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鬧
在大荒大多數的修士眼中,逆閣的人都是不能惹的。這些人瘋起來根本不要命,因爲他們比其他人更加有一種“逆天而修”的意志。
現在章血塵出現在這裏,讓道閣這邊的清遠立刻就眯起了眼。
這兩人在四方台的時候還沒表現出太大的矛盾,畢竟中間主持大局的乃是來自大荒總閣的天算長老,可現在卻是在他們道閣八卦樓之中,章血塵一個外來的,憑什麽有這樣嚣張的氣焰?
幾乎是在看到章血塵的第一眼,第七層層主清遠便已經對他動了殺心,隻是現在當着很多人的面,不好直接對章血塵動手。更何況他不過是短短地說了這樣幾句?
強壓了心頭的怒氣,清遠從堂上走下來,從湯涯的身邊經過,便來到陣前,隐隐約約地看了是非一眼,拱手對章血塵笑道:“章層主遠道而來,怕是累得慌,說話都不大對了。”
這是在諷刺章血塵,覺得他出言不遜了。
隻是章血塵是個軟硬不吃的,他在藏閣是什麽地位,這清遠即便跟他同是第七層的層主,可實力能一樣?旁人都說道閣的人數是最多的,乃是人多勢衆。可人多對于逆閣來說,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逆閣與道閣,那是修煉本質上的不一樣。道閣這些人講究的是順天,逆閣卻是逆天。這樣差别和對立,早就注定了這兩閣之間的差别跟對立。
章血塵看不起清遠,劈手過去就是一掌。
清遠想找事,他就來挑事,有什麽可怕的?
章血塵向來是個随性的主兒,這人總是能在合适的時候挑起合适的争端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雖然還不清楚,可是逆閣閣主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章血塵來的時候瞧見是非竟然被困在中間,看着身上還帶了傷,便覺得道閣的人是在胡鬧。
沒料想,清遠竟然眨眼變得這麽嚣張來,若不是背後有人撐腰,憑道閣閣主虛道玄的本事,敢這樣對是非出手?
這一掌的掌影瞬間在整個大堂彌漫開了,湯涯見狀,那唇邊的笑意便直接擴大了,扯住了唐時便飛身而起,竟然直接落到了道閣的第二層欄杆旁邊去。
道閣的建築畢竟跟藏閣的不一樣,這邊因爲要在中間防止八卦陣,所以周圍的一圈高樓都是環形的,像是天生的戲台子一樣。站在上面,下面的情況便一覽無遺。
章血塵下手是沒留情的,可作爲一名客人,竟然直接來這裏對身爲道閣修士的清遠動手,這人還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唐時看着就有點蠢蠢欲動,奈何以他的修爲實在是有些插不上話。
湯涯知道他心急,傳音給他道:“是非困在這鎖靈大陣之中,不是一人之力能夠破開的。大白天也不是破陣的好時候,還是要晚上……章血塵這人,其實淨會壞事。”
“怎麽說他壞事?”唐時還挺欣賞章血塵這樣的作風的,絕對是對了唐時的胃口。
隻是湯涯這樣說,必定有湯涯的道理的。唐時隻是這樣問了,等着湯涯給個答複。
“之前時間太緊,我們還沒跟逆閣那邊商量好怎麽行動,他們現在便已經動了,這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隻有見機行事,不過應該打不了多久。”
湯涯話音剛落,就聽見旁邊一聲嬌笑。
之前跟他們一起來的那叫做祝妃紅發女子,隻妖娆地倚在那欄杆上,不知道從哪裏提出來一串紫色的大葡萄,摘了一顆往嘴裏送,之後便笑道:“章層主真是一如既往地雷厲風行啊。哎呀,您怎麽了?這正鬥法呢,您可别分神——清遠道長,你說你們何必這樣大動肝火呢?大家都是外荒十二閣的,現在何必内讧?我們不該同氣連枝嗎?哎呀,清遠道長您怎麽能暗算他呢?章層主您小心啊……哎,您收下留點情啊……”
十二閣衆:“……”
唐時算是真正領教了,卧了個大槽啊,這還能好嗎?
原本清遠在背後準備給章血塵下暗招,章血塵應該是不知道的,可祝妃在那裏一句一句地提點,真是讓兩個人打過來打過去,那個險象環生,簡直讓衆人爲之咋舌了。
忽然之間打起來的兩個人,簡直是立刻讓這裏就混亂了起來。
道閣這邊的修士一看到是兩個第七層的層主動手,都在一邊沒有插手。他們這個等級的人動起手來,别人也隻有看的份兒。隻不過,能耐下性子在這裏看的人,都是眼睛毒的人。
章血塵跟清遠都算是厲害的人,此刻動起手來一點也不含糊,頗能看出幾分門道。
不過唐時就看得有些雲裏霧裏了。
章血塵下手狠辣,清遠則是被惹怒了,兩個人動手不留情,竟然有一種你死我活的架勢。
他們從東邊樓閣打到了西邊,甚至撞倒了幾根廊柱。
期間唐時偶爾看看陣中的是非,趁着衆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他又試着捏了幾個手訣,可是非都沒什麽反應。不過他因爲站得離湯涯很近,所以這個動作直接就被湯涯看到了。
湯涯看了他的手指一眼,又看了看下面的是非,便似乎明白了什麽。
唐時……是在小自在天的待過的人,便是他現在這個化名“時度”也跟小自在天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傳音道:“你有辦法聯系到是非嗎?”
唐時則道:“我隻是通知一下,不知道他能不能知道是我來了。可是傳音是不可能的,我們到底有什麽計劃?”
湯涯分析道:“現在我們都不确定到底是誰對尹吹雪下的手。說句不怕你惱的話,尹吹雪對我們來說,不過是蝼蟻修士,他的命沒多少人在乎。我們在乎的隻是他的價值——有人拿他的死做文章。”
“吃人血饅頭。”唐時臉部的肌肉略微地抽搐了一下。
湯涯雖不知道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想想人血和饅頭的組合,大約就明白一些了。
他笑容變淡,隻拍拍唐時的肩膀,看着盤坐在下面的是非:“整個大荒就是這樣的。冬閑爲什麽厲害?還不是因爲他現在是整個大荒武力值最高的人嗎?”
“他真是嗎?”唐時沒忍住反問。
是非還坐在下面。
一動也不動,那僧袍的衣角都落在地上,唐時每每看到的畫面,都想彎腰下去将他的僧袍給撿起來。
擡手掐住自己右手的虎口,唐時在忍耐。
小自在天,終究還是一個很值得懷念的地方。
那是唐時很喜歡的地方,雖不是師門,可卻有教養之恩。
冬閑真的是整個大荒攻擊力最高的人嗎?
其實也不見得。
唐時既然這樣問了,想必也知道些什麽了。
湯涯看了他一眼,猜測綠辭是對他說什麽了,他隻模模糊糊回答道:“表面上是。”
“這件事又跟冬閑有什麽關系?”
唐時忽然覺得湯涯他們都是有自己的懷疑的。
然而這一次湯涯沒有說,隻是直接飛身下去勸架了。
看樣子,他是覺得藏閣的計劃比較好,打斷他們的争鬥,就能依照湯涯跟皇煜的計劃走了。
章血塵冷睨了湯涯一眼,一掌崩碎了雕梁,将那碎片全部推向了清遠,卻對湯涯道:“你來管個什麽閑事?沒見我在跟清遠道長切磋嗎?”
“你們切磋是你們的事情,等事情處理完了,您二位要打到什麽時候,都與我們無關。清遠道長,您好歹也是道閣的主人,怎麽現在忽然之間打起客人來了?傳出去,這話可不怎麽好聽的。”
湯涯的唇舌也是很厲害的,隻不過這明顯比較偏袒章血塵,其餘的人一聽就知道這句話到底是怎麽回事。分明是說清遠沒有待客之道吧?
清遠被他說得臉上無光,修煉到他們這種境界,本來都是已經外物不動其心,可剛剛湯涯這話是加了精神力的,穿透力特别強,直接就影響到了清遠,有一種禍亂人心的力量。
在章血塵拍出去最後一掌的時候,清遠已經受到了影響,竟然就被章血塵那樣的一掌給拍了個正着,當即吐出一口鮮血來,眼見着是狼狽至極。
“湯涯,章血塵!”
好歹還是在他們道閣的地盤,怎麽章血塵就敢這樣嚣張?!此人真是無法無天!
他狠狠地瞪視着跟章血塵站在一起的湯涯,奈何湯涯隻是很和善地走過來,遞了一瓶靈藥,道:“章層主一向都是這個脾氣,您莫怪,我想這一次的事情,還是請大家坐下來好好地商量一下吧。”
說到底,還是是非的事情更加重要的。
清遠隻能壓住了這一口氣,強笑了一聲,道:“跟章層主的賬,自然是以後再慢慢算的。諸位,還請進來坐。”
這裏面,乃是一個圓形的大堂,道閣的位置在正前方,其餘的十一把椅子已經安排好了,衆人隻要按照整個大荒呈環形的十二閣來坐這個環形的位置排布就可以了。
唐時略微明白了一些,看樣子這些座位按照方位來走,便是約定俗成了。
章血塵這邊是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顯然也是在記仇的,他笑得很是豔麗妖娆,甚至讓人毛骨悚然。唐時遠遠地看了他的笑容一眼,卻正好撞見章血塵回過眼來看他,兩個人的目光剛好撞在一起了。唐時聽到了章血塵的聲音:“想要救是非,今晚到我屋裏來。”
唐時看湯涯沒察覺,隻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章血塵那笑意就更加意味不明了,他走上前去,将一把椅子拉開,幾乎就正好在道閣的對面——天注定的事情。
“我們抓到是非的時候,他手裏便是握着劍的。”
清遠讓人将那劍給捧上來,又道,“一定是這和尚殺了人,隻是還沒來得及逃跑的。”
唐時聽得頻頻冷笑,尼瑪這樣三流的劇情也出來賣?
他站在湯涯的身後,已經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誇他們了。
傻逼一群還差不多吧?
可偏偏就是這樣蹩腳的借口,就能将是非困住。
唐時很想開口反駁,可是要顧全大局,沒辦法這樣做。
湯涯看了章血塵一眼,最後說話的還是之前那祝妃。
這器閣乃是煉制法寶的地方,一向是衆人都要求着他們的。祝妃說話的時候,一地那也不客氣,“人家好好修行的一個和尚,憑什麽要殺尹吹雪?我還知道這尹吹雪跟和尚是有交情的。在佛門清淨地,殺人乃是壞修行的事情,你道閣還真是張口就來,什麽話都能說。”
跟之前攪混水的姿态不同,祝妃此刻說話的時候,神情淡然至極,可是言語咄咄逼人有如刀劍,隻讓那清遠氣得發抖。
“誰知道小自在天的和尚有什麽陰謀詭計?這世上也不是每個和尚都不殺生,你們可是忘記了那西海蓬萊仙島的明輪法師?”清遠差點沒忍住便要站起來,還好自己生生使勁兒給按住了。
他環視了周圍這一圈,總覺得這些人是約好了要今天來的。
這些人全部都同一天來,這裏實在是太巧了。
對清遠來說,這一天可能是噩夢一樣的一天——因爲從這一天開始,道閣就要面臨成爲大荒公敵的局面了。而他們還不知道,這一切隻是因爲一個小小的嫁禍案。
唐時也算是很了解是非了,這樣死闆教條,對自己苛刻到極緻的人,跟尹吹雪的事情根本就沒有關系。尹吹雪到底是死于誰的手裏,那才是唐時關心的文問題,現在平白扯進來一個是非,卻讓唐時有些煩躁。
隻是他也沒想到,禍事也将降臨到他的身上來。
陳年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竟然也要被人挖出來,當做是是非乃是兇手的證據。
清遠又道:“這是非,原本并不是你們想象之中那種嚴謹自持的僧人。想必我們都知道佛門之中有戒律法規,不得違反,違者便要被戒律堂等等懲罰。而是非,便是受過懲罰之人。雖然不知道當初到底是因爲什麽原因,可他被罰乃是不争的事實,這樣的一個人,我們憑什麽相信他們?”
唐時咬牙,可轉瞬又松快了。因爲下一刻,矛頭竟然已經對準了唐時。
這清遠不知道時候哪裏來的自信,手一指唐時便道:“說起來,這樣一位便是當初事情的目擊者,我想他能夠了解很多情況的。”
這句話在旁人聽來根本是一個陷阱,可唐時已經反應過來了。
他一躬身道:“清遠道長您……爲何指我?”
清遠冷笑一聲:“唐時,你們就别裝了。我們都知道你本事,可你的身份,是遲早脫不下事情的了。”
唐時當即義正詞嚴道:“在下時度,有名字。不是什麽唐時。”
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典範,早就說過了,時度這個名字是要死咬着不放的。
想要唐時出來作證,說是非人品不好種種之類的,那是根本不可能。
最終這一場讨論,還是無疾而終,唐時他們這些小蝦米直接被扔出去了,留在裏面的都是十二閣的領頭人了。
他們到底要商讨什麽,唐時不是很清楚。
他隻是看到那樓閣的陰影,将坐在中間的是非給覆蓋掉。他整個人都沉在了黑暗裏,臉色卻格外蒼白。
這人也不知道怎麽就跟尹吹雪扯上關系了。
尹吹雪,乃是轉世重生的,這人死了,還是又重生去了?
可是轉瞬之間,他便想起來,元嬰都散了……
他們被安排好了房間,唐時自己一間屋子,他這裏是在第二層,想要下去看看,又怕被人發現。
知道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道細微的聲音,從他的耳邊,想起來道:“一會兒你聽我的指揮,我已經與湯涯協調過的,我們想要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憑借道閣原來的本事和膽氣,絕不會幹出這樣得罪小自在天的事情來。一會兒你進去之後問問是非,我與湯涯會給你打掩護的。”
唐時:你們現在真的知道什麽叫做節操嗎?
兩個人這樣直接說打掩護……
衆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湯涯與章血塵這一番打算,怕是要爲道閣點上一盞蠟了。
唐時是準備下去救人的,可湯涯他們似乎隻是想讓他去探聽是非的消息。
事到如今,他也隻能聽他們的了。
而遠在藏閣的綠辭,卻坐在一座陣法裏,手指輕輕地撥動着陣法,那陣法的圓圈便跟着他的手指轉動。他是在推算一些事情,可是有的事情真的不是衍算能夠算出悲喜來的。
到底是不是冬閑做的?
可是冬閑又爲什麽要這樣?
害了是非,對他來說有什麽好事。
即便是綠辭,也忽然之間想不通了。
而遠在大荒内閣,也有這樣的一座陣法。
那蒼白漂亮的手指,便從這圓盤上劃過來劃過去,做着跟綠辭一樣的事情。
然而這一次,竟然都是前途未蔔。
一個人影,出現在他面前的石壁上,他擡頭一看,已經知道是誰來了。
“你殺了尹吹雪了嗎?”
“殺了。”
冬閑不知道她是要幹什麽,隻不過——有的時候不多問才是聰明人應該做的事情。
前些日子登仙門失敗,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同時也很是不甘。因爲與旁人所處的位置不同,所以他知道登仙的關鍵在哪裏,然而沒有星橋,一切都是白搭。
隻盼着這一回,她能将整個樞隐星的問題全部解決掉。
那聲音又問道:“唐時可去了?”
冬閑皺了眉,還不知道她爲何這樣關注這個叫做唐時的。
他回答道:“湯涯已經帶了人過去了,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呵,這些人應該立刻想要将是非救走,或者說解救下來,一會兒你傳音給道閣那邊的人,千萬不要讓他們壞了事兒。過了這一遭,隻要唐時中計,那我們也會大功告成了。”
“您到底在是非的身上做了什麽手腳?”那法訣雖然是她給的,可冬閑根本不知道這玄奧的發覺到底有什麽用處。反而是是非,在看到冬閑的這法訣的時候,似乎是一臉驚詫的表情。
那樣的表情變動,對正常人來說可能是細微得很見鬼。對是非來說,一點小小的表情的改變,都會被人注意到。
隻可惜,冬閑的好奇心并沒有被滿足。
那影子,隻淡淡笑了一聲,又緩緩地消失了。
誰也不知道,冬閑跟這人之間,有過怎樣的一場交易。
冬閑将自己的手掌攤開,那雪白的長發**到他的身後,他卻咳出了一口血來——再不登仙,壽數便要盡了。
活了這麽多年,最後竟然是一個這樣的想法。
冬閑伸手,忽然便想起當初的尹吹雪來,隻可惜……滄海桑田,哪裏還有那麽多舊日的朋友?
道閣之中,卻開始上演了極其詭異而且特殊的一幕。
唐時聽到了聲音,隻是裏面議事的人現在是似乎正在興頭上。他們在用一種很奇怪的語言交流。
并沒有人發現唐時已經來了,或者說唐時被隐藏得太好。
湯涯與章血塵聯手在唐時的身上施展了障眼法,他們不是要唐時去救是非,不過是想要從是非口中得知一些消息罷了。到底事情能問到什麽地步,還是要看唐時的本事。
之前選唐時來,就有這個原因。熟悉一點的人,比較好套話,可他們這邊缺少跟是非很熟的人。
隻是誰也沒想到,唐時的确順利地進去了,可後面發生的事情就很難說了。
整個陣法乃是進去很簡單,根本不會有任何的阻隔,可是出去很難的。
唐時見到了是非,甚至在他進去的那一刹那,是非便睜開了眼,眼底金光明滅。
他第一句話是:“放下你的無情道吧。”
唐時忽然定住,看見他蓮華之瞳底下,那開落的蓮花,隻彎唇一笑:“和尚,你被關糊塗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