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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一部) 藥師》第10章
  第十章

  羅绮和兩名大漢關上門離開,廂房裏一靜,小春輕輕運勁使力,那縛住他的繩子霹霹啪啪地斷了個粉碎,十幾截殘屍掉落地面。

  小春轉轉脖子松松手,聽見外頭傳來呼吸聲,料想肯定是有人看著,於是開了窗戶縱身一躍,便離了這關不了他趙大俠的小房間。

  在湮波樓裏轉呀轉,發覺這地方還是八年前他記憶中的老樣子。

  建在湮波江畔,平地而起的高樓,引河水入內,江南水景庭台樓榭,雕梁畫棟巧匠心思,將這天子腳下第一樓點綴得猶如天上宮阙。

  莺莺燕燕、環肥燕瘦,隨手一攬,個個都美如天仙。薄紗裹身露出個紅亵褲小肚兜,妖娆多姿回眸一望,便勾得客人眼一直,跟著姑娘走。賣笑的花娘與買笑的恩客談笑調戲,绛紗燈一上燈火通明,笙竹歌舞之聲便是徹夜不歇。

  京城繁華景象盡在於此,醉生夢死的有、一擲千金的也有。更道:素來無人問明日,只有今宵酒相隨,若是得幸花下死,做個鬼也挺風流。

  小春在裏頭轉呀轉地繞了好幾圈,才不過八年時間,那些當初他認識的人卻都已經不在了。

  走過他身邊的姑娘朝著他嬌笑,他也笑了回去,姑娘手中輕羅小扇搖呀搖,搖起客人绮思無限,但小春可不是那些客人,姑娘才想走過來,他身影一晃,又晃到了別的地方去。

  湮波樓裏,有個地方叫春水閣,裏頭擺設什麽的和外面沒什麽兩樣,最不同的大概就是春水閣姑娘的閨房不像閨房,像琴室,一進門便見兩旁架了幾張琴,張張出自名家手筆,便是千金也難以買得。

  小春蹑手蹑腳地踏進春水閣,整座湮波樓明燈晃晃光燦耀眼,但只這裏幽呼呼地連盞油燈也沒上。

  他從懷裏掏出一顆鬥大的夜明珠,春水廳裏像多了顆月亮一樣驅離黑暗,頓時明亮了起來。夜明珠是從烏衣教大殿摸來的,他走時沒想到會被人擄了回不去烏衣教,這東西也就跟他來了京城。

  看著那幾張琴,娘留下來的。小春嘴角慢慢勾起了笑,撫著,撥著,令琴弦清清脆脆地響了聲。

  “娘……小春回來了……”想起春水廳內曾經有過的娘親身影,想起娘親最愛在這廳裏撫琴唱曲,想起娘親笑吟吟的臉龐,小春的眼熱了、紅了。

  當年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他一個十歲的小孩子沒被告知太多,只曉得娘親的恩人——當朝首輔蘭壑遭人陷害身陷囹圄,上上下下七十余口被下令滿門抄斬。娘用了所有的關系,找了所有認識的人,卻無人能救蘭壑。

  後來娘铤而走險行賄獄卒,一個弱女子只身潛入天牢想救恩人,但事情還是敗露,娘被捉了起來,而她的兒子他,也被抓進大牢裏和娘團聚。

  蘭家七十二口問斬後輪到了他們。

  那日,他始終記得,天下著小雪,一片灰呼呼地,地上也堆著雪,冷得叫人發抖。

  娘說:“人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一生俯仰無愧天地,便足矣。”

  娘又問:“小春,怕嗎?”

  他當然怕了,他怕死疼的,娘會不知道嗎?

  娘柔柔笑著,神情從來沒這麽溫和過。

  娘輕輕對著他說:“疼,也要忍著,命可以輸給人,志氣可不行。”

  後來刀落了,娘走了。

  他,在雪地裏掙紮了兩天兩夜,卻記得娘的話,志氣不能輸人,再疼,也不能哼一聲。哼了,就輸了,輸給那個他沒見過,也不知道名字,卻害了娘的恩公一家、害了娘、也害了他的人。

  就賭這口氣,他撐到神仙師父救了他。

  小春雙眸低垂,眼裏流光回轉帶著淚水晶瑩。想起以前心總會酸,對他那麽好、那麽溫柔多情又那麽愛笑的娘就這麽沒了。

  殺人的人不明白,失去至親的痛是叫人刻骨銘心記得一輩子的,將心比心,又何苦作賤人命。

  就當小春睹物思親之時,春水閣裏突然傳來一陣又一陣細細的男子哭聲,小春覺得奇怪,便收起夜明珠隱去周身氣息,輕手輕腳如同做賊似地慢慢往裏頭靠去。

  春水閣似乎是被刻意留下來的,所以就算八年過了,仍是沒有新主人,以前主人所用過的一切都還完好保留著,無人移動過。

  梳妝台前幾根取出未來得及收入的金步搖顔色有些退,然而仍安穩地放在原處,旁邊一只色澤勻瀾的白玉镯子靜靜置著,還是像多年前般瑩白美麗;圓桌上一件小孩兒用的墨綠夾襖才縫了一半就被擱置,想來主人已經無法回來完成了。

  屏風後頭是張紅木床,床上掛的紗幔經曆過八年的歲月,早已顯得老舊。有個男人趴在床沿,肩膀不停起伏,低低的哭聲從男人喉間傳出來,沙啞而悲怆。

  小春眯著眼望了望那身影,認出那就是把他擄來這湮波樓,說要讓他掛牌見客的現任湮波樓主羅绮。

  瞧羅崎哭得比他這前春水閣主人的親生兒子還傷心,不知道的人還以爲趙凝香才是這人的娘了哩!

  “小凝……小凝我好想你……你爲什麽抛下我就這麽走了……叫我自己苟活八年,行屍走肉八年……小春……連小春你也一起帶走了,什麽都沒留給我……你怎麽狠心啊……小凝……嗚嗚嗚嗚嗚……小春……嗚嗚嗚嗚嗚……”

  “可我還沒死呐……”小春低聲說著。

  小春對這人還眞沒什麽印象,這人知道娘的名字不算奇,但知道他的名字就怪了。他以前可是不輕易在外人面前露面,娘也很少在別人面前說起他這個兒子的。

  但左思右想,娘的江湖朋友、朝中知己中就眞的沒個叫羅绮的啊,更何況這人有能耐收了整座湮波樓,若與娘有任何淵源,他哪可能沒見過他!

  莫非……莫非這人是心底下偷偷愛慕娘又沒說出來,直至娘香消玉殒才懊悔萬分的那種?小春暗忖:若是這樣,便講得通了。

  見那人哭得淒慘,沙啞哽咽泣不成聲,小春歎了口氣。有個不知名的男子居然在自己過世八年後還如此愛戀自己,娘知道也該心滿意足含笑九泉了。

  天都晚了,要再不回去肯定會讓雲傾擔心,小春看了看外頭,雲傾服藥的時辰也快到了,不快走不行。

  但就在他舉步離開的同時,耳際忽聞床邊男子氣息驟亂,呼吸急促大口喘息起來。

  這人不妙!

  小春只靠耳朵聽便覺得有問題,他趕緊回頭走到羅绮身旁,只見羅绮臉色蒼白汗珠滾滾滑落,雙手緊抓著胸口衣襟不放,疼痛得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小春連忙點了羅绮身上幾個大穴,一把將他提上床讓他躺好,跟著拉開羅绮的衣帶讓他能夠順利呼氣吸氣,跟著抓起他的手一邊爲他把脈一邊渡氣給他,及時爲他續命。

  小春切了脈,眉頭小小皺了一下,道:“先天病無藥醫,後天病才有藥醫。大叔你先天禀賦不足脈象細弱、氣來不均,脈率不整,爲代脈。心絞痛這毛病會跟你一輩子斷不了根,不過其他大夫肯定也告訴過你只要忌大喜大悲,這病便沒什麽大礙。但你此時此刻卻又哭個不停,悲傷過度導致氣血虛弱、經絡閉塞,七情內傷,才會再度發病。”

  小春講著講著,籲了口氣。“不過還好!遇上我替你順了那氣,現下不會有事了。”

  他又從懷裏掏出了紅色藥瓶,倒了兩顆續命小藥丸和水給羅绮服下。

  見羅绮一臉奇怪地看著他,小春也只是笑了笑。

  “我是個大夫。”小春如是說。

  見羅绮沒什麽大礙了,他跟著解了羅绮的穴,道:“你這病也不是太嚴重,但待在這湮波樓就不太適合。杜絕七情內傷最好之法便是剃度當和尚去,常伴青燈我佛心境空明。只要別再想什麽有的沒的,包管你無病無痛活到一百二。”

  “我這麽對你,你爲什麽還救我?”羅绮問道。

  “我說了啊,我是大夫。”小春把藥瓶塞進懷裏,說:“大夫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小春說完話,覺得自己眞是耗太久了,便轉身往後走,頭也不回地離開。

  “恩公!”後頭突然爆喊了一聲。“請留步,還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小春想了想,反正這人應該也是娘親故人,沒什麽好隱瞞的。

  “說恩公不敢當。”他大笑了聲道:“敝姓趙,師門排行第八,賤名小春,春風吹又生的春。”

  “小春!”後頭又爆出了一句撕心裂肺的喊叫:“你叫趙小春,那趙凝春是你的誰?”

  “當然是在下的娘囉!”小春推開春水閣的房門就要跨出,這話才說完,卻聽得後頭一陣倉皇的腳步聲,接著猛然地自己被緊緊攬入一具寬闊的胸膛裏。

  小春只聽得那人不停喊著:“你沒死、你沒死、你沒死!小春你還活著,你眞的還活著!”

  “呃……這位大叔,我本來就還活著。你要不要摸摸,心都還跳著呢!”賤名易活,老天爺不收,他是出了名的死不了,當然還活著。

  “小春,嗚嗚嗚嗚嗚,我沒想到居然還能見到你!”

  小春忽地又被翻了過去,羅绮望著小春那張相貌平平、頂多算是清秀的臉龐,越發越是傷感地道:“你和你娘長得一模一樣,都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一個鼻子,可偏偏又是這麽不一樣。難怪我在街上看到你的時候總覺得你怎麽這麽眼熟,原來如此,你笑的模樣、你安慰那個小女娃的模樣,你的神情眉目,都和你娘好相似。”

  “兩個眼睛、一個嘴巴、一個鼻子……”小春才想這句話聽起來怎麽如此耳熟,隨即憶起這不是那日綠柳山莊見著戴著人應面具的大師兄時,失望之下所發出的感歎之語嗎?

  “幸好我認出來了、幸好我把你給認出來了!嗚嗚嗚嗚嗚嗚!”羅绮哭得越來越傷心,猛地將小春壓入懷裏,抱著他就拼命地哭,半點都沒有之前把小春押來時,要小春掛牌見客的那種從容不迫遊刃有余的氣度。

  “小春、小春,我是你的……我是你的……你的……你的……”羅绮一邊哽咽著,一邊岔了氣,一句話說了半天也說不出來。

  “不好意思大叔,我已經有人了,你就算要做小的我也無福消受,你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可凶的。”明知人家大叔不是那意思,小春仍舊調笑說道:“更何況你年紀一大把……噢、不,是我年紀尚小,咱倆怎麽看怎麽不合適。”

  一個大男人眼淚撲撲簌簌不停掉,抱著小春就一直哭一直哭,比方才思念他娘親時的情緒還要激動萬分。

  見他哭到臉色又青又白幾乎氣絕貌,話也說不完整,小春遂下手點了他的昏睡穴,暫時讓他休息休息,別繼續激動下去。

  覺得把這人放在春水閣娘親的閨房似乎有些不妥,小春於是把羅绮扛回自己方才被綁來的那間廂房。廂房外還是有人守著,如此倘若羅绮有任何事,房裏一有動靜,外面的人也能及時趕進來。

  隨手留了張字條壓在桌上,小春又回頭看了沈眠中的羅绮一眼。

  這年紀三四十左右的男人眼都腫了、鼻子也紅通通,娘到底是打哪兒認識來這個怪人的,哭得眞是慘烈,他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有人能哭成這樣的。

  跳了窗,在月色下離開湮渡樓,小春頭也不回地往端王府直奔。

  心裏卻想著:鹿茸、人參、龜板膠、鹿角膠……

  這大叔心腎兩虛、氣淤血窒,首必重補血補氣、活血化瘀……

  用量嘛,則需高。現下重藥控制住病情才是。而且還得讓他吃個一年半載不間斷,如此那外強中幹的破爛身體也才會逐日穩定……

  ☆☆☆

  奇了,回到端王府內,雲傾居然還未回來。

  小春倒了杯茶潤潤喉,坐下來等了片刻,見月都升得老高,也是時候了,雲傾到底跑到哪裏去,莫非在皇宮裏出了什麽意外?

  四周有股姑娘的香粉昧,小春嗅了嗅,發現原來是自己從湮波樓帶回來的。

  這味讓雲傾聞見肯定不好,雲傾那麽好潔,說不定一聞覺得惡心了,就一腳把他踢出端王府去。

  走到寢宮裏頭探了探,那個豪華的大浴池裏冒著氤氲水氣,小春三兩下把棉襖扒了、衣褲脫了、面具扔了,就衝進池子裏。

  突然不知從哪裏冒出了兩個白衣侍女,她們走上前福了福身,就要下池幫小春沐浴淨身。

  “啊呀呀——”小春鬼叫了聲連忙護住胸前兩點,不明白怎麽這裏居然會有人守著。“免了免了,你們出去!”

  侍女們面有難色地對看一眼,說:“但是殿下命奴婢好生伺候公子。”

  “我不習慣讓人洗的。”小春咧嘴,神情古怪地笑道:“這就甭了。”

  侍女們聞言只好退居兩側簾後,垂眸低首回到原位。

  小春見她們也不離開,只好縮進池子裏這裏搓搓那裏搓搓,皂莢隨便抹了抹,洗幹淨後便立刻衝了上來。

  “衣衫什麽的我也自己穿便成,不勞兩位姐姐費心。”小春拿起幹淨的裏衣,眼角往旁邊簾幔一瞄,發覺侍女仍是乖乖低著頭,這才放心地擦擦身子,把裏衣披上。

  然而衣裳也只才披了上去,還沒來得及穿好,浴池外便走進了—個人。

  那個人看著剛沐浴起身的小春,小春也一臉怔愣地看著他。

  雲傾沒料到會見著小春一絲不掛的模樣,水霧朦胧中,他濕漉漉的黑發糾結散亂著,一雙明眸波光蕩漾,原本蜜色的肌膚因爲許久未見日曬而顔色淡了許多,浸過熱水後膚色透出淡淡誘人紅澤。

  這副景象雲傾看得喉頭一緊,體內燥熱之感驟然竄升。

  “你……你回來啦……”小春呆了呆,隨後尴尬地回過神來,才連忙將衣襟合起,衣帶系上。

  “朝中有事耽擱,這才回來。”雲傾的聲音有些緊。

  “那你淋浴更衣吧,我先出去不妨礙你。”大抵也知道雲傾衝進浴池是想做什麽,小春把自己的東西卷了卷,連忙走到外頭去。

  雲傾半刻後出來,小春已把該穿的都穿上了,一身稍厚的白棉裏衣裹著,坐在床上把玩著一只玉镯。

  小春擡頭看了雲傾一眼,臉色突然變了一下。

  “你的藥呢?”都什麽時辰了,小春發覺雲傾居然還沒服藥,那張臉簡直慘白得跟鬼沒兩樣。

  雲傾把天青瓶扔給小春。

  小春連忙將镯子收起來,倒了顆藥和著水讓雲傾服下,他跟著貼著雲傾的背要助他散開藥性,雲傾卻把小春的手給抓了下來。

  “不用。”雲傾如是說。

  “爲何不服藥?”小春不明白地看著雲傾。

  雲傾推了小春一把,把小春往裏頭的床送,跟著掀了被子徑自閉眼睡下。

  “我不是說過這毒凶險,之前已經隔過一日未服,若是再幾次錯過服下的時辰,你這命便眞得交給閻羅王,誰都保不住了!”見雲傾一臉漠然,不拿命當命的模樣,小春不自覺有些氣。

  “藥一直都是你餵,我習慣了。”雲傾淡淡地說。從客棧那次起,天青瓶雖放在他身上,但時辰一到便是小春從他懷裏拿出來,拿水掏藥,讓他服下。

  “你不會自已吃嗎?”小春叫了聲。這算哪門子道理。

  “哼。”雲傾回給小春的是這莫名其妙的答案。

  “算了算了,還好我今天早些回來沒遲了時辰。”小春喃喃念了句。

  其實,雲傾這麽將他放在心裏,小春也覺得開心,只是他就不信若自己今日不回來,雲傾就眞忍得下不服藥。雲傾這話是說說或是認眞小春不想往裏頭想,反正,兩人現下這樣就行了,知道得太透徹也不見得會有好處。

  小春笑了笑。

  而雲傾見到的,又是那他所不喜歡的笑臉。

  “你剛剛拿的是什麽?”雲傾問了句。

  “啊,你說這個啊!”小春把懷裏煨得暖烘烘的玉镯子拿了出來。“不就是個镯子?挺漂亮的是吧!”

  雲傾側身躺臥床上,一雙眼斜斜往上挑,看著小春道:“你買的?買這做什麽?要送人?連給誰?”

  “唉,你一下子問這麽多,我怎麽答呢!”小春笑歎著。

  雲傾忽而伸手,拿下小春掌中的玉镯,玉镯被小春煨暖了,上頭盡是他身體的溫度。然而不知放在小春懷裏多久,這樣通透的東西竟也染了他身上的草藥香氣。

  玉镯是女兒家的東西,對男人手骨而言嫌小了。小春如不知道雲傾怎麽弄的,左手縮了縮往镯子中間一伸,右手使勁一套,那白玉镯便在他的手掌外側留下一片淤紅,滑入了他的腕處。

  小春嚇了一跳,連叫了好幾聲。“你怎能這樣硬來,要是骨頭碎了怎麽辦。”

  “拿不出來了。”雲傾凝視著小春,將手腕舉至小春眼前,淡淡地說道:“除非把镯子敲碎,否則你怎麽也要不回去。”

  “唉……你這個人……算了算了,你要就拿去好了,不過記得小心點別摔了,這镯子可是上等暖玉做的,很難找到第二只了。”小春不舍地摸了摸他娘留下來的玉镯,哀怨地看了雲傾一眼。

  雲傾忽地淺淺笑了,他就喜歡小春這模樣,喜歡小春對他莫可奈何的神情。當小春望著他、想著他、再沒有其他,那他便開心了。

  從來也沒有一個人,能像小春一樣讓他開心。

  陪雲傾聊了一會兒,等到雲傾體內淺淺的疼痛過了,小春也翻了個身靠著牆,打算睡了。今日一早便東奔西跑,又給人擄去青樓,還遇見個愛掉眼淚的大叔摟住他嚎啕大哭,折騰了整日也累了,眼皮擡了兩下又沈又重,實在是想睡了。

  意識朦胧間,小春模糊地想著,這端王府既是皇子府邸,廂房客房應該多不勝數才是,怎麽雲傾還和他睡一間呢?

  明日起來再問問吧,興許是這些天來日夜同榻而眠,今早一入城雲傾又被召進皇宮裏,所以雲傾也忘了該另外給他一個廂房了吧!

  小春沒一下子便發出呼噜噜的聲音,對著牆壁睡著了。

  雲傾從镯子上回過神來,一擡頭見小春睡死了,心底一股不滿驟然發生,一根針往小春肩上紮下,疼得小春整個人跳了起來。

  “幹什麽、幹什麽,誰偷襲我!”小春半夢半醒地,胡亂吼著。

  待小春低頭,看見雲傾含怒的眼神時,頓時明白是誰那麽小人,越大越糟蹋人。

  “我的好雲傾、好美人啊,這又是怎麽了,你要玉镯子我不是給你了嗎,怎麽不讓我睡啊,我現下又累又困的,眞的沒氣力再陪你玩了。”小春哀號道。

  “你爲什麽背對看我睡?”雲傾問。

  “背對你睡?”小春會意過來。“好好好,我正對著你睡行不?我是怕自己睡著了又流口水又磨牙你見了會惡心才翻過去的,你不要我背對著你,那我就不背對你。”小春呻吟了聲,轉過身來打了打被子,腦袋便朝枕頭撞去。

  眞是累死了……

  呼噜噜……呼噜噜……

  小春閉上眼的同時又打起了呼來。

  雲傾這才滿意,凝視著小春睡時的容顔。

  這個人就算睡著的時候,也同樣是這麽吵的,一下子呻吟一下子笑,一下子說夢話一下子打呼噜,打從遇見了這個人起,就沒見過他安靜的。

  小春吸了吸鼻子,夢裏覺得冷了,便往雲傾那裏靠了一些。

  了無睡意的雲傾見小春一點一點地往自己這兒縮過來,但兩人之間卻又還差了好些距離。他慢慢等著、慢慢等著,等著小春終於耐不了寒靠到了他身邊,這才伸出手,碰了碰小春。

  撫著他的眼、撫著他的耳、撫著他的鼻、撫著他的唇。

  小春嘴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紅通通的雙唇飽滿豐潤,讓雲傾忍不住一再碰觸。雲傾還記得這片唇的滋味,甜得像糖一樣,吻上去又酥又麻,還有嘴裏的小舌頭滑不溜丟,舔起人來叫人無力招架。

  雲傾突然想起方才見到小春出浴的模樣,結實而勻稱的骨架,無瑕而細致的肌理。又想起火光掩映的山洞裏,自己曾經如何深入地撫摸這具軀體,如何叫這個人發出一聲又一聲難以自制的低聲呻吟。

  那般放浪形骸的景象曆曆在目,小春的喘息、小春的緊窒,都似乎才是方才的事,雲傾體內的燥熱忽然匯成一股熱流往下腹逼去,他閉起了眼手指顫抖片刻,竟起了睽違已久的焦躁感覺。

  他不明白爲何會如此。

  明明,就已服了藥不是,爲何下腹的感覺卻越來越詭異?

  雲傾不解。擡起眼,眼裏又映入小春熟睡時泛笑的臉,鼻間竄入小春身體獨特的氣味,突然地,叫他難受得幾乎都疼痛起來。

  “趙小春。”雲傾開口,低低喚了聲。這人如何還能睡得這麽熟。

  “呼……”小春打著呼噜。

  “趙小春。”雲傾又喚了聲。

  “吸……”

  “趙小春。”三聲了,豬都不會睡這麽熟。

  “……呵呵……我吃不下了……”小春在夢裏笑著。

  “……”雲傾拿出了梅花針。

  下一刻,“唉呀!”小春慘叫一聲從床上彈了起來。

  一看,自己屁股上全紮滿了梅花針,圓潤潤活像個插針的針包;再看,又是那個自己不睡也不許人睡的冷面美人出手偷襲。小春臉一垮、嘴一蹩,差點兒哭了出來。

     “又怎麽了美人兒?”小春含淚問著。“很痛的,別這樣叫人起來行不行?”

  “我喊了你三次。”

  “不過才三次,你可以多喊幾次的啊……”

  雲傾睨了一眼,小春立刻把剩下的抱怨吞進肚子裏。

  “你的藥沒用。”雲傾說。

  “嗯?”小春眨了眨眼,沒聽明白。

  “你的藥沒用,失散了!”雲傾再說了一次。

  “怎麽可能,”小春揮了揮手,邊打呵欠邊慵懶地笑了笑:“雲傾你哪時候也學起人家開玩笑了,不過這個玩笑不是太好笑,我趙小春鑽研醫術這麽多年,醫過的飛禽走獸人與畜生不計其數,從來就沒出過錯,開出去的方做出來的藥,哪可能失效無用的!”

  小春雖然剛醒,還是把自己從上到下褒了褒。

  雲傾抓住小春胡亂揮舞的手,拉著潛入絲被下,往自己灼熱高昂的跨部一貼,如此不甩多說,有效無效當下便見分明。

  小春一張臉霎時白透。

  “怎麽可能!”他呐呐地不敢置信,還伸手抓了抓,仔細確認一番。

  “嗯……”雲傾被小春掐得泄出呻吟。

  小春擡頭看了雲傾一眼,只見雲傾眼底欲火燒得熾烈。

  雲傾不發一語,凝視小春片刻。

  小春直覺地往後縮了縮。

  猛地,雲傾伸手就是一抓,將小春狠狠塞進懷裏。

  小春哀號了聲慘叫道 “沒天理啊——慘絕人寰啊——累得要死還不讓人睡哪有這道理啊——”

  “閉嘴!”

  身體裏那把火一碰到小春柔韌的身軀,便猛地熾烈燒了起來,雲傾扯開小春的亵衣,冰冷的手貼上小春的胸膛,小春冷得渾身顫了一下又不滿地往後掙紮,想爬出雲傾懷裏。

  小春不滿,雲傾更是不滿,能泄他火的人只有小春一個,小春這麽死命想離開是怎麽回事?

  雲傾隨手拿了條束腰帶,把小春的雙腕給捆了。

  “你做什麽!”小春嚇了一跳,鬼叫了聲。

  “省得你亂動。”雲傾回答。

  雲傾抓起小春的分身和自己的貼在一起,磨了幾下,兩個人的都昂然立起。

  小春難爲地哀叫著:“明天再做行不行,我今天累死了、也困死了,沒精神和你耗整夜啊!”

  想起上次的慘痛經曆,小春的嘴就停不下來,他可憐兮兮地嚷著:“看在我平日對你也不差的份上,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如果你眞的忍不住,就勉強用自己的手將就將就,別總是要找我啊!我氣虛體弱、身子不好,渾身上下都是病來著,服侍不了你,你盡不了興的。”

  雲傾忽地一擡眼,對上小春那雙春水眸子,小春高興地睜大著眼以爲這人安好心放過他了,哪知這人卻撕了他的亵衣一大角,把破碎的布料塞進他嘴裏,阻止他滔滔不絕的抱怨。

  “嗚嗚嗚——”小春只能從喉間發出不滿的聲音。

  雲傾分開小春的雙腿,發熱的部分頂著入口,一勁地就只想往裏頭埋進去。

  入口被撕裂的痛楚使得小春整個人縮了起來,雲傾的前端才進去了一點點,便再也無法動彈,整個被小春絞住不放開。

  疼——疼啊——

  小春眼淚汪汪地。

  “爲什麽不讓我進去,你在做什麽!”雲傾氣息不穩,聲音帶著顫抖,他現在難挨得緊,小春這麽對他,更是讓他難受得不得了。

  怎麽又是我的錯了!小春含著淚,責難地看了雲傾一眼,別開臉,從鼻間不悅地發了聲“哼”。

  “快點,松開,讓我進去!”雲傾也急了,拍了小春的大腿一下。這麽不上不下地,誰忍受得了。

  小春翻了翻白眼,眼角跟著瞟了一下裝著藥的櫃子。

  雲傾會意,往後一退將分身拔了出來。

  奶奶的——

  小春又是一陣淚眼汪汪。這人怎麽就是學不會輕一點,老是這麽粗魯,誰受得了。

  雲傾拿了澄黃瓶子的傷藥回來,倒出粉末,扳開小春的大腿就要往深處的傷口抹去。小春腿橫地一踹,就踹著了雲傾胸口,硬是抵著不讓雲傾將手伸進去。

  “你!”雲傾哪受過這般折騰,一時怒火攻心,氣得握住小春腳踝就是一折,這一折,折得小春受不了痛整個人翻了過去,被綁住的雙手也猛捶床板。

  奶奶個熊——奶奶個熊——

  小春嘴裏不停咒罵著。

  色欲衝心的雲傾這時也察覺了小春的不對勁,他又把小春翻了過來,只見小春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才連忙把小春嘴裏的破布拿掉。

  “奶奶的你不知道老子怕痛嗎,老是這麽硬來!”小春正在氣頭上,布團一離口便是一陣亂吼。

  雲傾見小春臉疼得整個都擰了起來,這才稍微清醒了些,問道:“很痛?”

  “你趴下來讓我用力捅進去看看,就知道痛不痛了!”小春龇牙咧嘴地說道。

  “……”雲傾靜默片刻。

  小春氣了半晌,看雲傾那一臉強忍卻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心也漸漸軟了下來。他道:“我上次可不是這麽對你的。”

  “我得怎麽做你才不會痛?”雲傾問得直白。

  “……”這回換小春沈默了。

  如果可以,小春是希望改天再做,如果可行,他更希望在上頭的那個人是他不是雲傾。不過時勢不允,礙於此人淫威,他也只得暫時屈居人下。

  小春歎了口氣,緩緩說:“不能急,得慢慢來。像我上次做的那樣,你先——”

  小春話還沒說完,雲傾沾著傷藥的手指便緩緩探了進來。

  雲傾一聲知道了,方才塞著他口的破布團又堵了回去,就怕又聽見小春拒絕的話語。

  手指慢慢地摩挲著柔嫩的內壁,雲傾忍得辛苫,卻沒有之前的急躁,他回想著那日山洞裏小春的作法,又探入了一根,輕輕按壓著小春敏感的內部。

  嘴巴給塞住的小春仰著頭,只能發出咿咿嗚嗚的抱怨聲,但身體不像方才的僵硬了,柔軟地舒展開來,臀輕輕地摩擦著床上被褥。

  傷藥遇上傷口上的血,化成了膠狀帶有香氣的滑潤液體,雲傾等待小春的身體完全爲他展升,高高擡起小春的雙腿,將其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後一點一點地將堅挺緩緩埋入,強壓著迫切想要小春的急躁,等著小春的反應,一寸一寸將他吞沒。

  小春發出了幾聲語意不清的咕哝,對雲傾的入侵只是強加忍耐而不再抵抗,直至雲傾整個沒入體內,他才發出了一聲歎息。

  由輕輕的搖晃升始,每一次緩慢抽插都是離開後再整個進到底端,雖是輕柔的動作,卻又難掩直欲掠奪所有的意圖。

  小春的身體放得柔軟,炙熱緊窒的內壁卻又完全扣著雲傾的昂揚,一聲兩聲從鼻間偶爾溢出的難耐呻吟,每每使得雲傾加大晃動的力道。

  被入侵得如此徹底,深入到不能再深入之處,最敏感的那一點不停地被摩擦撞擊,小春不禁微微發起抖來,爲這美妙而震撼的快感戰栗不已。

  雲傾握著小春的腳踝,將小春雙腳放下,又屈起他的膝,將他的大腿打開到不能再大的地步,貼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擺動,一點一點地蠶食著。

  每一回雲傾一頂到那處,小春便無法忍受地低吟,他的分身也被壓在兩人之間,隨著雲傾的挺進而不停地被揉壓著,溢出黏膩的液體來。

  小春釋放後沒多久,雲傾也爆發了。

  兩個人緊緊交纏片刻等待余韻過去,雲傾這才緩緩地將分身抽離小春的身軀。

  小春喘息著,躺在床上的他不自覺流露出難見的媚態。

  衣衫不整的小春一雙杏眼水波盈盈,雙唇豔紅、臉帶绯色,雙手被縛的他毫無反抗之力,柔弱的模樣仿佛只能任人宰割,見到這樣的景象,雲傾原本熄了的欲望又緩緩爬升,他扯開小春嘴裏的布團,跟著埋入小春還未來得及合起的雙腿間,一挺,便整個進去。

  “啊——”小春沒料到突然又被這麽一插,整個人弓了起來,不停痙攣顫抖。

  雲傾緊緊壓著小春,不停地進出他,只覺得這回小春又變得更緊了些,夾得他有些疼痛,卻又歡愉莫名。

  這夜,只聽見寢宮裏斷斷續續的Yin Mi 低吟,有時是強加忍耐,有時是被逼得溢出了聲。

  身軀與身軀的交纏似乎沒有止息的一刻,彼此體溫交融,氣息交合。

  雲傾幾乎想把小春揉進心裏、吞進肚裏。

  他瘋狂地想讓這個人沾染他的氣味,變成他的東西,永遠永遠,都離不開他。

  ☆☆☆

  小春不知道雲傾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他只記得當雲傾替他蓋上新的被子時,天已經大亮,屋內明晃晃一片了。

  累得連張開口的力氣也沒有,雲傾朝他說了幾句話他都沒答,待雲傾離去後,他便閉了眼沈沈睡去,醒來時,都大半夜了。

  這時,外出的雲傾也早已回來,正躺在他身邊,和衣睡著。

  他一手伸過去攬住雲傾,原本睡得正好的雲傾被他所驚醒,震了震。

  知道這個人最厭惡別人黏著他不放,但小春偏偏就整個人貼了上去,將雲傾從後頭緊緊抱住。

  誰叫這家夥那麽狠心,折騰了一整晚也不讓他睡,他不禮尚往來好好回報一番怎麽成。

  抱緊人之後,小春臉貼著雲傾的背,呼噜噜地便入了夢。

  雲傾睜著眼好一會兒,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勉強習慣被人抱著的姿勢,困難地又睡了回去。

  ☆☆☆

  那夜過後,小春反覆思忖,終於讓他曉得雲傾爲何失常的原因。

  他原本就只是針對月半彎的毒性來下藥,所以開的都是清熱泄火的解藥劑。

  如此一來,雲傾半夜睡不著抱著他猛搖便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雲傾由心所動意所趨,體內欲火自然跟著上升,非春毒所致,所以才會讓他的解藥失靈。

  想個通透後,小春的臉一下子全黑掉。

  他也不是不喜歡雲傾,也不是不愛和雲傾賴在一起,只是自己也只做過那一回,接下來卻被壓了兩回,這滋味雖不難受可也不太好受。

  讓人搖得直哼哼,連腿也合不攏,這事怪難爲情的,然而要搖回去,想也知道興頭上的雲傾絕對不會肯。

  想了想,還是另外調幾種藥給雲傾服了比較妥當。

  當日在蘇雪樓裏做的“金槍一定倒小藥丸”如今不敷使用,接下來來個“金槍絕對倒”好了。

  只是,如果讓雲傾曉得自己又這麽對他,那雲傾不曉得會生多大的氣哪……

  小春打了個寒顫,決定還是先做出化月半彎毒性的解藥來,“金槍絕對倒”這東西,還是改天再說吧!

  若是惹得美人兒動怒,動怒便會傷身,如此他可也是不舍呢!

  端王府裏頭空置的廂房很多,小春在府裏四處遊蕩尋找好地方,這裏的侍衛見到他完全不阻攔,偶爾還會有侍女來到他身後詢問需不需要幫手。

  雲傾府裏這些侍女也是選過的,個個漂亮伶俐,小春見她們一個一個美得比花還嬌,哪有可能讓這些仙女姐姐替他做粗活。

  當下小春招了幾個粗壯的侍衛來,照他的指示將廚房裏的布局改了一遍:另外架了燒炭火用的大爐子到竈上,又搬了張休憩用的紫檀木長椅來,並且在長椅上披上厚厚的毛毯,讓自己累了可於此處歇息。

  隔了半天,總算把藥房的格局弄得像樣了些。

  小春接著又拿起文房四寶,狼毫一揮,寫了一大堆的藥草名稱給那些侍女姐姐們,好聲好氣地請她們幫個手,替他叫來那些藥。

  侍女姐姐們當然很樂意,拿了單子立刻就去辦了。

  於是這藥房一成,小春幾乎就待在裏頭了。

  雲傾偶爾會來看看他,但有時嫌火灰太髒,只是站在外頭探了探。

  小春每天只是等著雲傾回府時餵他一顆藥,其他時候樂得什麽也不做,就待在自己精心布置的小藥房裏,和那些草藥厮磨瞎耗。

  只不過有時候他隔太久沒回雲傾的寢宮去睡,雲傾便會黑著臉到藥房把他拎回去。

  而且慘的是,進寢宮後雲傾會先把他扔進浴池從頭到尾洗個幹淨,跟著再上床,要得他渾身發疼、四肢發軟、八月十五痛得像被月宮裏劈桂樹的吳剛不小心給劈到一般。

  這之外,對於外面發生了些什麽事,雲傾不說,小春也不問。

  但不問並不代表小春什麽也不知道。

  外界太過紛亂,以前是江湖、是綠柳山莊、是蘭罄、是烏衣教,如今又加了性命垂危的皇帝、諸子奪嫡、皇位之爭。

  一個人縱使有心,也管不了那麽多。

  小春如今只希望能盡快將雲傾的解藥做出來,其余之事,日後再做打算。

  ☆☆☆

  小春這藥一試,便足足耗了十余日。

  他在長椅上睡了一會兒醒來,發現天灰蒙蒙地快亮了,自己又沒回寢宮陪雲傾睡,而雲傾肯定又在等他,這一想,便覺有些過意不去。

  他走到水盆前低頭掬水洗了洗臉,拿著巾子老實地把臉擦幹。

  這陣子終日在藥房裏燒火煉藥的,煉得一張臉成天沾滿黑灰,搞得雲傾每回見他每回皺眉。洗得幹淨點,趁現下還不算太晚,先回去找雲傾窩在他身邊一會兒讓他氣消,晚些再回來試藥煎藥。

  擡起頭來,小春視線剛好留在銅鏡之上,銅鏡映著自己一張原本圓潤,如今卻尖了下巴的臉。

  “眞是糟糕,你這趙小春老忙著做事忘記吃東西,瞧居然瘦成這個樣,這可怎麽成!”小春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頗爲不滿地對自己道。

  醫者連自己的身子也沒照顧好,那實在失職。

  想著待會兒早膳可以用些什麽,眼睛盯著銅鏡,腦海裏不停冒出的卻是街邊各式各樣零吃的名字。

  小春看了看那鏡子,突然覺得有些怪,心裏頭隱約像有什麽要冒出一般。

  他又看了看,仔細瞧著自己的眼睛、眉毛、嘴巴、鼻子,怎麽……輪廓越看……就越覺得似曾相識……

  他以前也不常照鏡子,不是姑娘家,攬鏡自照稍嫌惡心,然而今天一照,乖乖,自己這五官模樣怎麽有點像那天在湮波樓遇見的那個人……

  “這可眞是怪了!”小春摸了摸自己的臉。

  雖說人有相似,像個兩三分也不足爲奇,但那個叫什麽起的,當日可是在他娘閨房裏哭得半死不活心絞痛發作,他要走之時又拖著他猛喊:“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小春差點沒大叫出來。

  “我是你的”這句話下來要接什麽,該不會是他所想的那個字吧……

  難不成除了娘之外,他還有一個親人留在世上?!

  當下自己洗好臉本來該做些什麽的都給忘了,小春連外衣都來不及帶上,靴子兩腳隨便穿了穿,衝去雲傾寢宮拿了拒子裏的人皮面具,凝住口氣運起輕功便使勁往外衝去。

  他頭也不回,撞到人也沒看,像發瘋似地就往湮波樓直奔。

  東邊初露魚肚白,太陽還隱沒在雲層後頭要升不升。

  這時辰京城街上行人三三兩兩走過,店鋪一間兩間開啓,偶爾幾頂豪華轎子讓轎夫擡過,也有駕馬的江湖人把石板子路踩得喀哒喀哒作響。

  這些人有的是初起事事的,有的是才從聲色犬馬之所出來的,各式各樣的人出現在大街上,將晨間的街點綴得些許興鬧。

  小春連氣也沒來得及換,一股腦兒就衝到湮波樓前。

  湮波樓大門敞著,只剩沒幾個姑娘正歡送恩客,小春闖了進去,扯著喉嚨便喊:“羅绮呢!羅绮在哪裏,叫他出來!”

  什麽潇灑氣度全沒了,小春力灌丹田鬼吼鬼叫地,喊得幾乎整個湮波樓裏的人都醒了來。

  一手拿著酒壺,一手執著杯子的羅绮匆忙忙地從二樓往大廳探,見到是個少年來鬧場,本來揮了手叫護衛要立刻把人架了往湮波江扔進去,卻在多望了那少年一眼後,灑壺酒杯全摔落地,咚咚咚咚地從二樓沿著階梯滾了下來。

  “小春!”羅绮一時間淚水艨胧,情緒激動地壓著胸口,連忙從樓上往樓下跑,一邊跑、眼淚鼻涕就一邊掉。

  這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少年,不是小凝的兒子是誰,兩個人雖然長得都是這不突出的模樣,可他就是認得那身落落大方的氣度,和那雙漂亮勾人的明媚眸子。

  “小春!”羅绮大喊著:“我是你的……”

  羅绮還沒喊完,但見門口的小春張開雙臂往他這奔來,他心想,好了好了,小春認得他了,小春終於認得他了。

  “我是你的……”羅绮又是哽咽,哽了許久,一句話總是說不出來。

  小春接下羅绮的話,大聲喊著:“舅舅啊——”

  羅绮聽見小春喊的舅舅二字,猛地吸上來的氣一岔、腳下一個踏不穩,竟從樓梯上咚咚咚咚地摔了下來,胸口用力磕在方才掉落的灑壺上,疼得他眼冒金星渾身直抖。

  “哎呀——舅舅你怎麽了……”小春連忙趕向前去扶起羅绮。

  “我不是你舅舅,我是你……”羅绮忍著痛,又說。

  但見曉春眼角一瞄,手一擡,“咻咻——”幾聲,碎銀子暗器從掌中激射而出,門外“砰砰——”地摔下兩個白衣人,倒地昏迷不醒。

  “白的?”小春愣了愣。“我以爲是黑的還是其他顔色,怎麽會是白的?”

  小春納悶,雲傾派人跟蹤他幹嘛?

  羅绮一臉驚訝,小春跟著轉過身來,又恢復高興的神情拉著羅绮又叫又開始“舅舅、舅舅”喊個不停。

  “我不是你舅舅!”羅绮實在氣到一個不行。“我是你的爹啊——”他一邊吼眼淚一邊掉,忿忿地說。

  “我爹?”他張大了嘴。

  啊?小春整個呆住。

  不是舅舅?

  是爹?

  怎麽會是爹?!

  他以爲和他相似,又會那麽哭他和娘親的,應該是娘的親人,所以他才大膽推測這人是娘的兄弟,哪料到他居然想錯方向了。

  可自他有娘以來,娘從沒對他提過自己有個爹啊!

  這爹究竟是怎麽回事?

  打哪來的啊!

  “對,我是你爹啊,傻孩子!”羅绮一個悲怆,抱住了小春又是嚎啕大哭。

  小春這回可眞的被嚇傻了。

  湮波樓今日熱鬧非凡,三十好幾卻孤家寡人的樓主羅绮竟然憑空冒出了個十六七歲的兒子來了,而且那個兒子長得和英俊潇灑的他沒半點相像。

  在旁邊看著的姑娘們忍不住低頭竊竊私語,被吵醒出來觀望的客人們也議論紛紛。

  “也不知道是不是親生的。”

  “興許是老婆紅杏出牆偷生的!”

  “長得根本一點都不像。”

  “偷生的啦!”

  衆人一致點頭笃定道。

  ——上部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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