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洗墨閣】
☆、第一章 一路向南
是非走後,唐時便面臨一個困境,隻不過這樣的困境并沒有持續多久。
雪環和秦溪,似乎都是決意要殺了唐時的。
雪環現在已經緩過來了,雖然對唐時忌憚得緊,但因爲去小荒境之前曾經被人提醒過,唐時如果能有幸活到出來的時候,必定還要對他下手。
現在,正是時候。
所以雪環悄無聲息地擡了劍,便向着唐時刺過去,唐時早在送走是非的時候就有了防備,當下便要轉身一掌劈過去擋住,隻是他終究還是沒能出手。
一把劍,從雪環的胸口透出來,劍尖之上落下三滴鮮血。
表情呆滞了一瞬間,這樣的轉折顯然不是雪環預想之中的,她手中的劍,就這樣無力的垂下去,緊接着倒下的是整個身子。
這樣的神轉折,其實也不是唐時能夠想到的。
雪環的身體倒下之後,後面站着的秦溪的身形也就顯露了出來。
他不緊不慢地收回了劍,看着唐時,吹了聲口哨,“怎麽?我幫了你,還不緊着感謝嗎?”
唐時隻覺得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啊,感謝你個大頭鬼!
“秦溪師兄這是……”
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啊,殺了雪環,這貨回去還有好果子吃嗎?
秦溪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隻将寶劍還鞘,道:“人是我殺的,黑鍋你背,好自爲之,别回來了。”
秦溪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看着地上躺着已經一瞬間斃命的雪環,唐時隻覺得這戲劇化也實在太嚴重了,這貨是來逗比的嗎?
唐時是真的沒打算回正氣宗了,即便現在他是築基期,天海山也不可能因爲一個築基期的他,去與整個正氣宗抗衡,好歹人家也是東山第一流的大宗派,唐時如果還在東山都可能被追殺,所以他的打算是去别的地方。
這一次,歸字令恰好落在東山和南山的交界處,所以唐時肯定是要往南山去了,換一個新的環境,指不定能有一個新的開始。
東南西北四山相對來說是比較隔離的,勢力劃分等等體系都各有各的一套。
現在他也算是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了,即便是隻有築基初期的修爲,攻擊力卻已經能夠達到後面的等級,拼死爆發,指不定還能無限逼近金丹期——隻不過,金丹期畢竟是傳說中的境界,他現在還沒看到過金丹期修士真正出手是怎樣的。
是非雖然是個金丹期,但是在整個小荒十八境之中,基本是沒有真正動過手的,他似乎将之的實力壓制在了一定的範圍内。而在之後,更是從那妖族的口中,聽說是非境界跌落,隻有築基期了,也更不可能展示出金丹期的實力。
唐時現在并不知道自己跟真正金丹期修士的差距有多大,一切隻是推測而已。
此刻,他看向秦溪,秦溪還是那微胖的模樣,隻不過感覺着似乎沒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那麽胖了。
那個時候,唐時才剛剛上天海山,瞧見這胖子,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上怎樣的一條路。
“我想知道,你爲什麽殺雪環?”
“我什麽時候殺過雪環了?人不是你殺的嗎?”秦溪一臉的驚詫,一副自己很無辜的模樣,他這賤樣,其實比唐時還欠扁。
唐時的心思,迅速地轉動了起來。
雪環死了,秦溪回去說是唐時殺的,而唐時又跑了,之後事情會怎麽發展?不了了之,還是矛盾激化?
如果就這樣不了了之,那秦溪的目的又太奇怪了,可是矛盾激化,也不過就是唐時跟正氣宗和天海山的矛盾,到底秦溪爲什麽要殺雪環?
這可能是一個暫時還解不開的謎。
“秦溪師兄的算計,我是不明白的,隻不過……即便你不殺雪環,我也不會回天海山的……”他在天海山,根本活不下去,唐時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
如今不明白秦溪是什麽态度,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大約是因爲這貨說話的時候那種詭異的風格,所以到時沒有多壞的印象。
秦溪懶得解釋,轉身揮揮手就走遠了,“好自爲之,别出現在東山。”
不然,迎接唐時的就可能是他秦溪的劍了。
秦溪走得潇灑,留下了唐時一個人站在原地。
他擡頭看了看那已經完全廢掉的歸字令,也轉身,卻踏着自己的那一把破鐵劍離開了。
畢竟掉下來這麽個東西,周圍如果有人肯定會注意到,所以唐時不願意在這裏久待,确認了一下方向,唐時便往南邊走了。
《山海經》有載,南山經最末爲南禺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水。南山有三列山系,大小凡四十山,萬六千三百八十裏。
此刻,唐時舉目一望,周遭皆是蔥茏翠綠,他足踏鏽迹斑斑的鐵劍,穿梭在山腰的雲層之間,瞧見周圍都是山川壯麗,也不知怎的便心胸開闊起來。
一路飛行百餘裏,身邊掠過的浮雲飄飄渺渺,唐時想想都這麽遠了,應當不會被人發現,所以便落了地。
在小荒十八境之中,神經一直處于一種極度緊張的狀态,唐時覺得自己需要放松一下。
此處應當是南禺山,山環水繞,秀美異常,一峰之後有絕壁,唐時禦劍而至,便劈出一掌,在這萬丈絕壁之上開出了一個山洞,自己先站了進去,再用鐵劍削出巨大的石塊,從絕壁之上丢了下去,很快一個簡陋的山洞就做好了。
他想起自己學的粗陋陣法,布置了一個很簡單的隐藏術,裏面做出了一張很簡陋的石床,唐時躺上去也懶得管是不是舒服,便直接睡了個昏天黑地,連夢也不做一個。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他起來,順着這被自己開鑿出來的甬道,便走到了山壁邊上,擡目一望,因爲是在高高的絕壁之上,視線沒有遮擋,四下寂靜,隻有那微冷的風,拂過了他的臉。
墨空如洗,星河漫天。
在這絕壁之上,站在這冽風拂動的地方,遙望着燦爛星河,這少年的心,也跟着緩緩地沉下來。
他站在外面,看了這一宿,太陽卻是從背面升起來的,他從絕壁的山洞之中出來,又禦劍上升,一路向上,站在這最高的封頂,在紅日冒出地平線的一刹那,看見了。
于是胸中豪氣頓生,開聲吐氣地長嘯,身周滾動着無數的雲層,一瞬間被着聲浪沖開了,走遠了,天朗氣清,宇宙乾坤,盡皆在一片純粹的光明裏。
唐時覺得自己發完瘋了,才從山頂下來,回到那小小的山洞裏,便盤坐調息一會兒,之後開始清點自己的東西。
好歹也是從小荒十八境裏活着出來的人,唐時得到的好處還是不少的——當然大部分都是搶來的。
當良民有良民的好處,當強盜有當強盜的暴利。
唐時的節操屬于一種不值錢并且可以随意倒賣的東西。
小荒十八境一役之中,唐時殺了三人,正氣宗的築基初期女修溫瑩,搶了她的儲物袋,一劍斬了重傷的曾炳華,之後又在小昆侖山地底暗算了楊文。一個正氣宗排得上号的内門弟子們都被唐時這麽個小蝦米搞死了最精英的幾個,不知道正氣宗的人知道會不會吐口血?
吐血就吐血吧,反正小爺也聽不見。
溫瑩的儲物袋裏東西其實不多,女兒家的零零碎碎,對唐時有用的不過是之前拿出來的五枚築基丹,已經被唐時用了三枚,還剩下兩枚,由唐時收着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綠色的小鈴铛,似乎有平心靜氣的效果,隻是品級最低的下品法器而已。最後還有一根淡金色的鳳翎。
唐時拿出這東西來一看,就有些驚訝了。
仙佛妖魔四道,鳳和凰應當歸到妖修,隻不過他們的力量甚至是地位,有時候比人還高,這本來就是一個實力至上的世界,人與妖之類的雖然相互看不起,但在實力至上的原則下,也不是沒有過妖怪得到人的尊敬的例子。
龍鳳之類的東西,便在此列。
唐時手中這一根鳳翎乃是淡金色的,像是修爲不弱的鳳凰身上掉落下來的,隻是不知道這東西的品級。他把玩了一會兒,又将這一片翎羽收了起來,他不懂煉器,也不懂别的,看到這東西,也隻能是幹看着了。
以後有機會,怕是要好好想想這東西能幹什麽的。
下一個儲物袋,是曾炳華的,一把短劍,一個奇怪的碧玉小葫蘆,裏面裝着一些液體,唐時一聞,竟然有清香之氣,隻不過一隻巴掌大小的葫蘆裏面,這液體隻覆蓋了葫蘆底部一點。看上去顔色跟小葫蘆一樣。
唐時一皺眉,仔細地想了想,這應當是傳說之中喝了就能夠迅速補充靈力的回元之水,顔色形态香氣都是一般無二。他手指蘸了一點,嘗了一滴,便覺得雙目清明,有靈力從舌尖蔓延到全身,果然是見效很快的。
不過這東西,留到危急時候再用,可能更合适。
隻是,曾炳華有這樣的東西,最後沒來得及用,也死了,是因爲受傷太重,也隻能說運氣太糟。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丹藥,看着有諸多的名目,其中一枚竟然叫做“歡喜丹”,唐時頓時笑這曾炳華不知道留着這東西幹什麽。
唐時清點了曾炳華的丹藥,有一枚築基丹、兩枚解毒的杏林丹、一枚劇毒的毒龍丹、一枚歡喜丹,還有一頂小小的黃銅丹爐,用靈識一探測,才知道是很次的下品法器。不過最大的收獲,可能是他現在手中捏着的一枚玉簡,神識一探測,竟然是正氣宗的浩然正氣心法,可把他給驚喜到了,雖然隻有前三層,但好歹也是比較高級的心法啊。
修真看什麽?功法、法寶、丹藥、靈力……
好的功法就是成功的開始,修真方法五花八門,不同的功法引領不同的人走向不同的道路。
在修道者這一邊,所有的功法都應當是化自道門的基本心法,而唐時最開始修煉的便是天海山最基本的道門三清心法,可是現在都是築基期了,好歹應該給自己挑一本正經的功法了吧?
功法等級共有九品,與丹藥的等級抑一緻,唐時在看到浩然正氣心法的時候,就看到了上面标注的功法品級,三品。
隻有前三層,所以這功法等級隻有三品,如果有後面的呢?
唐時不是很清楚,将這一枚玉簡放下了。
修煉到了築基期才考慮着自己應該選擇或者擁有什麽樣的功法的修士,怕是隻有唐時一個了。
别的人都是一路練着一本心法過來的,隻有他……
蟲二寶鑒……興許也算是一本功法,隻是這東西多少有些另類,在出現新的意象的時候,蟲二寶鑒會出現一些手訣之類的,能夠形成特殊的靈力運行軌迹,所以唐時的那些術法才有很大的功效,隻不過……
唐時覺得,《蟲二寶鑒》應當更像是一本術法大全,至于心法,他還是再繼續找找吧。
最後楊文的儲物袋裏,其實并沒有什麽東西,因爲那個時候的楊文很聰明,也很決絕,他們兩個人死拼到極點,他使用了不少的保命絕技,不過最後還是别唐時給搞死了。
留在儲物袋裏面的,隻有一枚很珍貴的結金丹——利用丹藥沖擊下一個境界,已經是整個修真界公認的方法了。
畢竟楊文是築基後期的修士,也許距離接單沒有幾步,隻可惜……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唐時一陣唏噓,不過想起罪魁禍首是自己來,也就沒什麽感覺了。
繼續清點東西,唐時看着放在自己儲物袋裏的犁靈之屍的屍體和大肉塊,忽然犯了惡心,這東西的皮很堅硬,拿斬樓蘭鐵劍将之剝了下來放到一邊,根據《山海經異獸錄》的記載,犁靈之屍心血有劇毒,唐時于是在這一大團肉之間剖開了它的心髒,最後因爲屍體存放時間太長的緣故,隻取到了一小罐心血,他将這罐子放進了儲物袋。其後是那最後忽然冒出來刺傷了是非尖角,犁靈之屍滿口的巨牙,所有能夠拆下來的全部拆下來了,唐時才一把火将這血肉焚燒幹淨,一個風訣吹出了山洞。
他還有一把沒腐朽徹底的三株木劍,一些零零碎碎的破東西,最大的收獲,隻能是劍冢了。
想到劍冢,唐時這心裏就有些激動,然而當他打開劍冢,才發現裏面——根本沒有千萬把劍!
擦,尼瑪的怎麽回事?
唐時當即就怒了,站在那一半劈開的劍冢前面,看着荒蕪的冢丘和那黑暗的天空,真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
……老子可以爆粗口嗎?
天空裏飛來一張白紙,唐時接住了,一看就差點噴血。
這世界還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賤人自有賤人磨。唐時真想不到還能遇到比自己更賤的人!尹吹雪!這貨還沒死!
“唐時小友,心腸頗辣,吾修行千萬年不曾見,日後定有大造化。原拟以劍冢贈小友一二,聊表寸意,然則囊中羞澀,遂悄而收回,小友勿怪。他日若見,定以吳鈎相贈,勿念勿挂。道心不改。——知名不具。”
吳鈎你麻痹!勿念你麻痹!道心你麻痹!
老子現在想問候你全家!
到手的劍冢飛了,裏面一把劍都沒留下,你他媽逗我?!
氣得吐血的唐時已經直接将尹吹雪這樣的賤人拉入了黑名單,不知道這貨是通過什麽辦法将劍冢裏面的劍取走的,畢竟對方手中握着昆侖劍,而唐時的歸字令已經毀在了那山頭上,所以在控制力上來說,唐時必定輸給尹吹雪——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栽了,唐時陰暗了一個上午,将尹吹雪詛咒到死,直到下午才緩過氣來。
于是最大的收獲沒了,唐時忽然就有了那樣的一種明悟,興許他這一輩子都是窮逼的命吧?
在這之後,即便是重新看到他自己得到的那一枚鹌鹑蛋大小的靈晶和三十二枚下品靈石,唐時也沒感覺了。
收拾好了心情,唐時鞏固修煉了一下築基期的境界,穩穩地站在了築基初期,這才在晚上,重新出了這一個山洞。
離開的時候,唐時想到自己這幾天心境的變化,憶及那一晚所見的星辰漫天的景象,在洞壁上用斬樓蘭刻了“星河洞府”之後,翩然離去。
此刻的唐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有重新回到這裏的一天。
他順着山系往前,隐約在南禺山山下發現了不少的市鎮,現在他已經換上了普通的青色道袍,看不出是出身于哪個門派的,也不會有人根據他的心法認出來,畢竟現在唐時使用的根本是最普遍的三清心法。
順着南禺山一路往前,偶爾也有一些修真門派的痕迹,不過看上去很小,唐時也沒有停留,他現除了《山海經》上記錄的情況之外,對整個南山是什麽情況,并不清楚。所以,現在他需要的不是任何的修真門派,而是市集或者是小鎮,最好是有修真者和普通人聚集的那種。
在達到令丘山下的時候,唐時看到了他需要的市鎮,便在一處山道上停了下來,取了山泉洗了把臉,将雙手浸泡到流過的山泉水之中,唇角一勾,便聽到了背後有腳步聲。
“要我說啊,易師兄就是找不到事情幹,我們怎麽沒發現有什麽魔修的蹤迹呢?”
“你一個練氣期的,要能發現什麽魔修,那才是奇怪了吧?”
“我也沒見易師兄有多厲害啊?怪事……”
“别說了,前面有人。”
這有人,指的自然是唐時了。
唐時回過頭,忽然就明白那種感覺了——在自己練氣期的時候,他總是在想,到底築基期是怎樣的,可是到了築基期之後,現在回頭看練氣期,真有一種很難言說的微妙的感覺。
來的是三個身穿黑白道袍的弟子,都隻有練氣六七層的修爲,看上去就像是當初天海山的普通外門弟子。
他們看不到唐時的修爲,自然猜出唐時是個修爲比他們高的,當下便有一個人站出來給唐時拱了手:“不知前輩……”
畢竟唐時還是穿着道袍的,應該也是修道者。
他不過隻是個築基期的修士,這個時候也被人稱作是前輩了,以後他有幸到了金丹期或者是元嬰期,想必也是能夠到知道被人稱作老怪的感覺的吧?
面對這幾名弟子可能有的疑惑,唐時解釋道:“我有事從東山而來,停下來歇歇腳,喝口水。”
說着他将自己還沾着水的雙手舉起來,那三名弟子之中的一個看上去比較年輕和青澀的,便沒忍住,帶了幾分得意的神情道:“那是,我們令丘山的泉水,方圓多少裏山都是出名了的。”
“的确不錯。”唐時笑了一聲。
看出這幾名弟子的警惕來,唐時順便轉移了話題,“不知道三位是哪個門派的?我來的時候看到下面有市鎮,不知道是普通人居多,還是修士居多?”
“你居然不知道我們山?”其中一人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轉而就知道唐時果然是個從外面來的,于是解釋道,“南山三大宗門,我們三大之中的陽明門的。這裏是令丘山,陽明門的山門。下面的市鎮是修真者跟普通人都有的……”
沒有想到一來就撞見一個三大宗門之中的人,唐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點了點頭,拱手道:“多謝幾位相告,在下趕路,這便走了。”
說罷,直接禦劍而去,不久之後落在了市鎮的邊緣。
唐時倒是跑得快,隻因爲他害怕自己被當成之前他們口中說的那個魔修了,後面的三個人在他走了之後還真的那樣懷疑,隻不過并沒有追上來。沒有什麽真憑實據,更何況即便是魔修,以他們的實力,也根本沒有辦法阻攔。
在鎮口上,唐時落了地,擡眼就看到右邊一棵大樹下面站着一個正在喝水的人,他想了想也沒有理會,隻是那人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眼底有幾分疑惑。
唐時剛到一個地方,還警惕着,不過沒見到那人跟上來,也就放下了心。
随便找個人多的酒樓坐了下來,唐時将自己的耳朵豎了起來,便聽着周圍的消息,本來是聽得很歡快的,隻不過……在看到之前大樹下喝水的那個人也進來的時候,唐時就感覺到了一種見鬼的微妙。
那喝水的人穿着一身特别裝逼的黑衣,慢慢地走了上來,而後往三樓去了,唐時想着這好歹也是三大門派之一的陽明門山腳下,會出現這樣的人反倒是很正常的。
聽着,唐時就逐漸地從零碎的信息裏面整理出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每個分區都有三大門派,這似乎是一種固定的規矩,每隔幾十年就要選上一次,不過多半都是那些門派不會怎麽改變。
南山的三大門派,之前唐時遇到的陽明門的乃是其中之一,聽說也是武力值最高的一個,不過另外的兩個門派就有意思了。
一個名爲百煉堂,聽說是以煉器爲主兼修煉丹的門派,不是什麽正經的武力門派,可是在整個南山相當受歡迎,畢竟修士們誰不希望自己有趁手的法寶?一個龐大的煉器門派,該是多麽有号召力?光是用腳趾頭想,唐時都知道這百煉堂絕對是個土老财。
最後一個門派,卻有點意思了,據說這個門派的人沒什麽武力,也沒有百煉堂那樣實用,他們是南山,乃至于整個小荒四山,甚至于整個靈樞大陸最奇怪的門派。
這一派,名爲洗墨閣。
他們說着的時候,下面恰好走過來一個穿得很文雅的男子,立刻就有人很激動地喊道:“看到沒,看到沒!洗墨閣的!”
“你怎麽知道人家是洗墨閣的?這事兒也能看得出來?”有人奇怪。
方才那大喊的人道:“這一身衣袍,那還是洗墨閣内門弟子的衣服呢,白底黑繡紋,每一件衣服都是洗墨閣弟子自己畫的,人家的衣服都是不一樣的,我不僅能看出來那是洗墨閣的,我還能知道那是誰。”
唐時頓時覺得有趣起來,自己擡眼去看下面那人穿着的衣服,果然有些不一樣。
因爲這衣服上面,白色的絲綢一樣的面料上,竟然有一幅畫——潑墨的山水,如果不是因爲衣衫穿着,有幾分褶皺的話,大約能夠看清楚,那是一副完整的潑墨山水畫。唐時一看,立刻有了一種好感,他低頭看了自己手中那《蟲二寶鑒》,再擡頭看酒樓下面緩步走過去的人,自己看不透這人的修爲,應當是比自己高的。
洗墨閣,還真是個比較獨特的地方啊。
之前談論的那個人道:“那應該是洗墨閣内門大弟子杜霜天,穿的那一身衣服上的畫,應該是他成名之作《如墨山水》,唉……聽說已經是築基後期了,眼看着就要結丹的人物……”
“這我倒是聽說過,洗墨閣的内門弟子應當是最少的了吧?現在也隻有五個,每個人的袍子都是自己畫的,每一件衣服都跟幻術卷軸一個效果,真不是一般地厲害……”
“原本這一項,叫做‘畫裳’,隻是内門之中才有的事情,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蔓延到外門,外門弟子也爲自己畫衣裳,雖然不像是内門弟子那麽厲害,不過也偶出佳作。隻是外門弟子不得着白,内門弟子的白衣,便是辨認他們的标志了。”
“原來如此……”
“洗墨閣隻憑着人家這一項出名,能不厲害嗎?整個南山的卷軸幾乎都是他們在做。”
“誰叫咱們南山人愛風雅,卷軸這種東西,不管是幻術卷軸還是别的卷軸,都是一等一看重的。”
“說是這樣說,可是在南山這樣的地方,洗墨閣存在這麽多年,又怎麽能說沒有影響呢?相輔相成吧?”
“也是……”
這一切的介紹,都充滿了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唐時的目光,轉向了已經從酒樓下面走過去的那傳說之中的洗墨閣内門大弟子,看着那微風吹起的衣袂,正是一座高高的山峰,便有一種迷惑的感覺,幾乎以爲自己是看到了真正的山峰,便如當日小荒境之中的小昆侖一樣。
隻不過,轉眼唐時就回過了神來,幾乎驚出一身冷汗。
他竟然被這衣服上的圖畫,迷惑了這麽一瞬間……
洗墨閣每一名弟子的衣服都是自己的成名之作,也是他們身份的标志,乃是實力與名聲的結合體。
這個門派,在南山似乎有超乎尋常的名聲……
初到南山的唐時,現在還不明白洗墨閣的意義,過一陣才懂。
此刻,唐時聽完了八卦,飯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本來打算走的,哪裏想到忽然上來一群人,在談論一些唐時很感興趣的事情。
“要我說,這小荒境的事情根本就不能這樣做,我們南山的事情跟别的地方有什麽相關?”
“不是說我們南山這一回都是沒有傷亡從小荒境出來的嗎?”
“那是,百煉堂跟洗墨閣,都不算是武力門派,真正的戰鬥力隻有陽明門,人家那是相輔相成,哪裏像是别的地方那樣?聽說這一次,東山的最慘,活着出來的都沒幾個。”
“有這麽慘嗎?以前東山的人進去,不也有正氣宗領着嗎?小自在天的和尚們也很是慈悲,不會對落難者袖手旁觀吧?”
小荒十八境!
唐時握着酒杯的手掌,忽然就緊了一下,他意識到自己此刻可能太過異樣,怕是要露痕迹,無聲地擡手,将杯中酒飲盡,才覺得心情平靜下來。
這幾個人似乎是想要往樓上走,并沒有在他們這一層走多久。
隻是他們的聲音,唐時還是能夠聽清楚的。
“東山正氣宗你聽說過吧?去了四個,全折在裏面了。那吹雪樓也一個沒回來,千廈門的在半路上就被妖修們弄死了……現在整個東山元氣大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緩過來……三大門派,臉都丢盡了,哈哈……”
“小荒境裏到底是遇到了什麽兇險,怎麽能死這麽多人?”
“誰知道呢?小自在天都死了一個,還有哪一個門派的不能死?”
“小自在天這件事我聽說過,不過我也聽說,是昨天的消息,小自在天跟天隼浮島似乎有沖突,然後……有一個弟子似乎被罰了……”
“似乎還是比較重要的弟子……去過小荒十八境的……”
……
他們倒是上去了,唐時坐在這裏,忽然有些七上八下起來。
畢竟這裏是在南山,東山那邊的消息要過來,不需要通訊珠根本不可能,偏偏通訊珠是個很珍貴的東西,一般的門派沒有,所以修真界的消息傳遞比較極端。
他放下酒杯的一瞬間,聽見上面忽然有了吵鬧聲。
“什麽沒位置了?那他坐的是什麽位置?普通人都一邊兒去!”
接着是小孩子的哭聲,吵鬧成了一片。
唐時皺了眉頭,走了出去。
在這種修真者和普通人都在的地方,這種情況其實也很難避免。
唐時走後的酒樓,一如既往地熱鬧。
三樓上,那黑衣男子坐在一旁,端着小酒喝得舒服,新來的那一群人趕走了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占了人家的位置,叫上了一桌好酒好菜,便吃喝起來。
什麽修仙者,嘴臉也這樣難看。
常樓來這裏的時間不短了,今日差點被那陽明門的人發現,好在跑得快,到了下面,換這一身衣服,也就沒人能夠認得他了。
樓下走過去一個穿青袍的人影,似乎是個築基初期,算是在這裏不錯的了。
修仙者的世界,果然是大,不像是他們修魔者,隻能在大荒閣周圍形成的勢力大圓盤跟小荒四山的夾縫之中生存。
整個靈樞大陸,除去四個角,中間是一塊正方形,而大荒閣就在這正方形的正中,圍繞着大荒閣方圓千裏都是大荒的勢力範圍,隻不過這勢力範圍是一個圓。
在正方形當中放置了一個圓,即便是畫最大的那種,也還要留出四個邊角來,這四個邊角,沒有小荒四山勢力的滲透,大荒的也管不到那裏,妖修在天隼浮島,佛修在小自在天。久而久之,像是成了一種不成爲的規矩,這四個殘缺的角,就成爲了魔修們活動最頻繁的範圍。
大多數知情的人,将這裏稱爲天魔四角。
其實魔修也是人,隻不過是走的路類似于妖修,而本身又是人,所以才有了一種特殊的分類,稱之爲“魔”。
常樓腦子裏過着事兒,也沒怎麽聽旁邊的人說話,卻不想忽然之間聽到旁邊怪叫了一聲。
“這是什麽!”
常樓轉過臉,就瞧見隔壁一桌好酒好菜,在一瞬間變成了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還在爬動的青螺!饒是常樓本身忍耐力不錯,也是瞳孔劇縮了一瞬!
那些青螺真是活的,還在盤子裏面爬動,一瞬間讓人覺得特别惡心。
然而更可怕的是,前一刻還在大喊大叫的人,忽然逐漸地安靜了下來。
常樓坐在一邊,像是有了一種很奇怪的預感,接下來會發生一些挑戰自己三觀的事情。
果然……真的發生了……
這幾個之前還嚣張的人,此刻像是中了魔一樣,坐了下來,對着那盤子裏的青螺痛哭起來,像是死了爹媽一樣悲傷欲絕。
“我們太浪費了,這樣的美食怎麽能夠浪費呢?!”
“我們應該吃掉他們吧?”
“多麽可愛的一群青螺啊……”
“吃掉吧……”
中了魔了!
常樓隻覺得自己的頭皮那一瞬間開始發麻,他吓得直接丢了自己酒杯,周圍的人也被這一幕給吓裂了,這一群人方才這前面一桌好酒好菜全部變成了螺不說,這些人竟然還直接用筷子夾起來把這些東西放進了嘴裏!
就在有人要惡心吐的時候,這一幕惡心的場景,有變回了原樣,菜還是那些菜,也沒有任何的青螺。可是方才動筷吃下去東西的人,卻覺得自己喉嚨裏相當不舒服……
當即就有人吐了出來,嘔了個昏天黑地。
常樓似有所感,忽然轉過頭,看了一眼樓下,正看到那青袍人扭頭,看了三樓一眼,而後低下頭去看了自己的手,接着才往前走。
二話不說,常樓放下了銀兩,轉身就離開了酒樓,隔着人群緩緩地跟了上去。
唐時不過是随意地實驗了一下《望洞庭》和《憫農》第一首結合的威力,看樣子以後這些詩句,還能夠想到别的用法——比如組合句,不一樣的組合,有不一樣的效果,這些全靠唐時自己開發。
當然,有的效果會特别驚人,特别震撼,也有可能像今天一樣,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逗比的感覺……
白銀盤裏一青螺,所有的東西化作了“螺”,之後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看到盤子裏那些東西,你們忍心這樣浪費糧食嗎?不忍心你還不快吃?
所以他們就中招了……
他面帶微笑走着,忽然覺得背後有人跟着自己,不過轉眼前面就有更有趣的事情吸引了自己。
在一面長牆上,有人貼了一張榜,上書幾個龍飛鳳舞,筆力蒼勁的大字——
洗墨池之會!
翰墨之寶,洗墨爲池。
南山之首鵲山,招搖山洗墨閣。
隻有這幾個簡單的大字,唐時有些沒有看明白,卻覺得自己身邊的人似乎都已經對這情況心領神會了。
他随意問身邊的人道:“這是什麽意思?”
“嘿,一聽就知道你是别的地方來的,或者是剛剛踏入修真界的小毛頭。南山洗墨閣每三年一次洗墨池之會,内外門弟子甚至是三大長老,乃至于掌門,一起出來作畫,制作一幅巨大的幻術卷軸,可是整個南山的盛會,不管你是新來的還是剛剛踏入修真界的,那都是不可錯過的盛事啊!”
洗墨池之會嗎?
唐時想到自己之前在酒樓裏聽說的事情,畫裳,僅有五名内門弟子,杜霜天,那一身衣服……《如墨山水》……
似乎,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