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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夫人(好個下堂妻4)》第1章
第一章

  安玉兒,年十九,北虞國人士,原是東華城米商之嫡女,上有嫡兄五名,庶兄兩名及一名將及笄的庶妹,自幼受盡寵愛,更是安老夫人的心頭肉,受寵程度無人可及。

  娘親強勢,壓得姨娘擡不得起頭,即使安老爺有一妻二妾,可在安府,一切是安夫人說了算,連安老爺都不得插手後院的事,以免悍妻動怒,家宅不和。

  當初安夫人之所以爲夫納妾,乃是她入門三年仍未有所出,不得不忍下妒意安排幼妹爲姨娘,希望能一舉得男,爲安家開枝散葉,省卻翁姑埋怨,就怕安家絕了後。

  誰知妹妹入門不到三個月,安夫人便有了身孕,連年生了五子,其中兩子爲雙生子,而妹妹在四年後才生下一庶子,之後便再無妊,始終只有一子傍身。

  原本安家該和睦的過日子,孰料,安老爺一夜醉酒,誤宿了某位送酒到青樓的賣酒女,以爲她是賣身的女子而強了人家,一宿風流後才知錯,畢竟女子貞操不容玷辱,安老爺不得不負起責任。

  只是善妒的安夫人容不下她,始終不許她入安家門,此事在地方上鬧了好一陣子,礙于悍妻,安老爺也不敢多置一詞,送了些銀兩盼消弭所犯的過錯。

  哪曉得春風一度,那名賣酒女竟然懷了安家的骨血,在女子已有孕的情況下,安夫人即便再不願也得讓她進門,但表明她只能爲通房,連妾的身分都構不著,直到她生下一子一女後,才在安老夫人的首肯下升爲妾室,人稱柳姨娘。

  不過,這些全不是重點,安玉兒這位受寵萬分的嫡長女才是主角,是安家上下捧在手掌心的掌上明珠,只要她想要的,衆人無不爭先恐後地把東西送到她面前,以博她展顔一笑。

  但是這樣的呵護卻只到她十三歲。

  不是家道中落或是失寵了,這事與安老夫人有關。

  話說,安老夫人未出閣前有一情同姊妹的手帕交,兩人各自婚配時曾口頭約定兒女親事,以延續彼此的情誼。

  只可惜兩人的肚子太爭氣,生下的全爲男丁,因此這一約定始終落空,讓兩位老人家欷籲不已,心有遺憾。

  一直到孫子輩終于有女娃出生,商老夫人二話不說親自到安家下聘,定下娃娃親,把剛滿月的安玉兒視同孫媳婦,巴望著早一日迎娶入門,了卻年輕時的心願。

  可說巧不巧地,在安玉兒十三歲那一年,商家長孫已染重疾臥病不起三年,不知看了多少大夫都未有起色,整個人日漸消瘦,能不能活到弱冠仍是一大問題。

  商老夫人是心疼安玉兒的,不忍心她一嫁入商家便守寡,因此有意退了這門婚事,讓她另擇良緣。

  但,商人重然諾,安老夫人更重視姊妹情誼,怎麽也不肯毀約,直道這是孫女的命,除非商家長孫真的回天乏術,否則這門親事是結定了,誰也不准反悔。

  就在這時候出現一名遊方道士,只求一碗清菜和兩盤素菜,表示「衝喜」便可化災,令商家長孫逃過死劫。

  而「衝喜」不外是婚嫁。

  雖然安家人十分不舍,安夫人更爲此哭紅了一雙眼,但是安老夫人的一句話,安玉兒還是嫁人了,而且是風光大嫁,當時的嫁妝六十四擡,送親的隊伍多到長達一整條街道,兩家人搬了老半天才塞進新房,有些只得擱在新房旁的小屋。

  安玉兒十三歲爲人婦,丈夫臥病在床,無法行夫妻敦倫,拖了幾年夫婿的身子漸好,可兩人仍未圓房,即使同睡一張床卻未有肌膚之親,而後在商家長孫的表妹喻可柔出現後,十七歲的她便常獨守空房,到了最後甚至分房而居。

  直到今日已有兩年余,夫妻間的相處淡而無味,只比陌生人好一點。

  「不行呀!夫人,千萬不可以……」

  「行行好呀!我的祖奶奶,別和自己過不去,快放下、快放下,不要想不開,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是呀!小姐,我們都知道你難過,是姑爺不好不是你的錯,我們……嗚!都站在你這一邊……」

  「我的小祖宗呐!奶娘心疼你呀!」

  不行?想不開?難過?

  看著不以爲然的侍女胭脂,忠心耿耿的陪嫁小婢桃紅,以及跟著過來照顧她的嬷嬷徐氏,安玺玉微媚的鳳眸有說不盡、道不出的無奈,想笑卻笑不出來,唯有在心裏暗歎一口氣。

  她不過想用剪刀把一頭烏溜溜的頭發剪短一些些……呃,好吧!是剪很多,大約一百公分長吧!有這麽嚴重嗎?瞧她們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模樣,活似她做了什麽天理難容的事。

  該哭的人是她吧!瞧她從二十一世紀來到什麽鬼地方?

  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北虞國,完全不曾在曆史課本上看過,對它的風俗民情、人文地理全一無所知,這教她如何活下去,老天爺這玩笑真的開大了。

  喀嚓一聲,安玺玉將長至腳踝的青絲剪到及腰,身後的抽氣聲她全當沒聽見,長發留到腰是她的極限,要不是怕這些大驚小怪的「古人」驚駭地一個個撞牆,她本想剪到齊肩好方便整理。 

  只是她所處的時空禁不起如此驚世駭俗的舉動,她只好「入境隨俗」稍退一步,至少要能挽成髻,誰教她是「已婚婦人」而非黃花大閨女,否則紮兩條麻花辮更俐落。

  光滑如湖面的鎏金菱花銅鏡內映出一張眉似遠山含翠,鳳目紅唇的清妍小臉,那細致到吹彈可破的賽雪肌膚,一掐便霞若朝陽的芙蓉梨頰,實實在在是一位令人移不開目光的小美人,美得勝花欺雪、月兒羞慚。

  可是視線一移到額頭上未消的腫包,安玺玉即使不想歎氣也忍不住歎息連連,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猶記得她還是個月薪少得可憐的小資女,由兩萬二的新人熬呀熬的,終于升到一個月三萬六的老鳥,在她的生日前夕,她和高中時的三個死黨相約出遊,爲了趁著年輕時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由于她們都很窮……呃,正確來說是並不富裕,大都市的物價實在是吃人呀!她們怎麽存錢也趕不上花錢的速度,勉強不透支就不錯了,四個人的存款……唉!不提也罷,提了傷心。

  因爲錢不多,歐美的行程就不用想了,真的花不起呀!日本更是高消費的國家,數了數荷包的鈔票,只有望錢興歎的分。

  但約好兩年一次出國的目標沒變,省到不行的她們只有量力爲出,選擇去不太貴的江蘇,四個人自行找飯店、自己規劃行程,不讓旅行社和導遊多賺一毛錢,或被人當購物肥羊給宰了。

  記得那一天在下榻飯店的房間裏,四個女人也沒別的事好做,于是她把窗簾拉上、鎖上房門,神秘兮兮地拿出四人最愛玩的遊戲—碟仙。

  她們原本都是高中地下社團「碟仙社」的主力社員,即使學校不允許也偷偷玩,這興趣像刻在骨子裏了,就算各自入了社會也樂此不疲,仍常聚在一起玩碟仙。

  出了國自然也要玩一下,比較一下不同地方的碟仙有什麽不同,說不定還能指點一下發財路,讓她們由小資女一下子竄升爲大富婆,不用再看上司臉色,爲五鬥米折腰。

  可樊彥香那個超級大笨蛋,玩了這麽多年的碟仙居然把最大的忌諱給忘了,那便是什麽都能問就是不能問碟仙怎麽死的,不然會有大麻煩。

  偏偏她問了,在韓荞惜大喊「不可以問這種問題」後,盤子飛快的移動,紅色箭頭指在她們之前問姻緣時碟仙指的答案位置—

  穿越。

  呵!呵!真是電視劇看多了,連碟仙也搞穿越劇。

  就在她這麽想時,飯店忽然發生劇烈的震動,長年處在地震帶的她們立即曉得是地震,驚惶不已,你看我、我看你的抖得不能自已。

  三十六樓耶!想逃也來不及,誰還有心思管碟仙歸不歸位,短短幾秒內建築物搖晃得更厲害,她只聽見自己刺耳的尖叫聲,接著眼前一片黑暗……

  「夫人,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有什麽用?少爺的心還是回不到你身上,凡事要看開點,別一味往牛角尖鑽,苦的是自己。」十六、七歲的胭脂有張秀氣臉蛋,語氣略帶幸災樂禍。

  回想著自己莫名其妙被抛到這個世界經過的安玺玉回過神,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她還在琢磨著怎麽適應這具青春的身體,平白少了六歲又有如花美貌,她想她的未來還是有無限的可能。

  既然碟仙說了她的姻緣在「穿越」,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小資女是不會輕易被打倒的,她們可是有強韌的意志力和打死不退的厚臉皮,小強一樣的精神,該強的時候強,該弱的時候弱,她不信走不出一條路。

  安玺玉再一次摸了摸額上還痛著的傷口,她用了十天工夫摸清了目前自個兒的處境,由一開始的錯愕、驚慌、茫然、無措、不相信荒謬到近乎可笑的情節會降臨在自己頭上,繼而去克服、去理解、去融入、去找出對己有利的優勢,把小資女的堅韌特質發揮到極致。

  所以她知道她穿越後的這副身軀叫安玉兒,與她的名字只差一個字,是米商的女兒,年紀小小就由東華城嫁到西映城,丈夫姓商,家中産業不算小,是開綢緞莊的,本身也有染織坊和繡坊,在地方上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只是安玉兒和她丈夫似乎感情不是很好,在多出個別人口中所謂的狐狸精之後,她這位正宮被逼讓位,她頭上那個包是她自個兒撞出來的,全因爲梳妝台上那張薄薄的紙呀!

  「胭脂,你夠了沒,小姐心裏已經夠難受了,用不著你再加油添醋惹小姐更不開心,就算姑爺不進小姐的房也輪不到你被擡爲通房,你最好絕了這念頭!」安家家生子的桃紅叉著腰啐了一口,護主護得緊。

  小小心思被戳破的胭脂惱羞了,但一抹忿然很快消失在唇邊,裝模作樣道:「我哪敢有非分之想,夫人天仙般的姿容都入不了少爺的眼,我算哪根蔥哪根蒜,連端個洗腳水都惹人嫌。」

  她故意說得卑微,實則話中有話,多有諷意,小有瞧不起安玉兒的意思,態度上也不若以往恭敬。 

  原因無他,因爲安玉兒嫁到商家的第二年,最疼她的安老夫人因病去世了,安家對她的疼惜也因嫂子們的計較而少了些,不像以前時不時的送些體面玩意來,壯實她的勢力。

  商老夫人本來也對她疼愛有加,可是入門多年未有子嗣,難免嘴上叨念兩句,雖然擋著不讓孫子納妾好鞏固長孫媳婦的地位,但想抱曾孫的念頭哪有少過。

  去年底,商老夫人也過世了,留下的遺願是善待孫媳,以及想要商家多子多孫,算是默許了商家長孫另納妻妾以開枝散葉,她在九泉之下才有顔面面對商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安玉兒不同意小妾入門,她認爲無嗣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丈夫薄幸,他倆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她上哪生個娃兒繼承香火,難不成要她紅杏出牆,偷人不成?

  不過她的抗拒絲毫動搖不了夫婿的決定,她點頭也好,搖頭也罷,他決意娶進溫婉可人的可柔表妹,甚至要與她絕了夫妻情分,不委屈一心待他的小青梅。

  兩位老夫人死了以後,安玉兒等于失去兩座有力的大靠山,在府裏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只婆婆看她不順眼,丈夫也不理不睬,視同路人,連見風轉舵的下人也起了輕慢之意,偏向即將入門的喻可柔,飲食、服侍上也多有怠慢。

  胭脂便是其一。

  原本安玉兒有四名陪嫁婢女,兩名嬷嬷,還有一名帳房和兩名家丁,但是在商家長孫身體慢慢康複以後,被一個個打發出去,有的嫁人,有的到鋪子做事,有的轉手賣了,身邊只剩下她捉著不放的桃紅和徐嬷嬷。

  而身爲商家少夫人的安玉兒不能無人伺候,因此多撥了一個胭脂,免得落下苛待長媳的惡名。

  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位少夫人的好日子不多了,離開是遲早的事,無容人之量的她只有被休的分。

  「你敢再說這些酸溜溜的酸言酸語,我就撕了你的臭嘴。」桃紅爲小姐抱不平,怒目斥責胭脂。

  「哎呀,我好怕喲!少了嘴巴可沒法吃飯,不過我領得是商家的月饷,你若真傷了我,怎麽跟夫人交代?」她是有恃無恐,還以顔色。

  「你……」

  「好了,別吵了,吵得我頭疼,商……嗯,我的夫婿現在何處?」安玺玉揉著發疼的額頭,她還不曉得自己的「丈夫」叫什麽名字。

  「在書房核對帳本。」徐嬷嬷在一旁說。

  「你們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去找他談談,這事兒還是得解決。」動筆寫了些字,她揚揚手上的休書,盡量表現出愁苦模樣,不讓人瞧出心底的眉飛色舞。

  這年代被休的婦人比待字閨中的女子自由,至少不用被逼嫁,時時刻刻擔心年歲一到尚未出閣的問題,也省了媒人三不五時上門來說媒,東家長西家短的想賺媒人錢。

  「小姐,你千萬別再倔了,姑爺也不是真心要休妻……」只是嚇嚇她,希望她妥協,各退一步。

  她笑了笑,眼神裝得哀傷。「夫妻間連情分都不留,我還能指望什麽呢?哀莫大于心死。」

  自由,我來了,你要等等我,小資女的奮鬥要展開了。

  「休書」

  商別離的眉頭是皺著的,有些惱、有些微怒,感覺事情脫出掌控而憎惡爆增,冷酷到近乎絕情的臉上布滿對人性錯判的陰郁與冷悍,更有想將人撕裂成兩半的狠厲神色。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至少就目前而言,安家仍是他身後的一股助力,即使他對所謂的「妻子」深惡痛絕。

  他不是不知感恩,而是痛恨受制于一輩子也還不了的人情,長輩草率地決定他的一生,在他病重時硬塞了一名不受他喜愛的衝喜妻子給他,讓他成爲欠情之人,終其一世都將背負著這筆情債。

  安玉兒的確很美,出落得如花一般嬌豔,打小便是人比花嬌的美人胚子,軟嗓如出谷黃莺。

  可是,她不是他要的,再美的女子也不及他心頭的一彎明月,他要的女人得婉約溫順、蕙質蘭心、一語解情,而她,無一具備,只有被寵壞的嬌氣和不解世事的天真,總以爲每個人都該繞著她轉,一如未出嫁前,人人都該寵著她。

  瞪著眼前看似局促不安,卻又眼神清亮的女子,商別離又看向她手上修改過的「和離書」,那被墨漬刪去的幾句特別醒目,多添加的字句又令人無端的惱火,她對他的癡迷和戀慕不見了嗎?就這麽想成爲下堂婦?

  莫名的怒火狂燃,他心裏唯一的想法是撕了那張和離書,叫她滾回房裏反省她不當的舉止,再晾她個一年、兩年,徹底冷落這名義上的元配。

  「是和離,既然你無心我便休,當了多年夫妻日子卻沒滋沒味的,相看兩相厭,還不如好聚好散,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安玺玉以職場上的經驗將話說得很小聲,一副畏畏縮縮的小媳婦樣「不敢直視」丈夫冷銳的雙眼。 

  以弱示人,千萬不要強出頭,槍打出頭鳥,這是她在由菜鳥磨成老鳥的經曆中得知的,面對男人,一定不能硬碰硬的強杠上,越是強悍地想主導一切越容易激起對方的鬥志,男人愛面子!雖然只是一層薄薄的皮,可是比命還值錢,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讓女人在頭上踩兩腳,除非天生犯賤。

  所以,她想達到目的就不可以激怒足以改變她未來的男人,此次前來,她是要擺脫商少夫人的身分而非與人結仇,給自己找個絕對強大的敵人,那是笨蛋的行爲,自找死路。

  瞧他瞪人的那雙眼多像她無良的上司,一天到晚只會壓榨她,每天有加不完的班,人家一下班是歡歡喜喜地唱KTV、和男朋友約會,而她只能和一堆數字奮戰不休,當個沒加班費可領的挂名會計組副組長。

  學會計的真的沒前途啦!從她畢業進入公司工作也有兩、三年了,論起經曆早該升了,可是經理的親戚一空降,她什麽都沒有了,而且一人做兩人份,連「組長」的那份工作她也一並接收了,操到快人老珠黃,但論功行賞時卻沒她的分,宛如被踩在最底層的小工蟻,做得多,領得少。

  現在的她穿到十九歲的小妹妹……呃,應該說是少婦的身上,她要自立自強,當個獨立自主的新好女人,不能再一味地被打壓,她要反抗強權,消滅以夫爲天的迂腐想法,只要擺脫挂名老公,從此便海闊天空,任她逍遙……

  咳!咳!不能太得意忘形,要端莊溫婉,她扮演的角色是「受虐婦」,楚楚可憐、低聲下氣的模樣要假裝到底,不能讓人看出一絲絲破綻,不然她就走不了,還會落入更悲慘的下場。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女人一旦失去夫家的庇護,你將一無所有。」商別離語氣冷漠警告,一雙狼似的眼眸直瞪著緊盯自己鞋面的妻子。

  安玺玉偷偷地擰了自個兒大腿一下,用力擠出眼中的淚光。「我善妒、無子、不事翁姑,七出已然占了三條,夫君在休書上寫得條條分明,我再怎麽強詞奪理也抹煞不了事實,就算再如何不願也得強吞苦果,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你認了這出妻罪狀?」男人眉頭皺得更深,兩眉間蹙起一道山丘,不太能接受這番自我貶低的話出自驕縱的妻子口中。

  「不是出妻是和離,聞君有二心,不能白首相待,既然夫妻不能同心,又何必長相守?我放過自己也成全你,畢竟你的心裏沒有我,我再死纏活賴著又有什麽意義?」她拿起繡上杜鵑棲枝頭的絲帕假意拭淚,紅通通的眼眶顯示她有多麽不舍和莫可奈何,和離之路非她所願。

  安玺玉表現出來的是—她是被逼的,她已經走投無路,和離是沒辦法中的唯一退路,她是這樁婚姻裏最受委屈的人,她都決定退讓了,他還不讓人活嗎?

  其實她所要的結果是逼出他的愧疚和身爲男人的驕傲,魚與熊掌無法兼得,既然她都退了一步,他也該表示出誠意,別占著茅坑不拉屎,硬要毀了她才甘心。

  「這不像你會說的話。」以她從前的性情只會哭,哭得聲嘶力竭,四處向人哭訴他的無情對待。

  她戲劇性地擡起頭,擺好四十五度角微揚下巴,眼神落在窗外的梧桐樹,悲涼而落寞地幽幽一歎。「死過一次的人還能不想開嗎?我霸占你的人卻得不到你的心,六年,夠了,我乏了,愛上一個永遠不會愛你的人實在太累,我放手。」

  他眼底閃了一下。「這是你要的?」

  商別離給她最後一次機會,他不相信她真放得下,離開了商家她還能去哪,自古下堂婦難容于世,他認爲她現在是故作姿態、欲擒故縱,想以退爲進逼退他娶平妻的念頭。

  而他不會如她所願,若是她再這般不知進退的話。

  「是。」安玺玉慢慢地將視線調回,落在立于他身側靜靜爲他磨墨、容貌美麗的綠衫女子。

  人都帶在身邊了還如此不幹不脆,完全無視于她這個正室的存在,不離難道還拖著嗎,要她當一回潑婦,朝小三一陣捉臉扯發才肯下決心嗎?

  打架她不是很行,不過撒潑還在行,古代女子一向和順,肯定沒見過兩只猴子當衆互扯嘶咬的模樣。

  默然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對她眼裏閃動的淚水,他很難心硬如鐵。「我不會棄你于不顧,你依然是商府的少夫人。」

  商別離的話一出,他身旁的表妹喻可柔神色微僵,磨墨的手頓了一下,似是用力過度讓墨汁濺出硯台一滴。

  安玺玉目光清澈地搖頭。「不,我無容人之量,也不與人共夫,丈夫是我一個人的,誰都不能跟我搶,除非你放棄了再納新寵的念頭,否則只有和離一途。」

  「你還是一樣的驕縱,毫無長進。」商別離在心裏冷哼,笑她不自量力,居然敢逼迫他。

  她把和離書攤平,放在他面前的書桌上,甚至將毛筆沾墨放入他手中。「簽吧!從此你我夫妻離異再無瓜葛,男婚女嫁各守白首。」 

  當初商別離寫下休書時只簽下一個「商」字,用意在于逼元配接納另一個女子爲他妻室,兩個女人地位相當,無誰大誰小之分。

  但是安玉兒不曉得他只是作戲,存心算計她,心一急,便一頭撞上木質堅硬的書櫃,欲以死相逼,表示她就算死也不讓他們兩人順心如意,因爲她知道商家人欠了她一份情,她一死,這兩人斷然無可能在一起,安家人勢必上門爲她討回公道。

  可她沒想到自己這一撞真的撞死了,再回到她身體的是另一條穿越的靈魂,而她安玺玉根本不在乎丈夫要娶誰,她樂得拱手讓人,開開心心地把有情人送作堆,省得自己多出一個沒感情的包袱。

  不過顯然商別離被安玉兒尋死的動作嚇到,事隔多日未再提起娶平妻的事,怕她再一次想不開,讓商家背上忘恩負義、負心薄幸逼死發妻的惡名。

  「你以爲我會繼續縱容你的驕蠻嗎?我一簽下去,可是沒有反悔的余地,你確定你承受得起?」這一刻,他是恨她的,恨她不該一直逼他。

  安玺玉故意笑得淒楚,一臉傷心。「嫁給你是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倘若再有一回,我甯可死在花轎前也不嫁入商家受你羞辱,你對我的絕情是我最大的傷痛。」

  「你……你竟然……好,這是你自己選的,日後怨不得我。」一句後悔激出他的怒意,大筆一揮,墨字飛揚,落下「商別離」三個字。

  當然好,她得意的想笑。「咳!夫妻……不,該稱你一聲商少爺,既然我們已經和離了,那我的嫁妝幾時還我?」

  小資女的原則是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聽說安家給女兒的陪嫁品多到一輩子也吃不完,她能不趁機打劫……呃,搶便宜嗎?那些全是安玉兒的,怎能落到小三手裏,讓她占了人家的丈夫又搶了她的財産?是吧。

  「你說什麽?」他目光一沈,怒火沸騰。

  「和離之後總不好再賴著你吃喝,我一個婦道人家沒什麽謀生能力,你不把嫁妝還給我,教我怎麽活得下去?」她應景地滴了兩滴淚,一副愁苦萬分的可憐樣。

  「……你還有娘家可回。」商別離鐵青著臉,憤怒地瞪著她。

  安玺玉哭得淚眼迷蒙、泣不成聲。「最疼我的奶奶不在了,哥哥嫂嫂們爲了分家鬧得不可開交,你說我這時候還回得去嗎?我……我無容身之地啊。」從徐嬷嬷與桃紅口中知道安家兄弟是團結的,大家相處都很和樂,不過,她爲了成功和離、爲了往後能獨立,只得編派些不是。

  「你自找的。」要是她不使性子,他尚能容她,商府不缺她一口飯吃。

  「我自找的?」眼淚一收,她將和離書上的墨迹吹幹,折成一半再對折,妥當地收入懷中。「當初你病得快死時是誰嫁給你,衝喜救了你一命?你那個對你有情有義的可柔表妹怎麽不跳出來,說她願意替你擋災擋難,萬死不辭?」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臉色微變的喻可柔驟地擡起頭,眼中流露出不安和慌急。

  「你……」

  不讓商別離有開口的機會,安玺玉一掌拍在桌面上,大剌剌的直言,「她怕守寡,她怕萬一救不活你,不但當不成現成的少夫人還會被趕走,好處沒撈著反沾一身腥,以後想再嫁人就難了,誰相信她還是完璧之身,好人家肯定沒她的分,只能當人家的續弦、繼室,說不定只能是小妾,她哪敢舍命救你。」

  「胡說八道,你……」看著她,他竟說不出反駁的言語,當年確實只有安家肯信守承諾,將剛滿十三的嫡長女嫁入商府衝喜。

  她學人哼了兩聲,做出不屑的表情。「你和可柔表妹不是近幾年才認識,怎麽說相處的時間也比我多,自幼青梅竹馬互生情意,若是她真的愛你,哪狠得下心看你在死亡邊緣掙紮,不用別人開口就該自個兒挺身而出,願與你生不同時死同穴,做一對鴛鴦……」

  安玺玉爲穿越的這具身軀叫屈,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竟被老公和小三逼死了,既然她占了人家的身體,好歹幫著出口怨氣,不讓安玉兒死不瞑目,人死了還白受糟蹋。

  她不是做大事的人,不過小奸小惡偶爾還是會爲之,花生大的正義感也有忍不住的時候,想做一回正義使者,看不慣不公不義的事。

  但是她的膽子只有一咪咪,要確保退路,待拿到和離書後才敢大聲說話,反正罵了這一回她就要走人了,日後老死不相見,她還怕這個未盡丈夫責任的前夫不成。

  「表哥,我沒她說的那般可惡,她故意不讓我好過……」喻可柔泫然欲泣,荑輕輕扯著商別離的袖子。

  看了神色慌亂的表妹一眼,他眼底生出一抹深思之色。「安玉兒,你走出我商府就不是商家媳婦,你可考慮清楚?」

  安玺玉挑字謹慎地說:「你不會連女人活命的嫁妝也要貪吧!我救了你一命的報答是要我餓死街頭,那就太過分了,恩將仇報的罵名會跟著你一生一世的。」 

  他氣得眼角抽動。

  「我要你慎重地想明白。」

  「哎呀!難不成商府只是一個空殼子,窮得要靠下堂婦的錢才活得下去?難怪你一心要休離我,原來是要霸占我的嫁妝,你……你真的好無恥,居然用這麽下流的手段,我奶奶看錯人了,把我嫁給一頭白眼狼……」哈!不把你說臭了我怎麽脫身,你就倒黴點,灰頭土臉地讓我踩兩腳吧!

  「住口,我還你!」他怒極一吼。

  「還有贍養費。」該她的,她一毛也不會少要。

  「贍養費?」那是什麽玩意?

  「我十三歲嫁給你,十九歲被你棄離,六年來的青春全耗在守活寡上,有丈夫跟沒丈夫一樣,你不用賠償我這些年獨守空房的損失嗎?」是男人就爽快點,別讓我瞧不起你。安玺玉的眼中如此明示著。

  「你……你……」他氣到說不出話來,頸邊青筋浮動。

  「我也不貪心,一萬兩黃金就好,你一條命應該不只這些錢吧!」她要錢要得心安理得,全無愧色。

  「你……」商別離惱怒地握起拳頭,眼露凶光,卻又拿她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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