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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神級鑒賞大師》第60章
☆、第八章 金丹期

  這是一場,血腥的洗禮。

  鷹族繼鷹王喪命之後,原本最有可能接任成爲鷹王的巫旭,竟然就這樣被一刀劈成了兩半,兩片翅膀分開,鮮血落了滿地,将霜雪染紅。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這一幕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金丹期的妖修戰力可比元嬰,可是現在卻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人算計死了?

  細細追究起來,這算計從唐時喊出那一句“身外化身”的時候就開始了。

  身外化身之術,能夠分出另外的一個影子來,那一個出現在巫旭面前的是非的身影,根本就是唐時作假出來的,是個假身,可是巫旭因爲忌憚是非,所以根本不敢有什麽動作,全副心神都被吸引過去了,而沒有防備背後的唐時發動的靈術。

  這一次是真的靈光一閃,他現在掌握的靈術之中,偏偏有這麽幾首之中的幾句有關聯。

  其一,《春曉》之中的“夜來風雨聲”,有雨訣;其二,《靜夜思》之中的“疑是地上霜”;其三,《塞下曲》之中的“大雪滿弓刀”。

  先借了小自在天獨特的地理位置,而成雲緻雨,有雨,而後雨成霜雪,再順勢借營造出來的大雪環境施展“大雪滿弓刀”,可是這刀卻是變化過的。

  大雪滿弓刀是一個靈術,破戒刀乃是一種刀法,兩者可以完全沒有縫隙地融合到一起。

  這是一個組合技,三句詩,先人爲地構成了大雪滿弓刀這一句施展的環境,之後再進行變化,相比起很久以前隻能生硬地根據環境來施展靈術,多了一種一切盡在掌控的感覺。

  在冰天雪地境冰極城的時候,唐時施展出了堪稱是最強的“大雪滿弓刀”,但那隻是因爲當時的環境十分适合,整個小荒境裏全是冰雪,而現在這小自在天的冰雪,卻是唐時自己制造出來的。

  換句話說,以前隻能在冰雪境裏發揮出最大威力的“大雪滿弓刀”,便能夠因爲唐時這個組合技的制造,而有新的突破了。

  隻不過,現在的情況,似乎有些微妙起來。

  是非與孔翎交手,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她掉出小自在天之後,卻被蔺天接住了,孔翎吐了一小口血,哼了一聲:“小自在天的防禦隻出不進,将這些和尚逼出來便好。”

  隻是怎樣才能将人逼出來?這無疑又成爲了一個問題。

  蔺天表情漸冷,隻道:“那小和尚跟是非和尚都有古怪,我去解決了。虎王和豹王還在下面找人布陣,這邊隻能我們上了。”

  “他們兩個根本就是看戲的,指望着他們便不要想今日能夠成功了。”孔翎瞥一眼旁邊一直沒動手的虎王和豹王,“都跟殷姜關系不錯的,能跟着我們來便是不錯了。”

  “殷姜……”

  蔺天嘴裏喃喃了一聲,卻是冷笑,而後從一重天的傳送陣進去,從山門前的台階上,緩緩地走上來,沒人敢對着他出手,這個時候,唐時方才的攻擊造成的安靜,已經被新一輪的殺戮替代。

  而唐時本人,隻是站在那裏,似乎一下就陷入了另外一種空間之中。

  蔺天正在一步一步向着唐時接近,遠處已經有人注意到了危險,可是唐時根本沒有任何的感覺。

  那灰色的珠子,快速地旋轉着,伴随着那“咔嚓”的一聲輕響,灰色的脆弱外殼破裂,在無盡的灰暗之中,便有一縷金光流瀉而出,像是清澈的小細流,便這樣輕而緩地……在這一片灰色的世界裏,出現了一道光。

  唐時在那一瞬間,便像是入定的老僧,完全地陷入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平靜。

  金色的佛光,讓人相當迷醉,整個識海都像是被這細細的一縷金光滋潤了一般,伴随着那心跳一樣的律動,有一種飽脹而豐滿的感覺蔓延開來,他的識海像是忽然之間泛濫了的洪水,鋪天蓋地地走着。

  底下那一枚金色的佛家真言伴随着這流瀉的金光旋轉。

  唐時的手忽然擡起來,便跟着打了許多玄奧的指訣。

  這動作在唐時自己感覺起來是沒有任何的區别的,可是落在旁人的眼中,便頗有幾分玄奧了。

  這不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裏面的手訣嗎?衆人雖然沒有練過,可是好歹在畫像上看到過,這乃是小自在天的高階心法,便是幾位上師才能修煉的,如今竟然出現在一個小和尚的身上,可想而知到底多讓人震驚了。

  唐時還一無所知,隻是這樣将手訣運轉開,那識海之中的灰色圓珠跟着他的手訣便動了起來,緊接着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滞澀感,那枯葉一樣的灰色外殼随着這樣滞澀的轉動,卻逐漸地開裂了,那一道裂縫越來越大,将裏面的東西逐漸地露出來。

  金光更加劇烈,唐時的整個識海都像是在翻騰一樣。

  一枚金色的圓珠,便這樣緩緩地出現在了唐時的識海之中,正對着那佛家真言卐字印的中心。

  那灰色的已經脫落了的表殼,便這樣直接落入唐時那灰色的識海之中,融爲一體。

  這一刻的唐時身上,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種變化,蔺天很熟悉,他瞧見了唐時身周出現的那種光暈,便知道事情要棘手了。

  從來不曾見到過這樣的場面,在戰鬥之中竟然突破了!這人是怪物嗎?很多事情是根本說不明白的,便像是蔺天此刻的心情。

  說實話,很久不曾看到如此殺伐果斷對胃口的人了,他懷疑這人根本不是小自在天的人,小自在天的和尚從來不會開這樣大的殺戒,即便是是非方才開殺戒,眼底也沒有這和尚那種堪稱是瘋狂的目光——殺戮這種事情,對于這小和尚來說,似乎已經相當普通了。

  更讓人驚奇的是,他對于生死的态度,那趁你病要你命的絕不手軟的行爲——

  唐時其實是深谙“趕盡殺絕”之道,并且能夠發揮到極緻而已。

  蔺天一步向前,便将自己的手擡起來,屈指成爪,向着唐時的頭頂抓去,一般來說,一個人突破的時候也是最脆弱的時候,所以要在這個時候殺唐時,輕而易舉。

  他心裏竟然覺得有幾分可惜,一個妖魔道的好苗子,就要這樣折在自己的手中了——可是這種毀滅上好瓷器的感覺,讓人覺得無比興奮!

  沒有防禦甚至對外界絲毫沒有感覺的唐時,隻是站在那裏,似乎就要任由這一爪落到自己的頭上來。

  蔺天從沒有懷疑自己會失手,他有元嬰後期的修爲,處理一個正在突破之中的下層修士,若是還要失手,這金翅大鵬鳥的名号還不如直接讓給麻雀了。

  隻是他這手伸出去了,卻迎面遇到了阻礙,斜剌裏一道金光飛至,卻是一串外有密銀镂空花紋的佛珠,便狠狠地打在了蔺天的手指上,他迅速地将這手回縮,卻還是遭到了攻擊,手指一麻,竟然像是已經被破了防禦。

  他定睛看向自己的側前方,剛剛擊退了孔翎的是非便站在那裏,那一串金色的佛珠飛回到他的手中,便被是非輕輕地握住了,之後向着蔺天打了個稽首。

  蔺天眼底略帶着幾分忌憚,隻冷笑了一聲,卻出乎意料地直接向着唐時撲去!

  金翅大鵬鳥,即便是不化爲本體,速度也是極快的,幾乎是一閃念便已經到了唐時的身前,然而是非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唐時的背後,他伸出手來一抓,便在蔺天的手掌即将觸碰到唐時的額頭瞬間,将唐時往後一拉,而後身形暴退!

  蔺天看臉上冷笑不減,隻當這是非是自己來尋死的。

  如今東海古禁已經開啓,這些個和尚是一個比一個更加古怪。

  “你修的是魔還是佛?若是修魔,何必用佛門術法?若是修佛,何必以魔立心?”

  此刻的是非,其實是半隻腳在魔,半隻腳在佛,他心分了左右,卻泾渭分明,用最幹淨的佛法來殺人,眼底雖然是血紅的一片,卻不想還有萬般的清醒顔色。

  唐時的《心經》到底是哪裏來的,他并不清楚,可是這個時候不需要去追究這些,無法眼看着唐時被這蔺天害了。

  他看向了蔺天,卻将唐時放到了一邊,看着這人對外界毫無所覺地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周身卻有隐約着凜冽的金光,便知道他在突破的關鍵時刻,這外面的一切便隻有他來接着了。

  “我心向佛,雖滿手鮮血,不可轉也。”

  而後手指掐緊了佛珠,便向着空中一散,十八顆佛珠盡皆光華閃爍,便在是非的手邊圍成了一個圈,可蔺天卻是手一揮,巨大的大鵬的虛影再次幻化出來,便覆蓋了半個天際,所有的飛禽類妖修,最尖利的便是這一雙爪子和喙,隻不過用處最大的卻是兩隻翅膀。

  此刻蔺天還是人形,唇邊挂了殘忍的笑容,便将自己的一雙手化作了本體的爪形,毫不畏懼地直接向着前面的是非抓去,一顆佛珠落入了他的手中,便狠狠地一捏,而後聽見一聲爆裂的碎響,一顆佛珠碎成了齑粉!

  是非面色不變,單手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剩餘的十七顆佛珠依舊排成一排,相互之間有金色的光線連接在一起,看上去竟然像是小金剛伏魔陣。

  蔺天知道這和尚修爲不高,本事卻不小,看他這樣的把戲,卻是一聲冷笑,不了在他伸手向着是非那佛珠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手掌上竟然冒出了一團金光,他頓時覺得不好,便喝道:“水擊三千裏!”

  手臂一震,便像是大鵬擊水,将這一團金光甩得老遠,然而顧此失彼,他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被這十七顆佛珠困住了。

  是非的臉色有些蒼白,金剛伏魔陣乃是諸多佛修一起才能夠施展開來的,他一個人未免有些力不從心。隻是情況危急,有哪裏能夠想得到那麽多?

  周圍也有不少小自在天的武修,般若堂首座一見到那被發動起來的陣法,便知道是非此刻面臨的危局,便朗聲道:“結金剛伏魔陣,助是非師兄!”

  “是!”周圍自動躍出了武僧十餘人,便紛紛從旁邊竄出來,落在了蔺天的周圍,同時結印而坐,是爲金剛伏魔陣,與是非那小金剛伏魔陣配合當真是無比合适的。

  此刻蔺天與是非之間的争鬥,便已經陷入了膠着,爲這邊唐時赢得了喘息的機會。

  他此刻的識海之中,正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無數灰色的霧氣像被金色圓珠散發出來的金光染成了金色,成爲一片片彩雲。

  這金珠,細看了才知道乃是一團液體,隻是因爲轉動而凝聚成球。

  所謂金丹期,這一個“丹”字還是頗有意思的,丹者,丸也。

  正常人會等待着這金丹緩緩地凝結出來,從液體變成固态,可是唐時現在等不了了,再等下去外面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麽情況,所以他竟然直接在自己的識海之中一個口訣出來,便是“野火燒不盡”,在自己這一團金色的液體下面,燃起了一團火!

  唐時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自己一樣瘋狂,使用這樣的方法來強行突破。

  其實現在唐時是已經邁入金丹期了,隻差這最後的一步便能夠穩穩地站在這金丹初期了,現在就是缺幾分火候,所以唐時直接上了火——

  火燒,丹方成,這也是煉器之道。

  隻是這方法到底能不能成,唐時是不知道的。

  有時候他是一個相當随性又相當沖動的人,有了這樣的想法便忍不住地想要試驗一下,偏偏這樣的試驗還很有效果。

  在那紫色的火焰到了唐時的金丹之上的時候,唐時便已經感覺到了那種灼熱的感覺。

  這一把火,并不是真火,而是在唐時腦海之中的虛火,它一燃起來,便是在燒灼唐時的靈魂,讓整個識海都爲之沸騰了起來!

  唐時忽然痛得慘叫了一聲,頭上冷汗冒出來,可是在第一縷火焰挨近金色液體的時候,這液體便像是忽然之間脫水了一般,變小了一圈,同時有“滋滋”的聲響,不絕于耳,那種感覺就像是把唐時整個人都放到火上去烤一樣,還偏偏逃不開。

  因爲這是唐時自己的選擇。

  眼看着因爲這火焰的出現,金色的液體就像是被蒸發了一樣,逐漸地變小,縮成了一團,紫色的火焰燃燒着,卻逐漸地融入了這金色的液體之中。

  這一團很小的金色液體,似乎到了一種無法再被蒸發的地步,于是開始凝結到一起,便像是一團泥水被蒸幹了雜志一樣,成爲一個泥丸。

  原本有拳頭大小的液體,這個時候便忽然之間隻有一個鹌鹑蛋那麽大了。

  旋轉的速度,忽然便加快了,可是又陡然緩慢下來,随着火焰的逐漸熄滅,整個識海之中的翻騰感,終于漸漸地停歇了,一枚小小的金丹便停在了識海的中央,上面卻有異樣的紫色紋彩。

  唐時不知道别人的金丹是怎樣的,可是他的金丹就是這樣。

  這種提升的感覺,出乎意料地美好。

  識海之中的一切湧動全部平息,淡淡的金色霧氣順着金丹的轉動而轉動,所有的灼熱和喧嚣一瞬間全部退去了,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唐時的境界,終于穩定了下來,卻又跟别人不一樣。

  所有修士在達到金丹期的時候,都會有一種實力的井噴感,唐時也有,可是他更多的是那種尖銳的感覺——他的金丹比尋常修士的金丹要小,并且感覺着更加堅硬,靠近了還有一種異常的灼熱。

  戰場上,蔺天百忙之中注意到了唐時境界的變化,這和尚的修爲果然是詭異極了。

  最開始的時候看着像是練氣期,之後卻無端直接到了築基期,之前又開始了結丹,現在這個境界已經是金丹初期了。修煉的是佛門的心法,使用的卻是道門的法術,殺伐果斷不亞于妖修魔修,這小和尚的到底是何來曆?

  蔺天恨不能直接一巴掌将唐時拍死了,可偏偏困在這樣的大陣之中不得出,他直接身化大鵬虛影,向着這陣法一撞,便是鵬族最得意的“背負青天”一擊!

  鵬族頂級心法《逍遙遊》,又豈是一群和尚能夠阻擋的?

  在運轉心法的時候,蔺天胸中豪氣頓生,便仰天一聲長嘯,緊接着本體化影,像是托起一座青山一樣,重重地撞向了陣法!

  “轟隆”一聲巨響,作爲陣法主持者的是非首先受到了沖擊,便是一口鮮血吐出,隻是他面色蒼白,手中湧動着的金光卻更加熾烈。寬大的袖袍一甩,便将所有的震動全部接了下來,不願意自己的師兄弟受到什麽傷害。

  衆人看得分明,然而在看到是非受傷吐血的時候,卻紛紛喊道:“是非師兄!”

  是非隻是一擡手,擦了唇邊的鮮血,眼底金紅色的光芒交織閃動,道:“開周天伏魔印。”

  手訣一動,便已經充滿了凜然的殺機。

  十七名僧人便随着是非這一聲,改變了相互之間的位置,在廣場上擺出一個星位圖案來,周天伏魔印,卻并不給人一種光明的感覺。

在這殺招發動的時候,隻有森然的血紅之色,整個二重天,忽然之間便籠罩在了一片陰風慘淡的地獄之中,無數奇怪的靈體從地面上冒出來,像是一隻隻惡鬼。

  一座佛影,從是非的背後冒出來。

  橫眉怒目,腳下踩着無數的骷髅,左手托着一隻木魚,右手卻舉着一把金剛伏魔杖。

  這佛,并不是世人眼中傳統的佛的模樣。

  是非像是忽然之間明悟了什麽一般,便向着被困于陣中的蔺天一指,身後的怒目佛像便将自己手中那巨大的金剛伏魔杖舉起來,向着陣法之中那蔺天砸去。

  地面上冒出來的妖魔鬼怪忽然之間就全部退散了,被那伏魔杖上的金光所震懾,無處遁形。

  是非那手指,被無數的金光籠罩,卻也忽然之間血肉盡失,隻餘下森森的白骨!

  不知何時,天際有幾聲滾滾的響雷,像是有什麽在震怒,然而下面這金剛怒目的佛像卻讓一切爲之退散。

  唐時緩緩地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這一幕,是非那隻餘下白骨的右手……長長的指骨,森白的顔色……

  記憶裏的什麽東西,一下便忽然恢複了。

  唐時心底,那一扇塵封的大門的鑰匙,便像是被是非這一隻白骨森森的手掌給觸落了。

  他想起自己的手掌,曾經因爲天譴而血肉盡失,如今是非的手掌……

  他手掌之中那一枚閃電一般的灰色印記!

  唐時忽然擡了手,摁住自己的眉心,于是記憶便連天湧來。

  曾經模糊的夢境,在這一刻完全清晰,他氣血翻湧,便有血迹挂在了唇角。

  唐時手指掐緊了,陷入掌心,他眼底殺氣浮起來,看向是非,卻又覺得悲哀,這人是傻子嗎?

  雙頭巨蟒當中那雌蛇的毒,反常的自己,痛苦掙紮着的是非,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讓人覺得是一場荒唐的夢境,在荒誕不經之後,空餘悠悠的惆怅。

  唐時不敢閉上眼睛,可盡管如此,那無數的畫面依舊在他的眼前閃動,揮之不去,如噩夢一般。

  他左手按住地面,站了起來,卻看着自己左手掌心。

  這裏曾經有一枚閃電形的天譴印記,他醒來之後是非曾告訴他,是用佛力化解掉了,可是現在他分明看到那眼熟的印記出現在是非的手中。

  原本他是恨的,他唐時豈有那般的屈辱之行?可隻要一看到是非那森白的指骨,便覺得剜心一般地痛,他恨是非,所以起了殺心,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又如何能夠讓他狠下心來殺?

  “砰”地一聲巨響,那兇厲的佛陀虛影手中的金剛伏魔杖便已經落到了蔺天的身上,讓對方吐出一大口鮮血來,便是血灑了長空,然而他卻不甘**,化作了本體,三十餘丈長的身體便直接橫亘在了小自在天的上空。

  蔺天的一雙眼已經完全變紅,作爲一個元嬰期修士,竟然被一個佛修逼到了如今的境界,若不能将這是非千刀萬剮,如何能洩去他心頭之恨。

  隻是是非,卻在這一刻,輕輕一閉眼,那體内曾經破碎了的金丹竟然一瞬間重新凝結,隻是那金色,竟然緩緩地暗了下來,逆轉的卍字,在底盤上轉動着,金光暗淡,最後化作了無——于是這一刻金丹,竟然成爲了黑色。

  他原本就是金丹期的修士,任何時候想要結丹都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隻是他困囿于心魔,不曾悟道,也始終不曾跨過那一道門檻而已。

  如今危急時刻,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

  金丹成黑色,下面卻還是佛門的卍字印——隻是這卍字左旋,乃是佛門之中一向忌憚的“左道”,是非入魔了嗎?

  他依舊有一顆清醒的佛心,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又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做什麽。

  他是在舍身,舍身救小自在天而已。

  他不願入魔,卻已經走到如今的地步,然而拯救衆生于危難,似乎也無可厚非了。

  于是殺戮再起,蔺天長嘯一聲,尖利的聲音刺破了蒼穹,無數妖修佛修因爲他這一聲而精神震顫,不知西東。

  除了唐時。

  唐時清醒極了……

  現在不是追究那些過去了的記憶的時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怎能輕慢?

  左手翻開,蟲二寶鑒。

  三三之數已過,唐時順利進入了金丹期,在達到元嬰期之前,他總共有十六首詩,四四之數。

  這一次境界的突破,自己能夠翻開多少首詩呢?

  三首。

  他看了前面血戰的是非一眼,寒着眸子,不緊不慢地從儲物袋之中取出一堆靈石,便布置了一個小型的陣法,瘋狂地抽取了靈力。

  在這個時候,他終于感覺到了金丹期的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的金丹與旁人不同的問題,唐時抽取靈力的速度快令人發指的地步,隻是一個閃念便有五六十枚靈石已經被他抽空。

  唐時任由陣法繼續,手指已經撫向了書頁。

  在對蟲二寶鑒的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後,幾乎隻要是一個念頭,他便能夠看懂每一首詩在寫什麽,所謂熟能生巧和書讀百遍其義自現是一個道理吧?

  唐時沒有理會這些,他提了剛剛翻開的蟲二寶鑒站起來,看向了半空之中的那一場激鬥。

  他有話要對是非說,所以現在正在纏着是非打鬥,而且還招招奪命的家夥絕對是唐時的眼中釘肉中刺。

  金丹期有一個新技能,瞬移——在靈力比較穩定的地方,能夠給修士足夠的時間感悟天地,在短暫的時間裏與天地的氣韻融合,于是就能夠瞬移。

  唐時心念一動,便已經從原地消失,在出現的時候,便已經到了戰場的邊緣上。

  蔺天表情猙獰着,便已經化作了人鷹同體的狀态,背上生出了翅膀來,這個形态的他看上去格外可怕,臉上也有了一層奇怪的雷紋,隐約流動着暗藍色的光澤。

  他全身的氣勢已經攀升到了極點,畢竟是元嬰期的修士,即便是是非選擇了重新跨入金丹期,也無法與之媲美。

  一枚金色的圓珠從他頭頂升起,有一種駭人的威勢——傳承之珠!

  現在的蔺天,已經動用了傳承之力,便能夠使出那傳說之中金翅大鵬鳥的天賦技能來——大鵬可展翅!

  然而一隻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搭在了他的肩頭上,便有一個輕緩的聲音:“我有兩句話要跟是非說,你們一會兒打,可好?”

  是非愣住,擡眼看,便見到唐時的身形,出現在了蔺天的身後,看上去普通極了,可是在戰鬥如此激烈的時候,他出現,便讓人覺得無比震撼和詭異了。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是非和蔺天身上的時候,唐時不知不覺地結了丹,并且這樣雲淡風輕地在蔺天背後一拍,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說了這樣一句詭異的話。

  是非目光一擡,便與唐時那平靜之中藏着殺機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唐時單純地一彎唇,眼底不見半分的笑意,那一刹那,便像是一顆小石子投入了水中,撿起了一點水花,之後漣漪浮動,又歸于了平靜。

  蔺天大怒,扭頭便是一腳擡起,豈料唐時早有準備:“鵬王何必如此暴躁?不過是跟你借個人,你卻如此小氣,做不得大事。”

  這話說着平靜,可是言語之間竟然像是根本沒有将蔺天放在眼裏,激得他大喝了一聲,腿上便更加用力,唐時凜然不懼,修長的腿便直接橫掃出去,紫色的火光迸射開來,凝聚在他腿邊,金丹期的靈力太過剛猛,又因爲唐時的金丹與旁人不同,乃是經過火焰凝淬之後的精華,這便是墨與金剛石之間的差距!

  “砰”地一聲巨響,唐時與蔺天各自退開,卻都震駭于對方那兇殘強橫的腿力。

  唐時不過是想借個人,這人還唧唧歪歪猶猶豫豫,借個是非給他能死嗎?

  現在的唐時是不講道理的,他根本就是來找茬兒的。

  不是實力已經超過了這蔺天,而是因爲他習慣性地在戰術上藐視别人,心理上的優勢永遠是自己給予自己的,唐時從不肯委屈自己,即便别人覺得他自大自狂,那又何妨?戰術而已!

  他從不曾麻痹自己,隻是在這種時候進行難得的自我催眠。

  既然是戰鬥,便要将自己——視作戰神!

  左手攤開,“蟲二寶鑒來!”

  右手攤開,“風月神筆來!”

  左手書,右手筆——

  蟲二寶鑒還是原來的蟲二寶鑒,右手的筆卻是他在洗墨閣時候格外喜歡的那一支鐵筆,正是宋祁欣所贈,如今他喊出那一句“風月神筆來”的時候,便有一道巨大的墨筆虛影從他手掌之中脫出,而後融入了他手掌上握着的這一支墨筆之上!

  不知不覺之間,之前的僞裝應聲而破,半空之中那小和尚,瞬時身材拔高。

  墨綠色的道袍在黑雲之下舞動,在狂風之中飄搖,一如他那紛飛了的墨發,像是卷起一池煙水迷離一般,從他略顯得蒼白的面頰上拂過。

  唐時的眼,沉靜似萬年的寒潭,這一刻他脫去時度的外殼,再次回歸了真我。

  下面所有人都愣住了,這人是誰?

  印空知道,印虛知道,之前還沒死透的熊丞知道,遠處沒有參戰的狐族修士也知道!

  唐時——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之前爲什麽又是一個小和尚?

  這熟悉的術法,甚至有那熟悉的一本大書,隻是如今的唐時比起在小荒十八境之中的那一個,可謂是脫胎換骨。

  進入小荒十八境的時候,他還是一名練氣期的修士,處于無盡的危機之中,任是誰都能欺壓一把,踩上一腳,可是從小荒十八境出來的時候,他便已經是築基期的修爲,心狠手辣至極。

  如今呢?

  再次看到他的時候,唐時已經是金丹期修爲了!

  這才多久?

  更可怕的是,金丹期的修士,站在這無數人之間,站在這血流成河的戰場上,站在這風雲際會之時,站在所有人的目光裏,一派平靜。即便有縱橫捭阖之力,卻也平靜如水。

  時度不過是一個虛妄的法号,舊日的一切虛假全部褪去,撥雲見日一樣清朗開了。

  圓通和圓機愣在了那裏,轉頭卻看到印空印虛二人那似乎了然的目光,反倒更加迷糊了。

  在唐時出現的時候,整個局勢便已經開始了逆轉。

  蔺天殺紅了眼,才不管唐時是個什麽樣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這個時候隻有一個字——殺!

  然而唐時也隻有這一個字——殺!

  第一首——《月下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随我身。

  暫伴月将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相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唐時右手的筆,輕輕地點了一下這一頁之中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一句。紙上的墨迹,似乎全部被他這一支筆吸入了筆尖,凝聚在一起,于是在蔺天舉手抱着一團靈氣向着唐時砸過來的瞬間,提筆,寫下兩個字——三人。

  他的聲音是輕飄飄的,像是雲霧裏彌散着的光線,隐約着,模糊着,“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這是道家的身外化身,卻比之更玄妙精奧。

  那是端着酒杯的詩人,那是月下花間的浪漫,那是不得志和極樂時的狂歡!他便是世界,他便是主宰,邀月共飲,與影同歡!

  唐時的眼神,跟着這具有奇特想象力的詩鏡而有片刻的恍惚,然而下一刻,便有一種很奇妙的分離感……

  他像是被切開了,每一段他,又成爲了一個他……

  巨大的光球從蔺天懷中轟出,即将炸到唐時的身上,可是唐時便在這個時候擡眼,向着蔺天一笑,漂亮的薄唇一彎,嘴唇一分,又似乎說了一句話,蔺天看清楚了,可是也爲之憤怒了。

  賤人一樣的唐時,竟然唇語了一句:“打不到!”

  “轟隆”一聲巨響,這光球終于炸開了,像是一朵煙花,然而散去了,唐時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唐時,同時分列于蔺天的三個方向,将他圍在了中間!

  蔺天強橫的靈識掃過去,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竟然通通分不清楚!都是真的!

  對影成三人,哪一個唐時才是真的?!

  唐時自己也不清楚,這一刻的感覺,如此奇妙。

  他能夠感覺每一個自己都是自己,能夠感覺到從不同的方向探視整個戰場的完美控制感,能夠感覺到體内暴漲的靈力,而後輕輕地翻開一頁。

  三個人的動作完全相同,完全同調!

  一個金丹期肯定會輸,三個金丹期呢?

  唐時不知道這樣的術法能夠持續多久,所以他的選擇是——速戰速決!

  “死道士!”蔺天陰聲罵了一句,卻扭動着自己的脖子,振動翅膀,臉上那無數的雷紋上的淡藍色光芒化作了血芒,見見得一個符文從他背部浮現出來,像是一座高高的山巒,被他托起來——

  “托山印!”

  蔺天咬緊了牙關,額頭上青筋爆出,雙手往自己頭上一舉,背部的那青山印便已經被他托住了,而後那符文在他吟誦咒語的艱澀聲音當中,瘋狂地脹大——

  膨脹的山峰,蓬勃而出的綠意!

  三個唐時又如何?一座山,便這樣通通壓死!

  便是連唐時,也爲這樣精妙又可怕的手段而驚詫,隻是唐時便沒有後招了嗎?他興奮地将自己的舌頭伸出來,淺粉的舌尖從下唇一掠而過,轉瞬卻又輕輕地一咬牙,便吐出一句讓蔺天紅了眼的話來:“尼瑪的神經病,不人不鳥,是叫你人鳥,還是鳥人?”

  “啊啊啊啊你欺人太甚!”蔺天像是唐時以前的那些對手一樣,被他氣得七竅生煙!

  隻是唐時表情燦爛,眼看着那青山要壓到頭上,便起了筆,嘴上卻道:“老子最不喜歡的便是怪物,要當人便當人,要當鳥便當鳥,你個鳥人,怪得了誰?殺你,活該!”

  殺你,活該!

  第二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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