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菩提煮茶
下雨了。
不過不大。
唐時從屋檐下走出去,僧人們都已經回屋了,他卻從這裏走出去。
又站在那古松下,擡眼能看見稀疏的天光從枝葉的縫隙之中透出來,落到唐時的眼底,又逐漸地暗了。
他撫摸那樹幹,幹燥的感覺終于消失,雨水從古樹表皮那縱橫的溝壑之中滲落下來,隻是擡頭,殷姜已經不在了。
唐時很難說出自己對殷姜到底是什麽感覺,這女人來無影去無蹤,偶爾還能賣萌撒潑,隻不過那些都是表象了。
她最終還是沒了。
這雨天,不适合坐在屋裏,唐時也不打傘,便從這裏走了出去。
山前那功德路被雨水染成了深色,朦胧之中,仿佛那盡頭不是島嶼的邊緣,也不是大海,而是一望無盡的山。
可這裏,隻有一望無盡的海。
唐時在前面站了許久,又轉過身,從側廊繞出去,轉到後山,挑水的弟子剛剛将一挑水放下來,之後便連忙跑到僧房那邊去躲雨了。
那兩桶水放在小溪邊的石頭上,唐時走近的時候,還瞧見那晃動的水面,倒映着昏沉沉的天色。
煙雨落下,潺潺流動的溪面被打碎,波光粼然。
唐時看着這從山澗流落的小溪,逐漸地走近,林間帶着泥土香氣——他無法否認,小自在天是個很漂亮的地方。
兩桶水便在溪邊放着,挑水的擔子也随意地撂在旁邊。
唐時走過去,将那沾着雨水的挑子拿起來,不過想想又放下了,便是在彎腰下去的這一刻,忽然感覺到背後有人。
他轉過頭,看到是非撐着傘站在林間的青石闆小路上,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幻境。
這場景,太像是在他被困在湯涯那一手煙雨江南幻境之中了。
那個時候,也是一名和尚穿着僧袍,從那橋上撐傘走過。
隻不過,轉眼他便知道這不是幻境了。
因爲是非今天穿着白色的僧袍。
看慣了是非穿着月白色僧袍的餓模樣,瞧見那十分淺淡的藍色的時候便覺得舒心,而今換了白色,卻平白多了幾分冷和塵埃不染,又無法親近的感覺。
是非隻是站在高處,不過青傘壓得比較低,隻能瞧見他下半張臉。
瘦多了,估計是太忙吧。
兩個月沒出現,現在忽然之間出現,唐時竟然也沒覺得突兀。
似乎這樣的場景,才是他預料之中的。
這人習慣性地忽然之間出現吧?
擡眼看他,卻随手将那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挑子杵在石頭縫裏,有細細的水流從石頭縫裏過去,似乎也能聽見聲音。
原本想問他這算不算是忙完了,不過話出口卻變成了——
“和尚,我淋雨,你打傘,不厚道。”
是非那緊抿着的唇角,終于微微地一彎。
早在回小自在天之前,便已經知道自己即将面臨的是什麽,三重天的困境,枯心禅師的圓寂,還有東海罪淵異動……
原本計劃的時間,似乎已經不夠用了。
是非自己都不知道,安靜日子還有多長,他将手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處理完,又将之前小自在天先輩們定下來的計劃修改了一些,與門中諸位得道高僧先商議了一下,也将小自在天的現狀透露一二。
即便是不眠不休,這林林總總的事情處理下來,也已經是兩月光景過去。
今日下雨,他原是打算暫歇一會兒,閉上眼卻無法入睡,恰逢這雨天,便撐了傘下來。
唐時沒在僧房裏,門開着,院子裏很多青苔,随意走出去,從側廊信步走來,便瞧見他依舊穿着那一身青袍站在雨裏,頭發都被雨水打濕,連着那眉毛和眼睫,甚至他整張臉……
一切的一切,都被雨水給模糊了。
唐時轉過身來,向着他低聲這麽一說,不過聲音卻并沒有被這潇潇的雨聲掩蓋,而是相當清晰地傳到了是非這裏。
是非從那林間石徑上走過來,雨珠彙成線,順着那許多傘骨的筆直軌迹落下。
他站在那小溪旁邊不遠的地方,卻不願意再往前走了一樣。
這一條小溪,承載着是非在小自在天最初的記憶,一切便是從這裏開始的。
彼時,他還是個挑水的小沙彌,聽着前殿裏師父們點化那來求佛緣香客,爲殿中佛像前的香案擺香,給燃燈古佛座下佛燈添油……
那些最微末的事情,他都做過,明悟的佛法一點一點地增多,像是無數的細流彙聚起來,最終成爲江河大川,浩浩東流去。
而今一望,記憶倒回,他差點不能自已。
不過眼瞧見唐時,便又回到此刻。
有些事情,當真已經回不去了。
唐時杵着那竹竿做成的挑子,用一種很興味的眼神打量着他。
“不說話?”
“若想撐傘,你出門時便撐了。”
言下之意是,“現在你沒傘,便莫要再找我”嗎?
唐時挑了眉,“你的地盤聽你的。”
惹不起——這和尚還說什麽度人不度人,而今借把傘都要磨叽了。唐時聳聳肩,轉過眼看着那兩桶水,忽然道:“這天氣适合接雨煮茶。”
是非沒接話,依舊站在那裏,雪白的僧袍被雨水沾濕,也依舊是雪白顔色,不會像以往那樣被暈染成深深淺淺的藍。
唐時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之間并指如刀,一道水藍色的靈光閃過,竟然是一指訣打向了是非握着傘柄的手。不過是非并沒有太大的動作,不過是将另一手伸出來,以一指點住這正面朝着他襲來的靈光,而後那光芒便自動地消弭了。
——好本事。
兩個月不見,果然已經脫胎換骨了。
在今日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唐時便感覺出來了,是非的修爲似乎又有精進。
小自在天如今危局重重,若說是高僧們沒爲他留下什麽,唐時是不會相信的。隻是他也沒說什麽恭喜的話,這時候不适合。
不問去的是誰,也不問情況如何,更不問他有什麽打算。
唐時隻是道:“我請你喝茶,你來挑水吧。”
那一雙無情無感無悲無喜的眼,看向他,唐時雙手一攤再一聳肩,道:“我是客。”
天生便該是主待客,是非招待他乃是應該的。
他一副無賴嘴臉,是非該笑,可又笑不出來,他終究還是松了手,那傘飄蕩在半空之中,被唐時那手指一圈一劃,便已經到了他面前。
是非走過去,拿起那挑子來,看着上面因爲摩擦而泛黃的顔色,最終還是微微一笑。
他将那裝滿了水的木桶挂在兩邊,便挑起來,腳步很穩,順着青石闆小路便往林間走。
唐時在他前面,已經伸手将那一把傘接住,千佛香的味道再次籠罩了他,他便直接走到是非前面去,讓是非淋雨他真是一點愧疚也沒有。
手一指前面那大樹,便道:“那邊吧。”
這古樹極爲高大,頗有獨木成林感覺。
唐時随手一拂,便将塵土除去,泥土地面還沒怎麽潮濕,隻在這大樹下面,他坐下來,也将就着那傘撐開的模樣将之放到一邊去。
是非已經放下了挑子,站在那裏,似乎是想要看唐時要幹什麽。
唐時手指一點,那放在是非身邊的一桶水便到了他的身前。
這乃是山溪水,捧了來嘗卻是甘冽無比,唐時一笑,倒是煮茶的好水。
墨戒之中倒也有合适的茶具,唐時取出,隻是苦無茶葉。
是非走過來,也坐下,看他皺眉,卻是搖頭抿唇一笑,擡手便是拈花指法,佛光閃動之間,竟然有無數的嫩葉從林間各處彙聚到他手心之中,有的還帶着雨珠,看上去格外青綠。
拈花指,飛花摘葉……
唐時看得出這些葉片都是同一種樹葉,可細看又覺得很奇怪。
他伸手出去,從是非掌中拈起一片來。輕嗅之後,卻将之含進口中,略略一嚼,唐時便皺了眉:“菩提葉也可煮茶嗎?”
話雖這樣問,說完之後卻已經将手伸出來,從是非掌中接過那一把菩提葉,用紫砂茶壺接過了水,手往地面上一拍,那泥土頓時起來,一陣扭動便已經成了一座與地面相連的天然火爐。
将那紫砂壺放在爐子上,卻沒了火,不過這不是什麽大問題,靈術一起,便有無根之火燃起。
這樣奢侈的煮茶方法,怕是沒人能見了。
唐時半開玩笑道:“這葉子直接煮茶,喝死了可怎麽辦?”
是非不語。
這人一如既往地無趣,玩笑也開得沒意思。
無端想起一句來,他開出了不少詩,不過這一句倒一直沒怎麽注意:“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面。”
這是新茶。
他這茶,也算是新茶了,隻不過是葉茶。
兩隻茶杯被分開了放,唐時手再次往地上一拍,便以泥土凝了一張矮幾起來,茶杯被分放在兩邊,唐時百無聊賴之間竟然打了個呵欠,萬籁俱寂時候隻有雨聲,和那很快開始沸騰的水聲。
沒骨頭一樣單手撐着矮幾,唐時懶洋洋斜睨了是非一眼,終于算是找到了話頭:“忙完了?”
這是方才想問卻沒問出口的話,現在提起,正好合适。
是非正襟危坐,點點頭:“忙不完,暫時告一段落。”
這話也是,唐時動也不動一下,又道:“之後有什麽打算?”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初來的目的了。
——爲着那些不一定能解決的謎團。
“建閣。”
兩個字,言簡意赅,
若是在這裏聽是非說話的不是唐時,而是大荒十二閣的閣主,估計已經勃然色變了。
要在大荒建立十三閣何其艱難?誰願意縮小自己扇區的地界兒,将地盤讓出去呢?更何況這件事還要涉及到十二天閣印,即便是跟是非沒有利益沖突,這件事都要三思而行。把關系一閣生死的印借出去,哪裏是那麽簡單的?
要建閣,先要借印,别人肯不肯借又是一個問題了。
唐時毫不掩飾自己的疑惑,一句句全部問了出來。
是非則道:“不爲所動,不過是其利不足。”
——這話竟然從是非的口中說出來。
唐時看着他這雪白的僧袍,之前曾有一瞬覺得讓他坐在這裏都玷辱了他,可現在他想起來的隻有他曾說的那一句“你以爲我不曾用過心機嗎”,彼時那話給了他一種迷霧籠罩的感覺,可現在卻像是忽然之間明悟了。
身爲小自在天僧人的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似乎已經是很多的改變了。
可這樣的是非,更真實。
唐時常喜歡說一句話,以利而合者亦必以利而分。利,幾乎是所有人做事的動因。
在是非方才那話中,便是說——大荒十二閣不願答應他獲得建閣的,隻是因爲他給出的利益還不夠。
那麽……
“小自在天,會抛出什麽誘餌?”
唐時是真的開始好奇起來,隻是是非的答案讓他頭皮一炸。
“一個小荒境。”
是非的聲音很鎮定,仿佛他什麽也沒說,也似乎這所謂的“一個小荒境”根本算不得什麽。
“……”
在這一瞬間,唐時深深地抑郁了。
還是築基期修士的時候,唐時便知道,小自在天的手裏還握着兩個小荒境,不過似乎缺少開啓的鑰匙。當初到苦海無邊境,是非便是要找鑰匙來着……
如果這是一個完全沒有被人進入過的小荒境,唐時忽然覺得這樣的重利,将是大荒十二閣之中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
他深深地望了是非一眼,能輕而易舉地說出這樣的話,又做出這樣的決定,舉重若輕,是非的心思其實也很難猜。不過他還是當初那個是非便是了,至純不改。
水好了,便換了壺來泡茶,唐時沒說話了,待那茶香氤氲起來之後,卻不走那繁複的烹茶的路子,隻将第一道茶水去了,喝第二道。
他給是非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端茶時候,隻聞見那略帶着苦澀的清香。
菩提葉爲茶,其實是聞所未聞之事。
這菩提葉不适合烹茶,可茶進口滑到舌尖的時候,卻像是忽然之間通明開悟了一樣,連雙眼都要明亮許多。
這山上菩提樹,竟然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更不像是唐時舊日所知的禅院将之視作佛門象征。
在小自在天,菩提樹随處可見,隻是少有菩提子。
他抿了這一小口,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似乎又有好戲看了。”
隻是他總覺得,這好戲會牽扯到他自己。
唐時喝着茶,是非也捧了那茶杯,喝了茶,滿口苦澀餘韻化開,卻帶着清香。
隻是唐時忽然之間一皺眉,兜兜自己的袖子,卻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裏面晃蕩。他想起什麽來,放下那茶盞,卻一掀袖袍,從裏面取出一隻琉璃瓶,小二蜷縮在裏面,原本軟軟白白的身軀上竟然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鱗片,它伸出那信子舔着琉璃瓶裏面,可憐巴巴地望着唐時。
這家夥……
變異了?
唐時準備拔開瓶塞來看看,沒料得是非忽然說了一句:“蟲化蛟。”
蛟?
唐時一挑眉,晃晃那琉璃瓶,那小家夥被晃得暈頭轉向,兩隻眼睛都直冒蚊香圈,唐時差點笑趴下,不過強壓着做出一本正經模樣。看它實在可憐,終于将它放了出來。
可沒想到,這家夥一出來還是那細細長長的身子,隻是出來之後便四處嗅聞,沒等唐時反應過來,這貨已經直接從這泥土矮幾上遊弋到了是非手邊,竟然想隻往是非袖子裏鑽。
唐時給吓了一跳,下意識就想将它逮回來。
隻是是非似乎已經明白這小蛟蟲要什麽,隻一摸袖中,竟然取出來一隻盒子。
雨聲喧響,這大樹之下卻淋不到幾滴雨,可卻有一種香氣,在是非取出這一隻盒子的時候忽然濃烈起來。
太熟悉了。
唐時沒說話,皺着眉,看被他取名爲“小二”的那長了鱗甲便當自己是條龍的傻逼蛟蟲搭在了是非的手邊,眼巴巴地望着那盒子裏。
不明所以的唐時準備繼續看下去。
“你這是……”
是非掀開那盒子,便取出一節千佛香來,這乃是千年長的真千佛香,并非唐時以前的百年份,所以看上去隻像是一節黑木,手指長短。剛一拿出來,就被小二一甩尾巴卷住了,而後伸出那倆爪子來,便給緊緊抱住,“咔吱”地啃了一口,一臉的滿足模樣。
唐時臉都綠了,伸出手去便将它抓回來,卧槽,這敗家東西,你他媽吃啥呢!
之前吃同類也就罷了,看你進化出來,這居然連千佛香都吃上了,老子都要養不起你了!
唐時都還沒想出手段來懲戒它,這貨竟然像是喝醉了一樣,扒拉着那一節千佛香,用細細的尾巴卷了,竟然又乖順地盤到唐時的手腕上,隻抱着那一節千佛香跟抱着它媽一樣。
“……”
有鱗片的蛟蟲,似乎已經完全不是原來那樣了,隻不過它智商發育似乎有些不健全,很像是唐時所知的那智障兒童。
幾乎要被自己的聯想所打敗的唐時,已經連歎氣的力氣都沒了。
他試圖跟是非解釋什麽,但是出口已經隻剩下幹巴巴的一句:“它是我撿來的……”
老子是養不出這麽傻逼的蛟蟲的!
是非不甚在意,隻是道:“銀角蛟蟲好食一切可食之物,又能在進階靠近其所食之物。”
所以給它吃什麽,是很重要的事情。
唐時聽明白了,卻忽然道:“不知道吃腦殘片會是什麽效果……”
可憐的銀角蛟蟲小二啃了一口千佛香,便因爲這效果太過美妙而醉倒,睡夢之中隻覺得有人類在自己的背後陰笑,但也說不出什麽感覺。它睡得迷迷糊糊,差點丢了他爪子扒拉住的千佛香,不過眼看着那一節千佛香要掉下去了,又被它給扒拉回來,抱緊了繼續睡。
這傻逼模樣看得唐時火大,他無語半晌,一把将它扯下來甩開,可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竟然自動跑到了是非那邊,又将是非的手腕纏起來——繼續睡……
卧槽,卧槽,卧槽!
這傻逼玩意兒!還他媽學會得寸進尺,會抱大腿了!
唐時簡直目瞪口呆啊,這貨無恥程度簡直直線上升!
是非垂眼,看着這蛟蟲昏昏睡的模樣,微一勾唇,竟然也不介意。
佛門不殺生,見到什麽都覺得親切,即便是一隻螞蟻,也願意從河裏救上來,更何況是這樣一隻還挺憨态可掬的蛟蟲?
唐時恨得牙癢,抽着臉對着是非一笑,有些不陰不陽道:“是非師兄,真是博愛。”
是非沒接話。
唐時端起那茶杯便喝,眼瞧着外面雨停了,陽光照下來,整個後山都是清朗的一片。
有鳥語叽喳,走出去一看時候,溪水略微漲起來一些,将方才唐時落腳處的石頭給淹沒,隔着清澈的水還能看見。
他伸了個懶腰,呼出一口氣來,忽然覺得這便像是神仙日子了。
是非隻在他身後,看着這大樹下的土爐土幾,見手中茶盞放下,手腕上還盤着那一條蛟蟲,也跟着走過來。
樹冠如蓋,下面有些暗,往外面一走便亮堂了。
向着北面一望,雨後的海面上起了海霧,天隼浮島的輪廓也模模糊糊,像是被水墨給暈染開了一樣。一切都像是模糊的圖畫,浸入水中,便染開一片色,顔色與顔色之間交錯相染,錯落而朦胧。
他們站在這後山,便是在小自在天這禅門寺的東邊,舉目一望,依舊是無邊東海。
唐時忽然道:“東海罪淵,到底是什麽?”
是非久久沒說話,那風将身後撐開放在地上的傘吹動幾分,滾了小半圈兒又停住了,隻微微地晃動着。
唐時沒聽他回答,過了一會兒便笑一聲,“明輪法師說,我能在這裏明白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答案,都在小自在天。”
“……”
是非依舊是不想說話的,可他雙手往身後一背,卻緩緩地握了一下,許久才道:“果真要看?”
唐時回頭,恰撞入是非那平靜眼眸之中。他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