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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一部) 藥師》第29章
  第九章

  “江湖江湖浪蕩行,回首一地泥濘濘;

  少年潇灑滿城雨,恩怨紛擾不去記。

  英雄英雄氣幹雲,傲骨豪情天比高;

  仰天得意大聲笑,愛恨飲過就忘了。

  天蒼蒼啊水滔滔,我只愛看美人笑;

  春風吹來斜陽照,我只記得你的好。”

  小春頭戴著鬥笠,嘴邊銜著根草。他隨口哼著亂七八糟的小曲,躺在驢背上抖著腳,任這頭老驢慢條斯理晃呀晃地,將他晃進京城裏。

  “端王府在哪裏呢?”小春翻了個身從驢背上坐起來,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左瞧右瞧。

  “啊,從這裏轉彎來著的!”拍了自己不中用的腦袋,記起路後小春笑著拉驢往左轉,接著又是一陣晃。

  睡了兩年半啊,這兩年半或許眞是很長的時間,但在他而言,不過是昨日之事而已。望著繁華如昔的京城,小春好奇地駕著驢子東湊淒西湊湊,四處地瞧。

  天飄著薄雪,有些兒冷。小春一路上走來,又買了堆東西。

  他睡著的這兩年長高了不少,但因爲身體過虛,卻沒長壯一點。褲子短了一截,衣帶也松了一截,從神仙谷帶出來的舊衣衫都不能穿,所以他什麽都買,裏衣裏褲襖子長衫全部都換,更買了雙新靴子,還有這匹驢子。

  路過玉鋪,小春勒停了老驢,挑了只白呼呼的玉環之後才繼續上路。

  他想分開這麽久了,見雲傾也是該送個東西向他賠罪才是,雲傾似乎對白玉頗有好感,小春看著新買的羊脂白玉環,心想雲傾不知道會不會喜歡這個。

  走啊走、晃啊晃地,當端王府那道長牆出現眼簾時,小春內心不禁開始上下忐忑起來。

  就要見著了、就要見著雲傾了。分開這麽久,不知雲傾如何了……

  就當小春這麽想時,忽地鼻子一酸,他猛地低頭打了個噴嚏,“哈啾——”

  再擡起頭時,眼前出現了兩個人。

  就在那不遠的端王府大門前,一個身穿白衣,面容清麗無瑕的美人兒從裏頭走出來,那是雲傾,他思思念念許久的雲傾;而門前一頂轎子裏步出個冷豔雍容的大美人,那是蘭罄,他的大師兄。

  小春訝芹著,以前哪能看到這二人站在一塊啊!

  他更驚訝雲傾和蘭罄在互別一眼以後並沒有大打出手。

  雲傾先轉了個身入府,而後蘭罄則跟著他一起進入端王府內,氣氛是融洽非常,沒有絲毫火藥味。

  “這……太詭異了……”小春愣愣地看著,直到兩人消失在他面前,他才由恍惚中回過神來。

  還不到三年的時間,師兄和雲傾兩個人這麽快就和好了嗎?

  小春抱著頭,困惑而不敢置信。

  若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雲傾,師兄還沒接近他一丈,便先讓他拿劍給斬了吧,哪還會容得師兄靠他靠得那麽近,臉上那淡然的神情還仿佛默許般,讓師兄接近他。

  他不在的這些時候有了什麽他所不知道的變化嗎?

  二師兄之前所說過的話突然在小春耳畔響起:“端王如今很好,大師兄也很好,他二人不知道你尚在人世之事,你自然也無須回頭再去找他們。”

  二師兄幹啥這麽說?小春想著,突然雞皮疙瘩大起。

  不容得遲疑,小春立刻翻牆躍入端王府,躲過那些白衣士兵,悄悄地跟在雲傾和蘭罄身後遠處,豎起耳朵聽著他們的談話。

  “這麽久不見……你……一樣冷淡……”蘭罄他們距離實在過遠,小春只能隱約聽到一些。

  “廢話少說……不是說……東西在哪……”小春凝視若雲傾遠得有些模糊的面容,覺得這人好像又更美了些,他眞想再靠近一些仔細看個夠啊!

  “……眞心急……這麽對我……好傷心……”

  傷心?師兄你傷什麽心?!小春聽得一把火都起來了,那是你師弟的老婆……不……是你師弟的人耶,這樣公然調戲成何體統!

  小春見蘭罄從袖中拿出了一枝開滿燦爛桃花的斷枝,交到雲傾手中。

  “……眼兒媚……”蘭罄說著。“……像吧……”

  “……像……”雲傾低頭望著那枝桃花,深深地凝視著,而後淺淺地笑了。“……好像……眼睛……”

  雲傾那個低頭淺笑,而後又擡起頭來回應蘭罄的舉動啊,讓小春當場像被晴天雷劈中的木頭一樣,整個焦了、僵了,還冒起煙了……

  若非認定了的人,雲傾是不可能讓那人靠自己太近的,更遑論在那人面前對他笑。想他之前纏了雲傾多久,雲傾才肯對他露出些許笑靥,而如今雲傾那含情脈脈的笑容又是怎麽回事,對象竟然還是之前恨不得剝皮拆骨的蘭罄?

  莫非……莫非他們兩人眞是當他死了……

  莫非……莫非他們在他死後眞的和好了……

  莫非……莫非他們朝夕相對後情愫漸生,而後如他死前所希望,大師兄對雲傾傾訴愛意,而雲傾也接受了大師兄?!

  想到這兒,再見雲傾拿著桃枝走入寢宮,而蘭罄跟著進去,小春差點大叫出聲。

  奶奶個熊!眞到“夫唱婦隨”、“嫁雞隨雞”的份兒上了?雲傾往哪走,蘭罄就往哪跟?

  可念頭一轉,小春又傷起神來。

  是啊,在他們心裏,他都已經是死人一個了,哪還能期盼雲傾爲他留著心,等著他回來呢?

  再者當年寫意山莊大牢裏,是他將雲傾托付給師兄,要師兄從此以後代他好好照顧雲傾的啊!這兩人如今變成選樣,不就是他當初所希望的嗎?

  師兄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雲傾也有人好生照顧,這便是最好的結果了啊!

  可惡……小春吸了吸鼻子,哀怨地低下頭,踹了兩下沙子地。

  怎麽也沒想到再次歸來,雲傾心底卻沒他的位子了……

  ☆☆☆

  寢宮之內,雲傾將桃枝插入注滿清水的白玉瓶中,輕輕地撫著這被叫作“眼兒媚”的花種,雙目殷殷注視著,未曾離開半刻。

  “好像、眞的好像……”這開得燦爛的桃花夭夭灼灼,就如同心裏那個一直未曾忘記過的笑容、那對春水般深情的眼睛一樣,牽動他的心弦,令他無法移開視線。

  眼角余光瞥見那身黑衣還在,雲傾聲音忽地冷了下來道:“你怎麽還沒走!”

  蘭罄笑了聲道:“東方,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好歹我也帶了禮來,不請我坐下喝杯茶?”

  “若不是你拿來這花眞像小春,我連端王府大門也不會讓你入。”雲傾神情冰冷地道。

  “百憂解才一沒,你脾氣就立刻壞回來了啊!”蘭罄媚眼一抛,食指輕輕往雲傾下颚一勾,將雲傾的視線拉離那桃花,轉回他身上。“不過不打緊,雖比不過那百憂解,我這兒卻還有些讓人銷魂蝕骨心花開的藥,嘗了保證你什麽煩惱也沒!”

  銀霜劍由兩人中間劃下,差些斷了蘭罄的手。

  蘭罄哈哈大笑兩聲,也不停留了,轉身便往寢宮外去。

  蘭罄漸行漸遠,聲音幽幽傳來:“你可千萬記著不許死,倘若你死了,我絕對會將你從墓裏挖出來,扒光你的衣服將你赤身Luo體吊在城門上供人觀看。你的命是小春的,小春不讓你死,你就不許死……”

  “小春……”雲傾撫著那株桃花,也不理蘭罄那瘋子又在放什麽話,他從來也沒把心放在蘭罄身上過,一直以來想著的,也只有小春一人而已。

  當年從神仙谷拿回的百憂解已經盡數服光,原本空蕩蕩輕飄飄的腦子也愈益沈重起來。

  他的思念並沒有因爲藥物而斷絕,只是積壓在心底,深深地埋藏著而已。

  好想念、好想念那個人含笑的桃花眼;好想見、好想見那個人的燦燦笑顔。

  烏木牌、暖玉環、波浪鼓、竹圈圈,小春的東西都還在,他想著他時,便會拿出來反覆看著。然而它們卻和他一樣,永遠等不到小春回來。

  憶起那個率性不羁,卻又天生溫柔的人,雲傾總是難以控制地陷入回憶當中。

  如果當初沒遇見他就好了……

  倘若兩個人互不相識擦肩離去,今日或許就不會生死兩茫茫,如此痛苦。倘若從不相識,今日小春或許,還能在哪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盡情大笑,縱聲高歌。

  雲傾靜靜地凝視著那株桃花、想著小春過去的每一個笑顔。他沒察覺到天緩緩黑了,也沒察覺到房裏多了一個人的氣息,直到一股再熟悉不過的香味飄入了他鼻腔裏,他猛地擡起頭來,卻暈眩虛軟地倒了下去。

  “想著誰啊……這麽出神?”飄渺虛無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在耳邊缭繞。

  漸暗的寢宮裏燈還來不及燃起,模模糊糊地雲傾只看見了個輪廓,那熟悉得令他都要顫抖起來的輪廓。

  “小……春……”雲傾擡起手來想碰觸小春的臉頰,卻發覺自己一點力氣也無,雙手只是無力地垂放著。他是在做夢嗎,他夢見小春了……

  “其實,看見你和師兄這樣,我本來不應該出現的。”小春喃喃地說著。他將雲傾放回床鋪之上,帶笑的眼睛凝視著他,伸手扒了扒雲傾烏黑的發絲。

  小春……我想碰碰你……雲傾心緒沒留在小春的話上,只想著如何才能移動這該死的手,碰觸這個他再也無法接觸到的人。

  “雖然不知道你還掛不掛心我,但我還是得回來同你說說。可同你說,又不知道怎麽面對你,我想過下藥,但你喝了藥人血後百毒不侵Mi Yao無用,所以只得用些惑人神智讓人恍惚失神的春藥到你身上。不過你放心,這藥溫得很,不會傷到你的。”小春也沒料到前陣子醒來無所事事下做的新藥,這麽快就用到雲傾身上。

  怎麽渾身上下還是動不了?雲傾慌著,眉頭緊蹙起來。

  “雲傾,你別急,先聽我說。”小春伸手撫了撫,舒了雲傾的眉,靠在他耳邊聲音輕柔地道:“我沒死成,回來看你了。趙小春沒死,守約回來了。”

  雲傾心裏一震,小春的話語飄進了他耳裏,鑽進他心裏,引起滔天巨浪。

  沒死,小春沒死,那他不是在做夢,小春如今眞的活生生地就在他身邊,還伸手撫著他!

  小春長高了,卻也瘦了,而且瘦得太多。

  他的雙頰不如之前豐腴,圓圓的下巴也尖得不像話。那張臉即使過了兩年半依然沒變,只是落得更加成熟,褪去了稚氣,倨傲不羁的模樣依舊,但望著他時那眼底浮現的濃濃柔情卻令他的眼眸化得深邃,更令人癡迷了。

  雲傾望著小春,想著小春衣衫底下是否也同以前一樣,還是更爲清減?然而就這麽一想,這藥卻令人越來越不舒服。

  雲傾只覺下腹一股火緩緩冒起,他想碰碰小春,摟住小春,想吻住那近在咫尺的紅潤雙唇,但這短短的距離卻闊如天涯,令他怎麽碰也碰不到,焦亂情迷著。

  雲傾的手握成了拳,指甲陷入肉裏,徒勞無功地掙紮。他不明白小春爲什麽要對他下藥,他被小春弄糊塗了!

  “唉……我今天見你笑了,你終於也喜歡上師兄了啊!”小春有些難過,但又故作開懷地道。

  雲傾臉色忽地轉爲鐵青,拳頭握得更緊。這人究竟在說些什麽!

  “師兄苦戀多年有了結果,當師弟的也該是開心才對。我今日來只是想來見見你……本來以爲……本來以爲……”小春哽咽了一聲,在見到雲傾瞬間變糟的臉色後,把這些日子的想念吞回肚子裏,深吸了口氣道:

  “算了,別提了。我衷心祝福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我只是想見見你罷了,若你不開心,就當我還是死著沒活過來,把我忘了吧!”

  小春從懷裏拿出一只包著白巾的玉環道:“這是買給你的,你留著吧!我趁著師兄走了才溜進來見你的,爲免待會讓他碰上,我這就走了。你好好保重!”

  小春將玉環塞進雲傾懷裏,低頭輕輕在雲傾額間吻了下。“你放心,君子有成人之美,不管你喜歡誰,我都不會妨礙你們的。”

  雲傾的臉刷地慘白,他掐得手掌都滲出血來了,但小春卻沒看到。他拼命想挪動雙唇說出要他別走的話語,卻發覺連開口的力氣也失了。

  小春、小春!雲傾心裏焦急慌亂地喊著:別走,我不許你走!

  房裏彌漫著的香氣更重了,雲傾見小春伸手蓋住他的眼,奪走他眼前所有光亮,而後身上穴位一麻。

  小春聲音幽幽傳來:“再見了……”

  雲傾失去意識,昏迷過去。

  ☆☆☆

  夜裏,狂風吹得窗子喀喀作響,雲傾從深沈寂靜的夢中驚醒,雪花由窗口卷入,吹拂上雲傾的臉,他一身冷汗涔涔,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方才似乎夢見小春了……

  那人高了、瘦了,卻還是像以前一般笑著,開口便是一堆亂七八糟的胡話。

  雲傾掀開被褥走下床,站在窗口往外探去。

  地上積雪深厚,京城的天總是如此,冬裏老下雪,蓋得四處白忙茫一片。

  小春那年在這兒過冬的時候,就嘀咕過不喜歡冷天,小春也不喜歡雪,雪一降,他便會想起那年他和他娘被送上刑場之事。

  雪在小春眼裏不是白色,而是紅的,是血,殷紅觸目的血。

  雲傾明白,卻還是硬讓小春留下來,只因自己在哪兒,小春就必須在哪兒!他以爲這是必然,兩個人不當分開的,卻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們得生死兩隔,距離遠到再怎麽伸手,也夠不到對方。

  做夢了,其實他老是做夢。夢見小春,夢見過往的一切。縱使醒來不見那人令他怅然所失,然而有夢比無夢好,沒了夢,小春便眞眞正正從這世上消逝,再也不得見了。

  窗台邊空著的玉瓶有些奇怪,雲傾多望一眼才發覺,原來上頭置著的桃花不知何時竟不翼而飛。

  地上幾片淡紅色的花瓣還留著采花賊的腳印,他愣愣地望著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痕迹,不禁回想起方才鮮明得過於奇特的夢。

  雲傾忍不住翻起自己的手掌,看著上頭血迹斑斑的傷痕,傷痕是眞的,血還尚未凝結。他顫著手,小心翼翼探入懷裏,竟就取出了與夢中所見完全一模一樣的羊脂玉環。

  雲傾臉色忽地慘白,震驚不已。

  怎麽方才那被他以爲是虛幻的夢境竟非假是眞,小春回來過,他眞的回來過。他送來這只玉環,卻也帶走那枝桃花。

  然而看著這玉環,再想起那人下藥讓他昏謎,又祝福他與蘭罄白頭到老永結同心的話語,雲傾憤怒得臉色由白轉黑再由黑轉青,渾身震顫不已。

  究竟是爲了什麽?以爲他死了,原來他還活得好好的!可明明回來了,卻又離開他?見著面後不由分說,再將他塞給那混帳?

  他竟然如此大膽,敢這麽對他!

  “趙小春你這混帳東西——”

  兩年多來的怨氣頃刻爆發而出,雲傾憤怒地一掌打向窗邊矮櫃,怒氣一掃,連著矮櫃在內,相連的窗子與白玉瓶全都化爲碎屑,一陣巨響,牆面同時凹陷一大片,龜裂無數處。

  他爲他心碎落淚不能自己,爲他失魂落魄行屍走肉,他卻騙了他!

  他沒死、沒死,卻整整兩年半的時間沒出現過一次。

  而今好不容易出現了,卻說出那種話來!

  “混帳東西——”雲傾怒吼著,紅著雙目咬牙切齒道:“你走、好膽你就再走!我東方雲傾發誓,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給找出來!”

  ☆☆☆

  小春對雲傾說完那番自以爲潇灑的話後,等雲傾睡過去,隨即踉跄地翻過端王府高牆,顛顛倒倒地往外頭衝了出去。

  他在京城裏頭晃了幾圈,渾渾噩噩地走著,手裏頭的桃枝掃打著街角牆壁,淺紅的花瓣散落一地,最後只剩一截枯枝。

  天越來越暗,討人厭的雪也越下越大了,當他回過神來,發現坐騎老驢不知跑往哪兒去,風雪刺骨的大街上半個人都沒有,只有冷風飕飕陪伴孤零零的他。

  “唉……到頭來還是只剩一個人啊……”他仰天長歎一口氣,扔了枯枝,扒了扒一頭亂發,撫平身上起皺的衣裳。

  小春擡起頭來,發覺眼前矗立著的,是京城之中最爲富麗堂皇,居住著眞龍天子的恢宏宮殿。

  他那個認沒幾天的無緣爹就住這裏頭啊,老皇帝死了之後,竟是換自個兒的爹坐上龍椅,這感覺還眞是奇怪。

  雲傾那頭,自己也該放寬心了吧!既然雲傾如今已經和大師兄在一起了,那他理當成全他們,讓他們平平靜靜歡歡喜喜地過下去。

  他……得祝福這兩個人才是的啊!那兩個人可以互相喜歡,再也不爭來鬥去、殺來砍去地,不是很好嗎?

  算了、算了,做人要有氣度一點,小春不停地念著:“別芝麻綠豆眼,小肚雞腸,見不得別人好了!”

  反正都出來了一趟,見過雲傾,曉得雲傾安好無恙便成。他答應了師父師兄要早些回去的,也是該回去了。

  只是,瞥了瞥前方紅牆黃瓦的雄偉宮阙,心裏興起了那麽點不舍。

  總也是該見見爹的吧!出來一趟不容易,得打過三關呢!說什麽也得看看爹、探探那些老朋友們,讓他們都曉得他還活得好好的才行啊!

  心念這麽一轉,不去執著於雲傾,心頭這才放開了些,沒那麽痛了!

  小春翻入皇宮高牆,使著那身來無影去無蹤的絕頂輕功,蹑手蹑腳地偷偷闖入皇官大院裏去。

  這回出谷身上沒帶多少藥出來,但那幾樣常用的還是有的。靠著所向披靡、能讓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眞心話小藥丸”,從太監嘴裏問著了他爹睡哪兒後,十分順利地便進入了皇帝寢宮之中。

  四周圍灑了些瞌睡粉,侍衛宮女迷迷糊糊地全睡了。小春蹑手蹑腳地爬上龍床,看著他爹睡時磨牙兼流口水的模樣,忍不住笑著拍打他爹的臉。

  “爹、爹啊!醒醒,小春來看你了!”小春捏著羅绮上了年紀卻還皮光肉滑的臉頰肉,輕聲叫喚著。

  羅绮迷謎糊糊地睜開眼,眨了眨,還不曉得自己看見了什麽。

  “爹啊,我回來了。”小春橫臥在金玉枕旁,只手撐額,整個人就壓在被褥之上,對羅绮笑著。

  “小春……”羅绮睡得迷迷糊糊地,也伸手捏了捏小春的臉頰。父子倆就這麽捏來捏去地,一時半刻也沒人開口說話。

  過了半晌羅琦才道:“爹終於夢見你了……爹的乖兒子……”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盼了這麽久啊,今日終於得見孩兒一面了。

  “小春呐……”羅绮紅著眼,淚水就這麽滑落枕上。

  “不是夢。”小春淡淡笑著,手裏勁力加強,擰得羅绮“唉呀”地叫了聲,從龍床上跳了起來。

  “你怎麽這麽捏爹啊,痛死了!”羅绮吼著,跟著他站在床上,由上往下凝視著那個還是帶著笑的人,心裏一驚,腳軟了,噗通地就跪回床上去。

  “小春……小春……眞的是你嗎?”羅绮伸手再摸兒子的臉,發覺肌膚是溫熱的,又摸摸兒子的胸口,驚覺心是會跳的。“怎麽可能……他們都說你死了……幾百雙眼睛看你從懸崖上掉了下去落入大江裏……所有的人都說你死了……就連端王也是這麽說……”

  “你兒子我是藥人來著,心脈有眞氣護住。況且我當年被人斬成了兩半都死不了,這回不過墜崖落江罷了,小事而已。”小春本來只是無所謂地說著,卻又在看見他爹悲喜交加淚流滿面的神情時,眼眶忍不住地紅了。

  小春哽咽了幾聲,也哭了出來。“其實師父說是我脾氣太倔,憋著一口氣不肯下咽,牛頭馬面勾不動,只得放我回陽間。爹啊,我眞的差點就見不著你了!”

  小春這一落淚,羅绮哭得更大聲了。“兒子啊,你回來就好了。爹的心肝兒啊,受這麽多苦,爹眞是舍不得啊——”

  “爹啊——”

  “兒啊——”

  兩父子生離死別後再度重逢,那眼淚啊,簡直就如同滔滔江水泛濫成災,一發那個不可收拾,加上小春又想起美人如今已投向大師兄懷抱,自己回來太晚導致撲了個空,那個淒慘絕倫啊,讓他一想便潸然淚下。

  於是兩人就這麽抱頭痛哭,哭到聲嘶力竭、聲音沙啞、筋疲力盡、幾近昏厥,奮力宣泄心裏頭的哀痛悲傷與思念。

  羅绮一個氣喘不過來,捂住胸口痛苦地喊著:“嗚……我的心……我的心……”

  “爹啊!”小春緊張地伸掌貼著羅绮的背送了些眞氣過去,他忘記羅绮心疾舊患了,這番激動,竟惹得羅绮又發起病來!

  小春急忙往懷裏掏藥,萬靈丹全倒出來也才六顆而已,先塞了兩顆入他爹嘴裏,剩余四顆收好,改明兒個得做些藥起來放才成了。

  那萬靈丹一服立刻便見效,羅绮長長地籲了口氣,紅腫著眼拉著他好不容易回來的乖兒子,兩個人臥在暖呼呼的被褥裏邊吸著鼻涕邊講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直到將近早朝之刻,羅绮摒退了門外太監稱病不起。

  什麽早朝、什麽皇帝、什麽天下,在這對天倫跌磕、難能聚首的父子兩人前,只得先被放到一旁改日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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