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宋詞第一
正氣宗居浩然山,乃修浩然正氣心法,于柏成乃是正氣宗右護法,如今已有金丹中期的修爲,他甚至已經在這個境界上停留許多年了,正氣宗内門弟子溫瑩正是他得意弟子,如今這人便是唐時,殺了他弟子的邪魔外道——
于柏成胸中怒意翻湧,于是運劍而出,他正氣宗《浩然正氣心法》内有正氣九劍,劍劍威力叠加,而今他便要以此劍,斬殺這黃口豎子,要他血濺五步爲溫瑩償命!
收到一個合心意的弟子不容易,更何況是溫瑩那般乖巧懂事的姑娘?如今這唐時莫名其妙出現在正氣宗,不管怎麽想,都知道肯定是沒安好心!
殺——殺了唐時……
殺?殺誰?
唐時心裏也是殺意翻湧,平白無故肩膀上來了一劍,即便是修士的恢複能力驚人,可是現在也是血流如注。那于柏成的劍也不知道是有什麽特殊的效果,在他身上開了一個口子之後,那鮮血就捂不住,不一會兒便直接染紅了他半邊身子,看上去格外可怖。唐時咬牙,恨極了,這正氣宗的臭道士真是天生跟自己不對付。
眼見着那于柏成一劍斬過來,凝聚萬千靈力,他身上的經脈卻還在理順靈力的過程當中,隻能勉力一擡斬樓蘭,竟然硬接了他這一劍,卻因爲自己本身的靈力略有不足,之前還被一劍穿了肩膀,本身就不如于柏成,如今唇邊鮮血再次冒出來。
隻是唐時卻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暫落下風又如何?他還是要殺——
揚劍而起,唐時仗着自己那斬樓蘭長劍的等級比較高,也比較堅硬,在對方将自己劈飛之後竟然直接欺身而上,拿斬樓蘭當柴刀一樣一通狂劈亂砍。這樣的兇悍簡直跟磕了藥一樣停不下來,唐時砍了個酣暢淋漓,氣勢節節攀升,那于柏成卻是心有不甘,可是讓是方才那化劍爲刀的連砍十幾下,幾乎讓他虎口發麻。
于柏成也知道這人也是個金丹中期,隻是他失去了先機,并且現在受傷,也莫怪他于柏成趁人之危,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誰都懂。
“有意思。”
這家夥真是到了哪裏都能夠拉到足夠的仇恨,這邊尹吹雪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眼神裏卻帶了一絲異樣,總感覺有什麽熟悉的東西回來了……
正氣宗金丹中期右護法于柏成已經對上了唐時,這邊剩下的掌赫連松和已經被尹吹雪斷了一臂的赫連沖卻還沒人對付,後山那邊戰況激烈,兩個人在半空中是你來我往,除了掌門之外修爲最高的邱峰,卻已經準備着對尹吹雪動手了。
隻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長老邱峰想要直接斬殺尹吹雪,尹吹雪卻似乎看也不看他一眼,便直取掌門赫連松。
赫連松隻道這尹吹雪膽子太大,當真以爲他正氣宗無人,便大喝一聲“浩然正氣”,而後提劍激戰。
尹吹雪手中乃是那軒轅靈劍,雖不如他當年用的那一把趁手,但是等級還算是很不錯的。
他淩空而起,便橫劍而指,一道劍光出現卻化作了三道劍芒,同時斬向赫連松。赫連松老臉微黑,嘴裏喃喃了一句什麽,便已經看到青光漫天,旋轉出一個氣輪來,繞着他長劍轉動,而後兩劍相撞,又各自倒飛。
這赫連松與尹吹雪乃是一個境界的,本身就差不了多少,有這樣的結果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隻是旁人以爲尹吹雪是個普通人,尹吹雪自己卻覺得自己其實不那麽普通。
他幾千年前便已經是個大乘期修士了,這幾千年靈樞大陸的變化很大,很多東西失傳了,可他還知道。
于是懷着那對這三千多年時光的懷念,尹吹雪的眼神變得很是滄桑,向着那赫連松便道:“姜還是老的辣,你不懂……”
那一把昆侖劍忽然之間從他的手中消失了,卻有一道山影,在他背後凝聚出來。
若是唐時在,便能夠看出這一招的深淺來。當初他就是跟尹吹雪鬥法之中看到那賤人用了這一招的。
隻不過現在的唐時很忙,一腳将那于柏成踹到水裏,卻還要殺下去繼續虐,其實也不是唐時的實力超過那于柏成很多,而是因爲唐時處于之前的暴怒狀态,因而攻擊力上升很多。
之前那于柏成沒料想到唐時會爆發這樣強烈的攻擊,所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是逐漸地也反應過來了,金丹期修士的攻擊力跟經驗都是很可怕的。唐時畢竟修道年月不久,很久就被反制住了。
隻是這個時候,唐時的攻擊力,也開始随着靈力的恢複而回來了。
他最大的武器,不是手中的斬樓蘭,也不是别的法寶靈丹,而是他的蟲二寶鑒和風月神筆!
戰鬥再次從方才的一面倒變成了膠着狀态,唐時現在還沒找到機會翻開蟲二寶鑒,現在他到了金丹中期,整個金丹期一共能夠翻開七首詩,在剛剛晉升到金丹初期的時候,唐時翻開了三首,現在他還有四首詩。
平均一下,自己到金丹中期能夠翻一回,到金丹後期能夠翻一回,每一次是兩首詩。
現在唐時在想,自己能夠翻到什麽詩了。
壞就壞在,眼前這于柏成攻擊開始喪心病狂起來,他根本沒有翻書的機會,唯一的辦法是他重傷此人,爲自己赢得喘息的時間。
可是實力都差不多,怎麽才能搞殘了這人?是個技術活兒啊!
這畢竟是一場群架,動手的人不在少數,唐時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秦溪看着唐時那邊陷入苦戰,卻是在無意之間爲唐時提供了一個契機。
之前與尹吹雪戰鬥時候斷了一條胳膊的赫連沖,也就是唐婉的雙修道侶,這個時候便被秦溪堵住了。
秦溪是個什麽人?當初能夠在唐時的背後一劍殺了同門小師妹雪環,還能若無其事要唐時走的那種人。心機之深,根本不是正氣宗這些人能夠相比的。
他擡了自己的劍與赫連沖戰在一起,便感覺到了對方的吃力。
“斷了一條胳膊,是不是覺得自己不如以往了呢?”秦溪一劍刺向了他的咽喉,被赫連沖避開。
赫連沖今日連番受辱,早已經氣紅了眼睛,“我們正氣宗待你們天海山不薄,你們恩将仇報,是個什麽意思?”
“弱肉強食,什麽你們待我們好啊。”秦溪的聲音懶洋洋的,笑得誇張,“天海山沒有利用價值,你們憑什麽對我們好?别說這些沒用的話了,今日你便交代在這裏好了。”
赫連沖冷笑了一聲,隻道他做夢。
即便是如今斷了一臂,他也是金丹中期的!
此刻赫連沖體内的金丹瘋狂地旋轉起來,甚至音樂有着要化作金色液體的趨勢,看上去着實可怕。
秦溪隻一看便知道他是在燃燒自己的修爲,誓死守衛正氣宗了。
執迷不悟還要自尋死路的蠢貨。
秦溪其實一向是看不起正氣宗,其實連帶着也看不起天海山的,隻不過他立足于天海山,自然不可能到别的地方去。所以秦溪的計劃跟洛遠蒼已經施行的沒有什麽區别,他就是要将門派的勢力掌握到自己的手中來,一個個地将那些老家夥争取到自己的手中,要不就控制,要不就籠絡,實在不行等到自己的實力起來了,再一個個地殺掉——秦溪從來不是什麽善茬兒。
對待天海山的同門尚且辣手無情,更不要說是什麽正氣宗的人了。
“搖光劍!”
赫連沖低喝了一聲,手腕一轉,挽了個劍花,便到直沖到秦溪的面前。
這一劍速度極快,甚至已經有些看不清楚,要讓人眼花一般,流線型的光沖到了秦溪的面前,秦溪竟然爲之膽寒了一陣。
隻是秦溪經曆的大陣仗多了,即便面臨危局也不色變,隻是笑道:“看樣子唐婉那爐鼎果然是有效果的,你自從與她結成雙修道侶,修爲好了不少啊。不知道滋味如何?”
赫連沖恨他口無遮攔,劍下更不留情,招招奪命。
“秦溪你這無恥小人!”
斜剌裏一聲喊,便脆生生地鑽進了衆人的耳中,扭頭看去,不是唐婉又是誰?
唐婉也是唐家的人,隻不過她是個嫡系,似乎還很被正氣宗看好,如今嫁給了正氣宗的赫連沖,倒也是一件奇事。畢竟當初說與那赫連宇夜雙修,結果那赫連宇夜不明不白地死了,之後就直接嫁給了正氣宗的左護法赫連沖。
那赫連宇夜正是赫連沖的大侄子,也就是說唐婉原本嫁給侄子,現在卻嫁給了他叔叔。
在尋常世間,這根本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如今被說出來了,卻是很容易就讓人接受了。
畢竟——唐婉是一隻極品的爐鼎。
總有那樣的一些人特别适合雙修,道家講陰陽調和,男子爲陽,女子爲陰,陰陽相濟于是相輔相成,太極也是陰陽相交的結果,所以雙修一道在道修之中頗爲盛行。
尋常人身備陰陽二氣,并非是女子便是有陰無陽,而是因爲女子陰過于陽,而男子相反,所以二者之間的調和隻取中性。
但有的人的體質卻不一樣,比如唐婉,難得一見的純陰體質,這便是傳說中上好的爐鼎了。
因而在唐婉剛剛成年的時候,正氣宗那邊就已經說過了,要讓唐婉到正氣宗來。
這樣的爐鼎,用一個就少一個。
而如今,這唐婉便已經成爲了赫連沖的雙修道侶,現在也有築基後期的修爲了,便舉着劍向着這邊刺過來,赫連沖心中大喜,兩個人如果在一起的話,就能夠演練正氣宗的浩然雙劍合璧了。
“來得好!”他大笑了一聲,轉身便回去專心地對付秦溪。
秦溪古怪地一笑:“當然來得及好了——”
不僅好,而且好極了。
“噗”地一聲輕響,是劍刃穿透了人的身體的聲音,隐約還能夠聽見劍身與人的骨頭的摩擦聲,讓人牙酸不已。
秦溪揚了揚眉毛,聳聳肩,“真抱歉。”
赫連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身上的這一把劍,那劍尖上根本不低落半分的鮮血,之後寒冷,讓他的身和心一起寒冷着。
他的目光擡起來,看向自己的身側,那已經放了劍,走出來的唐婉,眼底驚痛萬分:“婉兒——”
秦溪在赫連沖那目光之下,将唐婉的肩膀一勾,便将她摟在自己的懷裏,“唉,唐婉師妹永遠這樣叫人難以忘懷呢,你看着人,又成了那死在溫柔鄉裏的鬼了喲……”
唐婉“啪”地一聲拍開了他的手,便哼聲道:“臭男人,離我遠點。”
“好好好——”秦溪将自己的雙手舉起來,繼續聳肩,接着來到了赫連沖的身前,便一個手訣起來,将自己的長劍握在手中,在赫連沖那痛苦的嘶吼聲之中一劍将他頭顱閣下,滾燙的血撒了一地,格外血腥——
正氣宗僅剩的四名金丹期修士之中,赫連沖,第一個——隕落!
“沖兒!!!”
那邊與尹吹雪交戰的赫連松忽然之間痛苦地喊了一聲,便已經看到那自己心愛的徒孫身首異處,那兇手秦溪卻捧着他的腦袋在打量什麽。
尹吹雪最厭惡别人同自己交戰的時候還在想别的事情,他是一個很需要存在感的人。劍出,風雪跟着出現,昆侖雪落滿山頭,他的眼神變得無情而冰冷,帶了一種刻毒的味道:“我覺得,你需要知道,你的對手是我——”
不,其實赫連松沒有資格成爲他的對手。
現在尹吹雪覺得自己很掉價,曾經身爲大乘期修士的他,如今竟然在這裏跟一群小輩較勁兒,真是讓人無語。
赫連松沒辦法過去,那邊的秦溪向着他吹了一聲口哨,便一擡眉毛,看着側前方後山位置唐時苦戰于柏成的場面,便揚聲喊道:“唐時師弟,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說罷,他将自己手中這一顆頭顱,狠狠地扔了出去,帶着氣勁發出爆空的聲音,于是直直地撞在了那于柏成的背上,将對方體内渾圓運轉的靈力打亂了,那于柏成一口鮮血噴出來,就往下栽倒。
唐時從來沒覺得秦溪這麽可愛過,隻覺得他那不知道爲什麽再次開始厚實起來的雙下巴也是那麽動人,便是心中狂喜,卻咬牙笑了……
趁着那于柏成落地的時機,唐時便迅速左手手掌一壓,蟲二寶鑒出現在他手中的那一刻,那邊的尹吹雪等人便笑了。
秦溪現在殺完了人,竟然就抄着手在一邊看熱鬧,他甚至招呼尹吹雪和洛遠蒼,道:“别打了,那家夥已經解封了,快來看熱鬧!”
無數正氣宗弟子氣得吐血,草泥馬有這樣幹的嗎?
經曆過小荒十八境之戰的衆人都知道,那一本書是唐時的大殺器,雖然似乎不是什麽法寶的實體,更像是一本靈術,可是這東西的威力極大。秦溪、尹吹雪二人曾經爲着唐時的蟲二寶鑒讨論過,隻不過沒有什麽結果,尹吹雪曾經說,可以将對方的東西搶來看看,可是秦溪說他們不一定有本事讓唐時将這東西交出來,就隻能暫時作罷。
正好尹吹雪這邊也打累了,他是一個很喜歡坐收漁翁之利的人,現在唐時如果殺了于柏成,幾乎立刻就會被報複,更何況——在他們看來,唐時幾乎就是一個集火器,慣會拉仇恨,估計打着打着沒三言兩語就能讓别人恨上他。
其實這家夥打架雖然厲害,可是他們覺得拿一張嘴才是最賤的。
不動手的時候還看不出來,一動手那家夥的嘴巴就像是開閘的洪水,出口的話就能把人氣個半死。這人一動手似乎就會陷入一種堪稱是偏執的狂熱狀态裏,尹吹雪記得很早以前,有人将這樣的情況稱之爲——戰鬥天賦。
無疑,唐時便是這樣一個擁有着戰鬥天賦的人。
隻要打不死就能站起來,隻要站起來就還能繼續打,隻要繼續打那一張嘴就不會停下來。
賤人的最高境界,興許就是進化之中的唐時吧?
沒節操的秦溪号召大家做了沒節操的事情,正氣宗邱峰與赫連松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想要沖上去繼續戰鬥,可是這個時候便感覺到了自己身後那異常的波動。
秦溪趁着他們轉身過去的時候,便對自己帶來的人馬道:“讓他們布陣。”
畢竟他們這幾個門派合起來的金丹期高手還是不少的,留一兩個守着門派也就好了,現在他們圍觀唐時不過是次要的,最要緊的是給正氣宗造成一種他們真的是在圍觀的假象。
實際上,現在的秦溪已經讓人布陣去了。
秦溪回頭看了一眼,是非還站在那樹下。
尹吹雪壓低了聲音,似乎若無其事道:“那和尚不會壞事嗎?”
“我現在已經讓人去布陣燒掉正氣宗……現在唐時在那邊打着,他應當不會插手的。”唐時不僅是擋箭牌,還是個克制是非的好法子。這兩個人如今一起出現在東山,看上去還是關系匪淺的模樣,至少也有什麽事情是要合作的,是非出家人,不插手門派之間的鬥争這是規矩,可是唐時不算是他們門派之中人,唐時是個外援。
“他不出手,那便沒有什麽變數了。”
尹吹雪将自己的目光收回去,按了按自己的嘴唇,便笑了一聲。
于是現在可以專心地圍觀躺槍大戶唐時了。
作爲一個出門總是遇到事情,甚至遇到倒黴事情,還連續不斷地躺槍的善良道修,唐時覺得老天爺對自己不公平,所以于柏成得死。
——好吧,現在唐時有些興奮了,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邏輯已死,但是沒關系。
他現在已經翻開了蟲二寶鑒。
前面的直接忽略掉,已經對蟲二寶鑒極其熟悉的唐時不用想,也不用嘗試,直接就翻到了最合适的頁碼——
這是他的第十三首詩——
唐時一看就愣住了。
操,怎麽忽然之間變成宋詞了?
這畫風轉變太快我覺得有點受不住啊!
唐時的臉上的表情顯然讓周圍的人在猜測,到底他是看到了什麽。
可是他自己現在覺得蛋都要碎了,詩詞之道有共通之處,可是詩在格式體裁上的限制是比較大的,唐時之前翻開的一般以五言詩和七言詩爲主,律詩不少,可是現在他看到了什麽?
——宋詞。
詞也被稱爲“長短句”,大體可以說是由詩變化而成的,詩的每一句字數相同,這便是一種限制,而詞既然已經被稱爲“長短句”,便知道它的句式格式是比較自由的,隻不過不同的詞牌又不同的格式和韻腳,總體來說自己也有了一定的框架。
唐詩派别衆多,以唐時翻開的衆多詩歌來看,婉約豪放詠物抒情諷喻都有,宋詞的覆蓋面卻相對來說比較狹窄了。
大多數的詞,都可以分爲兩個大類别:婉約與豪放。
畢竟一個是在唐朝盛世氣象之中誕生,宋詞卻是在山河變幻之中——強盛的時候流行了豪放詞,南渡之後卻似乎是哀傷婉轉的婉約派比較流行。
這樣區分隻是一個大概,畢竟細節的地方還有所差異,不過按照時代背景分析一下大緻也錯不到哪裏去。
唐時方才是被忽然之間翻出來的新東西震懾住了。
這一本蟲二寶鑒乃是詩詞鑒賞,有詩,自然也是有詞的,所以現在出現什麽詞,也不應該驚訝的。
他的運氣比較好——這一首乃是豪放詞。
興許是因爲他是學渣的原因,唐時一向覺得婉約詞的殺傷力是不夠大的,裝逼的程度是有了,但效果不夠霸氣。
婉約的詩詞适合讓唐時畫到卷軸上賣錢,豪放的詩詞适合土讓唐時用來殺人。
他是境界不到,還無法體味其中的真意,不過也無所謂了。
左右都是殺人,又有什麽區别?
東坡詞,一向是比較有名的,豪放派的大家。
《水調歌頭·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
落日繡簾卷,亭下水連空。知君爲我新作,窗戶濕青紅。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杳杳沒孤鴻。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
一千頃,都鏡淨,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堪笑蘭台公子,未解莊生天籁,剛道有雌雄。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
在這種打架的千鈞一發之時,唐時竟然還在看書?
這顯然讓人覺得古怪。
唐時真是要被蟲二寶鑒逼瘋了,尼瑪啊——他要是學霸,現在看到這一首詩根本不會頭疼,會狂喜好麽?可是他偏偏是一隻學渣。
娘啊,這麽多意象,鬧死啊!
他如今精神力強大已經是過目不忘,不管看不看得懂,現在已經沒機會說那麽多了,隻能用自己的精神力将這詞中的意象一一描繪而出,體味其中真意。
修士的精神力畢竟與凡人不同,隻在下面那于柏成忽然翻身從水底躍起的時候,唐時已經将這一首詩演了個三分之一,整個人站在半空之中,雙目爆出金光,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陷身于危險之間。
于柏成不知道唐時這是什麽狀态,他手中提着那赫連沖的頭顱,便是恨得發狂,“妖孽,我正氣宗多少驚才絕豔之人爲你所害,今日不殺你,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隻可惜,平日嘴賤的唐時沒功夫搭理他。
落日簾卷,亭下一片碧波蕩漾,遠處水天相接,于是回憶那如夢似幻的煙雨江南,飄渺無極,孤鴻影隻……
唐時盡力地融入那種意境之中,卻罕見地感覺到了一種艱澀。
他唇邊溢血,看在遠處衆人的眼中,卻是有些不正常了。
“我怎麽覺得這一次唐時應對起來有些棘手呢……”秦溪皺着眉,看下面的人正在緊鑼密鼓地布陣,又收回自己的目光,這樣問道。
不僅是他,便是尹吹雪也有這樣的感覺,隻是唐時的死活與他無關,所以也隻是抱着手在這裏看着。
隻有洛遠蒼道:“他是從那黑潭裏面出來的,是不是裏面有什麽東西,尹樓主?”
“這我就不知道了。”
尹吹雪的口氣閑閑的。
這興許是最陰險的一次滅門吧?一群本來應該激戰正酣的人,站在這裏看另一個逗比掙紮于垂死之中。
尹吹雪又道:“這唐時若是有危險,這和尚大約會出手,他站得住,我們也就站得住。”
當初在小荒十八境,衆人追殺唐時,眼看着便要從是非身前過去,他卻偏偏讓開了路,還幫了唐時擋住衆人,若說這兩人之間沒點什麽,尹吹雪是不會相信的。
那和尚身上有古怪,隻是現在尹吹雪還不敢貿然查看而已。
對小自在天出來的人,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是非站在一旁,許久不曾挪動過一步,他月白色的僧袍遠離了殺戮,也似乎忽然褪去了慈悲,身入魔,心爲佛,卻還是對這殺戮血腥之事冷淡了。
小自在天有規矩,這一類事情是不能插手的。
更何況,現在的是非也無法插手。
他看着唐時,唐時卻看着他手中的那一本書。
此刻正氣宗的三名金丹期修士幾乎是已經聚在一起了,于柏成憤怒不已,早已經是當先便沖過去,便要趁着這個機會将唐時一劍斬下了。
“天地正氣式!”
挽劍,于是劍氣凝聚,卻在他手上收縮起來,凝聚成正氣宗《浩然正氣心法》之中第一招劍訣,其餘兩人見于柏成動手,也同時起劍,爲了防止夜長夢多,三個打一個先把這唐時搞死了再說。
方才這人從黑潭底下活着出來,一定有鬼!
正氣?還天地正氣?
若不是此刻還沉浸在這一首詞的領悟之中,唐時或恐要大笑三聲了——
正氣宗,浩然山,哪裏正氣?哪裏浩然?
何爲正氣,何爲浩然?
困擾着唐時很久的東西,忽然就這樣明悟開了——
唐時腦海之中的星火頓時翻湧出去,正是那“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
他在三人的圍攻之中,豁然擡頭,于是右手高高擡起,廣袖飛揚,似要乘風而起,他食指之上的戒環瞬間變得通透起來,像是一枚深藍色的玉扣,那之前在修煉時候吸收的墨氣,便從他指間繞了出來。
“正氣宗?你們連正氣爲何物,都不知,也敢自稱正氣宗?!“
唐時的聲音顯得無比諷刺而狂妄,可是與之前的又有不同。
這一次他的質問裏,帶着一種智者對愚者的蔑視,像是站在高高的天際俯視他們。
“修仙練道爲正,似你則是邪魔外道!以我浩然氣,除你邪魔心!”
赫連松知道後面的人是在看戲,可是他也是将計就計——既然他們要看戲,他們他們正氣宗就給他們上演一場好戲,直接将這唐時的頭斬下的好戲。
他就不信了,三個金丹期,難道還殺不了一個毛頭小子?
誰料到,唐時手指往那蟲二寶鑒上一點的時候,竟然道:“浩然者,天地之正氣也。其爲氣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爲氣配義與道,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之。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爾等有心無浩然,何處得浩然之氣?單憑道貌岸然之人,便能得信于天地?!”
指尖落下,于是有一片蒙蒙的青光撒出去,随着唐時瘋狂的靈力輸入而覆蓋整個浩然山。
他之言語,字字如金石一樣砸在正氣宗三人的心上,不知道爲什麽就有了一種恐慌,劍勢略微有些遲滞,然而轉瞬之間便清醒過來。
那赫連松大喊了一聲:“妖言惑衆!”
“老匹夫,說我是妖言惑衆,好心指點你你不聽,今日要作死,老子就讓你作個夠!”
唐時的術法已經準備充分,便将那蟲二寶鑒一收,那前所未有的場面頓時出現了——大書一抖,無數的墨氣流沙一樣落下,像是飄蕩在水中的墨,而後流出來的卻是那些構成詩句的字詞。
近百字便盤旋在他身前,卻被他雙掌揉碎,而後意境全出。
浩然者,天地之正氣也。
浩然山,夕色正美,黑潭的水在這樣的夕色之中褪去了煞氣,有一種清明的蒼冷。
亭台連水,水連空,水天一色。亭台之上,有人将那繡簾卷起,于是曼妙景緻悉入眼中。窗上青紅油漆,顔色尚新。
唐時仿若置身其景,也将其景化作了衆人身周的真實。
他手訣一點,便有繡簾卷,落日斜,亭台臨水,漆色鮮亮,種種意象從他的手指指訣之中飛出,而後呈現在衆人的面前。
唐時的眼神變得淡漠起來,便與這天地正氣無限靠近。
他道:“行不正,不謂正;身不直,不謂正;心不誠,不謂正。你正氣宗,行不正、身不直、心不誠,不謂正!”
“你道我非正,你便是正了嗎?”赫連松等人忽然覺得自己體内的靈力也爲之遲滞了。
他根本不知道這是唐時方才那講正氣的一系列言語造成的。
唐時是個什麽人?歪理邪說的專家!
他此人是邪氣,又哪裏有什麽正氣?
可是此刻,他便是正——
“我說殺你便殺你,決不食言,此乃行之正!”
話音落地,唐時一掌拍出,于是江流翻轉,平湖倒洩,無邊幻境伴随着唐時這一掌而壓向赫連松!
“大丈夫頂天立地,即便老子玩兒的是陰謀詭計,也是光明正大地告訴你了,這是陽謀——此乃身之直!”
身形瞬移,唐時身下的那巨大的潭面,此刻便化作了他意境之中那巨大的湖泊。
一千頃,都鏡淨,倒碧峰!
清朗奇駿的浩然山,便倒映在這水中,脫去了它原本被這正氣宗所占的晦氣,似乎在唐時這術法之中重獲新生,于是山清水秀,一瞬間除去污濁,風起浪逐,似乎也能瞧見這水面上一葉孤舟,老翁白發——
何人于鏡湖垂釣,卻是山風吹解。
唐時橫起一腿,便掃出去,擊碎江南煙雨重重。
那是詞人清醒之中帶着迷幻的夢境,是江南煙雨,是天水朦胧,是那隐隐約約沒入了天際的孤鴻之影,模糊了,一道分明的界限。
衆人仿佛能夠聽到那鏡面破碎的聲音,清脆響亮地碎落一地,于是所有的畫面在眼前流轉,剩下的乃是這湖面上煙波浩渺……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化用的這一句,也算精妙。
唐時唇邊挂笑,眼神卻冷,便一腳踹在了邱峰身上!
此刻,他身形回轉,在這他營造出來的意境之中,他便是主宰者。
他是念詩人,他是作詩人,他捕捉那詩詞的魂靈,于是挾之以宰割天下!
堪笑蘭台公子,未解莊生天籁。
人籁者,器樂之聲;天籁者,風也。
于是後面的一切,豁然貫通——風?何風?
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
《正氣歌》曰:“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又曰:“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正氣,非小人之氣,亦非他正氣宗之仗勢欺人橫行霸道——他唐時修的不是正氣,卻不妨礙他領悟正氣!
他是天生的偷師者,正氣宗修習《浩然正氣心法》,卻半點無正氣,其污穢肮髒,比之邪魔又有何輸?他唐時不正,那是他天生小人,從不修正道,便本身是正道。
這正氣宗,修的是正道,行的是邪事!
如此,正氣全無,早該衰敗——今日便由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此等人開開眼。
“爾等以浩然正氣劍制我,今日便還爾等浩然正氣!”
唐時聲音清明之中帶着狂氣,像那酒後書生,醉意疏狂,一舔嘴唇,卻有無盡邪氣漫散開來。
你道何是正,何是邪?唐時不知道。
他便是正,他便是邪,他不是正,他不是邪,他是唐時——
正如是非當年說,是者非,非者是,是非者非,非是者是……
這本就是這天下間難解的謎題與無盡的循環,當年的是非不能答,今日的唐時也不能答。他答的是這天地浩然,正氣滄桑!
“劍來——”
右臂一展,環繞在他身周那些墨氣更加濃重,無數的書法字繞行其中,順着他的右臂旋轉到他的小臂周圍。在他那輕聲斷喝之後,天地之間忽然隻餘下了那長劍吟風的聲音,雪亮的劍光像是從四面八方湧來,隻在他那聲音落地之後,便見一柄雪色的長劍已經被他輕輕握在了手中。
吹雪劍!
遠處尹吹雪的目光忽然之間凝注了,他眼底迸發出無盡的殺機,可是腦海之中卻是一片的恍惚——再見已經是三千六百餘年,它卻在别人的手中。
“吹雪……”
吹雪劍,光潔如新,似秋水長天**湖中,于是天下的景緻一下便改變了——
唐時的身形忽然就變得輕靈起來,眼神看似淡漠,卻是殺機更盛,隻是他此刻給人的感覺相當雲淡風輕,便像是那湖面上吹來的一縷風。
這湖面上,那一座亭台,在唐時的劍擡起來的時候,在唐時随着身體之中那種充盈的氣韻而起來的時候,緩緩地由模糊到清晰。那是籠罩在煙霧之中的亭台,卻随着這浩然山上無數聚攏的清光而開始變得清楚。
唐時的目光穿透着浩淼煙波,終于看清了——那亭台的名字,快哉亭。
青袍靜止不動,而長劍揚起,他曾學過點翠門掌門行雲道人的一招“抽地脈”,此刻便劍訣一指,“抽——浩然正氣!”
浩然山,名爲浩然,這山必有千年滄桑氣,即便是多年爲正氣宗所壓,卻正氣不減。
若減去半分,又何爲正氣?
唐時靈力瘋狂湧動旋轉起來,四面八方忽然就有山崩地裂的聲音,然而這可怕的聲音隻是響動了片刻,整個世界都爲之寂靜了,沒有風,也沒有雲,沒有了山崩地裂的聲音,也沒有了山間河流奔湧了聲音。
可是這轉瞬之間起來的,是什麽呢?
什麽聲音在他們的耳邊,忽然就亮起來了呢?
風聲……
從九霄雲外、從江河湖海、從崇山峻嶺,風來!
唐時橫劍,手指撫過劍尖,便聽到了那風聲——
而後他便像是化作了那四面八方吹來的風,那一劍,也化作了風。
劍尖凝着光,那是千裏的風彙聚來的星光,整個世界都爲之暗淡了。隻有那劍尖亮起來的,一點星光!這便是那一點浩然氣,是唐時心中的浩然氣,盡皆凝聚!
吹雪劍疾行而去,像是雲際落下的流星,又像是一點吹落的朔雪,唐時眼神淡淡,薄唇輕抿,隻這樣從浩然山峰之間滑落,從潭面飛掠而過,身姿驚鴻,乃是天外飛仙一劍!
“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
劍尖輕輕一點,于是千萬裏長風吹度,盡皆彙聚在一起,又轟然碎裂,在唐時的眼底,彌散了,消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