的自保之力,甚至是生死都捏在别人的手中,即便是是非不是那種背後對人下黑手的人,唐時也不願意相信他。所以在他恢複靈力之後,覺得自己有一定的自保之力後,才敢将千佛香拿出來。

  并且這個時候拿出來,沒有巴結的味道,興許是他這個人比較強勢的緣故吧?

  他重新坐下來,去看剛才自己看到的遠處虛空之中的那一道白光。

  隻是不知道爲什麽,又忍不住回頭看是非。

  是非并沒有推辭,他的傷到了什麽程度,隻有他自己知道。

  千佛香小自在天并不是沒有,便是連最上等的萬佛香也是有的,但他出來的時候并沒有帶着,現下倒是真的需要這東西。

  他帶血的手指拈起放在盒子裏的一小節來,看着竟然想起自己剛剛上山時候的那段時光,沒忍住唇邊挂起了一抹微笑,便多了兩分春風般的和煦。

  千佛香的味道很淡,有一種佛家的不争之感。他眼底含着感慨,便這樣看着,這一節并不顯眼的黑色枯枝一樣的東西……

  唐時忽然道:“小自在天的和尚長得都跟你一樣好看嗎?”

  是非略微愕然,回頭看他,唐時卻忽然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了一聲“唐突”了,之後便轉過身去繼續看那一道白光。

  是非之前是沒反應過來,修士之中也有重視皮相的,隻不過……他們佛家,似乎從來沒人這樣談過。

  所以,是非是想了一會兒,才回道:“并不是。”

  唐時幾乎暗暗地憋了一口血,回頭用看牲口的目光看是非,大師,你這麽自戀……你師尊他們知道嗎?

  他剛才的問題似乎是“小自在天的和尚都長得跟你一樣好看嗎”,而是非回答“并不是”,也就是說,至少在是非的心目當中,小自在天别的和尚似乎長得都不如他。

  唐時這種震撼的表情,似乎終于讓是非這兩天陰郁的心情得到了緩解,他竟然也不解釋,隻是微微一笑,便繼續看着那千佛香去了。

  出家人不打诳語。

  ——是非大約是出于這樣的原因,才那麽老實地說出來的吧?

  不過要唐時相信,這世上還有比是非長得更好看的和尚,大約很困難。

  是非手指之間捏着那一節千佛香,随手輕輕一晃,便看到那枯枝的頂端似乎有火星亮起來,竟然是已經燃了。而後便有淡淡的煙氣缭繞開,是非手指一劃,所有的煙氣便圍繞在了他的身邊,緩緩地流動起來,緊接着便能夠看到周圍的煙氣逐漸地變紫,很是詭異。

  “千佛香有拔毒的效果,我并不用許多,剩下的,唐師弟收好吧。”

  他關上了盒蓋,将東西重新遞給了唐時。

  唐時接過,而後收起來了,擡眼一看,是非身上之前有的那種奇怪的感覺,終于消退了不少。

  “這苦海無邊境,你似乎知道些什麽。”

  唐時不提之前的事情,隻是坐下來。

  是非道:“苦海無邊,我們現在還在海中。”

  唐時豁然回頭,“什麽意思?”

  “再往前一點,便要撞見人了。”是非說道,而後示意唐時看他右前方,“似乎是個熟人。”

  還當真是熟人。

  唐時殺心頓起,隻不過因爲在是非身邊,難免壓着一點。

  他想到什麽,忽然回頭笑問道:“正氣宗的這兩個人,應該跟是非大師你沒什麽關系吧?”

  如果這和尚在背後動什麽手腳,或者是亂救人,那才是真的麻煩了。

  是非沉默,而後搖了搖頭,“隔岸觀火。”

  意思是,你動手,我看。

  看不出,這興許還是個憋着壞的。

  唐時心底警惕了幾分,之後将目光轉回去,正氣宗那邊的兩個人在另一個方向,也坐在冰面上,唐時看着這冰面似乎就要融化了,于是眼光一轉,便已經瞧見不遠處有一塊更大的石頭,直接一躍,便輕飄飄地落了上去。

  他靈光一閃,随手使了個法訣,打到自己身下的石質平台上,便控制着這石頭像是小船一樣加快了前進的速度,飛馳而去。

  手訣一轉,唐時一指正氣宗那兩人的方向,似乎是想要暗搓搓地跟上去,隻是沒有想到,他方一有動作,正氣宗那邊就已經有人看到了。

  現在正氣宗楊文跟曾炳華兩個人已經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楊文還好,身上隻有一劍,可是曾炳華之前被是非那一招“卐”字印給重傷了,無論如何調理,也無法恢複原來的實力,甚至傷勢還越來越重,根本躺在那裏便要死去。

  現在看到唐時站在那裏,控制着小船一樣的小塊平台向着他們過來,楊文便眼皮子一跳,道:“那煞星來了!”

  唐時根本就是個瘋子,打起來不要命,咬住了誰誰倒黴。

  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楊文曾炳華兩個人就是穿鞋的,唐時這樣的人,在門派裏也不受寵,幾乎是面臨必死之局,不管怎麽做都不會有好果子吃,所以幹脆是豁出去來進行每一場戰鬥的。

  從之前在冰極城外面的戰鬥就能感覺出來。

  更棘手的是,他們看到,之前唐時是從是非的身邊跳出來的。

  這個和尚詭異得厲害,中了犁靈之屍的毒,竟然現在還沒死。雖然不說這人一定是站在唐時身邊的,但如果戰鬥之中,唐時落在下風,這和尚肯定要出手救人,無論如何,他們都處于一種不利的地位。

  楊文這張臉,頓時就扭曲了起來。

  唐時遠遠地看得清楚極了,細一尋思就知道是爲什麽了,他回頭意味不明地看了是非一眼,正撞上對方的目光,于是**地一笑。

  狐假虎威的感覺,其實也不錯啊。

  尤其是,看着這兩個傻逼在自己的眼前吓得瑟瑟發抖。

  唐時幹脆不躲藏了,直接控制着石塊,飄到了他們十丈遠的地方,蹲在邊上,伸出自己的手來,給他們揮了揮:“嗨,正氣宗的兩位道友,你們還好嗎?”

  好?好尼瑪!!!

  這人簡直賤得沒法說了!

  本來就是重傷的曾炳華,直接一口血噴出來。

  唐時吓了一跳,我勒個擦,哥們兒你噴血這麽兇殘?!

  他眼底殺機閃爍,不過臉上卻是純良的微笑:“楊文師兄,我看曾師兄的傷勢似乎有些重,敝人不才,恰好學過些醫術,不如我爲他治一治吧?”

  現在他們已經接近了第三境的入口,眼看着離那白光越來近,雙方竟然就這樣撞上……

  是非知道,隻要跟唐時在一起,便沒有個安生日子了。

  這人現在慣會惹是生非……

  不過換做了是他,在唐時的位置上,似乎除了跟正氣宗開戰,沒有第二條路走了——唐時是個很清醒的人。

  他看着唐時飄遠了,想了想,還是跟上去一些。

  豈料,後面的楊文等人一看,就覺得是非跟唐時是一夥的,立刻緊張了起來。

  曾炳華擦了擦唇邊的血迹,狠聲道:“你趁人之危,欺人太甚,小人行徑,算什麽本事?”

  “你傻逼嗎?”唐時一臉的驚詫,看着曾炳華,那修長的手指卻轉過來指着他自己的鼻子,“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是小人了?你們他媽一個正氣宗追着老子練氣期的打,就君子了?”

  麻痹,跟這群傻逼說多了話,唐時都覺得自己智商要下降了。

  都到這份兒上了,他還跟他們說什麽?

  唐時當即站起來,拍了拍手掌,忽然就體會到了一種越級殺人的快感,趁人之危在什麽時候爽?在你分明是個境界低的,卻遇到了境界高的這些傻逼落難的時候?

  痛打落水狗!有狗不打你傻逼!

  唐時覺得自己不是個傻逼,所以他很爽快地問道:“你們病了,我來給你們治治吧。”

  “喲,要治病?我這個杏林聖手,也得來湊湊熱鬧啊,唐時兄弟,好久不見,風采依舊啊!”

  正氣宗的人正在頭疼,滿心都是戒備,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他們背後忽然出現了一個很是歡脫的聲音,不是洛遠蒼又是何人?

  唐時扭頭一看,便見到洛遠蒼竟然已經身形一晃,站在了躺在地上吐血的曾炳華身邊,運起一腳,照着曾炳華便踢過去,竟然直接将人踹了下去!

  楊文一驚,卻洛遠蒼的劍卻已經橫在了他身前,讓他無法下去救援。

  這虛空之下到底是什麽地方,誰也不知道,唐時眼看着那曾炳華竟然就要落到底,想着補刀的機會到了,右手一擡,弓刀緊握,霜雪覆蓋着他的手掌,卻直接将這刀一斬,漫天雪花飛舞,刀氣撞出去,直接将人攔腰砍成了兩段,之後才不見了影蹤。

  多好,又死了一個築基中期。

  還在跟楊文對峙的洛遠蒼一看,卻瞳孔劇縮……唐時的實力,似乎又高了……竟然已經是練氣的巅峰,隻不過這攻擊力,便是比起築基期的來也是不遑多讓。

  不過最讓洛遠蒼疑惑的卻是……

  唐時的眼底隐約有着幾分金光,隻在他動手的時候才有,那刀一消失,他眼底的金光也跟着消失。

  這種感覺極其不妙,洛遠蒼沒忍住,看向了是非,是非也靜靜地将目光,從唐時的身上移到了洛遠蒼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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