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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神級鑒賞大師》第74章
☆、第十二章 後會無期

  千佛香有療傷聖效,但這還是唐時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千佛香。

  當初唐時也曾在天海山因爲一些事情意外地得到百年的千佛香,可是與此刻是非手中的這一支相比,卻是天差地别。

  他這一支千佛香,看着卻如黑玉一樣瑩潤飽滿,隻有三寸長的一節,唐時沒忍住問道:“這是多少年的?”

  “一千三百年。”約莫是夠用了的吧?是非隻是要給唐時療傷而已。

  他已經脫了上身的衣服,隻坐在那裏,便由是非燃了千佛香,而後将這香的靈效逼入他身體之中,立時就感覺到再次被山魂地脈冷凍的經脈,像是融化開了一般,緊接着這瑩潤之氣便緩緩地滲入了那識海之中的一枚繭中。

  待到是非手指之中夾着的那一支香燃盡時,唐時便已經睡着了。

  是非一晃自己的手指,感覺到那森白的香灰從自己的指尖上落下來,在地上卻似乎成了一片影子一樣的痕迹。他看了看已經閉上眼的唐時,再回頭打量這一間草廬——将唐時從天海山腳下背下來之後,便随意地找了這樣的一間草廬,先爲唐時解決了傷的問題才準備走了。

  他回轉身,重新爲唐時穿衣服,隻是在爲他披上外袍的時候,手指一觸到他背後脊骨的最上端,與頸子相連的地方,不知道什麽時候,那裏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印記——像是暈染在水中的墨氣一樣,似乎是被人随手一筆勾了個半圓。這黑色是淺淺的,隻像是一片影子這樣攀附在唐時的脊骨上。

  是非試着用手指按了一下,卻發現這印記會随着自己的按動而變淺,卻始終不曾消失,隻要他手指一離開,這印記也就恢複了原樣。

  很奇怪的印記,以前是沒有的。

  是非想了想,似乎在山魂地脈進入唐時的身體之後也沒有看到——也可能是這印記太淺,所以他沒有注意到。

  看着這一枚印記,是非沉默了許久,最終卻沒什麽頭緒,隻能将衣服給他披上,卻在這屋裏留了個陣法,自己出去了。

  草廬不遠處便有一泓山泉,清晨的霧氣剛剛起來,是非便坐在了水邊,手指撥動着念珠,念一段經文,便擡眼起來看着巍峨群山,心底的沉重卻不曾散開。

  隻待唐時好了,便能夠離開這個地方,他也要去蓬萊那邊查問一些事情。

  隻是唐時好得不如預想之中的快,他又做夢了。

  還是那一片海,還是那一葉小舟,唐時又變成了那一隻螞蟻,站在舟上,看着無邊的茫茫大海,遙遠的天邊似乎有岸。

  他問:你們是誰。

  海底掀起驚濤駭浪,有聲音答他:我們是詩人。

  他似乎不信,于是又問:你們是誰?

  驚濤駭浪平息,海上有許多的小船,換了一個聲音答他:我們是詩魂。

  唐時還是不信,大聲喊道:你們是誰?

  于是所有的小船到了他的身後,組成一隻巨大的船隊:我們是詩。

  結束了嗎?

  不——他偏還要問……

  答案,興許永無止境。

  于是——你們是誰——

  終于,滅世的浪頭打過來,翻了他後面無數的小船,唐時兩手狠狠地扒船舷,在被淹入海水之中的那一刻,聽到了最後的回答:我們是你。

  他被埋進了水裏,眼耳口鼻裏都是水,被這海水簇擁着,奄奄一息地向着岸邊而去。

  岸,岸是什麽呢?

  唐時偶爾地從海裏冒出來呼一口氣,便瞧見那一座孤島了——孤島算不算是岸呢?

  無數的無字碑林立島上,唐時拍着水,很努力地往外面張望,想要透氣,而後便看到了那些東西,他濕漉漉地爬上了岸,可是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迎面而來的剛猛力道擊飛出去。

  于是他醒了。

  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渾身的經脈似乎都被重塑過一遍,站起來的時候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一般。

  好一會兒才适應了,他皺着眉推開門,便瞧見清晨的日光灑落了一地,這草廬前面有一塊空地,水邊的大石頭一個個地堆起來,是非便坐在最大的那一塊石頭上,盤腿念經。

  唐時走過去,打了個呵欠,也坐下來,随意地一盤腿,便問道:“和尚一大早便念經,沒意思。”

  是非沒搭理他,搭理他了,反而都是禍患。

  “我想一路早點回南山去……”

  唐時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便這樣淡淡地說了一句。

  是非道:“你傷未痊愈。”

  “一路治,一路走吧。”唐時就是想要回去了而已,沒有什麽别的想法。

  現在有一種在外面漂了太久,很想要安定下來的錯覺。隻不過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唐時下意識地想要縮短跟是非之間的相處時間。

  是非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唐時與他在此處坐了許久,過了中午,重新檢查了一遍唐時識海之中的情況,那山魂地脈似乎已經變小了一些,裹在外面的繭似乎也變薄了。

  興許過幾日,就能夠解決問題了吧?

  現在因爲金丹被封鎖,所以唐時反而能夠平靜下來,反正現在也就這樣的實力,發生了什麽也沒辦法的。

  是非隻覺得事情有些離奇,“這山魂地脈,似乎不對。”

  唐時皺眉,兩個人已經準備出發了,他道:“哪裏不對?”

  “山魂生于野,初時有惡念,此刻惡念卻在消減。”毀了浩然山的唐時,應當是會被山魂地脈針對的,一開始也的确是這樣的情況,可是在經過千佛香之後,事情似乎已經走向了一個是非不理解的地方。

  唐時道:“難不成我這樣心狠手辣,還被這小東西原諒了不成?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聖人嗎?”

  無緣無故又被刺了一句,是非如今已然無感,便道:“且觀吧。”

  後面到底會怎樣,還是要繼續看的。

  是非也不确定到底會變成什麽模樣,隻能說唐時不是個簡單人,有些想法跟别人不一樣。

  唐時往前面走着,這裏是在半山腰上,這草廬也不知道是什麽人留下的,現在看上去給人一種破舊的感覺。

  他道:“我在那黑潭下面看到了映月井,與你小自在天的那一口井,可有什麽聯系?”

  是非的腳步忽然頓住,他知道唐時下去了,卻不曾想到他果然已經看到了那些東西……不過尹吹雪的劍已經到了他手中,便知道他已經到了哪裏了。

  “日後便知。”是非還不願意說太多。

  唐時最厭惡的便是他這遮遮掩掩的模樣,隻道:“你們都是善人,偏我生下來便與惡人沒什麽區别的……小自在天看似是善,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對旁人善了,對自己人惡了。舍身爲人,人卻不報,不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嗎?便如你舍身救我,我一點也不感念。我大約猜到小自在天爲了那映月井中的東西犧牲了很多,可是最後所有道修都已經背叛你們了,很累吧——”

  他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那是當初的很多很多的猜測堆起來的,從殷姜的折難盒出現開始,一直到天隼浮島,到點蒼門後山遇到的東西,再到映月井,兩口一樣的井,出現在了小自在天和東山……

  那井下似乎封着什麽東西,隻不過唐時還沒來得及發現,便已經陷入了頓悟之中了。

  那黑潭外面的陣法乃是小自在天布下的,可是井下的陣法卻是道修布下的,按照唐時之前看到的那些幻境來推測,完全可以認爲——道修與佛修約定好了一起做一件事,甚至不惜讓那麽多的大能修士包括尹吹雪這樣的人,坐在了甬道兩邊的洞窟裏。

  黑潭外的陣法,佛修布下,出來的時候用道力也能出來,進去的時候卻隻能是佛力;相反,驚吓的陣法,道修布下,進去的時候隻能用道力,出來的時候也是一樣,換了佛力是既不能進也不能出,相當于完全封死了佛力。

  想必是那黑潭之下發生了什麽變故,映月井出了事,道修背棄之前的約定,于是出走,甚至與小自在天之間發生了一場争鬥,最後大部分的道修退走,剩下的一部分站在了佛修這一邊,卻跟着佛修一起在那洞窟之中死了。

  不過,尹吹雪這家夥卻轉世重修……

  唐時忽然問道:“我聽聞,隻有飛升之後的修士,才有本事轉世重修。”

  是非點頭,便說了自己知道的一句,道:“卻也不排除有秘法。”

  “小自在天有嗎?”唐時很好奇。

  是非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頭了。

  唐時眯着眼睛看着遠處,将兩手交叉起來放到自己腦後墊着,“小自在天真是個好地方,人傻錢多啊……”

  “……”是非無言。

  兩個人一路走去,唐時現在隻能憑借着神行千裏鞋走,使用蟲二寶鑒上的靈術太過浪費靈力,現在的唐時折損不起,路上他也跟是非聊尹吹雪,對這人實在是很感興趣。

  “當日我奪了他一半劍冢,卻不知道怎麽被他收回去了,當真扼腕至極。”

  他跟尹吹雪這是梁子結大了,當初是眼看着到手的劍冢,忽然又沒了,成千上萬的好劍啊,一個成爲土豪的機會擺在他面前,他沒有珍惜——土豪就成爲别人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當初天隼浮島進攻小自在天,神元上師渡劫失敗,你們小自在天的秘密,我們看到的那些,還有映月井,都有一個共同的起因嗎?”

  他的話題轉得有些快,不過也證明這一路上他其實都在想這個問題,方才說的那些話題也不過就是閑侃,嘴上說着的是一件事,心裏想着的卻是另外的一件。

  是非這個時候是不可能告訴他的,隻道:“前面便是南山的地界了。”

  眼前的山巒已經隐約有了熟悉的輪廓,唐時來往東山南山之間幾次,對這裏的情景也算是了解。

  他有一種回去的感覺——隻用一個字來形容的話,那種感覺應該是——“歸”。

  一進入南山界,便似乎距離東山的那些紛擾遠了。

  他們行走在市鎮之中的時候,也聽說東山那邊東山大會開了,新的東山三門已經選出來,現在大家談論的話題都在天魔四角和四方台會上。

  最近魔修們不安分,道修這邊卻是有一場甲子盛會——四方台會。

  東山的消息到了南山這邊難免有些微的失實,不過大體上還是能夠對上的。

  招搖山在南山的最西邊,唐時與是非的同路還長,一路上爲他治療那山魂地脈,是非卻是不是要給他吃大還丹,等到了招搖山下的城池的時候,那一瓶大還丹正好吃完。

  唐時問是非要了那蓮瓶,便問他這東西到底怎麽開。

  是非教了他辦法,一開始唐時還不得法,差點毀掉整個蓮瓶,不過很快就熟悉了起來,能用手指很靈活地開合蓮瓶了。

  等到玩兒得愛不釋手了,唐時卻握着那蓮瓶,忽然道:“我怎麽覺得這蓮瓶的存在不符合小自在天的風格?佛家講究度人,這蓮瓶不掌握好方法,便會炸裂,算計卻比慈悲多。”

  是非沉默不言,想到小自在天那幾重天的存在,還有第三重天之中的事情,道:“佛無善惡,人有善惡,觀之遂成善惡。”

  唐時則道:“佛無等級,佛本輕狂,佛本慈悲,也是修士臆想。隻是佛以救世而立,是爲善,又從何處說惡?我倒覺得,你們佛修,修的便是一個糾結。”

  整日地辯道辯道,其實哪裏有真理出現的時候?

  殷姜對唐時說,修你自己。

  唐時現在也很想對是非說這樣的一句,可是随之又知道——此刻的是非,修不成他自己。

  他将那蓮瓶遞給了是非,卻已經将這裏面的機關法門摸清楚了,又道:“我很想知道你當日怎麽劃開我儲物袋的,能教一手嗎?”

  是非搖頭,眼底終于含了幾分笑意。

  看出是非心裏的想法來,唐時也知道他想的是對的,便一摸鼻子道:“不教便算了。”

  能直接從别人的空間之中取東西,還完全讓原主無所覺,若是唐時知道了……

  嘿,不說别的,至少把劃包賊當爽了再回去修煉啊!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唐時知道自己體内那山魂地脈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雖然是非也沒明白爲什麽那東西在緩緩消失,可是畢竟唐時現在的實力已經恢複到金丹初期,是非也像是終于完成了什麽一般。

  在看到招搖山洗墨池的時候,是非遞給唐時一隻紫檀木的小盒子,便道:“今日用完這一支,大約無礙了。”

  唐時接過,沉默良久,道:“終究還是欠你人情。”

  是非雙手合十,佛珠在手中輕晃,便向唐時打了個稽首,“後會——”

  “無期。”

  唐時接了他後面的兩個字,便将那裝着千佛香的盒子收起來,轉身一身輕松地踏上了招搖山的台階。

  洗墨閣,便在眼前了。

  如今再看到這洗墨閣,他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恍如隔世的感覺。

  閉上眼,風從他臉頰輕輕吹過,熟悉的書香墨韻,似乎又回來了——他像是天生便屬于這裏一樣。

  背後的是非看他走了,便也那樣雲淡風輕地一轉身,僧袍飄飛之間,隐約見得到他手上挂着的一串佛珠。

  後會無期嗎?

  卻也不見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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