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煞氣
放棄無情道?
一見面就說這個?
唐時回頭看了一眼,周圍全是雲霧,進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裏面是看不見外面的,可是外面能看見裏面。
——不過有一點很可疑,唐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将自己的手伸出來看了看。
“你能看見我?”
唐時是被還在裏面議事打掩護的湯涯和章血塵施展了隐身術進來的,并不是自己直接走進來的,所以一般來說,應該沒人能看到唐時。可是非爲什麽直接對他說了這句話?
他的确是睜開着眼睛,方才唐時還看到他瞳孔底下的金光。
那蓮華之瞳,裏面有一瓣蓮花,唐時很熟悉,這人是是非無疑。
他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是非卻閉上了眼睛,眉心之中起了一道皺,似乎在忍着什麽。
“爲何進來?”
“這話倒是問得奇了,我是來問你一些事兒的。”唐時很老實地直接回答了。
他現在既然已經看不清外面是個什麽情況,便不再去看。
這乾坤陣法之中自成一個天地,身處于陣法之中的人是沒辦法看到陣法外面是什麽情況的。五行八卦陣也不是沒辦法破,唐時對此道不是很擅長,可這即便是道門的陣法,也不代表是非不能破吧?
他瞧着是非那眉心,隻覺得他身上的傷可能不輕。
“你沒事吧?”
不過是一些小傷而已,隻是身上被人下了禁制。
是非不知道對自己下手的人是誰,對方修爲卓絕,并不是他所能比的。若非小自在天無人,其實也不會讓是非出來處理事情。而今遇到的一切,其實都已經在料想之中了。甚至,是非隐隐約約猜到是什麽人在背後動手腳,隻是即便知道是他,旁的人又能怎樣呢?
他看到唐時,乃是因爲這一雙蓮華之瞳。
“無妨。你出去吧,自有人救我。”
還要趕人走嗎?
唐時倒冷笑了一聲,忽然也想通了是非能看到自己的關竅。畢竟這人的這一雙眼睛,可算是火眼金睛了,根本不是凡人肉眼所能比。他來的時候,他恰好睜開眼睛,那眼底晃過去的光芒,興許便是爲了這吧?隻不過,他忽地一笑,聽着外面還是安安靜靜的,便傳音道:“和尚,您真是自作多情了,我說了,不是來救你的,隻是來問你些話。”
其實唐時現在隻是進來了,到底怎麽出去還是一件未知的事情呢。
湯涯跟章血塵到底能想出什麽辦法來,唐時現在還不清楚。
是非明顯沉默了半晌,隻胸腹之間陰郁着一股煞氣,一直不曾散盡。
他眼底透出幾分微紅的光芒來,轉眼又被金光遮掩住,因爲他阖着眼,唐時也看不清。見是非不回答自己,他以爲是他刺了他了,便一摸他鼻子,隻半蹲在他身前:“好啦,開玩笑的,和尚别鬧,快告訴我,尹吹雪是怎麽回事?”
是非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待眼底那浮上來的煞氣被壓下去了,才緩緩地一擡眼——真不知道是誰在鬧了。
他隻道:“東,轉坎位,三步,變乾爲坤,以太極三清手訣開生門而出。”
“……”
唐時愣住了,他扭過頭,看向陣法的東面,這裏都是一片迷霧,根本什麽也看不清,隻隐隐約約能瞧見他腳下的陣法。
這和尚簡直是瘋了吧?
他沒忍住皺了眉,朝他道:“你既然知道破陣的方法,幹什麽還一直在這裏?現在人人都爲着你奔波——”
本來是還有更過分的話的,可看着是非那垂眸斂目的模樣,忽然又說不出來。
不知道爲什麽,便覺得這樣的話可能略微有些傷人。
唐時頓了一下,又道:“你不走?”
“……”是非手指轉了一下佛珠,輕微地搖搖頭,“我不能走。”
他若走了,對方的局要怎麽才能成?這些人都是相互算計來算計去的,他料定在他身上種下煞印的手法不是冬閑該有的,應當是冬閑背後的什麽人。在外荒十二閣幾乎丢要跟冬閑背道而馳的現在,冬閑還要鬧出這樣大的一場動靜來,若沒什麽陰謀,那才是奇怪了。
可現在,他看到唐時竟然來了,忽然就覺得他知道這陰謀到底是什麽了。
所以他說,讓讓是放棄無情道。
隻是,現在的唐時,哪裏能知道呢?
是非壓下口中的苦澀,又道:“我道中遇到尹吹雪,與他聊了幾句之後别過,回頭覺出不對來的時候,他已經遇害。這是他交給我的斷劍,說你興許喜歡,所以送給你。”
隻是一柄斷劍。
吹雪劍的斷劍。
是非指尖光芒一閃,這劍便已經在是非的手中了。隻是劍和劍尖已經分開了,斷口不是太整齊,但是看得出斷得很利落,應該是被人直接大力折斷的。唐時看着這都斷劍,腦海之中便已經浮現出畫面來——在尹吹雪出劍的刹那,那手指并指如刀,便切住了吹雪劍,而後一折,應當是雲淡風輕的。
劍柄還在尹吹雪的手上,可那一點斷劍的劍尖,卻已經在對手的手指之間,而後被輕輕地一彈,送入了尹吹雪的身體。鋒銳的劍氣切碎所有的經脈,一路直上,元嬰也在劫難逃……
星火一樣的閃爍之後,便隻餘下了死寂。
尹吹雪的對手,修爲很高。
唐時自然是很喜歡這一把劍的,他當初便不願意還給尹吹雪。
這畢竟是唐時親自從浩然山後黑潭的井下撿回來的,雖然當初便知道不屬于自己,可那樣驚豔的一劍,當真不是普通的劍能使出來的。
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
他當初沒察覺,可如今想來,這吹雪劍用這一招,其實真算是尹吹雪的寫照了。
即便天下無數人覺得他是惡,可他覺得,這人還算是良善之輩。
“善惡由心,似惡而非惡。”
這尹吹雪,又是何苦?
從是非手中接過了這斷劍,唐時沉默了許久,不曾說話。
外面忽然起了一聲轟鳴,整個陣法動搖了起來。
之前在外面,唐時曾經被告知,陣法裏面是什麽也聽不到看不到的,可現在——
有一道猛烈的靈力波動已經傳過來了,唐時與是非都能感覺到。
他看是非忽然之間一手捏緊了那串珠,幾乎要把那佛珠給捏碎,另一手擡起來卻按住了他丹田之上三寸的位置,手指因爲過度用力而起了青白色。
唐時下意識地便皺眉,伸手出去按他肩膀,同時靈力進入是非的身體探查,可轉瞬之間他便吓了一跳。
是非身體之中的靈力特别駁雜,有一股十分霸道難纏的力量在他身體之中盤踞,揮之不去,唐時的靈力一感知到這力量,幾乎就要被凍結一般。
這一刹,唐時打了個寒戰,他幾乎收不回自己的手。
他幾乎沒能收回自己的手,若非是非直接以彈指神通将他的手指點開,怕是他整個人身上的靈力已經被是非給抽走了。手指被凍僵了,幾乎不能動。唐時眼底浮出幾分駭然之色來,隻想收回自己的手。
是非似乎是猶豫了片刻,還是向着他攤開自己的手,道:“一言難盡,坐。”
此煞印兇狠之極,唐時方才不慎,怕已經爲煞氣侵體,他讓她坐,不過是想爲他鎮住煞氣。
這法子也是是非近日才想出來的,雖不治本,不過壓住唐時體内的煞氣已經足夠了。
一開始唐時沒明白,不過在接觸到是非那眼神的時候,便明白了幾分。
他坐下來,是非便向着他攤開自己的手掌,唐時怔了片刻,才将自己的手掌遞過去。
是非掌心向上,唐時掌心向下,有半隻手掌搭在一起。那佛力,從是非的手掌上冒出來,便緩緩地進入了唐時的掌心,方才被凍得青白的手指,開始逐漸恢複了血液的流動。
那隐約着的鮮血,從唐時的血管之中流淌過去。有一種麻麻癢癢的感覺,從唐時的指尖竄過去,觸了電一樣,他抿唇,手指卻沒忍住抖了一下,挨在是非的掌心,觸碰本就是若有若無的,他抖了一下便穩住了。
是非手掌下移,而後結印,便在他掌心落了印,一朵金蓮從他指尖泛起,而後縮小,化作一枚印記,刻入唐時的掌心,不過轉瞬便消失不見了。
做完這一切,是非的手指卻更見青白了。
他緩緩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往袖袍裏攏了攏,唐時的目光跟着他手指挪了挪,卻忽然一勾唇:“你幫我,我卻不是來幫你的。總是這樣不求回報,你們佛修,也難怪有如今的下場。”
唐時自己乃是以利益爲上的,即便是他喜歡小自在天那樣的氣氛,可免不了唐時其實本身是個市儈的家夥。有利則合,無利則分。他做出每一個選擇,都要爲着自己或者是跟自己相關的人考慮,利益爲上。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少有考慮的時候,可是非的選擇卻往往與唐時背道而馳。
從這一個角度來說,唐時看是非真是種種的不順眼。
可有時候唐時想想,竟然覺得是非這樣的生活也挺帶感的,自虐自虐自虐……不停地自虐,從沒有一日要自己過得舒心的。
——不對,興許這家夥覺得自己很開心吧?
是非嘴唇帶了幾分青紫色,閉上眼,道:“子非魚。”
唐時一聽這話差點冷笑出來,他垂眼看了看自己手掌,伸出手指來攤開又握緊,似乎是活動了活動,不過将那眼睛微微地眯起來,掃視了是非一眼,道:“你愛怎麽死便怎麽死,不過尹吹雪與我還有賭約,他欠我一個承諾沒兌現。此刻他死了,我還是要追查一下兇手的。更何況逆閣章層主和藏閣的湯先生都覺得這是有古怪,你還是将你之後遇到的事情一并告訴我了吧。”
說到底,唐時真的是來查事情的。
原本準備來救是非,可看他這一臉死相,明明知道八卦陣法的生門和出路,還自己在這裏。一方面唐時不認爲是非是什麽蠢笨人,丫也就是有點死心眼,不會将他自己置于萬劫不複之地,更何況他還有更大的事情要做,死在這裏,不劃算;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是非就是心太實,落到如今這境地竟然還面不改色。
他有自己的計劃,唐時也就随他去了。
隻是他要将自己的任務給完成了——等會兒出去,還要給湯涯和章血塵交代的。
唐時這邊隻細細問是非當時的經過。
這經過其實很是乏味,無非就是是非剛剛握住那劍,便正好有人過來攔住他,不要他走,後面甚至出現了一個神秘人直接在他身上打了煞印,幾乎瞬間便讓是非沒有反抗之力了。更何況佛門不好鬥,也不嗜殺,所以即使他們不出重手,是非也不會下狠手。
之後是非便直接被困在了這樣的陣法之中。
那麽最大的疑點,便是出手的是誰了。
唐時正想要推測,可是非已經直接對他說了答案:“冬閑大士。”
頭皮炸了一下,還待再問,腳下便又是一陣震動,不斷有靈力波動透進來。唐時猜測是要壞事,他起身便想要出去看,不想是非睜着那一雙帶金光的眼睛,伸手一壓他,道:“他們看不見你,先坐下,外面危險。”
這八卦陣法的好處,便有一點的防護作用,坐在裏面受到危害的幾率很小。
是非竟然直接讓唐時坐在裏面,大約便是已經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了。
他青白的手指在唐時的眼前一晃,便道:“這術法,我曾教過你。”
唐時記憶了一下,便将那手訣一打,眼底彌散出一點金光,而後外面的情況便忽然之間清楚了。
“你一直能看到外面的情況嗎?”
當然不是。
隻是是非不回答,他不可能告訴唐時,因爲煞氣的侵蝕,他現在隻能依靠蓮華之瞳來視物。隻裝作一副無事的模樣,通過陣法的細微縫隙和受到沖擊的程度,來推測他們距離攻擊有多遠。
外面的情況,當真已經亂了,還是大晚上,也不知道爲什麽,人忽然就分成了兩派,交上了手。
湯涯對上了清遠道人,章血塵則是在跟另外一名道閣第八層層主打。
你來我往之間,已經是靈光飛動,殺機凜冽。
他們在屋裏談得好好的,可章血塵一向是口無遮攔,也不想跟道閣的人在這裏虛與委蛇。談判起來,當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沒一會兒章血塵便已經不耐煩了。
道閣那邊的人真是推太極的高手,說了一大圈了,也就一個意思——是非要證明自己沒有殺人,必須拿出證據來,拿不出來就一定是是非動的手。
而湯涯他們談判的出發點,則完全不一樣。在湯涯他們打算來,隻要沒有是非殺人的證據,是非便沒有殺人,所以道閣必須放人。
在這一點的判定上,雙方之間的分歧很大。
基本上道閣是衆矢之的,衆人都不大想跟道閣讨論。章血塵說着說着便已經惱了,隻怕自己耽擱了那邊的唐時,還強迫着自己,沒一會兒便虛應幾聲,應付不下開始打呵欠了,便開始由湯涯接手,車轱辘一樣轟炸對方。
這事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他們談判到一半,外面便已經發生了意外。
道閣閣主這個虛道玄這個時候還在的,隻是他們這個修爲的人不是在閉關就是在閉關——很簡單,一句話,一般都在閉關。
這種等級的都是傳說級别的人物,不會出現的。
可那個時候,虛道玄竟然直接從第十層出來,便站在那環形高樓的最頂端,背着手道:“北老與明輪法師既然已經到了,又何必藏頭露尾,惹人笑話呢?”
于是夜色之中,便有一個很淺淡滄桑的笑聲起來:“我都老了,當初看你們都不過是小小的元嬰出竅的修士,到了現在也大多成爲一方霸主了。老夫已經老了,便不出來吓人了。隻是你既然已經認出我來,便應該已經猜到了我的來意。”
說話的人,乃是西海蓬萊的北藏老人。
隻聞其聲而不見其人,北藏不願意現身。
他乃是蓬萊的散修,一般不願意踏足這邊,可這一次連是非都牽扯進去,便是蓬萊的修士所不能忍了。
東海西海其實不過是隔了半輪月,東海罪淵便是在半輪月,其實相隔很近,東西之間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相互之間有牽制和壓制。北藏不可能看着東海罪淵出事,最後還是要看是非的本事。這樣的一個人有如此重大的意義,可偏偏有人不願意讓是非救東西兩海。
換句話說,有人巴不得蓬仙島、小自在天乃至于天隼浮島都出事。
所以這個時候,北藏坐不住了。
明輪法師到底爲什麽而來,還不清楚,不過來了,肯定就是來攪事的了。
現在人已經現身得差不多了,三言兩語說完便直接打了起來。
整個道閣忽然之間充滿了光影的變幻,在黑暗之中,道閣環形高樓之中閃爍着點點的靈光,一下便開始了混戰。
那虛道玄也是大乘期的修士了,與北藏動起手來,可算是驚天動地又大道無聲,兩人眨眼之間便已經打到了遠處。
唐時這裏聽不到聲音,隻能看到無數的靈光照亮了整個道閣,出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道閣之中無數的修士都出來了,上面十層建築,越是靠近下面越是人多,按理說這些人應該直接撲上去打人參加到群毆之中的。可現在連敵友都分不清,實在是動手的外人太多,打的對象也很多,既然已經分不出敵我,還怎麽打?萬一打到自己人怎麽辦?
還别說,真的有這樣的傻逼。
唐時雖然聽不見,不過能看出幾分。
他坐在那裏,隻調息了一會兒,便看到了那逗比的一幕。
道閣第七層之中有一名不大懂事的,瞧見那邊魔修獄閣之中有一人在跟逆閣的人打,便沖上去幫着逆閣的人打獄閣的。這獄閣的魔修名爲修遠,本來想着他們是來攪混水的,這個時候就要發揮自己攪屎棍的本事,使勁兒地搗亂。哪裏想到正跟章血塵鬥到狠處,酣暢淋漓,忽然之間有一隻小蝦米上來,便對着他打,可把修遠給郁悶了一陣:卧槽,這傻逼哪裏來的?
道閣的?!
修遠一瞬間便震驚了,“我去,尼瑪的你打誰呢?!”
在一般人的眼中,魔修跟道修那都是勢不兩立啊。
逆閣這邊跟道閣再怎麽不對盤,那也都是道修八閣之一啊,怎麽說道修跟魔修打起來,也應該幫助道修的,所以這一名第七層的修士直接沖上去打修遠了。
那邊章血塵是被多人圍攻,這個時候簡直差點笑趴在地上。
真他媽打得好打得妙打得道閣呱呱叫!
可憐的修遠,難得攪一次渾水,竟然違背着自己本來的意願打逆閣幫助道閣,偏偏竟然還有不領情的。卧槽尼瑪啊,天下還有這樣的事情?
尼瑪你都不讓我幫忙了,我憑啥還幫忙?
一瞬間,修遠不幹了——擦,反了他媽!
當下,修遠魔刀一甩,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朝着那修士呸了一聲,“你他媽打誰啊!”
“爾等魔修,休要胡言!”這道閣的修士還沒明白過來,以爲對方隻是生氣他們道修這邊又來了一個幫手,眼瞧着衆人都在看這戰局,便義正詞嚴地吐出了這一句話。
哪裏想到,就是這一句話,讓修遠徹底暴走了。
魔修們的性子本來就特别随意,管你之前有什麽計劃,惹到了我,先給你剁吧剁吧了,講什麽道理?老子就是道理!
幹了道閣再說!
“刷拉”地一刀,這刀光出現的時候便帶了濃重的殺氣,讓人毛骨悚然。
各色靈光交錯彙聚,又各自分散,喝罵之聲不絕于耳,整個道閣已經亂了。
“殺!”
“那邊!”
“你敢對我動手?”
“你是那一邊的?”
“尼瑪你管老子是哪一邊的,你又是哪一邊的?”
“靠,這到底要怎麽打啊?”
“管他媽哪邊的,逮住哪邊打哪邊!”
——是非忽然擡眼,眼底那暗紅色的血光鋪開了,自己身前的位置已經空了,就在方才那一會兒,唐時已經按照他之前指示的位置出去了。
現在,唐時正在歡快地攪混水。
他現在也是出竅期的修爲了,隻随便幻化出一身道閣修士的衣服來,便插到人群之中,跟着亂喊。
“你不是逆閣的嗎?逆閣的跟我們道閣打着呢!兄弟們,揍他!”
“操,老子哪裏是逆閣的?老子是道閣的!”
唐時一聽,立刻噴了這人一臉狗血,罵道:“剛剛我才看見你剝了我們道閣弟子的衣服下來,還敢狡辯?!你且看看你左手袖子上那一個‘逆’字,可是道閣的?!”
唐時擡手指過去的時候,那一個字已經順着他手指的靈光,悄然之間刻在了那人的袖口上,衆人一看,那還了得?竟然被逆閣的人混進來了,靠,我們道閣的臉還要不要了?,媽i的,丢人也不能這樣丢啊!
幹了他!
唐時一揮手,大家便一擁而上了。
擠在人群之中,唐時揮手便是幾拳頭直接将那傻逼給揍暈了,之後他又跑去打别人,指着另外一個人說是奸細,再加上後面秦溪跟成書也上來搗亂,沒一會兒情況就已經完全變了。
整個道閣十層樓之中都是亂哄哄的,上面幾位大能修士打得正高興呢,哪裏想到往下面一望便瞧見那亂局,打得不可開交,頓時就有一種莫名汗顔的感覺。
你妹啊,這道閣還真能打,連自家人都打啊!
悄悄捅了幾把黑刀,唐時從人群之中摸出來,看到同樣穿着道閣衣服的秦溪,便走過去一副“哥倆好,你懂得”的表情,拍了拍秦溪的胸口,一臉淫i賤,他又轉過手給成書擊掌了一下。
站在陰影裏,看着已經因爲各種各樣的小事忽然之間亂起來的人,唐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太簡單了一點?”
秦溪搖搖頭:“你方才沒注意,這些人在你挑撥的時候,便有對着自己人下黑手的,我想是趁機報仇,反正也不知道是誰動的手,這個時候下手都能被歸結爲手誤。第一,這是報仇的時候;第二,,即便有人覺出了不對勁,你瞧——”
“這不對!大家冷靜一點,我不是魔修也不是逆閣的!”
“你不是?那你袖口上是什麽?早看你不對勁了!”
“你若不是,先拿下再說,快快束手就擒!”
“跟他說那麽多幹什麽,先打了再說!”
“對!”
“真是他媽不講道理!要打就打,怕你們啊!”
于是,有一場混戰開始了。
這是忽然之前就起來的内讧,裏裏外外,從一個人開始。
每一個修士應該都是有自己的朋友了的,換到唐時這裏來說,若是秦溪被人打了,過來喊唐時,唐時肯定要幫着秦溪揍人的,這個時候對方的陣營之中肯定也要加入一個新的人進來打架,于是這幹架的規模便滾雪球一樣壯大了。
秦溪一攤手,便聽到那邊已經拉幫結夥地打開了。
唐時一笑,這簡直蝴蝶了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了看道閣這邊的亂局。
天上地下打成一片,近處在打,遠處在打,還他媽打得手下不留情,即便是同門都在下黑手。
魔修和妖修一向是對道修沒什麽好感的,這個時候真的是在趁火打劫。反正跟道閣高等級修士鬥的都是逆閣和藏閣的那倆人,他們剩下的人除了打道閣的人,真的是找不到事情幹了。
那祝妃,這個時候隻站在最下面,看到章血塵渾身籠罩着血光,而湯涯那邊卻是忽然抽了條銀藍色的長鞭出來,挽在手中,看樣子是要動真格的了。
她勾了自己一縷火紅色的頭發,整個人的表情像是火焰一樣濃豔,微微地一抿唇,心道藏閣那幾個家夥還真是夠搗亂。擡眼看向坐在最中間的是非,她問了站在自己身邊的一名音閣的青年修士,“天晴,你有把握把他救出來嗎?”
那被稱爲天晴的青年乃是音閣的修士,他搖了搖頭:“他體内有陰煞之氣,我聽人說是非精通這靈樞大陸一切陣法,這一個陣法雖然玄奧,但應該攔不住他。他動彈不得,應該是因爲他體内的煞印。我瞧着這手法,卻是不大對勁。”
種印的手法又有什麽不對?
祝妃想的還是要把是非救出來,現在連西海蓬萊的人都已經參與進來了——耳邊忽然之間起了一聲轟鳴,擡眼便看到整個道閣環形樓的最上面,炸開了一盤巨大的金色光輪,轉動之間便開始緩緩下降,威壓驚人。
那金輪上面坐着一個和尚,分明便是那明輪法師。
然而令人駭然的是,這光輪緩緩地下降,竟然在轉動之間,像是利刃一樣從樓層的縫隙之間切割而過,無數人的身體裏鮮血便迸射出來,融入那金色的轉輪之中,原本一片神光,在染上鮮血的紅豔之後,便多了幾分妖異!
這一刻,沒幾個人能坐得住了。
唐時此刻是站在第二層之中,他頭皮也跟着麻了一下,沒想到這明輪法師竟然直接殺人!
所有人都忘記了,他不是和尚了,他乃是蓬萊的散修!
這個時候他能殺人,已經不是破戒,他有佛身,而無佛心。
唐時是暗暗心驚,眼看着那法論逐漸地下壓,無數人又要遭殃,他往下看了一眼,卻忽然發現了是非眼中的不對勁,“遭了!”
是非既然知道生門所在的位置,這個時候卻還一動不動,他那眼底的紅光,像是已經動了殺念。
是非體内有陰寒煞氣,乃是人爲種入他體内,要惑亂他心神的。
此刻聞得無數的血腥氣息,樓閣的大圓柱上已經滿是道閣修士的鮮血,金色的轉輪一步步地下壓,金光染紅,神聖之中卻帶着一種俯視衆生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感覺,高高在上的修煉方式。
這是出世的佛修,即便是看着千萬人喪生,也無動于衷!
明輪法師修的佛,與是非不是一種。
大乘和小乘,是非從來都分不清楚。
佛便是佛,分什麽大乘小乘?
他眼底掠過幾分掙紮和猶豫,可那血光,卻忽然之間濃重了。
身體之中都是煞氣,周圍的鮮血在引誘他——血管之中奔流的渴望,渴望破戒,和……殺戮。
他原本微微攤開的手掌,緩緩地收攏了,眼前開始被血光模糊。
不知爲什麽,身體之中湧動的煞氣轉瞬便濃烈了。
遠遠地,一道青影從上方斜斜地掠了下來,衣袍翻飛之間,人已經到了他面前,是非微微垂首,卻閃電一般伸出自己的手去,掐住了唐時的脖子。
——唐時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這樣。
他暫時沒掙紮,隻握緊手中的劍,冰寒雙眼擡起來,看向是非。
是非眼底那蓮華之瞳,忽然又亮起來一瓣,卻是詭異的金紅色,嘴唇緊抿,卻還是青紫色的。
唐時頓時便明白了,原來那栽贓陷害他的人,是在這裏等着衆人!
是非若是在這裏開了殺戒,又怎麽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唐時擡手,掰開是非的手掌,隻盯着他的那一雙眼,用力地——掰開!
是非皺眉,眼底光影明滅,煞氣佛光一起湧動,轉瞬又覆蓋了血色。
像是有人在他心底說,佛修爲何要度人?付出那麽多,世上可曾有人來度你們?無數無數的小自在天高僧,盡皆化作枯骨,世人可曾知道……
可曾知道!
“和尚——”
有人叫他。
是非一手忽然按在地上,他覺得自己像是出了什麽問題,心肺之間一片燒灼,又冷又熱,陰寒之間帶着炎灼……
唐時看着他良久,這模樣的是非,看着真是令人難受,所以他擡手便給他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