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妖修
唐時出名了,或者說——更出名了。
原本入門的時候打破了白钰入門時候的記錄,就已經讓人相當驚詫了,沒有想到剛剛入門這才幾天,竟然就已經具有了制作一品卷軸的實力了。
雖然一品隻是最開始的一個品級,更是大多數人都能夠達到,可是旁人需要半年,唐時隻用了三天!
當然,其實真正讓他出名的不是這樣的天賦,而是那驚天動地的一群大白鵝——
尼瑪,以前不是沒人畫過動物,畫鵝其實也無可厚非,可是你唐時畫的是什麽鵝?又呆又蠢的一群肥鵝!當時在照壁前面的所有人都覺得自己一雙狗眼被閃瞎,新入門的純潔小師弟從此變成了逗比——
唐時的預感就這樣應驗了。
在他嫉妒的無語和恥辱之中,周莫問用一種看牲口的眼神看着他,最後還是道:“一品卷軸存入棠墨殿,此次共有三十一人獲得一品墨師稱号,留下來登記并且授予墨師令牌,七日之後,與原一品墨師共同進行二品墨師測試。”
開什麽玩笑啊……
喂,長老,我是個新兵蛋子,給我個特殊待遇好不好,我根本什麽都不懂啊喂……
唐時真覺得自己快被玩兒壞了,一品完了還有二品,他根本就是誤打誤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就有了一品的卷軸啊,那蠢鵝挂在那裏感覺像是嘲笑唐時的智商。
更可悲的是,這樣的東西竟然要挂到棠墨殿那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地方,唐時的臉都要丢完了。
在周莫問讓人将這些卷軸收起來的之後,唐時等人就到了殿前去辦手續,領到了背後刻着自己的名字的暗紫色令牌,上面有九顆棋子組成的圓圈,唐時這一枚令牌上八枚白棋,一枚黑棋,這一枚的想必代表着一品吧?
他收了這東西,便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隻是才出去就被人圍觀了。
瘦子走在他身邊,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小師弟你太厲害了,哈哈哈,你到底怎麽想的,竟然直接畫了大白鵝,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高師兄,如果你不小的話,我會認爲你這是真心的誇獎。”唐時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高師兄一下笑得更厲害了。
“真的,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哈哈哈……我們洗墨閣的有趣人不少,你卻比他們都逗,哈哈哈……我不行了……哈哈哈……”
高師兄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出了眼淚,唐時隻能默默無言地看着這個家夥,終于無法忍受衆人的視線,擡步先走了。
唐時以爲回到自己的草廬就應該清淨了,哪裏想到剛剛走到半道上,就被人從上面過來,喊住了:“小師弟,晏長老在你草廬那邊的靈田等着你呢,你回來了就快去吧!”
可憐唐時這個新入門的,活活給驚出了一身冷汗,門内也就兩位長老,一位掌門。掌門是蘇杭道,平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但總歸是個大忙人,雖然收了自己爲弟子,可是因爲洗墨閣的特殊制度,并沒有要授課的關系,這更像是一種名義。長老有兩位,一個是常常出來教授衆人制作卷軸知識的周莫問,另外一個唐時到現在還沒看到過,隻知道長老似乎叫晏回聲,平日裏是真正的很少露面。
這個時候忽然告訴唐時,竟然有長老在自己的靈田邊等待自己,他心沉了一下,忽然想起在天海山的那些日子,也不知怎地有些陰郁。
不過該來的逃不過,怕是那靈田裏的種子等等的生長速度讓人發現了吧?
他答應了一聲,就快步地趕回去了,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卻在自己的靈田旁邊看到了一個相當樸實的老頭……
這人……老農民的形象,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身土黃色的袍子上還畫着金色的麥穗,充滿了豐收的氣息。
唐時現在看到的隻是他的背面,在那老者因爲聽到聲音而轉身過來看的時候,唐時忽然就看到了他的正面——無數的瓜果蔬菜!
老大,您是不是将整個農場穿到了身上啊?!
在看到的一瞬間,唐時都覺得自己要給這大伯跪了,這人該不會就是傳說之中的晏回聲長老吧?
不幸的預感,總是能夠被很快證實的。
老者手中掐着一枚祝餘草的種子,正覺得奇怪,沒有想到就已經看到了唐時。“你就是這片;靈田的主人吧?我聽過你,你是新入門的那個。”
這一下,這老者的人身份也就十分明了了,唐時上前,恭敬地抱拳行禮:“弟子唐時,拜見晏長老。”
晏回聲點頭“嗯”了一聲,卻單刀直入,問他道:“我記得祝餘草的種子發下來的似乎都隻是二品,你這麽多的種子,似乎有不少的三品,而且七珠果種子的品質也有很大的提升,你是怎麽種植的?”
長老不該是很厲害的人嗎?爲什麽這一位會來問自己這種問題?
唐時隻覺得有些狐疑,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晏回聲解釋道:“老夫負責整個招搖山的靈植,所以對這些事情很好奇。”
原來如此,難怪袍子上根本就是大豐收的場景,估計是對這一行有着特殊的愛好。
在知道這一點之後,唐時就忽然覺得眼前這古怪的老頭子有些可愛起來,畢竟唐時以前也是在菜園 裏做事兒的,知道很多種植的道理。
隻不過這種子品質提升的事情,實在有些難說,自己是利用《蟲二寶鑒》的詩句來提升種子的品質的,真要讓唐時說,還沒法兒說。
當下他有些尴尬起來,可看在晏回聲的眼裏,隻當是這是唐時的秘法,不好告訴别人。
晏回聲一想,又覺得自己是真的有些唐突,于是道:“老夫不過是有些好奇,這事兒原不能多問的,倒是我唐突了。”
唐時哪裏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若是換了天海山知道唐時有這樣的手段,任何一個長老都會是逼問,這樣好言好語的情況是根本不會出現的。
看晏回聲那頗有些失望的模樣,唐時隻能道:“這不是昨日偶然做出來的,弟子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如果晏長老感興趣的話,回頭弟子繼續研究一下,畢竟昨日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接着,就在晏回聲的注視之下,唐時将昨天晚上發生的情況改了改,說了出來,将《蟲二寶鑒》之中的“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改成了小聚靈手。
隻不過,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晏回聲忽然打斷他道:“小聚靈手是什麽?”
唐時愣住,以爲這種靈術根本是爛大街的,所以晏回聲這樣的修爲可能沒聽說過,于是一番解釋,說那是一級靈術,也就是最簡單的那種。
豈料晏回聲聽了,卻将眉頭皺緊,道:“這小聚靈手我從未聽過,許是我太久沒出山門太孤陋寡聞吧,你可将這小聚靈手施展給我看看?”
這不過是個一級靈術,唐時想也沒有想就這樣輕松地施展開了,手掌輕輕一翻,便将周圍的靈氣全部拉來了,于是降落在這一片靈田上,他下意識地直接一個雨訣,緊接着這靈氣便凝結了起來,化作一陣小雨,紛紛地落下了。這一片靈田上種着的祝餘草跟七珠果的植株,一下又拔高了不少。
這一幕,直接讓晏回聲看愣了。
這個時候,唐時終于反應過來了,東南西北四山就是不一樣的幾個體系,每個山區都相對閉塞,唐時從東山帶來的靈術,也許這邊是沒有的。
晏回聲見識何等廣博之人?如果真的有這樣的靈術,他不會不知道的。
所以一下,唐時就明白事情的關鍵在哪裏了。
果然,晏回聲道:“這靈術我從未見過,不過看上去是很簡單的,是你從别的地方帶來的吧?”
“的确是弟子從東山帶來的,不過……昨日我施展這手訣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就有這樣的效果……”所有的一切,推給位未知,在沒有想出辦法之前,也隻能這樣了。
“你給我說說你方才使用的靈術吧。”那小聚靈手似乎是簡單的,後面卻跟了一個堪稱是玄奧的手訣,讓晏回聲有些感興趣了。
唐時心裏一思量,表面上雨訣看上去跟普通的靈術沒有區别,無非就是靈力運行的軌迹不一樣罷了。每一個意象有每一個意象的靈訣,唐時不會隻有這幾首詩,所以一兩個手訣對唐時來說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一一地講了小聚靈手跟雨訣,他一邊講,晏回聲就按照他的說法試驗,竟然成功地衍化出了小聚靈手,于是靈霧再次卷來,轉眼之間下面的祝餘草跟七珠果又瘋長了不少。唐時看得一陣汗顔,看樣子這東西的生長周期又要縮短了。
隻是到了雨訣的時候,晏回聲有了手訣,卻沒有幻化出任何雨訣的效果來。
“這是怎麽回事?”
“……”
唐時怎麽可能知道?
他皺眉,自己給晏回聲演示了一遍雨訣,周圍立刻落下了紛紛揚揚的小雨來,“隻是這樣的普通的喚雨的靈術,奇怪了……”
晏回聲也覺得奇怪:“是你之前練過什麽别的心法的原因嗎?”
這怪老頭,其實就是抱着偷師的主意,小聚靈手固然很新穎,可是後面的這雨訣,更讓晏回聲感興趣。在發現自己無法成功地模拟雨訣的時候,晏回聲就覺得奧秘一定是在雨訣上。
唐時隻道:“弟子從未學過什麽心法……一路從練氣訣迷迷糊糊到了築基期的。”
晏回聲:“……”你還真是一朵曠世奇葩啊。
多次嘗試無果之後,晏回聲終于還是放棄了,想到自己那邊的園子裏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隻能歎了口氣:“看樣子今天是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了,隻能以後再說,你小子慢慢地想,我明日再來找你。”
說罷,他擺了擺手,一路翻轉着小聚靈手,哼着歌兒就走了。
唐時站在原地,忽然滿頭黑線——這洗墨閣到底是個什麽地兒啊,走到哪兒都能遇見逗比。
這晏回聲長老說白了就是個修真界的高等農夫,還相當樂在其中,對于靈植有一種說不出的熱愛。
還說什麽以後再說……
晏長老堅定地認爲唐時肯定能夠“想起來”,甚至是認爲唐時不是不知道,而是刻意藏拙。
晏回聲一路走就一路在想,要不要半夜來偷窺一下這小子是怎麽做的。
能夠提升種子的品質,這辦法要是弄到了,自己以後豈不就是個超級靈植夫了嗎?
心裏一把算盤扒拉得啪啪直響,晏回聲終于回了自己的種墨園,開始照料自己的那些精細的植物了。
隻可憐唐時在自己的靈田旁邊,忽然就陷入了無限的抑郁之中,這得想出一個解決的方法來啊。
忽然覺得人生艱辛起來了……
回到自己的草廬之後,唐時就翻開了蟲二寶鑒,細細地研究起那幾句詩來,而後手指從這上面緩緩地滑了過去,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從這墨色的字迹上劃過了,緊随其後的便是那攤開的書頁上驟然閃現的一雙手掌。
這場景很熟悉,在唐時練習與意象相關的手訣的時候常常出現。
一個意象是有一個手訣的,難道這詩句也有?
昨日隻是當成了普通的詩句來使用,卻沒有細細地研究過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這個時候看到手訣,唐時就無語了一瞬間——果然還是有比較普通的手訣的。
他跟着那書上伸出來的手掌的手訣動着自己的手指,緩緩地幻化出無數的光線來,靈氣随着他的手指不斷地鼓動收縮,之後又有細小的光點從虛空之中凝結起來。
這靈力在唐時體内流動的軌迹十分詭異,甚至一開始的時候隻讓人覺得十分别扭,可是習慣了這種古怪之後,就會覺得舒暢,唐時就是已經習慣了這種靈力流動軌迹的——難道是身體之中的靈力流動軌迹不對的問題嗎?
如果改成正常的流動軌迹,是不是……
腦子裏這靈光閃過去,唐時想起了已經盯上自己的晏回聲長老,忽然有一種自己即将重複天海山農夫經曆的錯覺——這其實不是錯覺,他真的很有可能被晏長老逮去當農夫。
畢竟對于種地這件事情,唐時有着豐富的經驗。
既然有了這樣的想法,唐時也就按照小聚靈手的那種靈力運行軌迹,将本身的“春種秋收”這一句詩的靈力運行軌迹改變了一些,他拿出了一粒祝餘草的種子,試了試效果,品質隻是提升了一點——然而隻是這一點點已經足夠讓唐時欣喜了!
他再次換回了原本的那種古怪的靈力運行軌迹,效果果然是已經加強了的。
這一下唐時明白了,他按照自己内心之中的估計,分别将改動的幅度調節成了五分之一、三分之一、二分之一,去試驗了一下效果,發現改動得越少,效果也就越好。
每一個靈術,都有自己獨特的效果,靈力的運行軌迹是造成效果差異的最根本因素。
這《蟲二寶鑒》所有的靈力運行軌迹,都是偏門的路線。
人體之中經脈無數,有的靈力從哪條經脈過其實都似乎對效果沒有多大的影響,可是《蟲二寶鑒》選取的路,卻往往太過于偏門,基本都是人體還沒有開發出來或者開發很少的經脈,所以一開始修煉手訣的時候會有一種相當滞澀的感覺。
唐時當然可以自己修改這些經脈的軌迹,可是達到的效果就隻能說是差強人意了。
可是現在,唐時要的就是這樣的差強人意。
這手訣既然已經研究出來了,對于各種改動幅度的手訣的效果,唐時也已經有了比較清醒的認知,這個時候就已經稍微地有了些底氣。
再次檢查了一遍所有的靈力經脈走勢,大多都是平常人會用到的經脈,卻不是所有人都會用到的組合,唐時将這樣的軌迹記錄了下來,在玉簡之中儲存——這便是一枚靈術玉簡了。
他想了想,在這玉簡之上刻了幾個字,“春種秋收”。
經過改動的手訣,在這個時候,就成爲了靈術。
隻是唐時不知道,這樣的靈術,到底算是幾級。
仔細地思考了很久,唐時将自己掌握的所有法訣,都研究了一遍,并且進行了改動。
聽說賣靈術玉簡也是相當賺錢的,唐時現在很稀罕這些靈術,可是他知道自己以後會擁有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手訣和詩詞的意象,對這一些根本不怎麽放在眼底,所以現在的唐時能夠将這些靈術自己劃分了一下等級,刻錄進了玉簡之中,儲存起來,日後興許有用呢。
他忙完了,就伸了個懶腰,順便站起老将方才自己用來實驗的祝餘草的種子放到了靈田邊去。
然而便是在他彎下腰的時候,忽然很遠的地方似乎有什麽東西掠過去了。
同時,儲物袋裏,被唐時封起來的那裝着九命貓妖的盒子忽然劇烈地抖動起來,唐時的靈識一接觸到盒子,就聽到了殷姜尖聲的驚叫:“妖族,有我的族人!”
這聲音簡直讓唐時覺得毛骨悚然,他直接閃進了大榕樹的樹冠裏,一雙眼忽然褪去了所有的感情,便這樣冷漠淡薄地看着你模模糊糊的黑影從下面鑽上來,順着墨溪,一路往上走,最後竟然去了藏墨閣。
這東西的速度極快,根本不像是人類,行動迅速像是老鷹,有一種難言的犀利。
沒有想到,原以爲洗墨閣會是個安生地方,現在竟然還冒出這麽多邪物來。
唐時的輕功是很不錯的,當下好奇起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那邪物既然被自己發現,想必實力跟自己是差不多的。
殷姜還在裏面叫着,唐時直接将自己的靈識覆蓋在盒子上,問道:“你知道那來的妖修是幹什麽的嗎?”
殷姜忽然沉默,有些遲疑道:“大概是來找我的吧……”
“你都被關着多少年了,之前那些人在坑裏也沒能迅速找到你,難道還能追蹤着過來?或者……”
或者是追蹤唐時來的,可是一路上唐時并沒有暴露自己的行迹,更何況因爲東南西北四山的體系都比較封閉,唐時一路也不是沒有喬裝改扮,要認出自己的幾率非常低。
更何況,沒有人知道他是往南山走了。
妖修,忽然出現的妖修,讓唐時的心頭一下滿布着陰雲。
唐時說的話,也不是不在理,殷姜又沉默了很久,道:“那妖修不過是個築基初期,你跟上去看看吧,反正我在你手裏,你也不必擔心我作怪,我若能出去,早就出去了。”
這話正中唐時的下懷,他喜歡的是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覺,來到洗墨閣之後,一切的情況都是在熟悉之中,他也逐漸有了融入的感覺,可是現在忽然冒出來一個妖修,将唐時心底的平靜打破,那種古怪的殺意,自然而然地就讓他的眼底充滿了冰冷。
石盒裏面的九命貓妖,感覺得到唐時身上蔓延出來的冰冷氣息,隻覺得這人見鬼,不過是個築基期的修士,這煞氣卻比金丹期的更可怕。
唐時身形一輕,便已經從大榕樹的枝幹上躍下,而後化作鴻羽一般,輕飄飄地就跟了上去。
藏墨樓便是之前唐時領取門内必需品的地方,東西都有特殊的空間儲存,到了晚上,這裏其實也沒幾個人。
唐時隐身在樓前的山石下面,看到之前那黑影在門外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一陣,似乎是做了什麽手腳,之後就直接露出了身形。
一看那樓外的黑影,唐時頓時覺得腳底心發涼,一股冷氣從下面冒出來,直接就侵襲了唐時的全身。
妖修果真是妖修,那身子是人的身子,腦袋卻是鳥類的,看着那形狀,竟然是個鷹頭。
這妖修站在外面,大膽地直接推開了門,又在門檻上做了什麽手腳,之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殷姜對唐時道:“修爲不到的鷹族而已,現在隻能幻化出一半的人形,我看它有鬼,門檻的地方布置了妖族的探靈陣,是個警戒的陣法,你若是尋常地踏過去,立刻就會被發現,他立刻會逃走。這陣法的覆蓋範圍很小,你可以從上面走。”
唐時也察覺到了那陣法的存在,也知道殷姜說的是真的。
他沒有遲疑,直接選擇了飄到二樓,之後悄無聲息地到了下面那鷹族的正上方,便這樣直直地望下去。
那妖修竟然似乎是在找東西。
他從旁邊挂着的一排玉簡上翻找過去,伸出一雙手來——應該不叫手,隻能算是爪子,一雙鷹爪,将其中一枚玉簡拿起來。
唐時看到上面寫着的分明是“三十七代弟子”,這妖修竟然是在查登記的名錄?
幾乎是瞬間,唐時就知道他是來查什麽的了。
新加入洗墨閣的三十七代弟子,也就唐時一個,這妖修拿的還是最新的一張玉簡,也就是說人家是有目的前來的。
在查過這玉簡之後,這鷹族的妖修就重新拿出一枚玉簡來複制了一下,之後悄悄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唐時二話不說地悄悄跟上,這個時候就看到這鷹族向着自己住的墨溪邊大榕樹去了。
一路跟在這妖修的後面,唐時隻覺得心冷。
“殷姜前輩,你們妖族是怎麽找到我的?”
殷姜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似乎心情不好,冷若冰霜道:“鷹族與我貓族一向有隙,我總覺得他們來得不簡單。你那日走了之後,消息應該是沒有走漏的,不然我這一路上也不會不提醒你,你也是,爲什麽不換個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憑什麽換?說我不自量力也好,膽大包天也罷,我就是不換。”唐時一臉的冷笑,“好歹你也是老祖,有你握在我手裏,隻要我用你威脅他們,他們還敢殺我不成?”
從在小荒十八境之中那些妖族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來,殷姜對他們整個妖族都是相當重要的,所以唐時才有這樣的自信。
他就是這樣的人,無法說是對是錯,隻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習慣和信條,失去了這些東西的唐時也就不是唐時了。
唐時這話,幾乎是句句戳了殷姜的心窩子,隔了很久,殷姜才幽幽歎氣道:“你錯了……我對妖族固然重要,可是總有鼠目寸光之輩,不願意我回去。這鷹族,是來殺我的。”
頭皮一麻,唐時面部抽搐了一下,“你到底被關在這裏多久了?”
“都說了我記不清了,千百年總是有的,一千兩千還是三千四千,實在記不清了。”殷姜的聲音拉長了,帶着幾分奇怪的绮麗,在這靜谧的夜裏,給了唐時一種難言的溫情。
他心說自己變得奇怪了,這貓妖的聲音自然是極美的,可是以前從沒覺得有什麽溫情可言。
唐時接近了自己的草廬,腳步踏出,才忽然知道,自己爲什麽會覺得殷姜方才的聲音很好了——被同族追殺,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呢。
他幾乎就要大笑出聲,隻不過眼前的這場景裏存在着無盡的殺機,根本不是能夠笑的場合,所以他忍住了。
隻是他忍住了,殷姜卻是知道的,她用靈識跟他交流着,聲音卻在他腦海之中響起:“我是被同族追殺,你之前是被同門追殺,你是可憐我,覺得我們應該同病相憐了嗎?”
“誰跟你這妖族同病相憐。”
唐時不鹹不淡地回刺了殷姜一句,殷姜沒說話了。
那鷹族摸進了唐時的房中,發現裏面沒有人,方才走出來以爲自己是弄錯了,便感覺到了凜冽的殺機!
唐時便在這一瞬間欺身而上,跟鷹族比速度,無疑是不明智的,唐時能夠使用的隻有力量!
在這鷹族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唐時便不管有效果沒效果,先甩出了一句“春眠不覺曉”,之後是早已經得心應手的“大雪滿弓刀”,隻聽得這寂靜的夜裏,有了輕微的“咕咚”一聲輕響,那鷹頭落地,鮮血濺出來,弄髒了唐時幹淨的袍子。
殷姜大約是看到了這一幕,便輕笑了一聲:“殺人便跟切瓜砍菜一樣,你下手倒比妖修跟魔修更狠辣。”
“都是殺人,有什麽狠辣不狠辣的說法嗎?”
唐時什麽感覺都沒有。
眼前這一具屍體,忽然之間一變,那人的身子,一下變成了老鷹的,身首異處。
唐時袖子一卷,便要将這屍體處理掉,殷姜卻在此刻提醒他:“看看他帶沒帶什麽東西。”
他差點忘了,殷姜提醒之後,便抿着唇一點頭,在那鷹族的身體周圍摸了一陣,拿出了一塊黑色的鷹頭令牌,“這是什麽?”
“鷹族的令牌。”殷姜對這個東西熟悉得很,又道,“這東西你不用扔掉,抹去上面的神識印記,烙印下自己的,日後有機會去天隼浮島,輕而易舉地就進去了。”
唐時依言,并沒有懷疑殷姜的話,本身他也是準備這樣做的。他喜歡收集東西,盡管收集起來似乎都沒有什麽作用。
之後,唐時翻出了一隻儲物袋,袋子裏别的沒有,隻有一顆通訊珠,不用殷姜提醒,他就直接一把将這東西捏碎了。
“你們妖族有留命牌的嗎?”
“有的,所以你殺了他,至少天隼浮島那邊已經有人知道,他死了。”這才是殷姜覺得最棘手的地方,“興許你不知道,妖族行動都是相當有計劃的,這邊的妖修在查探,其實範圍都是上面的人規定好的。隻是不知道,這一名妖修負責的是哪裏了。如果他的任務地點隻是天海山,你被發現的幾率就很大。”
“可是并不能證明妖修是我殺的,或者說是唐時這麽個人殺的。也有可能是這妖修修爲不精,被人抓住了,殺了。派出來的妖修肯定不止這鷹族一個,還有别的暫時還不會懷疑到我的身上。”
唐時也就是這樣說着輕松而已,雖然他知道自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是留給自己的緩沖時間已經相當少了。
他處理掉了東西之後,就重新進了屋,問殷姜道:“你說我要是将你交出去,這一場災禍能不能避免。”
“無恥的沒心肝的小子,好歹我方才還在指點你,幫助你,你轉臉就想要将我交出去,倒是翻臉不認人的好本事。”殷姜譏諷了他一句,語氣之中卻帶着一種很奇怪的欣賞,“按理說我不該喜歡你這樣的小子,可是偏生你對了老娘的胃口,下手夠狠,心思夠毒,恩将仇報落井下石的功夫更是一等一,若你是我徒子徒孫,我必讓你位列大荒。”
大荒?
唐時笑了,隻平靜地一彎唇,道:“位列大荒,何須你幫?我唐時,便不能自己位列大荒了嗎?”
殷姜無語半晌,而後尖聲地笑起來,“哈哈哈……好小子,好小子!你夠狂,真是越來越對我的胃口了,你這樣的人何必還修什麽道,修什麽仙,跟着我修妖吧!”
“小荒境裏有個想要度我的和尚,來了洗墨閣還有個想要度我修妖的老妖婆,看不出我還是很搶手的嘛。”唐時是玩笑一句,可是他這話裏面有一個詞兒深深地捅了殷姜一刀。
“兔崽子,你他娘的說誰是老妖婆?!”若不是有這盒子的限制,殷姜早就沖出去跟唐時決鬥了——不對,對唐時怎麽能夠說是決鬥?隻要她出來,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這小子……
隻可惜,現在殷姜還困在裏面。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有些憂郁,“說我是老妖婆,其實也是不錯的,不過是個很漂亮的老妖婆。”
已經盤腿下來打坐的唐時,聽見這話,忽然就想将自己儲物袋裏的盒子給扔出去——這貓妖真是無比自戀,還沒個完了。
那鷹族已經被自己殺了,他留在天隼浮島的命牌肯定也會碎裂,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查到唐時的身上。
原本以爲到了洗墨閣之後還會平平靜靜,至少能夠好生修煉一陣,現在卻覺得,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原本沒什麽緊迫感,可是現在爲了保命,唐時那種緊迫感忽然就出來了。
“對了,爲什麽你對妖族很重要,他們還要殺你?我覺得有些難以理解……”唐時忽然想起這茬兒來,于是停下來問殷姜。
殷姜打了個呵欠,冷哼了一聲:“天隼浮島一向是由飛禽之中的鵬和孔雀、走獸之中的虎和豹支撐起來的,稱之爲天隼浮島四大族,隻是畢竟天隼浮島妖修衆多,各種各樣的妖修名目繁多,什麽鼠啊、雀啊、蟲之類的。我貓族自然也是小族之一,可是幾千年前出了我這麽一隻九命貓妖,那四大族自然覺得威脅。不過我掌管着……反正我掌管着很重要的東西,他們也不敢拿我怎樣。若不是我自己鬼迷了心竅,跟那死和尚攪和,現在整個天隼浮島便該是老娘說了算!”
這樣說起來,“殷姜前輩年輕的時候,似乎也很輝煌啊。”
唐時這話聽着像是奉承,殷姜受用得很,“嗯”了一聲,又反應過來:“我現在也很年輕。嗯……繼續說之前的,現在應該還是那四大族控制整個天隼浮島,我回去之後,不僅是貓族,便是狐族也會聽我指令,有人不願意這樣,自然會阻攔我。我不是好戰的妖族,而這些人……我看着似乎是想要進入靈樞大陸了。”
竟然還有這麽大的一盤棋?
唐時本來想笑,可是想到此前遇襲的東山千廈門,今日進入南山洗墨閣的妖族,這事兒還真是有可能的。更何況,唐時還想起了一個人——他在來洗墨閣之前遇到的那個魔修常樓,向來在天魔四角的魔修們怎麽會來到修仙者的地盤?
還有一點,此前在劍冢之中,妖修們說外面打架的人裏有一名魔修——那個時候大家的都是東山内部的門派,哪裏找得出什麽魔修來?
仲慶當初就是魔修,喬裝改扮悄悄潛入了天海山。
妖修,魔修,似乎沒有哪一方是很簡單的。
“其實你想,道修的勢力幾乎覆蓋了整個靈樞大陸,這千萬沃野,憑什麽隻你們修道者占據?”殷姜說的是自己的真心話,“東南西北四山和大荒勢力範圍的夾縫,是魔修們活動的地方,是爲天魔四角;遠遠在東海的天隼浮島,也不過就是一座大島嶼,卻居住着無數的妖修。佛修與世無争也就罷了,憑什麽你們道修要将剩下的地方全部給占了?是個人都會不平衡的。”
這些事情,都是以前的唐時不會去想的,現在想起來,似乎的确有些過于霸道了。“不過……我聽說大荒閣并非全部是道修……”
“大荒閣有十二閣,八爲道修,二爲妖修,二爲佛修,總閣之中卻有九成是道修——即便不是全部是道修,又怎樣?大荒本來就已經成爲道修的地盤。”殷姜的怨氣,似乎終于被勾起來了,“地盤本身的不對等,造成了後備力量的不對等。即便現在十二閣之中有兩閣是妖修的,日後也會因爲無人填補,成爲空閣,廢閣,到時候,整個靈樞大陸,便是妖修稱霸天下。”
“……”
殷姜的大局觀不錯。
唐時也就這個感覺,這些事情跟一個築基期的自己沒有多大的關系。
他沒怎麽理會,直接往地上一躺,做出一副就要休息的模樣。
殷姜沉默了很久,再次歎氣:“小子,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麽?”唐時好整以暇地聽着。
殷姜道:“我教你修行,日後保你入大荒閣,你承諾送我回天隼浮島,我不能繼續在這盒子裏待下去了。隻有我的族人能夠利用天隼浮島上的機關解開我的封印。”
其實殷姜做了這麽多年的妖,還是有那麽幾分識人的目光的。
唐時這樣的人固然心狠手辣,可從另外一個角度說,又是相當真性情,如果能讓這樣的人跟自己達成交易,最後毀約的可能很小。更何況,誓約是有道力限制的。
唐時聽着,很久沒說話,殷姜以爲他在考慮,所以也沒說話。
但是等了很久,卻發現這人竟然已經睡過去了!
尼瑪!
這蠢貨居然睡過去了!
殷姜覺得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她的魅力,是不是因爲被封印久了,在消退啊……
殷姜:“……”誰來幹翻這個賤人!
作者有話要說:殷姜:……誰來幹翻這個賤人!
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