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斬殺
第二境,冰天雪地境。
盡管衆人還是覺得冷,隻不過現在似乎已經好了不少,畢竟他們現在是在冰下行走,自從來到了回字形走廊之後,溫度就開始升高,隻不過随着他們逐漸地破牆而入,一面牆一面牆地往裏走,便能夠感覺到,溫度逐漸地降低了。
唐時嘴唇已經有些發青,不過還是拒絕了來自和尚印空的好意,自己運起了靈力抵禦寒冷。
一般來說,已經成爲修士的他們,根本不懼怕寒冷,可是現在出現這樣的情況,便知道這寒冷跟普通的應該不一樣了。
“我們是在接近最寒冷的地方嗎?”印虛呵了口氣,看着印空一拳頭砸碎了牆,緊接着衆人進去了。
印空喘氣,這路上一直爲衆人充當開路人,現在也有些累了,隻因爲後面的牆越來越厚。
現在他們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堵牆了,每次過去,都有人在想,這會不會是最後一堵了。
唐時看着這牆洞的時候,也這樣想。
幸運的是,這一次終于對了。
一陣冷氣撲面而來,所有人來不及躲避,就已經被噴了個正着,頓時連眉毛上都挂了冰渣子,唐時凍得發抖,轉臉就看到是非根本沒什麽異樣。
都是修士,别人都已經是一臉的冰雪,就這家夥跟暖玉一樣。
他心底小小感歎了一下,之後就聽到了洛遠蒼的生意:“這是……”
穿過那洞口,是最後一面牆了,他們忽然就看到了光。
長久地穿行在地底世界裏,一直砸牆穿牆,唐時都要忘記自己是從地面上下來的了,乍一看到光,衆人都忘記了說話,好好地适應了一下,才看到他們面前的景象。
一座恢弘的古城,還覆蓋着冰雪,像是本身便是冰雪雕刻而成,看上去不是很大,不過屋宇殿閣重重,還有冰雪的城門,隻是唐時他們看着總覺得熟悉。
“怎麽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
唐時皺了眉頭,喃喃自語一聲,而後忽然道:“千溝萬壑境那個——”
黃土城!
完全是一模一樣的布局和城牆外觀,至于裏面到底是不是一樣的,這還是說不準的,但至少外面看着跟之前那個沒有什麽區别。
現在這裏的五個人當中,隻有洛遠蒼之前沒跟唐時他們一隊,所以興許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不過印虛他們都是當時同路的,現在一看到,原本可能認不出來,可是唐時提醒之後,大家都能夠認出來。
“這……怎麽長得一樣……”
印空傻眼了,印虛也愣愣地。
洛遠蒼奇道:“你們之前見過?”
印空點頭道:“之前跟唐時師弟他們同路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差不多的城池,隻不過還沒來得及細看,就已經到冰天雪地境來了。”
說起之前的行程來,唐時就忍不住想到了雪環和秦溪,這兩個人現在在哪裏?
之前唐時的腦袋還昏昏沉沉的,現在走了一路倒是好了起來,他沒有再說話,等着衆人做決定。
衆人都是沖着寶貝來的,雖然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可是看着眼前這一座古城,如果不進去的話,怕是衆人會覺得遺憾,心裏總是挂記着什麽。
修真的人都是這種脾氣,遇到了事情往往願意探究個清楚,能夠忍受着得過且過的,怕是除了唐時找不出幾個了。
洛遠蒼是想也不想就往裏面走下去,他們這裏是站一個壕溝下面,之前他們以爲回形走廊的地方,現在看起來,似乎更像是修築在低處的排水溝。
唐時想了片刻,直接跟上了洛遠蒼,其實說進不進去都沒有什麽意義,因爲唐時自己覺得,跟着洛遠蒼可能會比跟着小自在天這邊要自在得多。
眼看着唐時跟洛遠蒼都去了,後面的是非歎了一口氣,隻能跟上。
他們現在像是在一個天坑下面,隻不過從走廊裏出來的他們還站在相當高的地方,而那城池像是在很高的山上,隻不過這個“高”是以唐時他們的标準來說的,事實上,地面是與山腰齊平的,這感覺像是這座山沉到地底了。
五個人順着山往上走,洛遠蒼一路上竟然還哼着歌兒,似乎無比悠閑,印空印虛兩個和尚似乎一路上似乎都在默誦經文,沒說話的是是非和唐時。
“望山跑死馬,還要走多久?”洛遠蒼忽然不唱歌了,已經有些煩躁起來。
“上面有人了。”是非忽然說了一句,看向前面的城池。
這一座冰雪之城,看上去還是無比安靜的,現在卻說什麽有人了,怎麽他們什麽都沒有發現?
唐時皺眉,可又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語,是非應當是不會說謊的,隻能說是非發現了,可是他們還沒有感覺。
這個時候,洛遠蒼忽然回頭笑了一聲,嘲諷是非道:“和尚你修爲怕是到金丹期了吧?這種老怪級别的修爲,幹什麽還到小荒十八境來呢?我一直很好奇的。”
金丹期!
唐時内心抽搐一把,扭頭看怪物一樣看是非,心說這人看上去也頂多比自己大兩歲,怎麽就是金丹期了?整個天海山,似乎也沒幾個金丹期吧?隻是小自在天的一個弟子,就已經有金丹期的修爲,怎麽說也有些可怕……
是非被人揭穿了修爲,也沒惱,隻不過道:“是非來小荒境的确另有所圖,隻不過與諸位的事情無礙,洛師弟何必擔心。”
另有所圖?
唐時能夠想起來的,似乎也隻有那在天海山腳下發生的青鋼劍俠的命案,是非的修爲既然已經這麽高,那麽……那個殺人的人,又到底是什麽修爲?
聯系到之前唐時聽到的不少關于小自在天的人的傳言,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
說是跟小自在天毗鄰的天隼浮島出了大妖怪,之後小自在天的上師渡劫失敗,是非出來查一些事情,遇到了命案,現在又說來小荒十八境是另有目的。
這一系列的事情,都讓唐時開始了聯想。
不過畢竟有的東西不是想就能夠出來的,他們已經接近了城門,唐時提醒洛遠蒼道:“上次進去的時候我們在城門口出了點事。”
印相也是個築基期,死得不明不白,小荒境之中的詭異事情似乎不少,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原本洛遠蒼準備就這樣進去的,隻不過唐時這話一出,他倒是被吓住了,看了是非一眼,這逗比轉過臉來小聲問唐時:“是非當時也在?”
唐時點頭。
是非在的時候,竟然讓小自在天的人出了事,看樣子……
危險性還是很高的。
洛遠蒼看了城門一眼,竟然直接擡手就是一掌劈了出去,氣浪飛濺,掌勢驚人,落在那城門之前的時候,卻像是泥牛入海,不見半分聲息。
一道白光從那冰雪城門上兩千來,劃出一個光圈來,籠罩了整座山頂上的冰雪之城。
他們現在是站在山頂的平台上,整個山頂就像是被人削平了一樣,這座冰雪之城就在這平台之上,天光下面,冰雪折射出來的亮光,無比耀目。
這城池,似乎一瞬間就已經成爲了聖潔的所在。
而洛遠蒼的這一掌,卻爲這種聖潔和神秘,加了一分色彩。
那被這掌力激出來的白光,從光圈到光罩,似乎是一個防護陣法,衛護着整座城池。
“這是?”洛遠蒼愣了一下,随後瞳孔一縮,“天元陣!”
很高端的一種防護陣法,至少能夠抵擋元嬰期修士的進攻,其防護力,視陣法大小而定,但是最低的便是元嬰期修士的一擊。
這種東西,出現在大多是築基修士探索的小荒境裏,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高冷和違和的感覺。
“自動開啓的天元陣,我還沒有見識過,這個陣法,應當是不久之前才被開啓了的。”是非很了解天元陣,因爲小子在天有幾座山頭的陣法就是天元陣,而且小自在天的護山大陣第一陣,便是等級最高的天元陣,這陣法的運行機理,他早已經熟悉了。
唐時不恥下問:“憑什麽斷定這是不久之前才開啓的?”
本來這種事情是不應該多說的,修真界誰人不是敝帚自珍?更何況是天元大陣這種東西。唐時問出口之後,就覺得自己太過唐突,想要說不必了,可是這個時候是非竟然已經開口解釋了。
他手指之間撥動的念珠停頓了一下,不過又随着他的話語,又開始緩緩撥動起來。
“這世間的陣法,大都需要靈力或者是其他類似物質的持續供應,才能夠有作用。人組成陣法,尚且有靈力枯竭的時候,更何況是靈石呢?小荒十八境已經在樞隐星存在了千萬年,将來還會繼續存在下去。眼前這天元陣,不過是小天元陣,可以抵擋元嬰期修士。每天将會消耗三十八枚上品靈石,用完之後就必須有人更換。所以……如果這陣法已經開啓了很久,供應的能力,應該早就耗盡了。”
除非會有更高等級的能量供應,不過是非并不覺得有這種可能,所以沒有說出來。
衆人愣了一下,那到底會是什麽人開啓了這個大陣?
洛遠蒼問道:“如果這個大陣一直開啓着,我們能進去嗎?”
是非搖頭。
衆人無言,本來已經是屋漏,下一刻卻遇到了連夜雨。
“吼”地一聲,幾乎将整座山都撼動,唐時幾乎聽得頭皮一炸,山下似乎出現了什麽大東西。
站在這城池前面,已經是可以望見地平面了的,周圍的山似乎都比他們這一座要矮上不少,擡眼一看,周圍便是他們在進入到冰面之下之前,看到的冰原景色。
然而此刻,伴随着這一聲獸吼,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地下那回字形走廊的出口處,隻見一人面獸身的東西從裏面沖了出來,并且立刻向着上面沖過來。
隻是看到的一瞬間,唐時就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麽了。“犁靈之屍!”
“這玩意兒,真能跑。”洛遠蒼罵了一聲,臉上的凝重又出來了,他看了一眼,轉身就朝着那城門的光罩上撞去。
“砰”地一聲巨響,那陣法外緣的光罩震動了起來,可是很快又恢複了正常,隻是洛遠蒼已經被反反彈回去很遠,甚至唇邊溢出了一絲鮮血。
那犁靈之屍近了,唐時便看到了那十分詭異的一張臉,慘白慘白的,青色的眉毛血紅的嘴唇,他娘的這玩意兒是原始人吧?
那身子看上去像是豹子,隻不過身上披着的似乎是一張牛皮,根本一個四不像。
犁靈之屍,體長足足三丈,高有一丈,站起來就像是小山,在它瘋狂地向着唐時他們沖過來的時候,四腳落到地上,便覺得這整座山都在震動,那些有些脆弱的冰面甚至都已經因爲這震動而開裂,看上去着實有些驚人。
“你到底是怎麽惹上這東西的?”唐時簡直快要瘋了,看着洛遠蒼竟然還想要跟那天元陣硬抗,他直接一把揪住了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竟然劈頭罵他道,“你是被吓傻了嗎?跟那破陣法較個什麽勁兒?有辦法小自在天那些和尚早就進去了,哪裏在這裏站着?”
洛遠蒼一下停住腳步,眼神古怪地看向唐時,“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下面那東西對上,還有……爲什麽你不說小自在天那些秃驢?”
——我們難道不是隊友嗎?你怎麽可以忽然稱他們爲“和尚”?
唐時簡直要給他跪了,哥們兒,你還真是賣得一手好隊友,老子以後要眼瞎了再跟組隊,就讓老子成那千人騎萬人壓的傻逼得了!
私下裏想想用秃驢來稱呼小自在天的和尚,那是很帶感的,隻不過真要說出來了,你當現在站在老子身邊的小自在天的這三個人是死的嗎?
在洛遠蒼的話出口之後,脾氣火爆的印空就有要動手的趨勢。
最後還是是非很明白現在事情的輕重緩急,宣一聲佛号,卻按住了就要動手的印空,“結小金剛伏魔陣,唐洛二位師弟,還請站到中間來。”
其實根本不需要他們站到中間去,因爲在是非說出“小金剛伏魔陣”的時候,印空也印虛就已經條件反射一般站到了另外的兩個角上,成了一個三角形,将唐時與洛遠蒼圍在了中間。
洛遠蒼眼神一冷,卻是懷疑小自在天的三個人是要算計他們的架勢,當下就準備要動手的,隻不過唐時現在倒是沒有懷疑小自在天的人的用心,是真是假很快就知道了。
他與洛遠蒼都沒有動。
唐時在進入小荒境之後,境界基本就呈一種井噴式的飙升狀态,畢竟因爲在天海山一般隻有自己默默修煉的命,在後山菜園那個地方,便是連靈氣也稀薄,越到了後面,升級越慢,可是到小荒境之中,别的不說,靈氣是相當充裕的,更何況在小荒境裏面,得到的曆練的機會是很大的。
實戰之中飙升的境界,似乎就有一種格外穩固的味道。
唐時也已經蓄勢待發,即便是實力不強,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主兒。
那犁靈屍兩眼瞪得跟銅鈴一樣大,隻不過空洞無神,不像是有什麽靈性的東西,但看上去很是可怕,這東西若是到尋常人的眼前,不說對戰,就是吓也吓死了。
小金剛伏魔陣乃是佛家的陣法,專用來對付邪物,具有一種無上的正道與光明之感。
三個人各自有不同的手勢結印,之後卻有穿梭的光線連接了三個人,是非的手訣尤其玄妙。這種陣法,必定有一個人來主持,這個人隻能是是非。
陣法方一結成,爆出一團金光來,就已經看到那犁靈屍到了眼前,恰好正對着正前方的是非一撞,便看到一朵金色的佛蓮怒放出來!
這樣璀璨的景象,頓時讓唐時屏住了呼吸。
這一朵佛蓮,乃是從是非的手中綻放出來的,雙臂一展,這一朵巨大的蓮花虛影,便像是被他抱在了懷中,無數閃爍的金光,迎面吹來的風,讓是非的僧袍都鼓蕩起來,在這冰雪之地,平白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孤高之态。
即便是之前那對小自在天又諸多不滿的洛遠蒼,此時看了,竟然也已經愣住了。
佛法精妙,很久不曾有厲害的佛修踏足靈樞大陸,大陸上的修士,卻是大多都不知道,在極東小自在天,竟然還有這樣無上的妙法。
那犁靈屍便被這朵蓮花擋住了,之後大怒,搖晃着腦袋,張開血盆大口,就向着是非的頭一咬,然而是非輕輕一彈指,看似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便已經讓這東西無功而返。
“困!”
是非似乎已經試探出了這犁靈之屍的深淺,原本微微垂着的眼,忽然擡起來,瞳孔的深處,竟然出現了一朵蓮花的虛影,隻不過都是昏暗的,看不分明。
這已經是佛法高深的表現,即便是元嬰期的修士也不一定能修煉出“蓮華之瞳”,而是非的眼睛卻已經隐約有了這“蓮華之瞳”的雛形了。
“聽說修煉《蓮華經》的人,若是有天賦,就能夠擁有這樣的一雙眼,看破世情,無情無感,天地之間任何事物到了眼前,便是衆生平等,看人與看花草樹木無異,看石與飛禽走獸無異。”洛遠蒼知道得很多,唐時覺得這人根本就是一本百科全書,說什麽他都知道一些。
唐時道:“照你這樣說,這佛家,反而不是什麽憐憫衆生,修的乃是無情之道吧?”
洛遠蒼莫名地冷笑了一聲:“我是從未覺得這些人有什麽感情的。”
兩個人對話了這一會兒,情勢已經發生了變化。
唐時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後,那冰雪之城裏面……之前是非說裏面還是有人的。
既然外面的天元陣法不是他們來之前開啓的,那一定就是裏面的人根本不想唐時他們進去,現在他們如果能夠進入冰雪之城裏面躲避,自然是再好不過。如果不能進去,像是現在一樣一隻在這裏戰鬥似乎也總有戰勝的時候,怕隻怕,背後還有人放冷箭。
“困”字一出之後,小自在天三人的手訣已經發生了變化。
之前被是非抱在懷裏的那一朵蓮花,本來像是由金色的光線勾勒而成的,現在這些光線似乎都拆開了,并且化成了線條,向着犁靈屍撒去,這是——撒網!
一切進行得相當順利,是非臉上的表情始終是很淡然的,他手指連連翻轉結印,唐時也就盯着他的手指,同時自己的手指也跟着劃動,不過始終沒有什麽收獲,偷師這種事情,果然還是不成功的。
這金色的大網已經将那犁靈之屍困住,很快它便動彈不得,隻不過是非并沒有松懈,原本輕松的神情,反而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唐時心知不對,肯定出了什麽問題,幾乎是一瞬間,他手一擡,便有一把冰雪之刃握在了手中。洛遠蒼瞳孔劇烈收縮,根本沒有察覺到唐時是何時将這刀刃握在了手中,而且……
唐時的實力,似乎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麽低微。
變故,就是在這一刻發生的。
被困住了的犁靈之屍,一丈高的軀體,竟然一下站了起來,氣勢頓時拔升起來,同時頭頂上長出一隻帶着鮮血的角,雙目變得血紅,像是已經被激怒到了極點,沉重的身軀重新落到地上,砸得冰面裂開,便是唐時他們都差點沒有站住。
更可怕的一幕,現在才發生——
犁靈之屍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竟然完全不顧那金色的光線已經将它的身體切割開,流出了鮮紅的血液,竟然直接蠻橫粗暴地将那一隻角,頂向了站在陣法最前端的是非。
那一瞬間,唐時嘴裏的驚呼還沒來得及出來,便已經看到是非根本不閃不避,直接擡起了雙掌,向着中間一合,将那一隻巨角夾住,同時右腳後撤,抵在冰面上,似乎是不想後退一步。
然而這東西的力量實在是太可怕,一個人和一座山的差距,似乎就在這裏。
唐時簡直懷疑當初洛遠蒼是怎麽惹到這東西的,怎麽說也是金丹期的修士,竟然連是非也搞不定,那這怪物到底是什麽水準?
唐時越想越覺得心冷,隻不過他手中的刀——更冷!
是非方一接觸那一隻角,眉頭便已經緊皺了起來,不知道爲什麽,他竟然直接吐了一口鮮血,手上一松勁兒,整個小金剛伏魔陣就直接散掉了,印虛印空大駭:“是非師兄!”
本來想上去施以援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是非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誰也不知道。
他手上一松,那巨大的尖角就已經直接垂下來,紮向他腹部。
是非唇邊還挂着血,眼神卻平靜似水,他伸手擋了一下,竟然歎息一聲,“好算計!”
揮手,金光閃爍,便已經将這孽畜甩到了一邊,不過在這一掌之後,是非便已經有些站立不穩。
之前他忽然之間吐血,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麽,至于這一句“好算計”,才是真的讓人一頭霧水。
那犁靈之屍方才竟然被是非一掌揮開,并且抛向了半空之中,可見是非這一掌之威了。
這個時候,小金剛伏魔陣已破,眼看着那犁靈屍便要**在地,想不到唐時身邊的洛遠蒼剛忽然之間飛射而出,一把紫色的長劍出現在他的手中,而後向着下面狠狠地一斬,光華陡現,如從九天**,然而片刻之後就已經化作了千萬片飛花落葉,美得驚人,也殺機驚人!
洛遠蒼是個殺心很重的人,這一點是非很早就知道,唐時也知道,隻是沒有你想到,這人已經狠到了這種地步,不過——就是這麽狠,才對了唐時的胃口!
這家夥,根本是想要在這犁靈屍最凄慘的時候補刀,有一句話說得好——趁你病要你命,這世上沒有什麽他們做不出來的事情。
印虛印空眼看着是非要倒下,上來扶了他一把,唐時也知道現在的是非是指望不上的,更何況憑什麽一直讓别人站在前面呢?
千載難逢的機會,唐時正好試試《蟲二寶鑒》的威力。
“白毛浮綠水”是輕身術,一瞬間就已經羽毛一樣飄搖起來,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幻影一樣捉摸不定。右手是“大雪滿弓刀”,左手是“野火燒不盡”——這一刻,唐時覺得自己的胸中隻要能夠裝着無數的詩句,就能夠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下黑手也是一門技術活,必須要找一個最陰損的時機。
是非都搞不定的怪物,洛遠蒼跟唐時肯定也是沒辦法的,隻不過因爲這怪物已經被是非所傷,才讓洛遠蒼與唐時有了可乘之機。
洛遠蒼那一劍,大約是點翠門的絕密功夫,竟然直接切開了那犁靈之屍背後堅硬的獸皮,鮮紅的血肉露出來,帶着幾分殘忍的感覺。
可是唐時的心底沒有任何的不忍,它不死,他死,根本沒什麽選擇的餘地。
在洛遠蒼一劍落下之後,唐時左手那一團帶着紫色的火焰,終于激射而出,正好落在那犁靈屍的傷處,頓時便隻聽得耳邊一陣瘋狂的獸吼,幾乎要震破唐時的耳膜。
這一團火焰,不同于普通火焰,溫度之高,超乎人的想象,在看到那些微的紫色的時候,洛遠蒼有些色變。
本來若是犁靈之屍沒有受傷,這樣的火焰頂多要它難受而已,可是方才洛遠蒼一劍讓它血肉都翻開了,唐時這人又專揀着這東西的痛處燒,場面頓時就有些慘烈起來。
是非眼見得這閻羅地獄一般的慘狀,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卻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洛遠蒼閑暇之餘一看,又罵了他一句“虛僞”,不過現在也沒功夫理論太多,唐時在左手的攻擊出去之後,右手便已經重新甩出去一刀,雪亮的刀刃看上去有些虛無的感覺,甚至有些不像是實物,隻是幻化出來的東西。
這一把刀給人的感覺很奇怪,可是洛遠蒼又說不出是哪裏有問題,直到唐時淩空而起,手訣翻轉之後,他才看到——這一把刀,真的很古怪。
“大雪,滿弓刀!”
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卻隻在他們這冰雪之城附近,無數的雪花,漫天的大雪!
唐時這一瞬間,并不覺得自己使用出了多少的靈力,他反而覺得有洶湧的靈力,在他吟誦出這一句詩之後,向着他瘋狂地湧過來!
此刻的唐時,便是那吸水的長鲸,将這周圍的靈力盡數卷入身體之中,在他身周,靈力環繞,竟然像是已經形成了一道龍卷,将唐時包裹在中間,他舉起自己的右手,身體之中充滿了靈力的感覺舒爽地讓人有一種仰天長嘯的沖動!
大雪,弓刀!
在這冰天雪地,冰極之城,塞下一曲,終于驚豔!
冰雪之城外面那一團光罩已經開始了搖動,似乎不穩起來,唐時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之後,便有更多的靈力瘋狂席卷而來,彙聚在他的手上。他展開自己的手掌,像是要握住這天和地一般,而後虛握一下——扣住了,一把刀!
“噗”地一聲輕響,之前洛遠蒼怎麽也撞不破的那天元陣,竟然在這一陣靈力風暴之中消失了!
在場之人盡皆駭然,因爲,從那冰雪之城四周,竟然起來了無數的靈光,接着彙聚到了唐時的手中!
這人是要将整個小荒境的靈氣都抽幹了不成?!
洛遠蒼心都在顫抖,他自然看出方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現在唐時處于一種相當詭異的狀态,竟然不斷地吸納着靈力,其力量之強,竟然連供應給天元陣的靈力都被他抽走了!
唐時是瘋了嗎?!
是的,他已經瘋了。
力量,掌控,他懸在半空之中,一擡手就是風雲彙聚!
唐時心中很清楚,這樣的感覺,興許自己不會再感覺到第二次了!
因爲,再也沒有比冰天雪地更适合施展這《塞下曲》的地方了!
這山頂的平台之上,紛紛揚揚地落了雪,竟然眨眼之間就落在地上許多,并且随着彙聚在唐時身周的靈力越來越多,從小雪到大雪,從大雪到暴雪!
雪,滿世界都是雪。
不是優美的雪,也不是幹淨的雪,那是肅殺的雪,滿世界都是充斥着一種殺意!
唐時的殺意——
憑借着環境的力量,他輕而易舉地進入了那種肅殺的意境之中。
塞外的雪,帶着亘古的荒涼,埋葬了無數征人的屍骨,流淌過無數戍士的血淚,馬蹄聲過,飛雪四濺。鐵甲光寒,弓刀雪滿!
唐時驟然擡眼,卻連雙瞳都變成了雪色,一垂眼,是漠視衆生的蒼涼。
你道這雪,是水化成的,還是血化成的?
——不知。
在遠方,進入這小荒境的人盡皆擡眼,将這壯美的一幕,收入了眼底。
尹吹雪眯着眼,看着那最高的山頂上,一座冰雪的城池,一場驚世的風雪,還有那狂暴的靈力龍卷,如此讓人心馳神往。
“我們走!”
到底是什麽人,在那裏鬥法?
所有的人,都在這一刻停下了他們的争鬥,不管是眼前有寶貝,還是刀劍已經到了眼前,這一刻,世界都寂靜。
唐時緊閉着的嘴唇,緩緩地彎起來,飛雪落入他的手中,卻緩緩塑造出了一把刀,線條流暢,造型古拙,彎彎地,像是新出的一輪月,冰冷極了,帶着一種俯視衆生的威勢。
這不是他最開始喚出的那一把刀,卻是這環境和意境,賦予他的能力。
兩片薄薄的嘴唇,輕輕地開啓,寂靜的風雪之中,寂靜的絕頂之上,寂靜的冰雪城外,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然而在他的聲音傳到衆人的耳中的時候,刀,已然落下!
這一把刀,長有三尺,寬約一尺,其大小與唐時本身的瘦削根本不成正比,可是唐時握着它,便這樣毫無花哨地一刀落下了!
“大雪,滿弓刀!”
風狂雪驟,耳邊呼嘯着的是什麽,唐時已經聽不見了,他隻是由着自己身體裏面充盈的力量,随心所欲地揮出這一刀。
他腦海之中,卻全無此刻自己身在的情景,他沉醉于另外一種意境之中,無法自拔!
他便是那馬上飛奔的将軍,他亦是前面出逃的單于,他甚至是天上挂着的一輪冷月,是馬蹄之下的一叢荒草,他是飛落的每一片雪花,是那長刀,折射出的每一分冷光!
他是在塞外,那些埋在荒冢裏的屍骨;他是在長河,那流淌在黃沙裏的血淚;他是在沙場,那些腐朽了的折戟斷劍……
意境之美,讓他沉迷不已。
然而,這一刀,便在這樣的沉醉之中,斬下了。
在這一刀落下的過程之中,所有的雪花都被吸附在了刀上,像是挾裹着漫天的風雪一樣斬下!
犁靈之屍乃是千萬年的東西了,它們天生沒有自己的靈智,卻知道危險的存在,之前是被烈火燒灼的痛苦,之後卻是漫天冰雪的冷凍,它開始害怕了,尤其是在看到這令人心神俱裂的一刀之後!
然而逃不開,它不甘地哀嚎着,身上的傷口流出無數的鮮血,染紅了它身邊的地面,張開血盆大口,便吐出一團血霧,一枚圓珠一樣的東西飛射而出,随後迅速變大,與唐時這一刀撞在一起!
悄無聲息的碎裂。
這乃是兇獸的内丹,千萬年凝結而成,珍貴無比,也是一隻兇獸最珍貴精華的所在,洛遠蒼甚至還沒來得及說住手,唐時的刀就已經一往無前地繼續落下了。
這一刀的速度很是緩慢,至少在衆人的眼底,它是很慢的,除卻周圍環繞的靈光與風雪,再沒有半分的聲音。
肅殺到極緻,便是一種無聲。
于無聲之中殺人,最是美妙。
唐時閉着眼,看不到自己眼前的一切,他用心地感受着那難得的入情入境。
奔騰的駿馬,迎面而來的朔風,裹着冰刃一樣的雪花,落在他的臉上,然而他的眼神并不因此閃爍一下,前面有一道黑影,便是将要被自己斬殺的目标。
這是一種意境,難以脫逃的意境。
向來不通感情的犁靈屍眼中出現了恐懼,内丹已經破碎,在那一刀面前毫無抵抗之力,緊接着卻忽然之間不動了,放棄了抵抗一般。
其實不過是他已經成爲了象,成爲了唐時此刻感悟到的意境的一部分!
犁靈之屍,便是唐時弓刀所向!
他閉着眼,斬下這一刀,于是雪停了,風聲消散了,所有暴動的靈力,随着這一刀的揮出,從他的身體裏離開,消散了個幹幹淨淨。
唐時體内空蕩蕩的一片,刀沒了,雪沒了,風沒了,意境也沒了。
他腦海之中的世界,戛然而止,一顆頭顱,落在了雪地上,最終鮮血漫散,滾燙着,融化掉了一地的冷雪。
他緩緩地睜開眼,隻見那身形巨大的犁靈之屍站在原地沒有動彈,良久,卻有鮮血忽然從它身體之中迸射而出,緊接着從頭開始,從中間分開兩半,轟然倒地!
血,流了一地,從這平台之上的冰雪之上淌過去,小河一樣又流下去。
結束了,這一場戰鬥。
唐時隻覺得在方才那種掌控世界的美妙之後,有一種巨大的痛苦侵襲而來,他每條經脈都像是在燒灼,要爆裂開來,空空蕩蕩的身體沒有任何的靈力,他一下便從半空之中**,然而就是在這一刻,一隻手掌忽然閃電一樣出現在唐時的背後——
冰雪之城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