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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二部) 烏衣魔教》第6章
  第七章

  “小寒過來,別理那傢伙!”小春忿忿地喊著。

  韓寒立即靠到小春身邊,壓住不停流血的兩人喉間。

  小春搗著頭,眉間越擰越深。看著不停失血而蒼白的雙生子,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慌亂而心焦。

  “萬靈丹,你有一味藥叫萬靈丹。”韓寒立即出聲提醒。“你說過那藥不但解百毒,而且見血封血、見瘀化瘀,沒什麽不能治。”

  “萬靈丹……”小春喃喃念著。“萬靈丹……”他往懷裏掏了掏,掉出了一堆五顔六色的小瓶子。

  翻著那些小罐子,他猛力敲著頭,又念著:“不對、不對、都不對!差了什麽,還差了什麽!”

  庭院裏的紛亂已經引來了其余人的注意,原本在小廳內議事的各派掌門紛紛趕到,其中不乏華山派的弟子。

  華山弟子看見自己同門慘狀,悲淒地喊道:“大師兄、二師兄!”

  小春聞言身形—晃,腦海裏浮現了些什麽。

  “文華、文武!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誰傷了我華山弟子!”隨之趕到的華山派掌門痛心疾首,悲痛莫名怒喊著。

  “師父!”華山派弟子見師尊悲壯,紛紛向前攙護,生怕師尊承受不住。

  小春的腦袋頓時像是晴朗無雲的天突然落了一道旱天雷一般,轟地一聲炸開來,頭痛欲裂。他按住額頭,望著那華山掌門也猛喊:“師父、師父!”

  對方一個回首,怒斥道:“誰是你師父?”

  小春一愣,原本就快浮現眼前的景象刷地聲又消失,留下空茫一片。

  雲傾見小春抱著頭痛苦萬分的模樣,心急著想要接近小春,然而他才一靠近,小春聞得他周身氣息,一個回眸,便將他死死盯牢在原處不得動彈。

  “凡割喉者,先縫取絲線縫內喉管,灑傷藥,再縫外部,以碧血膏封口……墊高枕,使患部不開,四日愈合,七日下榻……”小春凝視著雲傾,眼神空洞無物,嘴裏念著沒人聽得懂的東西。

  “小春……”雲傾焦急著。小春如今模樣奇怪,他想靠近,看看小春是怎麽了,可是小春那眼神卻帶著怒氣,讓他近不得。

  “去把我房裏的包袱拿來。”小春還是皺著眉,不停重重敲打著頭。那一聲一聲,重得叫人膽顫心驚。

  連韓寒也發覺小春的不對勁,他連聲道:“趙小子,你怎麽回事,別再打頭了。”韓寒亟欲阻止,偏偏雙手各按著一個人的咽喉,抽不出手來幫小春。

  “我頭疼。”小春低聲說。

  “到底是誰傷了我兩個徒兒!”華山掌門怒氣衝衝地吼,宏亮的聲音裏夾帶著內力,震得衆人發昏。

  他朝著最早在場的三人道:“殺人償命,你們最好把一切交代清楚,將人交出來,否則即便此處是寒山,我華山派也不會善罷千休!”

  小春頭原本就痛,被這獅子吼這麽一吼,腦袋嗡嗡嗡地響得難受。

  小春跟著站起來放開喉嚨,吼得比那華山掌門更大聲,道:“奶奶個熊,沒看見我正想法子救人嗎?你這麽吵下去,人都還沒救,就先讓你震透肺腑傷盡筋脈,下去見閻王了!”

  果不其然,小春語畢,那兩名雙生子痙攣一陣,吐血不止。見狀,華山掌門立刻住嘴,連屁也不敢放一個。

  “公子!”白色身影頃刻間飛身至小春面前,恭敬遞上小春原本放置在床頭的包袱。

  小春抓過包袱隨便點了幾個華山派的弟子,說道:“你你你,還有你。搬人隨我進去。”

  而後指了指韓寒。“你,留下來解釋來龍去脈。”

  最後瞪了眼雲傾:“還有你,給我站著別動。”

  小春隨後挑了間最近的廂房踹門進去,點了燭火安排傷者上床,跟著將門關得死緊。他解開包袱取出金針與絲線,深吸了幾口氣,走到床頭死盯著被利器切開鮮血淋漓的傷口,嘴裏反覆念起那幾個句子:“先縫取絲線縫內喉管,灑傷藥,再縫外部,以碧血膏封口……”

  原本一直抖著的手,再接觸到外翻的肉時,緩緩平歇了下來,從方才便雜亂無頭緒的心思在金針紮入被切開的喉管時,也漸漸回復冷靜清明。

  即便頭仍痛著,但那痛卻只能讓小春思緒越來越清晰。

  救人爲首要,其余不管。小春撐著不倒下,一針一針缜密縫合傷口,而後灑上傷藥,如此摒息反覆,完全忘了廂房內除了他與兩名垂死傷患以外,還有四名隨之而入的華山弟子。

  門外,韓寒以一個晚輩身份,力戰華山掌門,那聲音铿锵有力不卑不亢,透過木門悠悠傳來:“這麽說,貴派弟子殺藥人取其骨肉,便是有理了?”

  “你……韓代掌門,現下生死未卜的可是我兩個徒兒,你說他們傷人在先可是無憑無據,但他們倒臥血泊中卻是衆人親眼所見。這只說了是趙小春逞凶殺人。”

  “趙小春與華山派素無糾葛,又怎會殺你華山弟子?”隨後趕來的穆襄話語悠悠,卻是一語道破關鍵。

  “小春自然沒有殺人,人是……”

  小春在房內聽得雲傾的聲音,猛然回過神來,怕這笨蛋胡亂說些什麽壞了事,隨手撕了身上衣料揉成團,灌注內力朝屋外聲音來向射去。

  而後,雲傾聲音便止了。

  將最後一針縫上,其外以名爲血見愁的金瘡藥敷上封住傷口,再拿了枕頭將雙生子二人頸部墊高些許以防刀口裂開。

  小春攏了攏桌上散亂的藥瓶塞進包袱裏,越過從頭到尾看他在血泊中動針把頭和身體慢慢縫起來的幾個華山弟子,朝門外走去。

  當然,也沒理會他們個個臉色難看,吐得一室穢物。

  “咿啊——”地,推開了門,小春慘白著一張臉,抱著包袱拖著步伐走出來。

  包袱隨手一丟,理所當然地有個白色影子掠過,將包袱接走,隨即隱身而去。

  小春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這動作也不知是看誰做過,自己扔得如此流暢自然,還眞的有人飛出來接走了。

  門外原本正在吵著的衆人看見他這個當事者出來,聲音停了一下,隨後又喧嘩了起來。

  “趙小春你這魔教妖人,潛入我正派之地究竟有何企圖!”華山掌門一見趙小春出來,轉了話鋒劈頭便罵:“我兩個可憐的徒兒必定是識破你的陰謀,挺身而出要阻止你,才反被你所害!你見他二人不死,又想什麽詭計要害他們了!”說著,便作勢要闖入廂房裏去。

  瞧這華山掌門說得義正辭嚴,似乎全天下人都不安好心,設計要害他寶貝徒弟。聽得小春也快隨裏頭四人一般,嘩啦啦把腹中之物全數嘔吐而出。

  小春哼哼兩聲,開口道:“就算我趙小春說話不夠份量、身份堪議、沒人相信了;可我家小寒兒可是這寒山派的代掌門,不僅爲名門之後,更是有頭有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來著。你懷疑我,就是懷疑他;懷疑他,不但是懷疑寒山派這塊金字大招牌,更是拿寒山派上上下下所有弟子來開玩笑。”

  說著說著,小春又鼻子出氣哼了幾聲,沒瞧見自己在說出“我家小寒兒”時,雲傾那一會兒白一會兒黑,淒慘無比的蒼白臉色。

  小春接著再道:“原本我只是安安份份在屋頂上賞我的月,看我的牛郎織女星,哀怨他們怎麽這麽慘,一年才見一次面。可你那兩個徒弟眞夠陰,拿著壺摻酒Mi Yao便要灌我。還說什麽他家師父上萬花樓怎著怎著,不幸得了那什麽什麽柳來著的病,又是流膿又是潰爛的。大夫都說藥石無靈得准備棺材了,他師母氣得說棺材也不用,草席包一包去丟亂葬崗便成。我趙小春何人來著,神醫!神醫啊!”

  說著,那肚子往前一突,下巴一昂,做了個豪氣萬千睥睨衆人貌,臉下紅氣不喘地說起謊來:“我說那簡單,我隨便給他們顆藥,拿去給他們師父服了就好。誰知那兩人知道自己詭計讓我識破,便舉劍砍來,說啥醫花柳病的藥不要也罷,那全不打緊,只要我留下一條手臂,去增他們一甲子功力便好。”

  小春再看華山掌門一眼,繼續認道:“其實藥人本來就是生來讓人吃的,可後來太多人觊觎藥人,我家祖宗便在自己身上下了些東西。眞有人敢喝藥人血、食其骨肉,先死的,怕會是那人了。不是我趙小春吝啬分點骨肉出去,而是這身血肉盡是劇毒,誰吃了,誰朝不保夕。”

  說著,小春一臉陰森地伸出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朝那華山掌門而去。“要不,你來試試?你徒弟說你又是流膿又是潰爛,藥石無靈了,試試也好,反正都快死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你胡說些什麽!”華山掌門臉上血色盡退,一跳跳得遠遠地,雖是半信半疑,卻也不敢多靠近小春半步。

  當年寫意山莊一戰他亦在場,趙小春那師兄蘭罄用毒之狠他可是見識過的,對於神仙谷出來的這號危險人物,是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離開點好。

  小春笑了兩聲,說:“你兩個徒弟我救回來了,其中一個肺有舊疾,我順道看了一下。”

  他扔了張方子和罐藥給最近的華山弟子,手有些抖,說實在話,已經快撐不住了。“照這方子抓藥去給那小子喝,瓶子裏的是傷藥,一天敷一次,四天內不許下床,七天後傷口便能好。”

  說罷,轉著頭尋了尋自己的住所處,累得不想再說話,搖搖晃晃地便朝來處走了去。有誰要過來攙扶,他也只是擺了擺手,屏退來人。

  華山掌門臉色又是紅又是黑,既是羞又是憤。羞的是兩個徒弟自己自幼寵大,性子到底也知道,二人或許眞如對方所說的不爭氣也不無可能;憤的是自己堂堂一派掌門,今日竟落得叫個毛頭小子訓話的一日。

  “師父……大師兄和二師兄怎麽辦……”有弟子問著。

  “怎麽辦?問我怎麽辦?”華山掌門怒了起來,吼道:

  “你大師兄二師兄竟然拿師父我的清譽當兒戲,等這兩個兔崽子醒來,門規處置!”說罷,憤而震袖離去。

  一干人等見戲沒了,無啥可看,幾番議論竊竊私語後,自也慢慢散去。

  ◆◇◆

  這晚,大夥兒都忙。小春走後,徒剩滿園荒涼。

  韓寒到各門各派去知會了聲,回頭路過原處時卻嚇了一跳,沒想到雲傾仍然只身站在那裏,未曾移動過分毫。

  韓寒按了按腰間的劍,挪動腳步想無聲無息地離開,哪知卻在此時,耳邊竟聞得一聲:“他不和我說話……不讓我靠近了……”

  韓寒一愣,背脊一陣發涼。雲傾終究是發現了他,就不知下一刻會不會又舉劍殺來,讓他頸上頭顱與軀體分家,如同華山派那二人一樣。

  怎知僵了好半晌,雲傾毫無動靜,韓寒鬆了口氣,心裏想著或許對方只是在自言自語罷了。

  然而,再瞧這穿著白衣之人滿身落寞,挾帶絲絲悲傷,單薄的模樣本是有些動容,但又聽見他手足無措地反覆念著:“他不和我說話……不讓我靠近了……”和方才冷冽的模樣相比,竟覺得此人模樣有些好笑。

  仿佛就像個剛知道自己作錯事的稚子,困惑而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想起方才小春血流如注的景象,韓寒不由自主地同情起小春來。雲傾這人,著實令人難以應對,小春也是有能耐,才能容得了此人。

  韓寒頓了頓,心想算了,雲傾和小春是什麽關系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小春當年受困寫意山莊之時這人不顧生死前去搭救,兩人之間羁絆早深。

  此次小春不恰巧失了記憶,自己又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小春和他走得近,這雲傾心底自不知是亂成了什麽樣。若易地而處那塊死木頭發生了同樣的事,自己雖不至於揮劍傷人,可情形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韓寒咳了聲,遂道:“我和趙小子之間什麽事也沒有,一切盡是誤會。”

  雲傾回過眸來,冰冷的眼神凝視韓寒,韓寒被他看得打了個寒顫。

  韓寒繼續說道:“趙小子心裏頭還是向著你的,你若眞存了什麽心思以爲我與他……”又打了個冷顫,就算僅是說說,韓寒想到自己與趙小春那可能,也快說不下去。“……那便是侮辱了趙小子。”

  雲傾還是不語。

  說話對方也不回,這讓韓寒有些尴尬又有些氣。

  韓寒聲音硬了起來,再道:“看在趙小子的面子上,今日事就這麽算了。你既然來了,那就盡快將他帶離寒山派,那日你當衆人的面說出了他的名字,早爲他引來殺機,如今又出了華山這事,恐怕不用幾日全天下都會知道神仙谷的藥人還活著,要打他主意了。你、你帶他回去後……對他好些……他這些日子熬得不容易……”

  想起小春又是吐血又是喊著頭疼的模樣,韓寒心裏也有些不舍。這趙小春雖每次出言頂撞總是叫人氣結,可這人就勝在心腸好、講義氣,是值得結交的朋友。

  然而說了這麽多,雲傾還是沒反應,韓寒覺得自己簡直像對塊冰塊說話一樣。韓寒想,自己還是盡快說完趕緊離開得好。

  “我找著他時,他身邊躺著烏衣教的人。”韓寒道。

  韓寒這麽說,雲傾目光一閃,神色冷凝。

  韓寒再道:“之前不慎撕裂他的亵衣,發現他左肩之上多了個印記。那印記殷紅如血,我先前替他療傷時並未見過。”

  說到此處,雲傾聽得韓寒話中之意竟是曾經看過小春沒穿衣服的模樣,眼神暗了暗,殺氣又起,忙得韓寒再退兩步。

  “聽我說完!”韓寒咬牙道:“烏衣教善用毒與蠱,那印記我曾在別處見過,植蠱之處成殷紅顔色,狀成銅錢大小色澤妖豔,小春左肩之處雖略有不同成弦月狀,但顔色我不會認錯……”

  雲傾聽到此處,人突然一愣,隨後又是驚,而後咬牙切齒,氣得聲音都顫了。“烏衣教,又是烏衣教。他就是學不得乖,什麽閑事都要管,自己死活也不顧。這下好了,又給自己惹了麻煩。”

  “若他不會顧自己,你便得學著顧好他。”韓寒突然說了一句。

  忽爾,雲傾猛擡起頭來盯著韓寒。

  韓寒被雲傾那對冰晶玉眸看得一驚。心想此人這幾年內武功精進不少,要眞打起來自己也沒把握全身而退,然而就在握緊了腰間兵器打算對方若然逼近便放手一搏時,卻聽得雲傾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不相干的話。

  “告訴我,我對他很糟是不?”雲傾道。

  “什麽?”韓寒腦袋堵了,覺得莫名其妙。他還以爲雲傾便要下殺手,哪知這個方才還是殺人不眨眼的人,如今卻又回復了淡然模樣,問著奇怪的話。

  “我對他很糟,又在他眼前傷人,所以他生我的氣,是不?”雲傾如是問。

  韓寒頓了頓,努力想著雲傾的問題,好一會兒才明白該怎麽回答。

  韓寒道:“你的確對他很糟。”

  這句話,讓雲傾原本就白的臉變得更加慘澹。

  韓寒再道:“你對他若叫好,那世間就沒對他不好的人了!”他有些不悅地說:“你傷的那兩人是華山掌門的得意弟子,若那兩人眞斷了氣,你不只是給自己找了大麻煩,更是給趙小子找了大麻煩。”

  “我說過不傷他的……可我還是傷了他……”雲傾說道:“我該全依他的……可偏又錯了……”

  韓寒看著雲傾這模樣,深覺得此人若不是不經世事不谙情事,就是冷血薄情鐵石心腸。小春也算倒黴,天下這麽大,偏偏遇上這麽個人。

  雲傾喃喃道:“所以他生我的氣……不和我說話……不讓我靠近了……”

  自己未嘗不想對小春好,只是小春一再惹禍一再闖事,想起屢屢都差些便失去這人,胸口又痛起來。

  他緊張小春、怕抓不牢小春,小春在乎誰他都會難受,只要小春的眼離開自己停留在別人身上半刻,他便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思,不由自主憤怒起來。

  就算系系念念,仍無法完全抓牢這個人。他也只想留住小春罷了,但這麽簡單的願望,卻遠比一切困難。

  難受,而且困難。

  雲傾收起劍,黯然離開。

  韓寒望著雲傾離去的背影,也嘆了口氣。這本也不是他的事,可那能忍住不說。

  趙小春那小子心腸軟,老吃悶虧。就拿這次來說,華山弟子要殺他,他不僅不記仇,還反過來治好對方。

  其實那二人仗著掌門疼愛在外胡作非爲,早就該被收拾,死了也不值得可憐。可偏偏卻叫趙小春碰上,趟了這渾水。

  說眞的趙小春惹這事,寒山派不會坐視不理,這擔子到底還扛得下來。

  可雲傾這人,韓寒便眞的看不過去了。

  趙小春那小子笨,不會爲自己想。所以至少這人該對趙小子好些,多護著他點才行。所以今晚碰上這雲傾,也話多了。

  ◆◇◆

  轉頭離開韓寒,雲傾獨自一人在月下伫立,混亂非常。

  他閉著眼靜靜想了好一會兒關於小春的事,努力地厘清思緒,最後睜眼時雖然目光仍舊波動,但也平靜了些許。

  打了響指招來隨身侍衛,侍衛低聲在雲傾身旁禀告關於烏衣教內部探子傳來的消息。

  “蘭罄竟然仍沒出現……”雲傾聲音低得如同自言自語,思量著,而後再道:“小春……怎樣了……”

  “六名近衛正護著公子,公子寒氣發作,嘔了兩口血,臉色不是太好。”侍衛恭敬地說。

  “他不愛生人靠得太近,別讓他瞧見你們。”雲傾吩咐。

  “屬下明白。”

  “繼續追烏衣八仙和蘭罄的下落,尤其是沃靈仙。”雲傾吩咐完後,轉身便朝小春的院落回去。

  聽聞小春寒氣發作又嘔血,雲傾神色看似乎穩,步履卻顯得焦急。

  方才在外頭惱著小春的事,怎麽竟忘了小春的傷,急切的步伐直至廂房門前,也不得放緩。

  守在小春門外的幾名侍衛由屋檐翻下爲他開門,他來到進到房裏,門被關上,剛好見到小春回眸那對清澈的雙眼,凝視著他。

  雲傾爲之一窒,幾乎不能呼吸。

  小春不說話,雲傾站在門口進退不得。他低垂著眸凝視地面,幾番掙紮之後才得緩緩開口。“你怎樣了……”

  小春聽見雲傾說話的聲音竟沙啞得緊,一雙眼帶著慌亂和不安,竟連自己的眼也不敢看了,心裏頭隨之起伏,苦澀地別開了頭。

  雲傾見他窩在床榻之上,整床棉被往身上蓋,卷得像顆粽子似地仍頻頻發抖,廂房裏幾個燃著火的爐子根本解不了他身上爆湧而起的寒氣,那蒼白的臉色和打顫的牙齒,讓雲傾看了既是怒,更多的是疼。

  雲傾望著小春,小春默不作聲,一會兒後閉起了眼,看似疲累的模樣,不肯對他出聲講句話。

  又想起方才小春那絕情的話語和斷然離去不帶溫柔的面容,雲傾實在無法忍受,他這麽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地,一對眼睛就凝視著小春,心裏直想著,小春不同他說話了,怎麽辦,該怎麽辦?

  急著、慌著,不知如何是好。

  雲傾又再想起小春忘了過去一切事情,雖然還是那人,可心裏想的、惦記著的,早全不同了。

  以前的小春無論自己怎麽對他,總是笑一笑便過:可今日這人卻因自己傷了幾個外人而對他怒言相對、絕然離去。

  曾經有的溫和的言語沒了,濃濃眷戀的眼神失了,雲傾發覺他的小春雖似找了回來,但卻又不見了最重要的部分。

  小春不再是以前的小春,如今的小春,不是愛著他、不是心甘情願拿匕首往心窩裏刺去,甯願自己死也不讓他有絲毫意外的那個人了。

  他們之間曾有過的一切早隨那些遺忘的記憶,掩沒在尋不著之處。

  “小春……”雲傾試著再度開口,言語間有著慌亂無措。

  小春緩緩睜開了眼,眼神中有著疲憊。他不明白雲傾還想說什麽,他現下氣力全無,只覺得累。

  “我……我以後不殺人……不在你面前殺人……也不傷人……不在你面前傷人……”雲傾急迫地說著,越想越急,越急話語越是斷斷續續,難以連貫。“可是若有人要傷你,我哪會任他們傷你……你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不能任他們欺你分毫……我不想讓任何人碰著你……你……你教教我該怎麽辦……”

  小春見雲傾這焦急紛亂的模樣,簡直就像有把劍在自己心裏刨,疼都疼死了,哪還氣得起來。

  他嘆了口氣緩聲道:“我自然曉得你是關心則亂,方才那情形由不得你多想,只得先把人砍了再說。”

  小春才開口而已,雲傾低著的頭一擡,眼神紛亂地望著小春。

  “對,就是那樣。”雲傾說。只有小春才懂他。

  他見小春硬梆梆的神情融化多了絲絲溫柔,便立刻朝小春走去,手伸入棉被底下,貼住小春背後穴位。

  “慢!”小春見雲傾來得風風火火,以爲他又想做什麽,身子忍不住一僵。

  雲傾頓了半晌,低聲啞道:“你……你臉色十分難看……我……我輸眞氣爲你療傷……不傷你……你別怕……”

  聽那聲音,竟似帶著哽咽,小春心頭又緊了起來,他怎麽就忘了這個人是戀著他的,自己方才因他傷人而脫口說出的那些話語,莫不是結結實實傷了他。

  暖暖的眞氣入了自己體內,引導著分歧的寒氣循繞周天歸回氣海。

  小春覺得自己漸漸暖了起來,在這人的療愈之下,那些冰冷刺骨的感覺被一一驅散,只剩通體舒暢,和越來越舒服的溫熱感。

  “行了。”小春開口。

  “再一會兒。”雲傾說。他擔心小春的身體。

  又過半晌,直至雲傾覺得足夠,這才收回放在小春背上的掌。

  然而雲傾並沒有離開小春,他在棉被裏探著,抓出小春已經包紮好的左手死命盯著,抿著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小春見雲傾的模樣,原本已經平歇的頭疼又起了來。

  他敲了敲額頭,說道:“那兩個人橫豎我已經救了起來,無性命之憂,就算了。至於這傷,我明白你非故意傷我,若非我直往你劍尖上衝,又沒給你余裕收勢,也不會落得這掌心一個窟窿的下場。你……別放心上……”

  說來說去,卻是自己給了雲傾傷自己的理由,不讓雲傾心裏難受。

  雲傾擡頭瞪了小春一眼,又低下頭去。心裏頭還是放不開這傷。

  “我說過不傷你……”雲傾啞然道。

  “是我自己傷了自己,不關你事。”小春說。

  雲傾將小春紮好的繃帶一一解開,看著灑上小春獨門療傷聖藥後已經止血的傷口,撫著那道由手背刺入,掌心貫出的猙獰傷痕,默默不語。

  小春被這麽碰,傷口自然疼痛不堪,可卻也無法將手收回來,就任雲傾這麽翻來覆去仔細觀看。他想讓雲傾安心,知道這點傷眞的不礙事。

  “韓寒說我的確對你很糟。”雲傾看夠了後,才緩緩又幫小春將傷口包紮起來。

  “嗯?”小春疑惑出聲。

  “若在別人眼裏看來,我都對你很糟,那在你眼裏,我便是更糟是不?所有人都對你好,於是你加倍對他們好,倘若我也加倍對你好,我是不是就不那麽糟,你是不是就不會對那些人笑,只對我一個人笑,不對那些人好好,只對我一個人好?”雲傾低聲說著。

  叽哩咕噜地繞著糟不糟、笑不笑、好不好的問題,雲傾思緒紛亂,想理出個頭緒來讓小春明白,卻又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小春被搞得有點頭暈,聽不是太明白。

  “我該怎麽對你才成?”雲傾頓了頓,凝視著小春,低聲問著。“該怎麽做,才會讓你覺得我好、讓你和以前一樣喜歡我?”

  被雲傾那張叫做傾國傾城的臉龐對著,一雙如泣如訴的水翦秋瞳凝視,小春只覺得魂魄都動搖起來再不歸位,心思也晃來晃去地,目光只能停留在雲傾臉上。什麽糟不糟、好不好的,完全聽不進耳朵裏去。

  加上靠得這麽近,兩人肌膚相接緊緊依在一起,鼻間隱約聞見雲傾身上淡淡的芙蓉香氣,小春渾身上下都酥麻了起來,頭暈目眩地直想低頭往雲傾那張看起來就柔軟萬分的嘴唇咬下去。

  突然意識到自己想著什麽龌龊事,小春連忙挪正身子深吸了口氣,扯著不自然的笑道:“其實我不覺得你糟,你人挺好,只是有時……出劍太快……高手來著嘛,招隨心走,一出手就雷霆萬鈞萬夫莫敵,誰都擋不了啊,這誤傷總是難免的。”

  他發覺自己怎麽又替雲傾找借口開脫來,心裏一而再再而三地,老爲這人講話。

  雲傾似乎不滿意小春的回答。

  “可我眞的一點都不覺得你糟糕啊!”小春苦笑再說:“你覺得你哪裏對我不好了?”

  雲傾望著小春,一張清冷的絕世容顔上漸漸浮現苦惱的神情,陷入沈思。

  “在我身邊時你一直在笑,開心笑、不開心也笑,我弄不清。”雲傾開口的聲音低沈沙啞,有些令人聽不清楚:“那日客棧我沒來得及回來,你出了事;方才我睡著了讓你一人出去,又差點讓人傷你;而後韓寒告訴我你中了蠱,他說你不顧自己,我更應該顧著你,可我不但沒顧你,還不斷傷你。我……我絕非有心傷你,方才那一劍穿過你的手……我心很亂……很疼……”

  雲傾緊抓著胸前衣襟,神色茫然不知所措。

  雲傾說出這番話時直言眞切,比任何情話都還來得深刻。小春被雲傾這一字一句的心亂心疼打入心坎。

  可再見雲傾心亂如麻如斯傷神,竟平添一抹風情。小春看著看著,小心肝莫名其妙怦通怦通狂跳了起來,到最後連雲傾說什麽也聽不進去了,直是看著雲傾的臉龐,呆呆地望著,別不開眼。

  明明是個男人,可雲傾無論臉上顯露何種表情,喜怒笑瞠,總是輕易勾動自己的心弦,小春覺得自己簡直到了藥石罔效、無藥可救的地步。

  他的眼睛離不開雲傾,他的嘴角見了雲傾就會勾起,更知道就算這個人再怎麽對自己,自己受之皆甘之如饴。

  小春愣愣地傻笑,才一劍捅過掌心而已算什麽,就算一劍捅過心窩,叫前胸後背貫了個通透,他也只想朝著這人笑,也只想對這人好。

  一切的一切,都心甘情願來著的。

  此時此刻的他就只不想,見到這人傷心半分。

  第八章

  小春單手撫上雲傾面頰,將雲傾的臉擡起來了些,好讓自己能夠完完全全地看著這張臉。

  “沒事的,不過是一點小傷。就算你對我再壞,我也心甘情願的。”小春將心裏想著的事全對雲傾講了出來。

  雲傾凝視著小春,低語道:“可爲什麽你會忘了我?你忘了我,不認得我,對我發脾氣,又說不同我說話,這讓我很難受……難受……”

  小春扯著一抹有些苦的笑,撫了撫雲傾的臉龐,帶著安撫意味說著:“見你這樣,我比你更難受。你得曉得我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更非有意惹你傷心。你在我面前殺人,又舉劍向韓寒……”

  “我以後絕不在你面前殺人。”雲傾焦急打斷小春的話。

  小春頓了一下,再道:“我是不喜你這番作爲,但說到底,也是爲你擔心更多。那兩個人是華山派弟子來著,你殺了他們,肯定就與他們的門派爲敵。再者韓寒,你要動了手,寒山派和穆襄背後的寫意山莊便不與你善罷干休。你完全沒想到這事,可我腦袋卻一團亂,一想到日後有無數人與你爲敵,便忍不住動了氣……”

  “小春……”雲傾突然反手抱緊身邊的人,用力的程度讓小春覺得自己的骨頭部霹雳啪啦地響,簡直快碎了,可雲傾卻沒發現,依舊死命地抱著,像是想確認這人說的是眞是假,一切不是他的幻覺。

  雲傾急切地道:“所以你還是緊張我的對不?倘若那些人全數與我爲敵,你便會一心向我,永遠如此擔心我對不?”

  小春失笑。只怕要回了個是,難保雲傾不會當了眞,日後四處殺人,只爲求他一句擔心,留在他身邊。

  “這樣好不……”小春思索了半晌,後道:“日後你若怎麽著了我,我又對你發脾氣,那你便直接問我是否生氣、爲何生氣,而我也定告訴你因由。你若再擔心,頂多多問我幾句如何能消氣罷,我這脾氣也是不太好,可來得快去得也快,你多說幾句,我便會散氣的。”

  小春想雲傾這人,鐵定是生來克他的。

  以前本來性格如何無法知曉,但現今的自己絕非低聲下氣之人,只是碰著雲傾,這一切變化作雲煙,只能爲他想了。

  其實這番折騰下來小春自也明白,雲傾一顆心早系在自己身上,眞情眞意絕非作假,只是自己失了記憶忘了此人,雲傾害怕再度失去他,才會方寸大亂險釀慘事。

  小春曉得,只要牢牢地待在雲傾身邊,把他看得緊些,今日之事絕不會發生。

  是該守著這人的,雖然自己也是常鬧事之人,可畢竟不會拿劍捅人。雲傾只要有自己守著,便不會再亂殺人,小春打心底這般認爲。

  而且才這兩日光景而已,不僅雲傾放不開他,他也舍不得這人來了。

  小春見著雲傾尖尖的的下巴和略微凹陷的雙頰,看雲傾憔悴的模樣與發白的臉龐,心裏有些疼。也罷,男的就男的,沒啥大不了。

  “那我如今如何能讓你消氣?”雲傾聽得小春這般說,立即問道,聲音竟似有些緊張。

  還是覺得有些冷,身體像是自個兒有意識般地往雲傾懷裏靠去,仿佛早巳習慣這個懷抱似地朝他蹭了蹭,舒服地嘆了口氣。

  雲傾身子一僵。

  小春還不曉得自己那一蹭蹭著了對方哪裏,正正經經地談完話,鬆懈下來後,迳自調笑地擡頭對雲傾說道:“要不你親親我啊?只要你肯親親我,那我什麽都不氣了。”他低笑幾聲。

  原本只是玩笑語氣,哪料才說完而已,雲傾便低下頭來在小春唇上落下一吻。那氣息有些紊亂,低喘著。

  小春愣了愣。

  柔軟的嘴唇只是稍做離開,下一刻濕滑的舌便舔過小春因病而乾裂了的嘴唇,輕輕地咬著、勾著、輕舐著。

  小春覺得自己的頭有些暈了,忍不住喉頭迸出低不可聞的聲響,那聲音聽入雲傾耳裏,讓他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雲傾握住小春傷了的手,將它往下腹處帶去。

  手掌被往那暧昧尴尬的地方一貼,即便是隔著衣衫,即便手上還有繃帶,兩層厚厚的織布相隔,小春仍能感覺到衣料後頭那抵著他物體的堅硬與熱度。

  腦袋像被打了一槌,嗡嗡直作響,他恍惚地反射抓了抓,以確定那東西是否眞是他所想的。

  雲傾被這麽一抓,微微皺了一下眉,差點讓小春給弄得岔氣泄了。

  雲傾稍離了小春半晌,舌尖上還連著一條細細的銀絲,小春的臉又熱了,一雙眼死命盯著雲傾微瞠的神情,怎麽也移不開。

  小春那頭從來都沒梳好過的亂發被輕輕往下拉,下颚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柔軟的熟悉觸感再度貼在他雙唇上。

  與方才的親吻不同,這回夾帶著急迫與喘息,有些躁進,對方的舌頭撬開他的齒列,竄入口腔中深深吮著,糾纏他、含著他、穿刺吞吐著他的舌,完全封住他的退路讓他閃躲不得。

  小春無法忍耐地顫了一下。

  唇齒的接觸有些濕熱,卻滑嫩又帶著前所未有的香甜。

  他忍不住輕嘆了口氣,那道氣息完全被對方納入口中,舌尖也因此戳剌得更深,完全盤踞在他的嘴裏,越來越激烈,摩擦得小春覺得些許麻疼。

  雲傾喃喃念著小春的名字,反覆再反覆,像是永遠不夠般吻著,執拗劃過小春嘴裏每一分每一寸,強硬而又帶著眷戀。

  雲傾的低喃讓小春陷入迷茫裏,直到體內的寒氣又有脫序的跡象,才讓小春清醒過來。

  他輕推了雲傾肩頭,要雲傾放開他。

  現下體內眞氣絕對不容許稍微走岔,要讓這四股奇異的眞氣維持陰陽平行,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倘若繼續下去,欲念衝上心頭,血氣再翻湧,小春可沒把握自己會不會眞的斷了小命。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可雲傾不懂小春的考慮,他才感覺到小春的抗拒,心裏頭便是一陣翻騰。

  不喜歡這人如此抗拒他,雲傾單手握住小春雙手手腕往上壓制,另一手則鉗制住小春的下巴,施力讓他合不起來,直到自己尋著了小春退卻的舌尖,纏住了,又是一陣緩慢而細膩地摩擦吸吮。

  小春的喘息越來越重,當雲傾好不容易餍足了放開他的雙唇,他忍不住低吟了一聲,被那銷魂的唇吻得什麽死不死都抛到腦後,不理會了。

  雲傾貼著小春下身的那部位又硬又熱,抵得小春那一個叫非常難受。

  雲傾眼裏彌漫的情欲直白露骨全無掩飾,他這一切起因一切動情,全是因爲小春所引起。

  他的手往下遊移,撫摸著小春略嫌冰冷的肌膚。被炙熱的掌心所熨燙,小春縮了縮身體,不太適應。

  小春四肢這麽一縮,看起來便更小了。

  雲傾見著眼前莫不過十四五歲還未展開的青澀身軀,望著小春還是消瘦但帶著稚氣的臉龐,凝視著小春不複以前倨傲卻另生出一種風情的眼眉,身體裏那把欲火便無來由地冒得更加熾烈,簡直就要把自己燒融般,讓他無法自持。

  “你變得好小……”雲傾低喃。“怎麽會這樣……”

  “不知道。”小春喉間有些乾澀,他掙紮了兩下,發覺雲傾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把自己有穿等於沒穿的破爛亵衣扔到床下時,扭動了起來。

  “別再動了好不好?”他垂死掙紮著。

  “不好。”雲傾的手在小春腰間停留不久,便遊移到下方去,握住小春垂軟的部分,端詳把玩著不放。“眞的好小。”

  “放……放開啦……”小春又扭了幾下,不自在地開口,聲音沙啞。“怎麽說我們也才算認識幾天而已,這麽做你不覺得太快了嗎?雖然我也是挺……那個你的……”

  他聲音在講到關鍵之時倏地縮小,而後又回復原來聲調。“可之前你已經弄了幾次,才沒過幾個時辰又這樣,這怎麽成啊!”

  “我想碰你。”雲傾揉著小春的分身,看著那小小的東西在他手裏慢慢擡起頭來,心裏就覺得高興。“我想親你、想吻你、想把你抱在懷裏,想進入你身體裏,不想讓你離開。”

  雲傾這番話直白得令小春無法招架,加上他的手不停動作,小春一震,面紅耳赤地發覺自己下身部位硬得不能再硬。

  小春被迷得暈頭轉向,雲傾注視著他,那眼神不閃不避、直白露骨,滿是愛戀。

  明明只是如常被這麽望著而已,小春卻春心大晃了好一下,覺得天旋地轉熱氣上湧,什麽寒氣什麽反噬的,早不知被丟到哪裏去。

  他只曉得有一陣熱氣從雲傾凝視著他的眼神間傳來,進到了自己身體裏,而後酥酥麻麻的感覺由此擴散開來,像被撓癢癢一般最後又縮回他的心窩處,他的心一跳一跳地“怦怦”、“怦怦”個不停,喘氣聲也大了起來。

  此情此景宛若仙境,要是有一個神仙似的,素來冷傲自持之人如此對你動心,要忍得住,還是人嗎?

  一波又一波的強烈快感襲來,雲傾的手指所到之處,便像點起火苗一般,讓他冷得如同在冰窖裏的身體熱了起來。小春自然明白這是雲傾運上了內力,毫不吝惜將珍貴的內息一一度予他。

  心神就這麽一晃,貪戀起幾乎要灼傷人的溫度,眷戀著雲傾拙於出口的溫柔,小春的掙紮漸漸停了。

  雲傾這些動作都是無意識的,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便把所能做的都對小春做。小春眼眶突然有些紅,明明就是這麽個溫柔的人,只不過是有些不善言語,爲什麽會認爲自己對他不好呢?

  就這冰融的微麻痛楚,加上被熨燙的舒服,小春在床上扭啊扭地,臀間摩蹭柔軟的床褥幾下,忍不住哼哼了幾聲,直到雲傾的手指來到不該到的地方,指尖竄入了那個地方一點點,小春的神魂才猛地從太虛幻境中飛快歸位。

  雲傾將修長的手指伸入小春穴孔裏,換來小春渾身僵硬和一聲不悅的低鳴。

  雲傾將手指縮了回去,正當小春心想這人終於良心發現打算要放過他時,那熟悉的傷藥味道彌漫敞開,而後涼涼的藥膏隨著雲傾微溫的手指又深入了那個部位,反覆撫弄。

  小春咬著牙,感覺那裏又熱又漲又痛。方才雲傾沒節制,早讓他的那裏裂出血來,這回又要強上,誰受得了。

  雲傾的手指一進一出地惹的小春直打顫,小春眼裏泛起了霧氣,直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強烈快感在雲傾碰上隱諱的某一點,讓他弓起身子腳趾都痙攣得卷曲起來,頓時渾身血氣逆湧,既是愉悅又挾帶痛楚,小春這才曉得事情要糟。

  體內一直控制著的寒氣已經到了潰堤的地步。

  無可奈何下,小春決定先發制人。他整個臉皺成一團,身體僵到四肢緊縮,這番動作連帶地也捆住了雲傾不停撥弄的手指,將他扣在自己內壁之間,不讓他繼續胡亂挖下去。

  “小春?”雲傾疑惑出聲。

  “很痛!”小春皺起眉。“痛死了!”他故意說得嚴重,想看看雲傾會不會鬆手。其實不是太痛,只是不能這麽做下去。要不,會糟。

  雲傾還是不肯放手,小春顧不得其它,舉起腳來便往雲傾下身一踹。

  這一腳沒使上全力,卻不偏不倚踢在雲傾胸膛上,雲傾不閃不避,臉色卻是白了個透。

  雲傾之前平復的情緒如今被小春這腳踹得波濤洶湧起來,他咬牙抓住小春的腳踝往上一舉,小春悶哼了聲,像條被吊起單肢的四腳蛙,拼命地在床鋪上滑動。

  這模樣看似好笑,然而雲傾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就算口頭上說著如何好聽,雲傾知道他們如今還是和舊時不一樣。

  小春尚未回來,這人無法完全接受他的碰觸,就像他們最初認識時一樣,小春的抗拒也和那時相同。

  總到了節骨眼上,便會忘記自己答應過小春些什麽。雲傾只是煩躁地想著小春當時到底是如何接受自己的,壓根沒記起自己說過不再傷他等等。

  往事曆曆在目,那個山洞、那些撕得幾乎成了碎片的衣衫,篝火掩映著小春的面龐,而後小春抱緊了他,溫柔的笑令人迷亂,帶著他經曆身平第一場性事。

  雲傾急著慌著,又不曉得該怎麽辦,小春拼了命地叫著“屁股痛”,跟著奮力往床邊爬,一心三思想從他身旁逃開。

  “我不喜歡你這樣。”雲傾發現自己的眼眶竟熱了起來。

  “這事改天再說,咱倆也才認識不久,剛才做那麽多遍還不夠,你就不能停停,改天再商量商量嗎?感情是要慢慢培養的,你老這麽硬來,我受不了啊!”小春求饒似地嚷著。

  腳踝處傳來的疼痛簡直讓小春以爲雲傾要把他的腳骨捏碎,小春緊張地擡頭一望,卻深深陷入了雲傾那雙光彩退去,徒剩傷痛的眼。

  只是疼,令小春連冷汗都滲了出來。

  雲傾一震,連忙放開小春腳踝,整條腿砰地聲落在床榻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音。

  雲傾跟著橫過小春,小春一縮,以爲他要整個人直接壓下來,早做好了翻身滾下床的准備,哪料雲傾卻卻拿起了掛在床頭的銀霜劍。

  小春嚇死了,以爲這人幾番被拒所以氣到極點,已經不想與他纏綿,而想直接把他阖了當公公泄憤。

  正當小春翻身又掙紮著要逃時,卻聞利刃穿透骨肉的聲音,滋地傳來。

  小春心肝猛地一顫,回過頭去只見汩汨鮮血由雲傾的左手掌流下,沿著腕骨緩緩滴落床榻,沿路所經,綻起一片沭目驚心的紅,沾濕雲傾一身白得沒半點汙漬的衣衫。

  小春嚇得往雲傾撲去,抓住那把劍往外狠狠扔去,整個人往雲傾身上撞,緊握住雲傾不停流血的手,熱著眼眶,喉頭嗚咽地發出聲響,不斷低鳴著,失了言語,難以開口說出一句話來。

  明明現下這個被劍穿透的人不是他,可小春就無法忍受,無法忍受雲傾和他承受同樣的痛。那一劍仿佛又落在自己曾經的傷口上,令他痛不欲生。

  “我還你,一切都還你。你別不理我,別同我生氣。”雲傾低聲說著:“我只知道這個方法,我還你……你別生我氣……”

  小春哽咽著,終於忍不住狠狠扇了雲傾一巴掌,大吼著:“誰讓你還了,你哪欠我什麽!”

  “小春……”

  “我不是說過得問我的嗎?”小春怒吼著:“你做什麽這樣對自己,一個洞呗,你把自己戳出一個洞來了,血流得這麽多呐!我是怕自己內傷未愈,做太多昏倒了去沒面子,你幹嘛就這麽對自己!”

  若知道自己的拒絕會讓雲傾如此,那他方才就不會踢雲傾一腳,說出那番話來了。你薄情寡性趙小春,這回傷到美人兒了,可怎麽辦才好!

  小春急得滿頭大汗,連忙找來傷藥爲雲傾仔細敷上。心裏就是容不得這樣的事發生,他趙小春可以傷可以死,就是見不得雲傾痛個一絲半毫。

  雲傾靜靜地看著小春,看著小春用他顫抖的雙手,爲他上藥,將他的傷口包紮好。

  “我親了你,可是不夠……”雲傾說:“你不消氣……]

  “不消氣,那就再親啊!”小春還是吼著,心裏堵得不得了。

  雲傾低頭輕輕“啾”了小春臉頰一下,這番輕盈的動作倒是讓憤怒中的小春愣了,搗著自己的臉頰,猛地擡頭盯住雲傾。

  這時,眼淚蓦地由眶中落下,小春眨了眨眼,眼眶發酸。

  雲傾把小春推倒在床上,再度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他伸手捉住小春雙腿間的敏感處,惹得小春又抽了一口氣。

  “怎麽軟掉了?”雲傾揉了揉,不解地問道。

  小春咬牙道:“你傷成這樣我還起得來,那不叫人,叫禽獸了。”

  小春的回答顯然讓雲傾很滿意,只見雲傾臉上漾起了淡淡的笑容,看得小春心頭一窒,喉頭部乾澀了。

  雲傾手指劃過鈴口,樞了一下,小春腰間酥麻一陣戰栗,輕而易舉地被撩撥起來。心裏還在想著這是怎麽回事,後來才想到肯定是那什麽“心兒怦怦跳”的春藥余毒,讓他小心肝顫得慌,雲傾一笑就讓他心魂動搖,雲傾一摸就叫他身不由己。

  沒料這麽快又給抓住,小春面紅耳赤地在床上又閃又躲,卻因爲被牢牢揪著,怎麽退也退不出床外。

  雲傾頓了頓,想著小春每次完事都嚷著這裏酸那裏痛,還有裂開來等等,又想及小春的身體不堪勞累,所以才不愛他碰。既說過不讓小春難受,那便不能讓小春再疼。

  雲傾抓上小春高高昂起十分精神的分身,上下撸了兩下,換得小春重重一聲抽氣。跟著他在小春眼前除了身上亵褲,分開雙腿跨到小春身上,作勢要坐下。

  小春見雲傾二條玉般光潔的腿白晃晃地在自己眼前晃,臀處抵著自已頭擡得老高的灼熱摩擦,如此情景如厮美人,看得他心頭火熱,鼻血差點忍不住噴出來。

  “雲……雲傾……你這是做什麽……”小春不停吞著口水。奈何口水如黃河暴漲來勢滔滔,嘩啦啦地叫他只能邊咽邊擦,吞都來不及。

  雲傾只是望了小春一眼,並不答話,可那一眼在小春看來卻是如泣如訴,萬般風情說也說不出。

  雲傾直直地往下坐,絲毫不理會內壁乾澀所帶來的痛楚,小春悶哼了聲,低低叫了出來。

  “好痛……”小春低喊著。

  雲傾也不停,繼續往下坐,直至小春的硬挺完全沒人自己體內爲止。

  當雲傾擡頭,只見小春有些痛苦地凝視著他,兩人都不住喘息,滿頭大汗。

  小春的眼裏有著不忍,但這卻讓雲傾歡喜。見他這模樣,雲傾才能確定這時這刻,小春心裏滿滿是他。

  雲傾跪坐在小春身上,一手撐著床,一手放在小春下腹,沒停歇太久,緩緩地動了起來。

  小春仰著脖子呻吟了一聲,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激激得渾身發顫,雙腳有些抖,腦袋全糊了。“罷了……”小春喃喃說著。

  牡丹花下死,做鬼都風流,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管什麽寒氣反噬吐血再兼精盡人亡的,他不想離開這張床和這個人了。

  雲傾的身子伏低了一些,顯然有些辛苦。他撫著小春腹上那滑膩無瑕的肌膚,感覺那處柔嫩幾乎吸著自己的手不放,情潮再湧,交合處所傳來那撕裂般的痛楚早巳不被雲傾所理會。

  他輕輕搖晃著,注視著小春臉上神情。

  小春不愛激烈的動作,這樣的輕晃最能讓他失神。

  看著小春愈來愈迷離的眼神,感覺小春細了些許卻又仍是柔韌結實的腰隨著他的動作開始上下挺動,小春早已忘了再堅持什麽,一顆心全投在自已身上。

  雲傾加快了動作,完全展開自己的身體,好讓小春能更深更深,進到內部去。

  小春失了方寸,低吟了幾聲,腰間的動作越來越大,突地往上一頂,頂上讓雲傾爲之戰栗的那點。

  “呃……”雲傾呼吸急促,身子重重痙攣了一下,內部無可自抑地收縮擠壓,酥麻得腰都彎了。

  就這麽一個料想之外的意外,小春呻吟了出來。

  雲傾感覺體內一股熱流噴射而出灌入狹窄濕熱的甬道,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小春,才發覺小春一張臉紅得七竅生煙了,尴尬得連連躲避自己詢問的眼神。

  “怎麽這麽快?”雲傾問。才動了幾下而已。

  “我……忍不住……”小春呐呐開口,臉更紅了。

  “再來。”雲傾發覺自己實在喜歡透了小春這樣的神情,他繼續淺淺動作,成功換來小春又一聲失控的低喘。

  “舒服嗎?”雲傾輕聲問著。

  小春沒有回答,但雲傾看著他紅到耳廓子,緊閉雙眸深陷情欲中的模樣,仍是猜測得出這人羞到說不出口的答案。

  如比熟悉的容顔與神情,雲傾專注得幾乎算是貪婪了,舍不得將目光挪開片刻。小春臉上浮現的除了動情時的欲念痕跡,更多更多的,是那令他胸口作痛的溫柔與寵溺。

  是啊,寵溺。

  雲傾怎麽沒發現這個年紀比自己小的人,從來就是寵著他的那個。

  他對自己的好從未隱藏,在舉手投足間、在一言一語間,那依戀與深情,表露無遺。

  所以、所以就算自己眞的傷了他,他也不忍責備自己。

  “小春……小春……”雲傾低低喚著,一次一次,都覺不夠。

  “嗯……”小春氣息粗喘。

  “叫我的名字。”雲傾說著。

  “雲……雲傾……啊……”小春開口,喘息間再忍耐不住,刻意壓抑的呻吟因此流溢而出。

  雲傾加深了搖晃的力道,聽得小春喘息更重了。

  “嗯……”聲調中帶著鼻音,像是情動到了深處,又像是被欺負了,卻還是隱忍著的聲音。

  “舒服嗎?”雲傾問。

  “嗯……舒服……”小春難耐地道。

  他喜歡這樣的小春。他喜歡這樣寵著他的小春。

  俯身尋著小春的唇,兩人交換了個至深的吻,垂下的發絲彼此混雜纏繞著,從今以後無論生死,再也不會讓這個人離開自己了。

  ◆◇◆

  帶著傷還被揉來揉去,雖然在下面躺著用不著自己出力,但因爲體內四道眞氣控制不住互相打起架來的結果,讓小春眞的是糟了個透。

  睡到半夜突然血氣翻湧渾身發熱,他躺著難受、臥著更難受,便爬了起來。

  可這沒起身還好,一起身,被子才翻開,便哇啦啦地朝地上吐了好幾口鮮血。那血量之驚人,可以稱做一缸了。

  身後有動靜,小春心驚瞻顫轉過頭去,果不其然變見雲傾臉色死灰死灰地,彷佛吐血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一樣。

  小春扯著笑想叫雲傾不要擔心,可雲傾一把將自己抱入懷裏,摟得胸口發疼,吸不到氣頭又發暈,暈著暈著,來來不及解釋便整個人便昏了過去,一整個沒知覺了個透。

  而後小春睡睡醒醒,只感覺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地,像是雪天裏有人烤魚,烤好了又扔進雪裏埋起來,結成魚乾凍了又扔進火裏烤到融,非常的難受。

  這讓他有時會忍不住發出痛苦呻吟。

  偶爾醒來,全是雲傾焦心的容顔,然而雲傾雙唇開開合合地講著什麽,小春恍恍惚惚地聽不太清楚。

  “頭發……又白了……怎麽又白了……”雲傾喃喃念了好幾回。

  小春抓過自己的頭發看,才發覺原來一撮白發便成了兩撮。

  模模糊糊地,腦海裏閃過個身影,那人碧眼童顔一頭銀發,和煦得像冬裏旭日,叫人心暖舒適。

  不曉得那人是誰,只知道定是與自己有十分關連之人,硬著想去想,卻又頭痛欲裂起來。

  他疼得皺起眉,雲傾瞧見也隨之皺起眉。不想這人爲自己擔心,他勉強展開眉頭朝雲傾笑,卻見雲傾眼中蒙上了一層霧氣。

  ◆◇◆

  幾日後,雲傾抱著他離開寒山派。

  雲傾把他的頭按在懷裏,不讓他的眼往外看。

  身邊熱熱鬧鬧地吵得慌,他有些不清醒,只偶爾聽得清幾個詞:副盟主之位推讓不得……擂台之爭非兒戲……魔教妖人……華山派那叫清理門戶……還有個陌生的聲音喊了他幾聲小春……

  反正就是陣仗浩大而且一團混亂,有人不讓他們咬牙切齒離開,有人想挽留,看能不能留住個武林副盟主。

  小春心裏模模糊糊地想著,這些人硬要他推他上位,莫不是要利用他與那素昧謀面的魔教教主師兄之間的關系牽制對方。

  小春對於這樣的計謀不敢苟同,名門正派卻一點也不磊落,挑了人家的軟肋強攻,這與邪魔歪道又有何不同。

  這些人還是吵吵鬧鬧不肯放行,抱著他的雲傾手臂一繃,四周刷刷刷地突然多了許多陌生氣息。

  偷偷側眼瞧了一下,這才發現周圍竟出現了許多白衣侍衛,個個手裏執著兵器,將他們與外頭的所謂正派中人捆隔開來。

  稍微數了一下,沒有三十個也有四十個,而且個個吐納悠遠武功不俗,絕非尋常練家子。雲傾身邊啥時有這麽多高手他怎麽都不曉得,虧自己還這麽擔心他,原來竟是白擔心了。

  想了太多,頭又開始暈了。可他偏還想擡頭看熱鬧,雲傾發覺後一把將他後腦勺在自己胸口不讓他亂動,讓他有些悶。

  “別抱著我,難看……我自己走……”小春才只說了幾句話,便氣息紊亂。

  “就算我眞的將你放下,你也無法自行走動。你的身體太虛弱了。”雲傾說道。

  後來、後來他掙紮幾下氣力用盡,竟發起困來睡了過去,沒撐著把那場熱鬧聽完。铿铿锵锵地打得那麽大聲,肯定是場面浩大非常的吧!

  ◆◇◆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小春做了個黑漆漆的夢。

  原本常出現夢裏的那抹白色身影沒了,換成了個黑色的,也一樣那般飄過來又飄過去,瞧那衣料似乎是件薄紗來著。

  小春跳著跳著,想要抓住對方。可等他終於追著了,就要抓住那個黑影子時,突然聽得一聲淒厲慘叫。

  蒙霧缭繞的夢裏,那聲音撕心裂肺地喊著:“趙小春,爲何總是你!”

  “娘啊——”淒慘萬分的鬼叫聲,嚇得小春顫聲大叫。倏地睜開眼從柔軟的墊子上彈坐起來,他整個人冷汗涔涔前胸背後全濕透。

  小春左右張望,發覺自己坐在搖晃不已的馬車裏,車廂裏墊著厚厚的毛毯子,月光悠悠由小窗投入,雲傾正盯著他的臉瞧。而那個黑影早不複見。

  “做惡夢?”雲傾問。

  “你怎麽不睡?”小春有些僵硬地扯著笑問,而後發覺聲音竟沙啞萬分。

  雲傾拉著小春一縷斑白了的發絲纏繞把玩著,淡淡答道:“睡到一半發覺你又不見,便醒了。”

  “我不見?”小春疑惑。

  “你不知怎麽睡的,竟滾到角落去,害我以爲你又不見了。”雲傾的手指繞著小春的發,語氣雖然平淡,卻隱隱透露著些許不安。“算了,你繼續睡,甭理我。”

  雲傾也不理小春探問的眼神,自顧著喃喃說道:“反正我已知道倘若你又不見,盡管往人最多的地方尋去便是。你就是愛熱鬧,哪裏有事發生哪裏便找得到你。只是找你的滋味不好受,心老是懸著,又慌,伯你眞的出了什麽事,讓人剜了肉削了骨,等我找到時什麽也不存……”

  小春衝動得反身摟住雲傾,雲傾僵了僵,而後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緩緩放鬆身軀,任小春抱著。

  “除了你,我也不會讓任何人這般靠近我。”雲傾還是喃喃自語著。

  他這話語調輕軟,如同情人間的絮語,像說給小春聽,也像說給自己聽。

  小春拼命點頭。

  “我們離開寒山派了?現下往哪裏去,你還沒同我說呢!”小春悶聲說著,想把雲傾的注意力從自己老是失蹤的話題上帶開。

  “回京城去。”雲傾想了想答道:“本來要去神仙谷,可你什麽也不記得,又怎會想起往神仙谷的路。”

  “神仙谷,什麽地方?”小春本來是要轉移雲傾注意力的,可沒想到自己卻被這陌生的地名給吸引了。

  “一堆不知所謂的野人、一堆見人就咬的猴子、還種了一堆竹子的地方。”雲傾冷冷哼了聲。

  小春笑了出來。“那啥地方啊!”

  “你怎麽還不睡?”雲傾道。

  “嗯,”小春聲音又悶了。“就方才那個惡夢咀,不想再睡。”

  “做了什麽夢?”雲傾問。

  “夢見一個穿得黑漆漆飄來飄去,在我耳邊鬼吼鬼叫,說什麽:‘趙小春,爲何總是你!’的,搞得我雞皮疙瘩全起來,哪睡得著。”

  小春沒料自己才說完,雲傾便一把將他扯離懷裏,弄得他有些愣。

  “你夢見那混帳!”雲傾瞪著小春,臉上的神情露出猙獰,五官幾乎全扭曲了。“你居然夢見那混帳!”

  “啥混帳?”小春一頭霧水。

  “蘭罄!”雲傾憤恨地吼著。

  “蘭罄?”小春眼神亮了亮,好奇起來。

  “蘭罄是誰?和我什麽關系?我聽說他是我師兄,還是烏衣教教主?欸,你知道這人的事吧,我和他是感情很好的師兄弟是不?若非如此,我怎會夢見他?”小春霹雳啪啦地問了一堆。

  “他什麽也不是,就是個混帳!”雲傾聽得小春之言,更加憤怒地吼了起來。“你和他毫無關系!”

  “哎……”小春挖了挖發疼的耳朵,翻起白眼,發覺此人又開始不可理喻了。“雲傾啊,你能不能別氣,心平氣和先把話說清楚些?”

  “不說,有什麽好說的!”雲傾咬牙切齒地道:“反正我不許你想他、更不許你夢見他。那混帳屢次對你下殺手要置你於死地,你身上的蠱更與他有關。失憶便失憶,還記得他做什麽?你該夢見的人是我,該想的人也只能是我。爲何你不夢見我,卻偏偏要去夢那混帳!”

  雲傾越說越氣,擰著小春的臉皮,忿忿地說著:“你個小混帳!”

  “會疼會疼會疼——”小春叫了幾聲,而後猛地擡頭問道:“什麽蠱?”他之前就聽雲傾說過這事,可沒弄清楚就昏了過去,來不及細問。

  雲傾皺了皺眉頭,別開臉說:“烏衣教善用毒與蠱,你是藥人百毒不侵,那混帳鐵定因爲尋常的毒奈何不了你,這回便以蠱害你。你左肩上留有植蠱痕跡,體內眞氣反噬,記憶盡失、說不准全是那蠱搞的鬼。”

  “那麽那混帳爲何要害我?”小春覺得有趣,眼裏光芒大作,拉著雲傾得衣襟巴著問道。

  雲傾的眉皺得更深,“你曾說他喜歡我。”

  “咦?”小春大驚。“咦、咦、咦!?”

  這蘭罄居然敢觊觎他的雲傾美人兒!混帳,的確十分混帳!

  “我與他宿怨早深,他對我下毒,以爲能斷我性命,卻不料我遇著你。你爲我解毒後,他便將你也視爲眼中釘肉中刺,要將你一並除去。”雲傾說。

  “嗯?”小春又有些不明白了。“他喜歡你,怎麽又對你下毒。”

  雲傾看了小春一眼,顯然覺得小春這問題太過多余。“因爲那女人殺了他全家。”

  “哪個女人?”小春繼續追問。

  “生我的女人。”

  小春張大了嘴,搖頭晃腦一陣,好下容易才從雲傾幾個簡單片段說法中將來龍去脈悟出來。

  “我懂了。”小春拍手說道:“這叫愛恨交加,他喜歡你,卻因爲你娘殺了他全家,所以不得不恨你。我就比較倒黴,因爲他喜歡你我又和你一起,所以無辜被恨上。一邊等候刻骨銘心的愛、一邊是滿門滅絕之恨,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簡而言之,他這般矛盾,卻已是是愛你入骨來著。”

  “小春……”雲傾深深皺眉。就不懂眼前這人爲何提及蘭罄精神便來,明明方才還是氣息奄奄的模樣,眞是想起來就有氣。

  雲傾又擰了小春的臉,換得小春一聲唉呦,淚眼蒙蒙。

  “不過不怕。”小春擡頭看著雲傾,一雙眼帶著水氣,卻閃得更加明亮。“爲了你,我肯定盡早恢復記憶,替你對付那個混帳。什麽蠱,說到底不過就是條有毒的小蟲子罷了,那種東西隨隨便便找些藥來毒一毒便會死個透,沒啥好擔心的。”

  小春昂起頭來哼了聲,半點懼意也沒有。

  雖然人目前不知怎麽地變小變矮了點,但態意張狂的模樣不但不比先前稍減,反而氣焰更焰。

  “蟲子?”雲傾身子僵了僵。

  “對,蟲子。”小春應了聲。

  “蠱爲之蟲?”雲傾從沒將這兩樣東西想到一塊。

  “是啊,怎著?”小春疑惑問道。

  雲傾搭在小春左肩上的手緩緩挪了開來,臉色有些不好。

  小春看雲傾這模樣不免有些困惑,搔頭想了想,而後試探性地再靠近了雲傾一些。

  然而自己一往前,雲傾屁股便向後挪了半寸,那對眼還緊盯盯著小春的左肩看。

  小春低頭又想了想,而後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喊道:“原來你討厭蟲子啊!”

  雲傾抿著嘴,不說話。小春知道自己猜中了。

  看著雲傾乾乾淨淨的月牙白衫,挽得一絲不苟的發絲,想起雲傾平日簡直容不下半點髒,甚至自己昏昏醒醒這段時間,還發現雲傾曾經把他扔進浴桶裏裏外仔細清洗,才抱進懷裏睡。

  無意間發現這事,小春一雙眼閃得更亮了。

  “雲傾……”小春笑嘻嘻地又再靠近。

  雲傾眉頭糾結繼續後退。

  “蟲子一點也不可怕,樹上土裏地上都有,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長毛有的無毛,有肥滋滋鑽來鑽去動來動去,有天上飛來飛去爬來爬去的,很尋常,一點都不可怕。”小春笑得叫那一個燦爛。自遇見這個人開始,從來就只有自己爲了保全屁股安危而拼命躲他,可還沒遇過這人主動往後退去的情形。

  雲傾渾身汗毛豎起,立即舉起腳踩在小春肚皮上,伸直了頂著,不讓這縮手縮腳、還故意裝成毛蟲樣的趙小春朝他蠕動爬行而來。

  “唉呦!”小春笑得眼淚都快掉了。“沒看過大男人這麽容不得髒、討厭著蟲的。你除了這些以外,還有什麽碰不得的東西嗎?”

  “髒的黑的都不碰。”雲傾冷著張臉,連哼了好幾聲。

  雲傾的回答和臉上嫌棄的神情,令小春捧腹大笑,滾過來又滾過去,樂不可支。

  “趙小春……你比那混帳還混帳……”雲傾咬牙切齒,臉陰得不能再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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