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浪蕩江湖系列 (第一部) 藥師》第6章
  第六章

  天地似乎在晃動,晃得人頭暈腦脹的挺不舒服。

  耳裏聽見喀哒喀哒的馬蹄飛奔聲,小春慢吞吞地爬起身來,眯著眼拉開窗邊簾幔,見窗外景色如風飛逝,他嚇了好一大跳,酒也醒了一半。

  怎麽自己竟然在輛急馳中的馬車裏,車廂內鋪著厚厚的毛毯,寒氣不停自縫隙間竄入,看來似乎往北邊走了好一陣了,沿途樹木漸見凋黃,天氣也越來越冷,讓小春懷疑是不是要下起雪來。

  “請問……”小春掀開車前簾幔,好聲好氣地問著坐在前頭不停駕馬的馬夫,“請問這位兄台……我怎麽會在這裏……是我喝醉酒醉倒路邊讓兄台給拾了嗎?我記得我那時身旁應該還有個穿黑衣服的朋友……怎麽不見他?”

  莫非是靳新看他喝醉,就隨手把他給扔在路旁了?

  外頭駕車的馬夫不說話,只是直馳著。

  這位老兄奔趕的速度極快,鞭子打得兩匹馬都口吐白沫地快累死了,後來中途在驿站換了良駒打了糧食清水,送進車廂後便又回到原位上駕起馬來。

  一覺醒來身處異地讓小春差點嚇壞,只是見馬夫雖然不說話,也對他毫無惡意,這顆心才安下一半,然而還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地。

  伸手摸,發覺臉上的人皮面具還在,嫌無趣便將其扯了下來收進懷裏。

  抓他的人應該已經知道他是誰,這面具戴或不戴,都已無謂。

  幾日之後,馬車終於駛入了一座小城,馬夫在城裏最大的客棧前停了下來。

  馬車停止時的力道讓車廂中啃包子的小春一個跟頭從座位上跌了下來,簾幔忽地由外頭被掀開來,溫暖冬日下,那張許久不見的天仙容顔映入小春眼簾,讓小春張了嘴,嚇到了。

  “雲傾!”小春鬼叫了聲,不敢置信。

  “還不下來,一直呆著做什麽!”雲傾拉著小春,將他扯下馬車。

  雲傾力道不分輕重,扯得小春傷口又痛,疼得龇牙咧嘴地直皺眉。

  見到小春臉皺在一塊,雲傾頓了頓發現自己的粗魯,遂松了力道,攙起小春將他拎下馬車。

  直到客棧上房裏頭,小春才開口說話,他望了望這間打掃幹淨幾乎找不到灰塵的客房,有趣地問道:“這裏離烏衣教頂多十日路程吧,你怎麽會待在這裏,不覺得太危險了點嗎?”

  幾乎是習慣性地,小春反手扣住了雲傾脈門替雲傾切脈。雲傾反手掙脫,誰知小春緊隨在後,手腕翻了兩翻,最後還是自己停了下來,讓小春握住端詳脈象。

  “這幾日可好?”小春擡頭望著雲傾,笑嘻嘻地問著。

  “……”雲傾想說,一點都不好。

  “脈象沒什麽大礙,你有定期用藥,不錯。”小春接著將雲傾衣袖往上拉,露出他那日幾乎被被蘭罄砍斷的右臂,撫了撫上頭結痂不久的傷口。

  “傷了右手筋脈,他是存心要讓你不能再使劍嗎……”小春低低說了聲,而後又粲然一笑,“不過有趙小春在此,死人都能救得活,續筋接骨小事啦!”

  “我用了你留給我的金創藥,傷口好得挺快。”雲傾聲音低了下來,言語間少了剛才的那種冷淡霸氣。

  “嗯嗯,我再調兩副內服的藥給你,這手很快就會和以前一樣了。”小春吩咐小二拿來文房四寶,藥方開好後拿給雲傾,雲傾沒意思接下,小春遂將其擱在桌子上頭。

  “對了,你怎麽會在這裏的?”小春疑惑地問。他猜絕對沒那種巧合,自己在馬車裏頭醒來,一下車,便剛好見到雲傾。

  “烏衣教的人說你死了。”雲傾淡淡道:“那混帳越是想和我作對,我越是不會順他的意。就算你死,我也不會把你放在烏衣教裏。”

  “所以你安排人把我給劫了出來。”小春點頭。

  “不只這些,我派去的人還意外得知其他消息。”雲傾目光一閃,一把銀劍忽然抵住小春咽喉。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小春愕然。

  “你和蘭罄關系匪淺,接近我究竟有何意圖?你是蘭罄的人,卻冒險近我身,騙倒了我,你很得意?”雲傾目光冰冷,像看個陌生人似地望著小春,眸子裏了無半點溫度,只有滿溢的殺機。

  小春愣了愣,見雲傾那副冷漠的神情,又想起大師兄喝醉酒那夜說的話。

  大師兄說他沒見過雲傾失常,小春明白像雲傾這樣一個冰雪般剔透的人將自己放入心裏過就已經過於難得。想過一回以後,小春釋懷地笑了笑,也沒太在意這人拿劍指他的事。

  “我也是那天在綠柳山莊才知道,原來我家石頭大師兄的本名叫做蘭罄。天地良心,我趙小春騙神騙鬼也不騙你,你看,他那劍傷口還在,”小春將衣領拉開,露出半寸長的淡紅劍痕,再說道:“那日要不是師兄臉上的人皮面具被你給砍裂成兩半,讓我認出他來,現下叫趙小春的呆子可能已經在奈何橋排著等候孟婆湯了,哪還有命站在這裏和你這大美人說話呢!”

  “……”雲傾盯著小春的眸子,只見他眸裏了無怯意,神情坦蕩沒有一絲隱瞞。

  視線移落至小春胸口的傷痕上,雲傾忍不住壓上那道口子。

  小春眉頭一皺,胸口一縮,疼得咬牙。

  雲傾沒肯讓小春躲,他用力按了上去,仿佛是想確認傷到底是不是眞的、這個人的話到底是不是眞的、還有這個人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是不是眞的……

  力道之重,直叫小春愈合的傷口活生生迸裂開來,滲出血絲。

  那日小春中劍又被蘭罄擄走,生死未蔔下落不明,他的心不曉得爲何竟多日懸著靜不下來。

  後來探子傳來消息,說蘭罄將他暴屍荒野,屍首最後還被野狼叼去,他不知爲何,竟覺得松了一口氣。

  從來未曾惦念過一個人,這種心思相系的滋味令人十分不好受。

  人死了,好了,不用再想著他了。

  但是爲什麽胸口卻又反覆疼痛,每夜毒發的時候想他那雙春水盈盈的美麗眸子,便再也沒有睡意,只能睜著眼直至天明。

  後來,他決定將他尋回。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不會任烏衣教那些人留著他,縱使一根頭發也不行。

  或許見了他的屍首,胸口的痛就會淡去。

  他眞的這樣以爲。

  但就在這時探子回報他沒有死的消息,他心裏震驚得簡直筆墨無法形容,就像原本注定失去的稀世奇珍又將重新回到手裏一樣,胸口的鼓噪令他整個人成天坐立不安,只想著……只想著……只想著這回一定不會再弄丟這個人了。

  後來原本回到京城的他連傷也不養,立即命人將他劫出,而自己則快馬馳下,日夜不停兼程趕路。

  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麽同事。即使派出的精銳死得只剩一個,但這個人還活著,他見到他了,那就好了。

  他聽見他說:“我趙小春騙神騙鬼,也不騙你。”

  他還活著,還能從嘴裏說出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還會笑,還會眨眼。

  那就好了。

  那就好了。

  雲傾扔下劍,緊緊摟住了小春。

  小春嚇了一大跳,全身都僵了。

  小春不曉得雲傾這是怎麽了,但雲傾摟得他死緊,自己掙紮了兩下也掙不開來。

  “雲傾美人,你沒事吧?”小春小心翼翼地問著。

  “不許叫我美人!”

  雲傾聲音一低,小春大腿上突然感到刺痛,唉呦,當下疼得他直叫奶奶。

  這鑽心刺骨的疼,眞是令人懷念。雲傾不留情,又賞了他幾道梅花針。

  ☆☆☆

  這天他們在客棧裏睡下,新的被褥明明潔白如雪,但雲傾仍是一臉嫌惡。

  後來小春困了撐不下去,和衣而寐滾了兩圈占住大半張床。雲傾爬上來將小春往裏頭踢進去,躺上小春方才睡過暖過的位置。

  “服過藥了嗎?”小春小聲問。

  “服了。”雲傾回答。

  小春翻了個身,本來想替雲傾渡眞氣,雲傾卻一把抓住小春的手,說了聲:“用不著,你睡。”

  小春有些疑惑地睜開眼,卻見雲傾已經合眼了。

  雲傾額頭上出了點點細汗,夜深月升,那月半彎已經毒發。他怎麽突然覺得雲傾是顧慮到自己受傷未愈,想讓自己保留些體力,才沒讓自己爲他渡氣。然而又轉了個念,有這可能嗎?他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了些,雲傾心底哪可能給他留那麽大的位置。

  趙小春你傻了呵!這麽想著,他又是一陣笑。

  小春掙脫了棉被底下被雲傾抓住的手,想轉身翻過去睡。誰料這動作卻讓雲傾睜開眼來,一雙眼極爲不悅。

  餵……松開不成嗎?

  小春試探性地將手伸至原來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將雲傾冰涼的手握住,身體挨著雲傾貼近了些。

  這動作讓對方滿意了,雲傾籲了口氣合上眼,再度忍受那歹毒的月半彎發作之苦。

  這夜,平平靜靜地度過,小春睡得安穩,再也沒夢見那些血淋淋的舊事。

  隔日,天未亮小春又給人從暖被裏挖了起來,和一包包的糧食行囊一起給塞進鋪著柔軟毯子的馬車裏,而馬車行駛前,雲傾也進到車廂中,坐在小春身旁。

  “我們要去哪裏?”小春邊發困邊搓著有些發冷的雙手問。

  本來依自己的內力,就算隆冬到來抗寒也不成問題,但偏偏前陣子輸了太多眞氣給雲傾,搞得自己氣虛,跟著又受創重傷,所以現在的身體連禦寒都沒辦法,只得猛搓手取暖。

  “往北,京城。”雲傾說。

  “糟,那會冷死。”小春翻了翻雲傾的行囊,從裏頭拉了件雪白皮蓋在身上。

  雲傾也不在意小春穿了自己的衣服,只是掀開簾子往外看著沿路風光。

  “似乎快下雪了。”小春在寬敞的車廂裏躺了下來,皮氅蓋在身上,兩只手仍在不停搓著。

  “你一直在搓什麽?”見小春也不安分坐好,晃來晃去地,雲傾有些心煩。

  “冷啊!”小春說。

  雲傾忽然伸手繞過小春的腰將他整個身體扯過去,碰觸小春幾乎沒有知覺的手指末端。

  “怎麽會這樣?”雲傾擰眉。小春的手幾乎比雪還冰。

  “我在南方住了好些日子,不習慣北邊天氣。而且最近身體比較不好,找時間炖藥補補就成了。”小春一邊笑一邊牙齒不停打顫。

  “我們要趕路,沒時間停下來讓你炖補藥。”雲傾說。

  “後頭有追兵嗎?”

  “還不是那個混帳。”雲傾哼了聲:“若非這次只帶了少數親兵前來,他哪能如此囂張。但只要往北幾日路程便有援兵,到時看誰讓誰不好過。”

  “嗯!”小春應了聲。

  看來雲傾好像不知道他家大師兄的心思……

  小春心裏轉了幾個念頭,斟酌著要不要告訴雲傾,其實人家猛追猛打,全都是因爲對你有意思,一顆心系在你身上。但偏偏你是塊木頭,被人窮追這麽久也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大師兄眞可憐……

  怕說了後招來漫天針雨,幾般掙紮之後,小春就算了。

  而且小春看看現在的情形,這雲傾厭惡師兄厭惡到想拆了師兄的骨,剝了師兄的皮,師兄想要順利抱得美人歸,五個字,難難難難難!

  上西天都沒這麽難!

  然而,在仔細思量大師兄對雲傾表達“愛意”的方式後,小春又深深對雲傾投以同情的目光。

  被師兄那樣一個人喜歡上,可眞是件不幸的事。瞧那月半彎……就知道了……

  是說若非他跑來攪局,師兄可能早已經對雲傾死心,可是那日大殿上師兄的語氣,似乎又起了想得到雲傾的念頭。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地。

  一邊是對他而言早已有了份量的雲傾,一邊是十分“疼愛”他的大師兄,這叫人愛恨糾纏難分難解,他幫誰也不是,不幫也不是。

  而一想到師兄對雲傾抱的是那樣的情感,心裏就……

  嗯……唉……不太愉快……

  “你在想什麽?”雲傾的聲音突然傳來,飄忽飄忽地。

  小春往上一看,發覺雲傾正盯著他,一臉出神。

  “想你囉!”小春調笑著。

  “哼!”雲傾別過臉去,望著窗外景色。“人就在這裏,你想我什麽?”

  雲傾還不善在小春面前隱藏自己這方面的情緒,一聽人家說想他,模樣腼腆有些高興,又有些不自在,看得小春一陣笑。

  “什麽都想啊,你不會嗎?”小春笑盈盈問道。

  雲傾瞧了小春一眼,只見這個嘻皮笑臉的人說著胡話,但語氣卻認眞無比,就好像一汪春水讓人忍不住陷溺。

  雲傾喉頭幾個聲響險些發出,幸而及時壓抑住,但原本握著小春冰冷手掌的手,卻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般,撫上小春光潔的額頭、拂過他的眉、最後停留在他的唇邊。

  爲什麽,爲什麽碰上了這個人,自己就變得不對勁了?

  “唉,雲傾,你的側臉眞好看。”小春自下往上注視著雲傾的臉龐,歎著。

  “一點也不!這張臉有什麽好看,你……更好看……”雲傾忍不住輕撫著小春的嘴唇,卻又硬是將頭別開,往窗外看擊。

  “我哪能和你相比啊!我與你,就像光光的臀尖比之八月十五的月娘,兩個雖然都是又大又圓,不過一個臭得要死,一個裏頭住的嫦娥仙子卻是國色天香啊!”小春正色說。

  “洗幹淨就不臭了。”聽見小春這麽說,雲傾唇角微揚,忍不住泛了笑。

  小春像被雷打中一樣,一下子看得都呆了。

  美人,這才是美人!

  淺淺一笑風華絕代,任什麽星星月亮的全捧到自己眼前,他也不覺得那些有這美人一分好看。得見美人一笑,當下死了都甘願啊!

  美人啊——

  小春傻傻地笑。

  “趙小春,你敢再多看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被小春看得有些不自在,雲傾冷了臉道。

  “好。”小春還是傻傻地笑。

  美人啊——

  ☆☆☆

  連趕了幾日,小春顛得都快吐了,好不容易馬車入城停在客棧前,他想今晚應該能夠在床上好好睡上一睡了。

  跟在雲傾之後下車,小春伸了個懶腰,大大打了個呵欠,疲累地望了望街市景象。

  繁華的街道頗爲熱鬧,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挑著擔子的小販不停吆喝,茶樓酒館旗幡迎風飄揚,喧嘩吵鬧中卻也是四海升平的安樂景象。

  一路都駕馬跟在後頭的幾名白衣人突然眼一擡,一只信鴿停在白衣人肩膀上。

  白衣人迅速解下信鴿腳上的箋筒,取出素白小箋恭敬遞至雲傾眼前。

  雲傾攤開看了看,雙眉一蹙,隨手辭了那張箋。

  “一個去采買糧食,其他跟上。”雲傾對手下人吩咐道。“飛鴿傳書叫其他人快馬加鞭趕來會合,不許有任何拖延。”

  白衣人領命後迅速動作。

  小春在一旁抖抖手、扭扭腰、搖搖臀、轉轉頭,好不容易將身體舒展開來,正准備踏入客棧之時,雲傾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將他往馬車方向帶。

  “唉呦唉呦我的好雲傾,不是要進客棧休息嗎?這會兒又怎麽了?”小春哀叫道:“我想吃陽春面和鹵牛肉已經很久了,你怎麽忍心這麽對我啊!”

  “把嘴閉上,少嚷嚷。”雲傾說:“出了點意外,我們要立刻啓程。”

  “唉,我渾身酸痛腳都直不了了,眞的不能先喝杯茶吃碗面再繼續趕路嗎?”小春捧著餓得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故作可憐地望著雲傾。“只是一點小小的要求啊,占不了多少時間的。”

  “叫你走你就走,怎麽這麽多毛病!”雲傾露出不悅的神情。

  “唉,我是個尋常凡人、你是天上餐風飲露的神,你一整天都幹幹淨淨的,吐吸間吸幾口氣就會飽,我就不是了。你看才多少時間而已,我就蓬頭垢面、面目可憎地,要眞不讓我休息休息填個飽,我鐵定會在上馬車前就掛了回去見閻王爺的。”

  小春有多嚴重便說得多嚴重,死活不肯離開客棧前這塊地。

  他這人是風也是蜂啊,成天晃來蕩去嗡嗡飛個不停,綁不得、也困不得的,一連那麽多天都只能待在一方小箱子裏透不了氣,他可眞快被活活悶死了。

  雲傾看了看小春,見這可恨又可憐的趙小春眞是再也撐不下去的模樣,心稍微軟了些,手裏力道一松,小春便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小春興高采烈地衝入客棧裏,選了風景好靠近大街的位置,招來小二便點了幾個精致小菜和一些包幹饅頭。

  小春離開後,雲傾有些怔愣,他默默凝視著手掌心,感覺似乎什麽被活活抽走了一樣,心裏一下子全空了,滋味不好受。

  跟著緩步進到客棧裏,雲傾身旁的白衣人替他在板凳與四方桌上鋪了幹淨的白綢,他這才坐下。

  雲傾癖性好潔,受不了一絲灰塵沾身,小春想,這樣的人要他在外頭奔波幾日不得沐浴,倒也眞是辛苦了。

  饅頭包子先上了來,跟著是一大碗陽春面。小春抓了筷子便猛吃面,他這幾日幹糧饅頭眞是啃怕了,想陽春面都不知想了多久。

  “小二哥,麻煩再切兩斤牛肉,來壺酒。”小春面塞滿嘴,擡高頭含糊不清地說了聲。

  小菜上桌後,小春見雲傾只動了幾下,絲毫沒胃口,跟著身後的人便倒了清水讓雲傾潤喉,雲傾沒有食欲,也不知正在想些什麽。

  “雲……”小春才想問雲傾要不要吃些健胃整脾的山楂丸,卻聽見外頭突然亂了起來。

  客棧外傳來陣陣馬蹄聲,馬匹數量之多,震得客棧架起的木板子地都微微晃動,來人一大群,少說也有幾百,全停在客棧之外,黑壓壓的一片把外頭的光線擋住,客棧也驟地暗了下來。

  掌櫃的和小二也被這翟惑仗嚇著,在一旁直哆嗦,抖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春擡眼看了看。嗯,不是穿黑衣服的,並非烏衣教追兵。

  原來雲傾說得對,的確不能停下來。瞧他這麽任性一停,就湧出大婁子了。這人也不知是哪一路的?小春連忙低下頭專注吃他的陽春面,只希望吃完好啓程趕路,別再給雲傾添麻煩。

  爲首之人翻身下馬,搖著一把繡金扇往裏頭走來。

  那人年約二十五六,身穿绯色寶相花紋式錦袍,大襟寬袖,金絲束帶,發以四爪蟒龍冠束起,一身的公子哥兒打扮,富貴卻不顯得浮氣,活脫脫一個站在雲上睥睨萬物的人。

  绯衣公子不請自來,走到小春桌前徑自入座,扇子扇了扇,開口道:

  “我說小七,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明知父王如今臥病在床,所有兄弟姐妹無一不盡力想爲父王求得靈丹妙藥,你得到了個千金難買的藥人也不說聲。這麽珍貴的靈藥世間罕有,父王知道消息以後不知多開心,這回還特意命你四哥我快馬加鞭領軍南下護送你——和這小藥人回去。看看,父王這是多麽體貼你。”

  “噗——”小春聽罷,一口面直噴了出來。

  他看看那绯衣公子,又看看雲傾,見雲傾沒反駁對方的話,望著雲傾一陣鬼吼鬼叫起來:“你是皇帝的兒子?!”

  然而一時驚嚇過度,面條不小心嗆至鼻腔,從鼻孔洞裏跑了出來,小春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地咳個不停,嗆得整張臉都紅了。

  雲傾皺了下眉頭,扔了條帕子給小春,說:“髒死了,擦擦。”

  小春接了帕子,走到後頭猛力擤面條鼻涕去,一邊走還一邊說:“騙人、騙人、全是胡謅的!”

  雲傾反對绯衣人說:“誰說他是藥人來著?我可沒看見什麽藥人!”

  “聽聞武林大會上有個姓趙的少年力抗魔教教主蘭罄,年紀輕輕卻武藝精湛。只不過後來被蘭罄一劍刺穿胸口,當場斃命。但說也奇怪,他當日流下來的鮮血卻是紅中帶紫,泛有濃郁香氣,而且久不凝結。你我本爲皇家子弟,自然還記得百年前宮裏盛極一時養藥人之大事。藥人心竅有靈血,血色帶紫,能治百病解百毒。你說,這趙姓少年不是藥人是什麽呢?”四皇子搖著扇子,皮笑肉不笑地說著:“父王殷殷切切盼著你帶這小藥人回去給他去病,你可千萬別辜負了父王的一番期待!”

  小春在後頭聽得猛打寒顫,寒顫一打,鼻涕就擤得特別響亮,惹得那四皇子趣味興饒地看了他一眼。

  小春本想過大師兄的對手不會是普通人這麽簡單,但哪知大師兄竟是扛上了當朝七皇子這麽不簡單!

  藥人能治病這事尋常人不曉得,但皇家人都曉得,他這走的是什麽黴運,竟好死不死被大師兄刺那一劍,搞得身爲藥人之事被抖了出來。

  皇宮裏頭以前是怎麽處理藥人的,看這四皇子說他是“藥材”就曉得了。

  藥材是用來曬幹、切片、炖煮、水熬的,不過如果要生食也是有之。

  心竅靈血那東西基本上和活鼈血差不多,都是一刀下去,被斬的那個得會還跳動的,喝了才會有效。

  然而,這四皇子當日明明也不在綠柳山莊,他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事情?

  小春眼珠子轉了轉,腦袋想了想,雖然有可能是這人在綠柳山莊安插眼線,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把他是藥人的事傳了出去。

  小春臉綠了綠,該不會是大師兄吧……

  小春神色一暗,剛好接觸到雲傾傳來的視線。

  “小春?”雲傾神情顯得有些不對勁。

  “莫非你……也是那時候就知道我是藥人了?”小春問著雲傾。“所以才……所以才回過頭來找我?”

  “是……”雲傾答得快,但總覺似乎哪裏不妥,想開口,但從來無須對人解釋自己作爲的人,一時間竟找不到言語理清心裏紛亂的情緒。

  “可是……可是我……”試了幾次,雲傾竟顯得有些著急。

  “你先和你兄長談妥再說。”小春籲了口氣,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如此啊!他還以爲雲傾是特意回來找他的……沒想到一切是他多想而已……

  藥人能解人所不能解之毒,雲傾只要找到他,那大師兄下的無解之毒便迎刃而解,這麽簡單的道理,他怎麽都給忘了。

  原來如此啊……

  “趙小春你是個笨蛋……”小春低聲說著。“笨徹底了……”

  “你滾!”雲傾聲音陡然冷若寒霜。

  沈思中的小春猛地擡頭,以爲雲傾是在叫自己滾,哪知原來雲傾是正在對他四哥講話,而且顯得一臉怒意兼不耐煩的模樣。

  “小七,你這是……”原本帶著笑的四皇子眯起了眼,安適退去,淩厲之色緩緩浮現表面。

  “回去告訴老家夥別妄想動我的東西,他是死是活從來與我無關!就算我得到藥人又如何,我的東西就是我的,誰敢碰,我先剁了他的手!”雲傾一臉無須再談的神情,他從來就是誰也不理會,哪個人會不會死,與他無關。

  “你膽敢違抗父王皇命?不過是個小小藥人罷了,何苦傷了自家人和氣?”四皇子又搖了搖扇子。

  後頭的小春搖了搖頭。

  錯錯錯,不是小小藥人!

  老皇帝就算眞的命在旦夕,雲傾也好不到哪裏去,兩個人都有性命之危,誰也活不長。

  雖然人人都想得靈丹妙藥,但現下笨到出谷讓人抓住的藥人就只有一個——另一個是他安然待在神仙谷裏的師父,所以他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出谷藥人,可遇不可求的。

  “滾!”雲傾見人怎麽趕也趕不走,臉上顯出厭煩的神情。

  他手往桌上一拍,震起竹筷揮往四皇子身上,四皇子身旁的護衛連忙跳出護駕,哪知手才一伸,就被攔不住的勁道給活生生貫穿腕處骨頭。

  “好,這可是你自找的!”四皇子臉色一白,揮扇拂袖而去,他身後那一堆人啊馬的也跟在四皇子身後迅速撤離。

  掃興的人都走了,外頭的光也緩緩地灑了進來,掌櫃和店小二撫了撫胸口平復方才被大大驚嚇的心肝兒,一個拿起算盤一個拿起抹布,這才重新幹起活來。

  “你四哥走了,暫時也沒事了對不?我覺得有些困了,今晚是在這兒還是在馬車上過夜?”小春將皺成一團的帕子隨手扔了,嘴裏說是問雲傾,卻拍一拍手,像個沒事人似的往客棧樓上走去。

  雲傾頓了頓,最後還是忍不住隨小春上了樓。

  小二麻利地跑上前頭帶房,挑了間最大最明亮的空廂給這兩位來頭不小的大爺,跟著機靈地關門退下。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