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傘骨》第57章
『第八支傘骨』莫愁曲

  ☆、第八支傘骨·起(上)

  鍾簷本來是要繼續北上的,但是卻被一件事情絆住了腳步。

  那一天,甚至郭管家已經把他送到了朱雀橋上,他們互相說了再見,郭管家說,「你安心的去吧,我會替老爺夫人,還有小姐,好好守好這間宅子的,我死了,還有我的孫子,我們郭家,世世代代都會守下去。」

  鍾簷看著老人的神情,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心裡不忍,「郭伯,其實小妍她……已經沒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其實我也猜到了。」老管家見這次鍾簷回來,遲遲不吭說小妍的下落,也從沒有提起小妍的任何事,應該是心中有數了,「可是老爺的這一輩子,留下的東西,能夠證明他這樣的一生的,也只有這間宅子了,所以我要守住,別人都忘記了,至少我要讓我的後人們都知道,大晁,曾經有這樣一位賢臣。」

  「我們都不會忘記。」鍾簷重複著,握了握老人蒼老的手,然後,轉身離開。

  和杜荀正不一樣,朝局怎樣,他無力去力纜狂瀾,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啊,人間的愛恨嗔癡,他都佔全了,俗人一個。他知道,他要去找不是大晁的將軍,而是他的媳婦兒,那個說回來就要和他成親的人。

  可是他還是沒有走成。

  原因無他,能夠阻止他去找申屠衍的也只有一個原因,皇命。

  宮人是直接在朱雀橋下攔下他的,他將腰彎得很低,低得幾乎看不到眉眼,「你是鍾尚書之子吧,殿下有請。」

  鍾簷疑惑,知道他前半生身份的人,大多都不在了,那個口中的「殿下」是怎麼知道的,他心中雖然疑惑不情願,但是卻不敢明著面兒違抗旨意,就跟在他的後面,走過重重殿閣,終於走到了那四面的皇牆之內。

  ——在皇權面前,他和他們,更多的人,輕如草芥。

  他們一路走過來,草木幽深,卻沒有什麼人,他想,他們興許走的是小路,他並沒有抬頭看,宮裡的華貴的朱門亭廊也不過是一個住人的小格子。他也是這樣被人領著,走進了一個小格子裡。

  這個庭院不大,甚至十分寂寥,完全沒有其他宮殿裡的精緻,甚至讓人覺得,這僅僅是隱於山野的隱者的居所。

  白衣披髮的男人轉過頭,對他笑了一下,鍾簷的心也跟著顫了一下,他不是沒有見過模樣好的郎君,便是申屠衍之流也是長得好的,可是眼前的男子,朱唇眉目間,竟然好似將大晁河山的鍾靈毓秀全部斂了去,美好得想要細心妥帖的藏好,再也不讓別人看去半分。

  鍾簷呆若母雞,他年少時在瓊林宴上是見過縉王的眉目的,沒有大了竟然鬼斧神工的長成了這樣。

  「鍾先生,冒昧的請你來,實在是唐突了,主要還是關於我夫子的事情。」男人便說著,又忍不住咳了幾聲。

  「你不是……」他不是縉王,這一事實倒是推翻了鍾簷所有的猜測,「難道你是……」想到這裡,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對面的男人卻溫和笑道,「是,我是那個被廢的太子,懷昭。」得到證實,鍾簷面上變了變,只聽李昶繼續說,「其實,我請你來,是想請你幫一個忙。」

  白衫的皇子朝著鍾簷行了個禮,鍾簷惶恐。

  「殿下言重了。」

  「夫子當年也是為我所累,你是夫子在世唯一的親人,受這一拜也是應該的。」

  李昶回頭將案桌上的書抽出來,展開,竟是半卷未完成的史志,「夫子在世的時候,一直在編纂這一部書,如果這部史,能夠完成,必定是曠世巨作,可惜……但是我知道夫子臨死前都沒有放棄編纂,你是他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想必知道遺落的幾卷在哪裡。」

  鍾簷仔細的想了想,他昨日待在書樓裡,確實也見過類似的卷宗,只是實在太亂,很難理出頭緒,說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時間。」

  李昶大喜,「那麼就有勞小先生了。」

  「我才學淺薄,可否借殿下的前半部卷宗一用?」鍾簷又問道。

  「當然可以,書桌上的手抄本,先生自取便可。」

  鍾簷抱著書,原路返回,終於走出了宮門,他吁了一口氣,翻出書,低頭看了一眼,總覺得熟悉,於是又看了一眼,許久,他才明白了不對勁的地方。

  不是內容,而是字跡。

  他忍不住翻了翻這本手抄本的時間,是不久之前抄錄的,距離不過半年。

  他覺得他的心跳漏了半拍,可是怎麼可能呢,他當年明明親眼看著她被狼群撕碎的殘肢的。

  微風習習,又翻了幾頁過去,書寫在上面的字跡,到「捺」的地方總是不自覺微微往上翹,就像少女抿著嘴對著他笑。

  而在鍾簷不知道的北疆,申屠衍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失敗。

  對於大晁來說,這場戰爭他們謀劃了這麼久,卻還是太遲。

  一開始,就已經太遲。

  申屠衍站在迎風翻飛的旗幟下面,金戈鐵蹄的聲音逐漸在夜色褪去,可耳邊依舊是嗡嗡作響的回聲,他仔細便清楚了,是不遠處敵軍的號角,帶了淒厲的喜悅,讓人歡喜也讓人惆悵。

  申屠衍回過神來,看著營帳之間緩慢挪動著的擔架,血腥味道在空氣裡浮動著,不濃,但是足以讓人沒法忘記,這裡是修羅場。

  而他們,都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平均三個人中,就只有一個人能夠爬出來,而那些再也沒有出來的人,就在不遠處的山坳裡,層層疊疊,沒有章法的排列著。

  軍功未成已是萬骨成枯。

  他踱到帳外,值班的士兵向他報告,又有一批士兵不治身亡,鮮活的生命頃刻間變成了沒有溫度的屍體,申屠衍聽完,淡淡的點頭,「我知道了。」

  他又巡視了一遭,終究在一個不起眼的帳篷後面蹲下來,一言不發。

  「看什麼看,他只是睡著了。」旁邊在用紗布包紮著胳膊了的男人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回過頭去,心裡咯登了一下,「你的袖子……」

  「娘的,留個胡狄狗作紀念了!」申屠簷望著他空空如也的袖子怔了,光頭卻越發不樂意了,「你那什麼眼神!少了只胳膊,老子就不英俊了?」

  「英俊!你是世界上最英俊的人!」臥在沙包上的男人悠悠轉醒,汗涔涔的中衣上都是紅色凝固的血跡,卻又看不出傷在哪。

  申屠簷也笑,「說的是。」

  「嘿嘿,老子可是砍瓜切菜一般殺了好幾個統領呢,將軍,你是不是該給我記一功?」光頭匪爺痞氣笑道。

  「一定的。」申屠衍答道,「等班師回朝的時候就封你個將軍當當。」他看著這個男人,依舊是土匪頭子的模樣,可是隱約有什麼東西已經發生了變化。

  申屠衍站起來,默默往前方走去,空氣裡依舊是淡淡的血的氣味,也許是這股氣味引得遠處山巒中狼嚎不止。

  他默默的想,會有班師回朝的那一天麼?總會有的。

  ——一個謊言有多輕,一個承諾就有多重。

  他總是要回去的,那裡有青石長街,那裡有柴門犬吠,那裡有一個人在等他。

  他這十餘年來,不是沒有經歷過死亡的,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經歷死亡,可是都沒有這樣的感覺。即使是金渡川一戰,也沒有。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是被人從天與地的那塊棺材匣子裡挖出來的,他被人放在枯枝搭乘的架子上,一步一步拖著走,那時候他還是有些意識的,他能夠聽到盤旋在灰白天空中的禿鷹,也能夠看到無限倒退的天空。

  他不死不活了很多天,也不知道在哪裡。

  他記得這句話他是問出口的,那人笑瞇瞇的回答了他,可是地名太過於拗口,所以他記不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黃泉。

  他的耳邊總是回想著童子吱吱喳喳的笑聲,和那些古怪的藥香,等到他意識再清醒一些,他能夠隱約看見一個總角童子的背影,每一日念叨著,爺爺會回來嗎?爺爺會給我帶糖葫蘆嗎?要不要把爺爺的鬍子剃光呢……就像緊箍咒一樣,每一日不停的念叨。

  就在他一度以為自己沒有死在戰場上,也沒有因為這些傷而死掉,而是要被一個小孩子念死了。

  還好,他很幸運的活下來了,還回到了雲宣,也找回了鍾簷。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次會不會還這麼幸運。

  可是從那次死裡逃生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是當不成一個好將軍的,因為他的心裡有了牽絆,有了不可割捨的東西。

  ……他怕死。

  他不能心無旁騖,做戰場上的亡命之徒。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怕死,更怕的是……見不到他。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