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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神級鑒賞大師》第75章
【四方台會】

☆、第一章 畫裳

  洗墨閣,便在這招搖山的山腰上,樹木掩映之下,倒給人一種甯靜悠遠的感覺。

  一步步從山道上去的時候,唐時看到了熟悉的洗墨池,池水依舊是黑的,墨溪從山頭上流淌下來,緩緩地彙入了潭水之中。

  有弟子正在廣場上将原先的墨陣填補好,洗墨池旁的陣法都是用墨填在陣線條的空隙之中的,時不時地便要進行補充,唐時便慢慢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從這廣場,一路繞到上面,他修爲很高,以至于路過的時候旁人都改口叫他“師兄”,隻是在看清楚他模樣之後,又立刻啞口無言一般。

  小師弟竟然回來了?開什麽玩笑啊……

  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唐時便已經跟他們問好,之後走到上面去了。

  他用自己的墨戒通過了護山大陣,便已經有人知道他回來了。

  遠遠地,便有一道流光飛至棠墨殿,卻是唐時當初拜的師尊蘇杭道。

  唐時并沒有隐藏自己的境界,現在那山魂地脈,已經隻有薄薄的一層繭殼覆蓋在他金丹外面了,唐時的靈力也已經大概地恢複。隻一路到了棠墨殿前,便已經看到了蘇杭道。

  “弟子遊曆歸來,拜見掌門師尊。”

  蘇杭道看着唐時,也感覺到了他現在的修爲,便是目中精光一閃,而後哈哈一笑,“好小子,外面去一趟,回來竟然已經是個金丹中期,我洗墨閣中,怕是隻有你有這樣的天才本事,還未畫裳就已經有這個實力了!我洗墨閣,當真後繼有人啊!”

  唐時現在心裏複雜得很,這招搖山上一草一木,雖并沒有相處兩年,可是卻給了他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也許在他看到那洗墨池之會的畫卷的第一眼,就已經認定這裏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了。這種感覺對唐時來說并不普通,他天性不是很容易對什麽産生好感的人,可洗墨閣似乎是獨獨在這之外的。

  如今看蘇杭道依舊是自己離開時候的那模樣,唐時沒忍住彎了彎唇角,道:“弟子也沒有想到出去會遇到那麽多的事情,怕隻怕,弟子壞名聲傳得太遠,辱沒師門了。”

  蘇杭道怎麽可能沒有聽說過那東山發生的事情,當時就已經知道唐時是要回來了,他想起來便大笑了兩聲,卻誇贊他道:“好小子,在那邊是幹得漂亮,這消息早已經是東南西北四山都知道了,待日後參加四方台會,便是要人人都爲我洗墨閣側目了。你已經是遊曆歸來,不知畫裳之事準備得如何了?”

  “已經準備妥當。”唐時頓了一下,想到自己在東山時候的胡作非爲,還有如今蘇杭道的态度,便道,“不過如今弟子修爲受限,在崩碎浩然山時被山魂地脈纏上,雖有友人相助,不過還要兩日才能恢複。所以,弟子想,畫裳儀式怕是要推遲一些。”

  “這并非大事。畫裳儀式本就需要準備,待要畫裳之時,便找個人就是以你如今修爲,區區畫裳不在話下。”蘇杭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得有幾分得意,“今次畫裳,我定要邀請南山名門同觀,上一世白钰畫裳,便是萬衆矚目,你合該要比白钰更——”

  興許是覺得自己這樣說不合适,蘇杭道打了個哈哈,卻不再繼續說下去,隻歎了一聲“終究是英雄出少年”,又道:“我看你體内似乎有異樣,回頭你休息一晚,便去後山回墨堂,我們三個老家夥,怕是要爲你看看了。”

  是他體内的山魂地脈嗎?

  唐時很想問的,隻是看蘇杭道那表情忽然有些凝重,對着他一擺手,要他暫時不要多問,隻讓他去休息一陣。

  唐時躬身爲禮,便轉身離開了棠墨殿。

  蘇杭道便注視着他的背影,忽然一歎,卻想着身後大殿之中的陰影問道:“是他嗎?”

  裏面是長老周莫問,他手中拿着一把很奇怪的算盤模樣的東西,卻将那算珠緩緩地推動,道:“大約是不錯了。”

  “小三千,三十三天,十法界,諸多輪回道……”

  蘇杭道轉身的時候,身影卻已經隐隐有些佝偻,周莫問道:“終究是我們還觸不到的境界。”

  蘇杭道沒說話,隻是走進去了。

  外面陽光正好,于是唐時順着墨溪而下,路上瞧見了幾名弟子,“唐時師弟回來了嗎?”

  “是。”唐時一拱手,便笑了一聲。

  衆人哈哈一笑,便也去了。

  似乎從最初的驚訝開始,他們現在已經不覺得有什麽了。

  “唐時師弟你不是去準備畫裳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啊——難道?”

  “多謝高師兄關懷了。”

  “厲害,哈哈,厲害,恭喜小師弟了。”

  “嘿嘿,白钰那家夥有的頭疼了。”

  ……

  一路走來,衆人對他這麽快回來也都感到驚奇,畢竟以前白钰他們出去,都花了比較長的時間,回來之後洗墨閣大變樣也是尋常的事情,隻是唐時回來得太快,出去似乎還不到半年,回來洗墨閣還是老樣子。

  如今衆人都還認得他,甚至給唐時一種他其實從來不曾從這裏離開的感覺。

  山山水水,一花一樹,盡皆落入他眼底。

  唐時站在墨溪中間的斷崖上,便看着這墨色的長溪映着光去遠了,下面的山道隐沒在天光雲影之間,樹木蔥茏,已經看不清山下是個什麽模樣了。

  他忽然喃喃了一句:“果真是我還不夠無恥,便該将那劃人儲物袋的絕技弄到手的……”

  是非的身影早就已經不見了,唐時将那一隻放着千佛香的盒子拿出來一看,手指輕輕一轉,很是靈巧地将它翻轉起來,看了一眼,還是收到了自己的儲物袋中。

  這個時候回轉身,便已經能夠看到自己在大榕樹下面的草廬了。

  隻是唐時萬萬沒有想到,興許是樂極生悲,也興許是賤人自有賤人磨,他剛剛走到自己的草廬邊,邊覺得不對,裏面明顯有人,還沒來得及退開,便感覺迎面一盆盆五顔六色的染料朝着自己潑過來,而且其中靈光閃動,一下禁锢住了唐時。

  盡管唐時現在是個金丹中期,可是朝着他動手的這絕對不止一個人,猝不及防或者說根本不想防之下,唐時被潑了個狗血淋頭。

  五顔六色的染料已經落到了唐時身上,将那雖不說帥得驚天動地卻也清秀養眼的一張臉,做成了大染缸。

  滴滴答答,七珠果做成的墨汁從唐時的身上落下來,在他腳下彙成了小溪流。

  唐時嘴角抽搐,便看向站在他草廬前面的幾位師兄師姐,咬牙道:“你們——”

  “啊呀,看,小師弟是不是生氣了?”五師兄葉瞬一臉輕愁的模樣,拍了拍自己身邊白钰的肩膀,“你瞧,當年你的臉色都沒這麽漂亮過。”

  當年?還他媽敢說當年?!白钰心裏冷笑了,默默地給可愛的五師弟額頭上畫了個大紅叉,又轉過那一張臉來,一臉好人模樣地安慰唐時:“小師弟啊,成爲内門弟子的代價是慘重的,成爲最出色的内門弟子的代價就更是慘無人道,當年的師兄我,今日的師弟你。代代相傳,無窮無盡,這是我們洗墨閣的優良傳統,你要繼承發揚下去。”

  “……”

  唐時臉黑,默然無語。

  洗墨閣什麽時候有這樣的規矩了?剛剛回來就直接一盆七彩墨汁潑過來,真銷……魂啊……

  “好了,别玩兒了,小師弟才回來了,去去晦氣也就好了。”這個時候,出來說話的還是杜霜天,不過唐時看向他的時候,已經注意到杜霜天竟然已經是金丹中期了,這個時候的杜霜天跟白钰,都跟唐時是一個修爲線。

  “去晦氣?”唐時有些發愣。

  宋祁欣走下來,遞給他一張帕子,看不慣那些個臭男人欺負門中的小師弟,便道:“别聽他們瞎說,大師兄也不是什麽正經人——不過是成爲内門弟子之前的洗禮,當初我也被他們潑了的——不過……”

  宋祁欣那一臉冰霜般的表情忽然有些微的松動,竟然要笑不笑地道:“畫裳儀式結束之後,就該你給師兄師姐們賀禮了。你可以随便選一個人潑……當然,你看你師姐我這麽善良,記得不要選師姐哦。”

  四師兄歐陽俊在背後小聲說了一句:“二師姐無恥……”

  “啪”白钰一巴掌拍在歐陽俊的腦門上,便道:“不得對你師姐無禮。”

  杜霜天看了白钰一眼,沉穩着沒說話。

  那邊唐時接過了宋祁欣手上的帕子,便已經将臉上清理幹淨了,随手一個清除靈術就已經幹幹淨淨了。他歎了口氣,道:“諸位師兄如此盛情相待,唐時到時必定不辜負諸位師兄想要被墨汁洗臉的強烈願望。”

  衆人臉黑了,便瞪向了宋祁欣。

  宋祁欣這女人,看着陰冷,實則是陰險啊!

  葉瞬忽然覺得,小師弟修爲太高,也不怎麽好對付啊,畫裳儀式之後,怎麽才能夠躲開小師弟的攻擊呢?

  真是個難解的問題……

  宋祁欣道:“你進山門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在東山那邊的時候,消息就已經傳回來了,還當你定然是缺胳膊斷腿回來的,不想竟然是好好的。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宋祁欣眼底的關切之色,雖然閃過去極快,卻還是被唐時感覺到了的。

  他此刻渾身都是墨氣,便抿着唇笑了一下:“是。”

  衆人不便繼續打擾唐時,便這樣準備離開。

  唐時站在台階上看了他們背影許久,卻見白钰與杜霜天之間站得有些開,宋祁欣跟有些腼腆的四師兄歐陽俊說着什麽,腹黑的葉瞬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前面的路,偶爾與白钰搭上幾句話。

  他内心深處無法克制地湧出一些很奇怪的情緒來,總覺得自己看洗墨閣的目光,似乎是不同于以前了。

  走進屋裏,才發現裏面纖塵不染,似乎是被打掃得幹幹淨淨,想起方才幾位師兄師姐從自己的屋裏出來,又看看那改換一新的裝飾,他沒忍住笑了一聲。

  畫裳……

  畫裳儀式并非是馬上就要進行的,唐時首先應該解決的,還是這山魂地脈。

  他盤膝打坐,便感覺到自己經脈之中流動的靈力更多,順着印镌十三冊開拓出來的軌迹緩緩地流淌,便有墨氣順着他的經脈湧動。

  自從上次從小自在天出來之後,唐時便能夠從蟲二寶鑒之中抽離出一定的墨氣融入自己的手指之中,印镌十三冊似乎也正好能夠與風月神筆和蟲二寶鑒相合,當時唐時還覺得奇怪,不過在考慮到洗墨閣心法和自己的蟲二寶鑒以及風月神筆的特殊性之後,唐時又覺得這種契合是應該的——畢竟本身就有一種同出一處的感覺。

  他将印镌十三冊前三層完全運轉完畢,便感覺到經脈之中流動的大量靈氣之中湧出了幾分黑色的墨氣,歸入了自己的雙手之中。

  好幾個周天下來,唐時便一擡手,看到自己右手的大拇指的指甲甲上盤着一朵輕淺的黑雲,動一動手指,便流雲一樣散開了,隻是這暈染效果一出來,便像是唐時的手指甲都被塗黑了一樣。

  他一皺眉,便将這手一抹,而後黑色的墨氣隐沒不見。

  人說接觸筆墨多了的人,手指尖和指甲上都是黑的,他這倒像是應了那一句話一樣,文人氣十足。

  畫裳需要準備的東西也算是齊全了,筆是三株木心筆,墨是墨山之心,紙是冰蠶絲織成的絲緞,印是青鐵印。下面需要考慮的便是如何才能成功地畫裳了。

  也不過是制作卷軸的辦法,唐時早在開始曆練之前就已經找到了方法,更何況近來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如今往這安靜的小屋裏面一坐,便有一種之前的紛紛擾擾都開始沉澱下來的感覺。

  他取出了那一隻小盒子,看到了裏面黑玉一樣的千佛香,之前是非已經教過他使用的方法,在身心都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之後,便将外袍褪去,而後手指輕輕一搖,這千佛香便已經緩緩地燃氣,香息圍繞在他身邊,又緩緩地順着身體皮膚外面打開的毛孔滲入,将每一寸血肉都透過去,而後才慢慢地歸攏進經脈之中。

  識海之中再次有淡淡的金光泛起來,唐時原本以爲這是最後一次,應當會很順利,卻不曾想到在這一次的千佛香接近了那山魂地脈之後,那東西像是感覺到自己末日将至,竟然開始狠命地抱着唐時的金丹掙紮了起來。

  這随時能危及到自己的生命,唐時豈能容它?

  當下殺心也起來了,這山魂地脈,似乎在千佛香的作用之下受到了刺激,不過在它開始扭曲的時候,也正好露出了幾分空隙,将那金丹露出了幾分來。

  機會便是在這個時候!

  隻要金丹一露出來,那山魂地脈便不能阻止唐時經脈之中靈力與金丹的完全交流了。

  抓住這個機會,唐時身體之中的靈力便像是開閘的洪水一樣猛烈地沖向了金丹,之前那金丹上本來就有一圈很奇怪的紫色火焰狀的丹紋,如今亮起來,便像是火焰一樣,下一刻,唐時的靈力終于完全與金丹碰撞。

  那山魂地脈屬寒性,在包裹了金丹許久之後,金丹的顔色也似乎有些暗淡,這火焰忽然之間燒了起來,便讓像是天雷勾動地火,一瞬間就已經在他識海之中燃起了大火。

  于是一切都燒灼起來,轉瞬火焰便已經包裹了山魂地脈,這東西畢竟攀附在唐時的心神之中許久,他能夠感覺到那一瞬間山魂地脈的情緒,隻是心中不曾有半分的動搖,繼續狠了心地燒灼。

  那山魂地脈終于發出了一陣慘叫,像是可憐的松鼠松開了一枚松子一樣,放開了唐時的金丹,而後飛速地在唐時的識海之中竄動,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找到了出路,于是鑽出唐時的識海,便順着他頸部脊骨直下,一下到了他背後某個點上。

  唐時眼中精光一閃,便閉目内視,卻忽然之間一愣,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一枚墨畫的印記在他的頸部下面的第一點脊骨上,像是一個緩緩轉動的漩渦,那山魂地脈逃了過去之後,就被吸入了其中。

  這山魂是白色的,而那墨色的漩渦印記卻是黑色的,二者忽然之間融合了起來,便立刻黑白交融之中又分離,唐時看着這黑白的顔色,一下便認出很像是一枚太極印。

  緊接着,便有一個聲音緩緩在他腦海深處響起來,是個很清脆模糊的聲音:“吾無惡意。”

  唐時頭皮一炸,擦,這山魂地脈成精了?

  “吾本靈精。”那聲音又道,“爾毀吾浩然山,失吾栖身之所,遂重尋,如今借爾身栖息,舊怨一筆勾銷。”

  “……”

  親愛的,你不要這樣擅自做決定好嗎?

  唐時簡直想要罵娘了,這水嫩嫩一把掐的聲音,什麽吾啊爾啊,一副文绉绉的模樣,簡直要給他搞死了。

  這東西說什麽對他沒有惡意,唐時才不會相信——之前是非已經說過了,這山魂地脈一開始封鎖他金丹便是沒安好心,若不是有是非的千佛香和大還丹,如今唐時已經是屍體一具了,如今這山魂這樣說,不過是因爲現在唐時勢強,而它勢弱,落了下風,順勢而變而已。

  他心裏很清楚,卻悄悄運轉自己的靈識,去刺探那一枚很像是太極印的東西,之前那一道墨色的漩渦,似乎是自己的墨氣形成的,可是唐時并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有這樣的一枚東西……

  他皺眉想了一會兒,卻發現無論靈識探進去多少,都如泥牛入海一樣,便是靈力也是一樣,時間一長,唐時體内的靈力便有了被這東西吞噬的情況,

  他眼底閃過了寒光,又感覺着那山魂其實也是被這東西困住了,便冷笑了一聲:“自作自受。”

  那山魂沒什麽過激的反應,隻道:“汝心似佛,身是道,性如魔,質乃妖。大道千萬,汝擇其一,亦可通天,諸道同修,自毀矣。”

  唐時倒是還不知道自己修了那麽多,在暗中多番試探這山魂已經被自己頸部脊骨下的漩渦鎖住之後,也就完全放心了。

  這漩渦以墨氣成,當與印镌十三冊有關,明日他去回墨堂的時候問問掌門便好了。

  “旁人道我修諸道,于我而言諸道不相侵,無損修行。天下之道千千萬,一人行千萬道,有何不可?”

  唐時心底終究還是有那幾分狂氣的,這天下修士,若無這一分狂氣,又如何逆天而修?

  山魂本事天地所生,喜順天而爲,與人類修士自然不同,不能理解唐時的思維,也不能理解旁的修士的思維。

  興許别的修士以爲自己是順天而修,其實一直逆天而行——隻是逆天的罪名太大,又有幾個人敢承認呢?

  唐時便是那爲數不多的一個,修行本逆天之事,怎麽做都不算是錯的。

  那山魂似乎覺得跟唐時說不清,便也不說了。

  黑白兩色交錯,那太極印緩緩旋轉,渾然天成一般。

  唐時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暫時放下了這事,便重新将印镌十三冊修煉了一遍——他記得,這印镌十三冊似乎是不完整的……

  說是老祖在大荒之中,也許有新的境界。

  說到底,大荒還是個神秘的地方。

  一夜便這樣在枯燥的打坐之中過去,金丹被釋放的感覺是如此強橫,粉末狀香灰撒在唐時的身邊,顔色灰白,還有殘留着的香息。

 他手指連連結印,便有那一道道墨氣在他手指之間穿梭,卻是隐約有越來越壯大的趨勢了。

  經過近半月的金丹閉鎖,再次恢複了靈力與金丹之中聯系的唐時,體味到了一種空前強大。他能夠掌控自己的身體,甚至強大的靈識能夠掌控沒一分靈力的去向,精準的操控力——精神力以《心經》修,靈力墨氣以《印镌十三冊》修。

  待天明時分,唐時睜開眼,那瞳仁烏黑如墨,清晨時分更給人一種十分冷清的感覺。

  他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左手的拇指指腹摸着右手的指甲蓋,那至指甲蓋下面的墨氣便随着他指腹的移動而移動,隻是他這樣把玩了許久,便又輕輕地一抹,将這隐約有幾分妖異的墨雲抹去,隐藏了起來。

  出來的時候,那大榕樹舒展的葉片上掉下來幾滴晨露,唐時張嘴伸出自己的舌頭接了,卻又莫名地笑了一聲。

  轉身将門合上,便直接到了後山的回墨堂,三位長老已經在那裏等待他了。

  隻是在看到唐時的時候,三人眼底不約而同地閃現出一種震驚顔色。

  唐時前腳剛剛邁入回墨堂,便感覺到自己腳下靈光閃爍,一座陣法亮起來,轉瞬之中卻像是映照出了什麽一樣。唐時幾乎要以爲自己遇到了什麽危險,渾身下意識地便戒備了起來,隻是那陣法卻并沒有傷害唐時,而是幻化出一個清晰的太極圖案,便在唐時的腳下緩緩地轉動了起來,同時唐時感覺到自己背脊骨上那漩渦也合上了這腳下的太極圖轉動的頻率。

  他有些驚詫,又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這東西果然是跟印镌十三冊有關吧?

  不管修行法門怎麽另類,洗墨閣終究還是屬于道門的分支,道修以太極圖爲标志,佛修以卐字印爲标志,至于妖修魔修一向是沒有定性的,本就是邪道,沒有才是正常的。

  唐時暫時沒敢動,隻一擡眼,便瞧見了掌門與兩位長老眼中的震駭。

  蘇杭道說道:“不必驚慌,這不過是回墨堂之中測試修爲的陣法,你走過來便是。”

  以前在藏經閣那些地方,便有這種類似的修爲測試陣法,唐時也不陌生,隻不過這一座似乎與别的不一樣。

  現在唐時是個金丹中期,幾位長老都是元嬰期的,其實是一眼就能看出唐時道餓修爲來。

  “弟子拜見掌門、二位長老。”唐時行了個禮,便擡眼來看幾人。

  蘇杭道一看唐時,便感覺到了他身體之中的變化,奇怪道:“我昨日看你的時候,你體内有山魂地脈精魄緊貼着你的金丹,今日還準備爲你除去,怎地今日卻沒有了?”

  唐時也正想要問這件事,隻是又忽然不知道該不該說,他看向了蘇杭道,遲疑了許久,經過多次分析,還是覺得那漩渦是與印镌十三冊有關,又能夠覺得這幾個人對自己絕無惡意,這才道:“曾有小自在天的朋友以千佛香爲弟子除山魂,昨日弟子以最後的一節千佛香除了這東西,不想發生了一些意外——同時也發現了出現在背後的一枚漩渦印記。那山魂便直接鑽入了那漩渦之中,現在怎麽也出不來了。這漩渦極其古怪,弟子也拿不準是怎麽來的……”

  還在喝茶的晏回聲忽然一口茶噴出來,還不待蘇杭道與周莫問阻止,便直接問出了一句:“你居然修出了丹青印?!”

  蘇杭道嘴角沒忍住抽搐了一下,隻覺得晏回聲太莽撞,還沒确定是不是丹青印,他便說出來了。不過也難怪,晏回聲整日地在菜園子裏待着,怕是都要忘記他們洗墨閣的存在到底是爲了什麽了。他歎了口氣,看向唐時,卻一招手,道:“是不是丹青印還很難說,你且上來。”

  唐時第一次聽說丹青印這個名字,隻走上來,卻已經從這個名字和長老們的表情山推測出了這東西的确是跟印镌十三冊有關的。

  蘇杭道要他背過身去,卻将他背後的外袍拉下來一些,隻看了那一枚印記一眼,此刻變異之後的印記竟然是太極的模樣,蘇杭道怔然了許久,似乎是想要笑又笑不出來,哭也覺得不合适的表情。

  唐時疑惑:“掌門,怎麽了?”

  蘇杭道松了手,隻道:“你這印,卻是常人無法修煉出來的丹青印,隻是……如今該叫做丹青太極印才對。”

  晏回聲看了唐時那印一眼,這才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久已經沒動過的腦筋開轉了起來,便是一陣駭然,隻是在唐時轉過身來之前,他的表情便已經收斂住了。

  “丹青太極印?”唐時有些不明白,回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後面。

  他雖然已經是金丹期的修士,可是在比起元嬰期的老怪,見識還是要差一些的,畢竟這印镌十三冊也不是小自在天的經卷上有記載的,看來的是看來的,跟親身經曆過的還是有區别。

  這是讀萬卷書與行萬裏路的區别。

  蘇杭道解釋道:“印镌十三冊乃是前人所創,這丹青印其實是傳說之中的東西,唯有對印镌十三冊極有天賦的人才能修煉出來,看的乃是悟性和機緣,至今似乎也隻有創始者修了出來。至于太極,你崩碎浩然山,山魂地脈進入你身體之中——它雖屬靈妖精怪,卻也是天地所生,浩然山,便是積存有千萬年浩然之氣,遂爲正陽……”

  說到這裏,他忽然之間停住了,竟然也覺得費解。

  旁邊晏回聲皺着眉道:“不對,若浩然山魂爲正陽,我洗墨閣印镌十三冊之丹青印,豈非逆陰?”

  道門之中太極乃是陰陽調和之道,總體來說乃是正道,至少大部分的道修自譽爲正,如今按照這推理出來,他們道修反而成了邪魔,這不是開玩笑嗎?

  不僅是晏回聲覺得疑惑,便是周莫問也覺得奇怪,隻道這事情當真是古怪之極。

  唐時心說這三位該不會以爲自己是邪魔外道吧?不過他的行事……還當真是與邪魔外道沒什麽區别的……

  唐時不知道說什麽,隻能看着三人,過了許久才道:“這丹青印變成這樣,怎麽辦?”

  晏回聲道:“将就吧。”

  蘇杭道:“……”

  周莫問:“……”

  唐時:“……”

  喂,要不要這麽不靠譜啊!

  好歹修煉個印镌十三冊,現在修煉走向了一個相當奇怪的方向,竟然連師門長輩都束手無策,你們确定自己不是逗比嗎?

  師父師叔,求别鬧,功法出問題會死人的!

  興許是唐時那眼神喚起了蘇杭道的同情心,他咳嗽了一聲,也有些尴尬,道:“其實你是本門之中我見過的唯一一個修煉出丹青印的人,所以到底這東西要怎麽辦,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天賦異禀,修煉一步走一步吧,興許能走出不一樣的路來。”

  “……”這是整個修真界最不靠譜的師門吧……

  唐時忽然深深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逗比的世界之中無法自拔,别人修煉都是這樣有了那樣有了,他從一開始就是自己摸索。

  當初在唐家就不說了,連練氣訣都沒人教,是他自己一步步摸着石頭過河摸出來的,進了天海山也根本沒學什麽有用的東西,唯一開啓了的東西就是蟲二寶鑒,那東西至今自己還沒全部摸清,到了洗墨閣之後倒是開始以印镌十三冊練風月神筆,可是尼瑪啊——現在忽然修煉出了一條據說是前人不曾走過的道路。他以爲自己也終于能夠修煉現成的東西了,結果……

  世界一如既往地坑爹啊。

  唐時簡直要捂住自己一臉的血來,天生命運坎坷,沒辦法——誰叫他帥得驚天地泣鬼神了呢?

  好吧,都是吐槽。

  總之今天遇到的這些事情,徹底刷新了唐時的三觀。

  他愣愣地問了一句:“師尊,你說我會因爲修煉這玩意兒死嗎?”

  蘇杭道嚴肅地跟他保證:“不管怎麽說,這還是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道路,你要知道,這修真界千千萬萬的功法,有好有壞,總是要推陳出新,才能保證整個修真界一直這樣繁榮。你若是能夠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來,他日破碎虛空飛升上界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萬莫灰心喪氣,我命由我不由天,說來好聽,卻要你去做的。修行本逆天之事,若無大毅力,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低等級的修士。”

  忽然之間怔住,唐時擡眼看蘇杭道。

  第一次,從别的修士口中聽說這樣的話——修行本逆天之事。

  唐時忽然覺得自己是真的找對地方了,他本就是奉行這一信條的人,如今竟然聽到蘇杭道這樣說,竟然莫名地就有一種感動。

  “順天與逆天,從來都是修真界争執不下的話題。可是我洗墨閣,一向以逆天而行爲旨。我樞隐星修士千千萬,大荒之中無數大能修士,有的看似順天,實則也是逆天,至若大多修士,盡皆有逆天之心。”蘇杭道的聲音,忽然就渺遠了起來,他這已然是在論道,“修士有劫,甚至有一個特殊的修爲劃分階段爲‘渡劫’,便是天阻吾輩之修行,仙佛妖魔四修,餘者不知——至少我道修,确爲逆天而行。這靈樞大陸無數低等級修士以爲順天才是正道,卻不想一旦順天,他們便永遠隻能是低級修士。”

  “修士與人鬥,與已鬥,與天鬥!”

  蘇杭道忽然一笑,拍了拍唐時的肩膀,看出他心神略有些震動,最後又歎了一口氣,道:“你已經是金丹中期,化嬰也不過是時間的長短問題。能修出丹青印者,皆非尋常人——且看四方台會之後,你能否名列大荒點金冊,若能入大荒,便可見識我靈樞大陸真修士風采了。”

  言語之間,也是對大荒有一種難言的憧憬與敬仰的。

  隻是蘇杭道等人是暫時沒有機會的,他們修煉到元嬰期已經花費了數百年,頓悟突破的機會畢竟不大,得進大荒還不知道要多久。

  唐時垂了眼眸,在心中描繪起大荒的模樣,又想起一路歸來的時候,聽到的關于四方台會和大荒的種種傳言,整個大陸以大荒爲中心,多少修士此生的夢想便是進入大荒——隻是整個修真界畢竟是金字塔形的,能入大荒之人,也不過隻有那短短的幾個而已。

  大荒盡管是整個大陸的核心,可是一直以來都有一層神秘的面紗,旁人難以窺知其真容。

  從太古至今,便像是亘古的神祇,帶着一身渾厚的滄桑坐在大陸的最中央,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膜拜。

  這種感覺對以強者爲尊的修真界來說,無疑是充滿了向往的。

  唐時也不能免俗,他腦海之中回蕩着蘇杭道的那一句話——與人鬥,與己鬥,與天鬥。

  “你這山魂地脈,看來已經不需要我們再爲你動手清除了,如今你實力已經至全盛狀态,便可以準備着畫裳儀式了。”

  蘇杭道終究還是将話題轉開了,這回墨堂其實是整個洗墨閣的祠堂,裏面還供奉着香火。這種地方,一向是以陰暗爲佳,便是洗墨閣也不例外。

  站在這殿中,看不清殿後的模樣。

  畫裳之事,唐時有了自己的打算,他道:“因爲遊曆在外,弟子手法有些生疏,想要去硯壁做破壁修行,出來便立即準備畫裳儀式。”

  “這樣也好。我可想整個南山廣發請帖,你若是沒有成功的把握,可以告訴我。”

  言下之意是,避免給唐時太大的壓力。蘇杭道本質上其實還是個比較體貼的老頭子的。

  唐時一笑,道:“掌門師尊還是放心地大宴群雄吧。”

  “哈哈,好!”

  蘇杭道大笑了一聲,隐約有些欣慰的神情,這一段師徒緣分雖是虛假,可他當真是爲唐時所感動着的,這小子,幾乎是帶着傷痕累累的心到了他洗墨閣,卻在洗墨閣逐漸地強大,盡管無人可以窺知唐時的内心,可是他們幾個老頭子又哪裏是沒經曆過世故的人?唐時對洗墨閣的歸屬感,讓他們幾個人都有些動容的。雖然知道這本來就是正常的,可是身處其中,誰又能破開這樣的局呢?

  不願再想太多,蘇杭道拍着唐時的肩膀,便道:“從此洗墨閣,與你共榮辱。”

  唐時跪下來,便朝着蘇杭道磕了個頭,蘇杭道身體一震,長長地歎了口氣,又笑出來,“好!起來吧,你準備着便去硯壁,出來便是你光輝榮耀之時。”

  他定要整個南山,乃至于整個靈樞大陸都知道這個消息,知道他洗墨閣,将重回最光輝的時代。

  機會可遇不可求,因而有一詞名曰“機遇”。縱然是數百年修道,蘇杭道也忍不住地期待了起來,四方台會——

  唐時到了退出去的時候,便給三人行了一禮離開。

  待他離開了,蘇杭道卻是一口鮮血吐出來,晏回聲與周莫問都是大驚失色,蘇杭道一擺手,道:“這折壽啊……”

  晏回聲笑了一聲,隻說道:“這天地局,我們這低等級的修士也隻配當棋子,能成爲棋子已是榮幸了。”

  “這時候你倒是清醒了。”周莫問歎氣,道,“掌門,還是下去療傷吧。”

  “嗯。”蘇杭道應了一聲。

  三人從前殿繞開,光線從外面照射進來,落在那上面的諸多牌位上,最上面的一個卻隐沒在黑暗之中,看不分明。

  唐時離開之後,便直接去了硯壁,提筆便開始畫壁,初時滞澀,而後便開始找回感覺。

  他将要畫裳的消息,在三日之内已經傳遍了整個南山,洗墨閣毫不避諱地将他的名字和修爲印在了燙金的玉簡上,任由靈鴿将這些消息帶着跑遍南山。

  于是一場比當初洗墨池之會更加盛大的人口遷移便開始了——衆人都想去看畫裳了。

  一個很厲害的人,名叫唐時,這人與東山那煞神同名不說,連修爲都是一樣。如今要在洗墨閣畫裳——畫裳之後,便是洗墨閣的内門弟子了。

  可是洗墨閣有過畫裳之前就有這麽高修爲的外門弟子嗎?便是别家的長老也比不上這修爲。

  旁人常常開玩笑說,洗墨閣的内門相當于别的門派的餓長老會,其實不無道理。

  隻是在所有人看來,洗墨閣畢竟是一個邊緣門派,不像是别的道門一樣注重于武力,即便是修士境界高,可是不代表攻擊力也高——唯一好的是,不管是卷軸還是畫裳,看了都是一種享受。

  南山有南山的風格,愛墨成風,于是無數人蜂擁而至。

  洗墨閣也是大方地接待。

  晏回聲扣着錢袋一直歎氣,隻說道:“這些人當真是不客氣啊。”

  蘇杭道卻說:“他是個異類,也是我洗墨閣千年都不曾等來的機遇,四方台會,我洗墨閣幾度惜敗,他卻能夠走出完全不一樣的路來,丹青太極印,也是一個突破。我們且拭目以待……”

  “他還在硯壁嗎?”蘇杭道問了一句。

  周莫問道:“已經在最後一層下面了,怕是要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們這硯壁,雖比不得大荒之中的那一座,至少也能夠修煉到元嬰後期之前,他這才金丹中期,若非是覺得他心境超出常人,我必定是不會相信的。”蘇杭道一撫自己的胡須,眼中便有了幾分期待。

  唐時的确是在最後一道關卡上。

  自從修煉出了墨氣之後,唐時發現,這硯壁的難度似乎也陡然降低了,因爲畫裳他決定使用風月神筆,所以以風月神筆帶墨氣來破壁,便是迅捷無比。

  隻不過難度依然是在遞增的,唐時沒突破一層,便有一層的感悟,再加上最近修煉頗爲得法,竟然一口氣走到了如今的境界。

  他已經在這倒數第二層休息了夠久,此刻右手一晃,那三株木心燒制的筆落在他手中,随着靈力的注入發出那藍光來,墨氣湧入筆中,像是一團雲影。

  舉目,看向這長長的一道硯壁,便像是畫卷一樣鋪展開,越到上面,這壁面越光滑,隻因爲到過這裏的人很少……

  他閉上了眼,隻覺得脊骨上的太極丹青印緩緩地旋轉着,竟然從中吐出一股墨氣來,順着他四肢百骸散開,他頓時有些驚喜起來,回想自己方才的心境,便明白了——當人與筆的融合度道了一定的程度的時候,便能夠感覺到漩渦重開。

  他吐氣開聲,便道一聲“破壁”。

  再無之前失敗那麽多次的氣餒與猶豫,唐時的眼底墨氣翻湧,似潮落潮起,指甲蓋上按一朵墨雲出現,便已經将自己的名字點畫連筆地落在了壁面上——

  唐時。

  狂草。

  那一瞬間,整個硯壁都發出隆隆的聲響,從下到上,一道黑線直沖而起,一直貫穿了豎着寫的“唐時”兩個草書大字,像是從海底冒出來的墨水,而後瘋狂地席卷上去,在到達了頂端的時候,忽然順着那硯壁的兩邊滑落下來,于是像火山噴發,卻整個硯壁都如倒卷洪水一樣,像是何人将墨水潑到這硯壁之上,暈染開一牆——

  這山後硯壁的動靜,驚動了整個洗墨閣,甚至是這山上無數的看客。

  白钰哼了一聲:“這小子,還真厲害了。”

  “酸。”宋祁欣諷刺他,目光之中卻隐隐帶着幾分期待了。“真不知道這家夥的畫裳是什麽樣的……”

  “怕是立刻就要開始了吧?棠墨殿前已經是準備好了。”葉瞬看了那入碧海潮生一樣壯闊的硯壁一眼,而後與衆人一道到了棠墨殿前。

  唐時陷入那曼妙的潮聲之中,便有了明悟,此刻狀态完全是在巅峰之中,甚至他有一種“人即筆,筆即人”的感覺。

  劍修有人劍合一,而他唐時卻是人筆合一。

  他身化這一支筆,通透的、碧藍的——三株木心筆。

  風月神筆的虛影,從他掌中幻化出來,印在了筆上,流動的墨色紋路走了一圈,便盤繞在筆頭,于是這一支筆,忽然滿布了玄奧莫測的符号。

  那硯壁之上無數的墨氣向着唐時的手中的三株木心風月神筆湧來——

  他忽然睜開雙眼,眼底金光閃爍,在無盡的黑耀之中,極光忽來。

  畫裳,便在此處最佳!

  誰也沒有想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唐時也不按照常理畫裳,這人竟然直接在淩空立于硯壁之上,将那墨山心之墨往硯壁上一撒,便有無盡的雲影出現。

  整個硯壁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異象,便是蘇杭道與兩位長老都不曾見過,如今也當是開了眼界了。

  墨山心一落到那硯壁上,便像是開啓了什麽閥門,便像是一滴水濺入了油鍋,頓時令整個墨氣翻湧的硯壁都爲之沸騰了,喧嚷了,天際烏雲壓過,卻又有金光刺破雲翳,既是陰沉壓抑,又有一種穿透陰郁的豁然之感。

  所有在棠墨殿前聚集的人,隻能站在山的這一邊,看着小廣場那一頭的唐時——

  青衣少年,手持那一汪碧泓一樣的墨筆,左手一揮,便見一本大書的虛影翻出,再一揮便是丈餘雪白天蠶絲綢緞,吹筆落墨,那左手指甲上的一朵墨雲太過刺眼,然而更刺眼或者說耀眼的,乃是忽然從唐時背後擴散出來的太極印!

  也不是太極印,當說是那太極丹青印,從他背後出來,便像是光翼一樣覆蓋,隻是随着唐時緩緩地擡手,這東西卻緩緩地下沉了,三丈方圓的一枚太極丹青印,像是一座平台,将唐時托在其上。

  墨氣連天,在唐時揮手之間已如風雲,這些東西,全部來自硯壁!

  這硯壁,便是無窮盡的取墨處!

  三株木心,在唐時靈力催動之下,便像是流動着的水,碧藍而清澈,更襯得那筆管之中的墨色流雲一樣舒緩。

  手腕一抖,再次有一道風月神筆的虛影加之于唐時的三株木心筆之中,于是那原本一尺長一指粗細的筆竟然變長,同時筆頭的毫毛暈染無邊墨色。

  在遠處衆人看來,便像是他握住了一隻太過修長的筆一樣。

  那手指無比有力,輕輕一轉,便将這筆一掉頭,在硯壁的墨氣之上一點,将無邊的墨氣拉起來,抽絲剝繭一樣粘連着。那一本風月寶鑒的虛影,卻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翻動起來,不管是不是已經開啓了封印的詩,此刻全部出現了,一個個墨字從那書頁之上跳出來,連成了一片,密密麻麻,忽大忽小,混雜在那水墨暈染的雲影天光之中,唐時筆尖一點,便有一個字被他點住,拉到了雪白的絲緞之上——

  “落字!”

  第一個字,乃是“風”!

  于是想起“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于是想起“相見時難别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于是想起“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無數有“風”這個意象的詩句,也不管是從哪裏來,是不是唐時記得的,竟然都一瞬間全部湧進了他腦海,于是重重地将這一個字,寫在了那一片雪白之上。

  黑白相間,是最古老又和諧的韻緻。

  唐時腳下的太極丹青印緩緩旋轉,也分離出黑白兩色的氣息,融入了那畫裳之中。

  月。

  于是有“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于是有“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于是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風,月,山,水,花,樹,雪,雨,霜,雲,楓……

  一個個地字被唐時以筆點住,此刻他便是主宰這無數意象的王者,将這許許多多的字歸入自己的畫裳之中。

  那姿态,從一開始的滞澀,到後來的閑适,甚至閑庭信步一樣曼然。

  他唇邊勾起一抹笑,整個硯壁之中的墨色都被他抽取了出來,又有長句打散,似“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似“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似“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似“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似“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無論是那動作潇灑,一鈎一劃一撥一點,還是舉手投足衣袂翻飛,盡然已有行雲流水的順暢與放飛,唐時揮毫潑墨,已然是那酒酣胸膽尚開張的文人墨客,酒醉輕狂之時還能高呼“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能在那傷心失意之時高唱“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萬古詩境,似乎盡被他納入筆下。

  待收筆之時,唐時已然分不清似真似幻,隻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一片海上,如蝼蟻一般到了那那無數的無字碑前,提筆,便要用盡全力,在那碑上,寫下他的名字!

  于是千斤壓力落下,唐時口中忽然有鮮血溢出,身形似要搖落一般,卻硬生生地挺住了。

  轉瞬間,腳下太極丹青印旋轉更急,于是黑白兩色交繞于他身,唐時擡手翻掌,請帖印落入他掌中,他将他手掌烙出了鮮血,便以他血爲朱砂,起印,翻手狠狠蓋下!

  “唐時印”三古篆字,帶着無窮威勢,蓋在了那已經覆蓋滿無數流動着墨氣的黑字的雪白絲緞之上!

  雪裳既畫,于是手指輕抹唇邊鮮血,唐時手指一點,并指如刀,整個硯壁之上的墨氣已經接近于消散,在那一匹絲緞自動卷成一件外袍的同時,天際金光終于刺破了烏雲,散落在唐時的身上。

  三株木心筆消失,連天的墨氣消失,硯壁的異動消失,青鐵印消失,連帶着唐時眼底方才那堪稱瘋狂的顔色,也一一褪盡。

  他閉上眼,舒展開自己的雙臂,隻有黑白兩色的外袍,很自然地便披了起來。

  山風吹拂之間,畫裳一件,有字無畫,字影在那緞面上忽隐忽現,似有似無,玄妙無比。

  那墨氣翻湧的指甲蓋,緩緩地從袖中穿出,連帶着兩隻握筆的手掌,手指自然蜷曲,指甲上的墨雲,如此清晰,唐時睜開眼,卻隻覺一場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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