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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的旋律》第10章
第十章 黑魔法師集會

  到處是霧,伸手不見五指,再加上濕冷的海風迎面吹來,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拉佩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朝著佛勒老頭家跑去。現在正是天色最暗的時候,塔倫是小地方,不可能有煤氣燈這樣的東西。好在拉佩有某種特殊的感應,他知道哪裡是牆?哪裡是路?以他對塔倫的熟悉,就算閉著眼也可以找到要去的地方。

  「那個安東尼‧普拉米奧非常可疑。」比格‧威爾一邊飄著,一邊說道。

  「比他可疑的人應該很多,他只不過是一家雜誌社的主編,和你有什麼過節?」拉佩並不是有意和比格‧威爾過不去,只是不喜歡這種無端的猜測。

  如果比格‧威爾這傢伙每一次猜測都需要拉佩去證實,他就不用做別的事了。

  「安東尼‧普拉米奧是《商務月刊》的主編,我這一次要控制的幾家報紙和雜誌社裡面就有《商務月刊》。而且那傢伙是賓尼派的成員,賓尼派現在正到處製造麻煩。」比格‧威爾說著說著就轉到政治上面。

  「好吧,就算是因為這個原因,賓尼派想要除掉你,也未必是那個傢伙負責,那裡面還有好幾個嫌疑犯也是賓尼派的。」拉佩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太多。

  「在我來之前的一個月,那傢伙離開過塔倫,時間長達二十天。」比格‧威爾說出他懷疑的原因。

  這一次拉佩沒有反駁,他想了想說道:「好吧,我派幾個人盯著那傢伙。」

  比格‧威爾不再說話,他已經得到他需要的。

  拉佩終於到了佛勒老頭家,他用鑰匙開門進去,然後跑到客廳裡面,在一張沙發躺下來,他轉頭對比格‧威爾說道:「別忘了四點準時叫醒我。」

  「放心。」比格‧威爾淡淡地回答。

  拉佩將幸運金幣扣在手掌心裡面,倒頭就睡。

  此刻拉佩進入了夢境。四周是一片空曠的原野,到處懸浮著無數靶子,這些靶子全都在移動,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在旋轉,有的會瞬間消失。

  拉佩的手裡不停地出現各種暗器,有飛刀、飛鏢及手裡劍,還有他用慣的釘子。

  暗器,威力不強,但是容易速成,而且對付普通人非常有效,適合混戰,還不怕圍攻。

  拉佩現在學習的是暗器的高級運用。

  以最快的速度射出暗器。不瞄準,只憑直覺將暗器一把撒出去。在飛奔中射出暗器,在跳躍翻滾的同時射出暗器。

  拉佩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所有這一切都迅速化為了他的本能。

  不知道什麼時候,拉佩手中的東西變成了火槍,是兩把短槍。

  火槍的分類有些特別,說起來應該算是弓、弩一類,但是短槍的射程不過三、五十尺,和暗器也差不了多少。

  夢境中的火槍並不需要裝彈,只要扳動擊鐵,扣動扳機就行。

  相對而言,火槍的用法就沒這麼多了,畢竟這東西發明也沒多久,裝墳又麻煩,根本玩不出什麼花樣來,唯一的好處就是威力大。

  一個靶子接著一個靶子被打成碎片,那些靶子動得再快,也快不過子彈。

  火槍這玩意用起來確實很爽,不需要臂力,不需要腕力,不需要技巧,只需要扣動扳機。

  拉佩漸漸感覺出來,玩火槍的關鍵是精準,頂多再加上一個預判。

  讓拉佩鬱悶的是眞正要玩好火槍,只有用長槍,還必須是帶來福線的長槍。

  那種槍可以射殺四百尺之外的目標,這個距離已經遠遠超過弓箭和十字弓,也超過了大多數的魔法。

  突然所有的靶子都消失,百尺之外出現一個人。這個人身穿長袍,手持魔杖一副標準的魔法師打扮。

  拉佩動了。他的雙手連續揮動,兩把飛刀,四支飛鏢,六枚手裡劍,二十多根鐵釘瞬間飛了出去。緊接著他抬起雙臂,左手是一把十字弓,右手是一把火槍。他同時扣動扳機,先是一陣弓弦聲,弩矢激射而出;緊接著才是火光閃現,煙霧彌漫,在轟鳴聲中,子彈飛出了槍膛。

  飛刀飄開了,在魔法師的身體四周狂風亂舞。

  緊跟著飛刀的是十字弓發射的弩矢,這東西的速度快,超過了飛鏢、手裡劍和鐵釘。狂風讓弩矢晃動了一下,偏離了原來的路徑,不過弩矢的力量大,仍舊執著地往前飛。

  突然,弩箭被什麼東西擋住。

  在魔法師前方數尺,空氣中漂浮著無數細微的粉末,弩矢前方的粉末全都凝聚成一團,硬生生地把它擋了下來。

  飛鏢、手裡劍、鐵釘紛紛飛進狂風之中,它們和飛刀一樣被吹偏了。

  最後是子彈,它完全無視狂風。

  那些粉末再一次凝聚成團,阻擋在子彈的前方,但是這一次卻沒有效果,那顆子彈繼續往前飛,它變得越來越大。

  子彈打在魔法師的胸口……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拉佩從夢境中跳了出來。

  拉佩醒了。他轉頭看了看窗外,天光果然已經泛白。

  「我要休息了。」比格‧威爾的身體漸漸消失。

  拉佩從沙發上站起來,他的腦子裡面仍舊在想剛才那一幕。

  暗器是魔法師的剋星,但那指的是沒有準備的魔法師。如果對方有所準備,

  一般的暗器根本沒用,唯有火槍可以強行擊破對方的屛障。

  拉佩必須去弄一把火槍。

  拉佩飛快地跑進廚房,給佛勒老頭準備好早餐,他也順便塡飽了自己的肚子。

  把早餐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拉佩朝著樓上喊道:「早餐幫你準備好了,別忘了喝光牛奶,這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拉佩和老頭已經很熟,因此不再像之前那樣客套,與此同時,他對老頭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功利。

  從樓上傳來一陣哼哼聲,顯然老頭仍舊在睡覺。

  出了佛勒老頭的家,拉佩朝著對面招招手。

  漢德立刻從對面走過來,這是昨天拉佩關照過的。

  「你幫我做一件事,幫我盯著一個叫安東尼‧普拉米奧的傢伙,這個人是《商務月刊》的主編,我要知道他的一舉一動,要知道他去過哪裡?見過什麼人?你最好多派幾個人,晚上也必須有人値班,這傢伙很可能會在夜晚偷偷溜出去。」拉佩吩咐道。

  「乾脆直接把這個傢伙抓起來,嚴刑拷問一番,不是更好嗎?應該可以從他的嘴裡撬出一些東西來。」漢德現在也變得狠辣了許多。

  「這可不行,那傢伙不是威爾森一家,他是賓尼派的幹事,很有些背景。再說,如果刺客就是他請來的,咱們把這個傢伙惹急了的話,說不定刺客會來找我們的麻煩。」拉佩看了漢德一眼。

  一提到那名刺客,漢德頓時不敢言語了。這幾天拉佩在進步,漢德同樣也在進步,這傢伙的天賦絕對是頂級的,如果拉佩沒有幸運金幣的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不過正因為進步飛快,漢德也愈發明白那名刺客的恐怖。

  「萬一那名傢伙發現我們監視他怎麼辦?」漢德怕事情辦砸了。

  拉佩沉思了起來。這不能不防,那群扒手畢竟沒幹過監視的活,之前他讓一名小扒手監視馬文探長的房子,那傢伙就公然站在大街上,後來被他罵過,才找了一條小巷蹲著。

  「你去招人,就像當初找上我一樣。你就在安東尼‧普拉米奧的身邊找一些眼線,《商務月刊》肯定也用童工,你就在那裡面找。還有在這個傢伙的家附近也找幾個眼線,你還可以看看他家附近有沒有出租的房子?租下來,讓我們的人住進去。」拉佩一連出了好幾個主意。

  「這辦法好。」漢德大喜,如果這麼幹的話,他的壓力就輕得多。上班的地方有人盯著,回家之後也有人盯著;至於路上盯梢,那就是他們的專長了,他根本不擔心手下會被識破。

  拉佩緊接著又道:「你再幫我找一下馬文探長家附近的房子,不能離得太遠,最好在三十尺以內。」

  雖然已經有了一個嫌疑人,但是拉佩不敢肯定安東尼‧普拉米奧這傢伙和刺殺案有關,所以他仍舊需要馬文探長這個線索來源。

  像昨天那樣的冒險,有一次就夠了。最好的辦法是把幸運金幣扔在馬文探長家的房頂,讓比格‧威爾自己去盯著。

  拉佩曾經做過測試,幸運金幣最遠可以離開他五十尺左右,一旦超過這個距離,金幣就會自動回到他面前。

  這原本令拉佩痛恨的特性,現在卻變得很方便,也很有價値。如果能夠借到房子的話,他只要每天傍晚經過馬丁家的門前,把金幣扔到他家的房頂,就可以躲在房子裡面睡大覺了。

  和往常一樣,拉佩把最後一封信送出去,然後走到路邊,上了那輛為他準備的馬車。

  一上車,拉佩就脫掉郵差的制服,換上一身很不錯的衣服。

  「去席爾瓦大街三十七號。」拉佩對車夫說道。

  席爾瓦大街是塔倫有名的商業街,街道兩旁全都是店鋪,逛街的人也多,兩邊都是行人,馬路中間更是車來車往,所以馬車走得很慢。

  拉佩靠著視窗看著外面的景色。

  兩邊的櫥窗琳琅滿目,街上的行人大多衣冠楚楚,氣質高華。這一切原本和拉佩一點關係都沒有,雖然在同一座城市,卻和他屬於兩個世界。

  拉佩不知道現在他屬於哪個世界?好像兩邊都有點關係,又好像兩邊都算不上。

  不知不覺中,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拉佩要去的那家店鋪是塔倫最有名的武器行。

  站在店鋪門口,就可以看到櫥窗裡面放著兩具精美的鎧甲,還有幾把明晃晃的長劍。推門進去,和櫥窗相比,裡面卻顯得有些陰暗狹小。牆壁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從匕首到火槍應有盡有,這裡看不到其他店鋪都有的那種櫃檯,只有一排沙發。此刻三個人正坐在沙發上,其中一個人握著把長劍欣賞著,旁邊的兩個人不停地點評著,看上去很內行的樣子。一個經理打扮的人滿臉堆笑地站在一旁。

  經理看到拉佩進來,連忙朝著手拿長劍的人說了聲抱歉,然後就走過來問道:「您需要些什麼?」

  「我要一把防身用的短槍,偶爾也會用來打獵。」拉佩說出自己的來意,這是比格‧威爾給他的建議。

  防身用的短槍和普通短槍的主要區別並不是體積,而是口徑。防身用的短槍口徑一般在五公釐以下,大小類似黃豆,有時候甚至只有三公釐,也就是綠豆那麼大。而普通短槍的口徑一般都在十公釐以上,大小類似一顆葡萄。

  口徑決定了裝塡火藥的數量,後者是前者的五、六倍,所以前者走火問題不大,頂多身上多個窟窿,在床上不過躺幾個月。但後者走火就恐怖了,非死即殘。

  而拉佩要的這種防身短槍比較特殊。

  一般的防身短槍為了攜帶方便,體積都很小,槍管也短,所以射程很近,頂多打二、三十公尺。拉佩要的這種,體積也不大,但是槍管被加長,火藥也比一般的防身短槍裝得多,射程可以達到一百多公尺,比很多長槍都打得遠。不過這種槍也就只能打打喜鵲、斑鳩之類的小鳥,對付大雁都嫌威力不足,更不用說打兔子和鹿,如果遇到野豬或者熊,這種槍還不如棍子好用。

  「我這裡正好有一把適合您需要的槍。」那位經理走到旁邊的一扇小窗,沖著裡面說了些什麼,很快小窗裡面探出一隻手,手裡托著一把槍。

  那是一把很精緻的槍,對於一把短槍來說,它的槍管確實很長,差不多有三十公分。和所有的防身火槍一樣,它被打造得很小巧,細細的槍管,小而彎曲的握把,握把是木頭做的,不過兩側鑲嵌著象牙的浮雕,槍身上也佈滿花紋。這東西與其說是一件武器,不如說是一件藝術品。

  「這把槍在一百公尺外都很有準頭,可以精準地命中樹上的蘋果。」那位經理自誇自擂。

  拉佩看了看槍口,根本不相信這樣的說法:「這不可能,槍管裡面沒有來福線。」

  「防身用的短槍都沒有來福線。」那位經理很肯定地說道。

  拉佩只能搖頭,他不知道是這位經理在騙他?還是對方見識淺薄?

  「這只是樣子貨。」拉佩歎息了一聲,想要擊中一百尺外的目標,沒有來福線根本不可能。

  「防身用的短槍都是這樣的,那麼細的槍管,怎麼可能刻來福線?」正在觀賞長劍的那個人在一旁說道,聽他的口氣,好像內行似的。

  「如果您要帶來福線的短槍,我這裡也有,不過都是重型短槍。」經理說道,他從牆上取下一把短槍。

  那把槍又大又重,槍管也長,而且特別粗,管壁比一般的短槍厚兩倍,怪不得叫重型短槍。

  「塔倫畢竟是個小地方。」拉佩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就算是馬內,也不可能有帶來福線的防身用短槍。」經理一臉肯定地說道。

  拉佩不想多囉嗦,他已經知道這位經理見識有限。

  不過這未必是那位經理的錯,比格‧威爾身為國王的近臣,看到的東西當然與眾不同。

  「給我包起來吧,我要了。」拉佩沒興趣再跑別家,他來之前就已經問過,在塔倫沒有比這更好的武器店。

  從武器店出來,上了馬車,半個小時之後,拉佩回到北郊的那座廢棄的採石場。

  才過了一天,採石場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亂石堆全都消失,地面也變得非常平整,而且鋪著厚厚的沙子。那些木棚被保留下來,損壞的地方已經修好,還加固過。四周也按照他的要求打了許多木樁,木樁上掛著漁網,漢德還弄了一些鐵絲來回拉了幾圈。如果再弄幾條狗在四周蹓躂,這地方就眞的和軍事禁區沒什麼兩樣。

  在採石場的正前方,也就是那片山崖的底下,豎著一排靶子。靶子是用木板做的,差不多有五、六公分厚。

  拉佩走到一個靶子前,在距離百公尺的地方停下來,他掏出槍,瞄準靶子,扳起擊鐵,然後扣動了扳機。

  火光一閃,那把槍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防身用的手槍,槍聲都很小,沒有那種震耳欲聾的感覺,後座力也很小,當然相對應的威力也很小。

  讓拉佩感到鬱悶的是,這一槍根本沒上靶。這把槍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根本就打不準。

  重新裝塡火藥,拉佩又舉槍射擊。當硝煙散去,靶子仍舊是那塊靶子,上面連個坑都沒有。

  這絕對不是拉佩的槍法不好。他有幸運金幣,暗器最容易速成,而玩槍只需要手眼的協調,比一般的暗器更容易速成。如果換成一把有來福線的槍,不敢說百發百中,至少可以做到十發九中。

  拉佩有些鬱悶的往槍管裡面又倒了一些火藥,他只能靠大量的練習來提升命中率。

  「砰!砰!砰!」槍聲不停地響著,靶子上偶爾會多一個坑,不過成果還是有的。至少間隔變得越來越短,從一分鐘一槍變成一分鐘兩槍,最後變成一分鐘三槍。

  拉佩再一次將手伸進裝鉛彈的盒子,此時他的臉色微微一變,不知不覺盒子裡面已經空了。

  「沒想到這麼不經用。」拉佩搖搖頭,突然他的臉色慘變:「壞了,等一會還要去黑魔法師的集會。」

  此刻做什麼都晚了,防身短槍用的鉛彈是特製的,和普通火槍的鉛彈並不通用。拉佩買這把槍的時候,那家店鋪還搭配了一套模子,那是專門用來澆鑄鉛彈的,但是時間來不及。

  「看來只能靠這玩意了。」拉佩摸出一枚釘子,只要對方沒有準備,這東西也很管用。

  突然拉佩愣住了,因為他發現這枚釘子好像和槍管的粗細差不多。

  拉佩把釘子往槍管裡面塞了塞,釘子的尾部恰好能塞進去。

  或許可以拿這東西當子彈,前提是解決密封的問題。

  有來福線的火槍需要配浸油的鹿皮,鉛彈用鹿皮包裹之後塞進槍膛,這樣才能打得準,而漢德的手上恰好有這樣的鹿皮。

  拉佩朝著旁邊的手下打了聲招呼,很快一疊切割好、已經浸了油的鹿皮出現在他的眼前。

  拉佩拿起一塊鹿皮,將一根釘子裹起來,塞進槍管,然後舉起火槍。

  扳起擊鐵,瞄準靶子,扣動扳機。

  隨著「砰」的一聲輕響,靶子中央的紅心裡面頓時多了一個透明的窟窿。

  「這麼準?」拉佩頗有些驚詫。

  於是拉佩重新裝彈,然後又打了一槍。

  這一次沒打中靶心,但是至少釘在靶子上。

  「太好了。」拉佩大叫一聲。

  「砰!砰!砰!」槍聲再一次響起。

  和剛才不同,這一次靶子上多了一個又一個窟窿。

  一口氣打了二十幾發,拉佩拎著槍走到靶子前,靶子上星星點點全都是彈孔,孔眼很小,卻都洞穿了,這比鉛彈要厲害得多。

  「讓漢德過來。」拉佩對旁邊的手下吩咐道。

  漢德也在練槍,一聽到老闆召喚,立刻跑了過來。

  「你找造槍的工匠,讓他們打造一批防身用的短槍,就像這把一樣,子彈就用你訂製的那種釘子。」拉佩吩咐道:「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制式武器。」

  「我明白了,馬上照您的吩咐去做。」漢德這段日子練槍,也覺得有些不太順手,槍太重,後座力也太大。

  拉佩看了天色一眼,轉身朝著馬車而去,他要為佛勒老頭準備晚餐了。順便向老頭討要幾瓶藥劑,和黑魔法師打交道,再怎麼小心都不過分。

  太陽已經落下,卻沒有月亮升起,今天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來往的馬車只能靠馬車前面掛著的馬燈提供些許亮光。

  「停車。」夜色裡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很快一輛出租馬車停下來。一個身穿斗篷的人從馬車上下來,那件斗篷很大,連頭帶腳一起罩住。斗篷連著帽子,帽子也很大,把他的臉遮得嚴嚴實實,而且他的臉上還戴著面具。

  這個人的手裡拎著一盞馬燈,他走進旁邊的小巷。

  小巷幽深,而且崎嶇,到處都是岔道,這個人在小巷裡面走了一刻多鐘才從另一頭出來。巷子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的窗戶被厚厚的窗簾遮蓋著,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這個人走到車夫跟前,掏出一塊牌子,遞了過去,然後登上了馬車。

  車裡面有人,兩面的座位上已經坐了四個人,還有兩個空位子。

  拉佩在靠門這邊的空位子上坐下來,一言不發,暗地裡卻在觀察。

  那四個人裡面,有兩個人的身上散發出微弱的魔力波動。其中一個人的魔力波動集中在手上,應該是某種魔法物品。另外一個人的魔力波動是從身上散發出來的,要嘛他穿的衣服是魔法物品,要嘛修練過魔法。不過這種層次的魔力波動,離魔法師還有很遠的距離,頂多就是個學徒。

  另外兩個人沒有魔法波動,但是其中一個人呼吸綿長,絕對不是普通人物。

  過了大概五、六分鐘,外面又傳來馬車的聲音,然後又有一個人登上這輛馬車。

  「大家都坐好,我們要走了。」車夫突然喊了一聲。

  馬車動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

  沒有月亮的夜晚,一般的車夫都不敢將馬車趕得太快,因為這樣容易出事。

  但這個車夫不在乎,顯然也不是普通人。

  雖然窗簾被釘住,根本看不到外面,拉佩卻知道馬車在繞著塔倫轉圈子。

  身為郵差,拉佩的腦子裡面有整個塔倫的地圖,就算不用眼睛看,只憑上坡、下坡、轉彎,以及外面傳進來的聲音,他也能夠在心裡勾勒出一條路線來。

  一個多小時之後,馬車漸漸慢了下來,過了片刻就聽到車夫說道:「你們可以下來了。」

  拉佩離門最近,他隨手打開車門,從上面下來。

  外面黑不隆咚的,應該是在室內。

  拉佩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他感覺到有人對他下咒。

  來這裡之前,佛勒老頭在拉佩身上施了一道保護魔法,如果有人對他下咒的話,他就會立刻察覺。剛才他感覺到腦袋被人輕輕地敲了一下,這應該是某種精神類的魔法,可能是意識侵入,也可能是迷魂咒。

  下一秒鐘,拉佩聽到角落裡面傳來了一聲悶哼。很顯然,下咒的人自己吃了虧,魔法反噬,現在肯定不太好受。

  拉佩總算放心了。他和佛勒老頭測試過,老頭在他的身上下咒,就算失敗,也不會遭到魔法反噬。但那個暗中出手的傢伙卻不行。

  要知道老頭是煉金術士,並不擅長戰鬥。而那個人十之八九是黑魔法師,黑魔法師一向以戰鬥力著稱,這說明那傢伙等級很低,實力也不強。

  「主教您好。」

  「祝您健康,主教。」

  從馬車上下來的人一個個朝著站在角落裡面的人鞠躬行禮。

  「主教。」拉佩也欠了欠身,他並不是故意顯得傲慢,面對一個黑魔法師,必須提高警戒。此刻的他一隻手扣著三枚鐵釘,另外一隻手握著魔杖。

  「沒想到有新的兄弟加入進來,反正時間還早,其他人還沒到,我們談談怎麼樣?」那名黑魔法師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和拉佩同來的人全都用驚詫的眼神看著拉佩,他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主教如此客氣,因此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在黑魔法師的圏子裡面,尊重只屬於強者。

  主教在前面帶路,拉佩跟在後面,兩個人上了三樓。

  和佛勒老頭那裡一樣,三樓是實驗室。不過這裡的地方要大得多,房間長十幾公尺,一側的牆壁有個巨大的木架,上面放滿了玻璃罐子,裡面全都是稀奇古怪的動物標本,它們浸泡在淡黃色的液體裡面。

  「我們之間最好開誠佈公,以閣下的實力何必來我們這裡?」主教不再像剛才那樣客套。

  拉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左右,他握緊魔杖的那隻手鬆開了,轉而握住一枚符石。

  剎那間,四周的空氣如同水波一般蕩開。

  「高級隔絕結界?」那個黑魔法師還算識貨,他的眼神愈發凝重起來。

  「放心。」拉佩仍舊用蒼老的聲音說話:「我不會插手你的牧區。」

  這是拉佩從比格‧威爾那裡瞭解到的,比格‧威爾不是黑魔法師,但是對黑魔法師的瞭解卻在佛勒之上。

  黑魔法師說是魔法師,有些地方卻和牧師差不多;只不過牧師信仰神靈,他們供奉魔鬼。黑魔法裡面的儀式也叫彌撒,不過是黑彌撒。很多黑魔法師還藉用傳教的方式,誘惑普通人成為信徒,這些人就被稱作為綿羊,而他們則是牧人。每一位黑魔法師都有自己放牧的地盤,也就是所謂的牧區。

  「看來您另有所求。」主教看上去輕鬆很多。

  「我剛剛來塔倫,對這裡的環境並不熟悉,所以需要一位嚮導。」拉佩直認自己對這裡的黑魔法師圈子不熟。

  這也表示拉佩人單勢孤,如果主教膽子大一些,或者背後有勢力的話,應該會有所行動。

  主教師心動了,不過他又覺得對方可能在「釣魚」。主教怕一旦動手,對方就有理由反擊,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他幹掉,然後佔有這裡的一切。

  「非常歡迎,塔倫是個小地方,但是對你、我來說,絕對夠大了。」主教最終決定和拉佩和平相處。

  「您的意思不會是這裡只有您一位黑魔法師吧?」拉佩顯得很驚訝。

  「塔倫是一座新興城市,幾百年前這裡只是一個荒涼的漁村,即便是在幾十年前,這裡也只有四個區。」主教淡淡地說道,他的話語之中已經透露出一絲情報,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對於才只有十五歲的拉佩來說,當然沒有這樣的體會,他出生的時候,塔倫已經很繁華,他沒有看到過塔倫變化最大的那段時期。

  「這樣說來,以後這座城裡就有兩位黑魔法師了。我走的是底層路線,不會碰中、上層的人,當然控制幾顆有用的棋子是免不了的。」拉佩也把自己圏定的地盤亮出來。

  「走底層路線?」主教微微一愣。

  拉佩說的是黑魔法圏子裡面的「黑話」,所謂底層並不是指平民或者窮人,而是扒手、小偷、騙子、走私販子的意思。

  修練魔法需要錢,大量的金錢,不管是成為「牧人」,還是走底層路線,為的都是錢。前者是騙錢;後者是搜刮。前者名聲好,有人脈;後者實力強,來錢快,但也危險,很容易被別人幹掉。

  「那太好了,不如這樣,咱們簽署一項契約,互相扶助、互不侵犯怎麼樣?」主教連忙說道,他擔心拉佩出爾反爾。

  魔法師不會輕易訂契約,因為魔法師的契約有著恐怖的約束力,很難解除。這其中又以黑魔法師的契約最為嚴厲,因為他們的契約有魔鬼作證。

  「沒問題。」拉佩伸出了右手。

  主教同樣伸出了右手,兩隻手握了一下,頓時一道黑色的電弧在兩隻手之間竄來竄去。

  「我們不得互相為敵,不得進攻對方。對方有難,在不危及自身的情況下,必須施以援手。我以魔王法路亞的名義起誓。」主教黑魔法師首先念道。

  「我們不得互相為敵,不得進攻對方。對方有難,在不危及自身的情況下,必須施以援手。我以魔王法路亞的名義起誓。」拉佩跟著複述了一遍。

  黑色電弧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化作一道電火花,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在拉佩的食指第一個關節處多了一道黑色的環圏,那環圏很快就隱沒無蹤。

  這是誓言成立的證明。

  「我能不能借用這裡的陰井?」拉佩提出自己的要求。

  「借用陰井?你還沒和魔王締約?」主教大吃一驚,這就意味著對方連魔法師都不是。

  主教現在後悔了,如果沒有剛才那個誓言,他肯定會立刻出手。不是魔法師,卻能夠讓他的秘咒失效,還讓他吃了不大不小的虧,說明對方有一件很厲害的魔法物品,甚至可能是神器。

  現在不可能了,如果主教下手,違背誓言的懲罰會讓他萬劫不復。

  突然,主教又想到另一種可能。或許沒有什麼魔法物品,而是對方身後有人,那個人事先施了保護咒,所以他的秘咒才會失效。

  一想到這,主教只感覺渾身發冷。如果眞的有這麼個人,實力絕對比他強得多,很可能是大魔法師,而且是黑魔法師裡面的大魔法師。

  「這是我的榮幸。」一想到這種可能,主教立刻變得大方起來。

  還有一個原因讓主教變得大方。利用他的陰井和魔王締約,或多或少會洩漏出一些秘密,至少他可以知道拉佩和哪位魔王締約,也就能猜出對方擅長的範圍。

 「請跟我來。」主教朝著角落走去,在角落裡有一座魔法陣,他一踏上那座魔法陣,立刻飛竄起一道魔火。魔火瞬間將這傢伙呑沒,等到魔火消失,主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拉佩被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應該是某種魔法門。

  拉佩敢肯定,門的另一頭離這裡不會太遠,可能就在樓下,也可能在隔壁。

  佛勒老頭說過,遠距離傳送是魔法界的一個大課題,最遠的紀錄也只有五點七公里。老頭自己就進行過類似的實驗,他最好的成績是一點六公里。

  想明白這些,拉佩不再害怕,他同樣站了上去。

  同樣的一道魔火從拉佩腳下竄起來,當魔火消失,他看到自己已經身處於一間密室之中。在密室的中央有一口井,井口很小,只有碗口那麼大,但是深不見底,時不時還會有黑色的霧氣從裡面溢出來。

  這就是陰井,傳說中連接地獄的通道。

  「你還滿意嗎?」主教得意地問道。

  每一口陰井都是半人工半天然的產物,主教能夠成為黑魔法師,就是因為他無意中發現這裡,然後花了五年的時間開鑿出這樣一口陰井。

  「完美無缺。」拉佩贊道。這可不是恭維,他在幸運金幣的記憶裡面看到過幾口陰井,只有一口比這更強,其他的也就這個等級。

  要知道幸運金幣的歷任主人全都不簡單,他們用的陰井都是頂級貨色。

  聽到這樣的話,主教非常受用,他笑著說道:「你儘管自便,我就不打擾你了。」

  又是一道魔火從主教的腳下竄起來,他消失了。

  拉佩並沒有因為主教的離開而放鬆警戒,他從口袋裡掏出那枚符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符石上頓時蕩起一陣波紋,將整個密室籠罩起來。

  把這裡和外面徹底隔絕,拉佩走到陰井邊,他掏出一把小刀輕輕割破食指。鮮血從傷口流淌出來,一滴滴地落入井中,與此同時拉佩的嘴裡詠誦著咒語。

  所謂締約就和在神殿裡面領受神恩一樣,不同的是領受神恩需要花錢,和魔王締約卻不需要。但是和魔王締約需要付出代價,領受神恩卻不需要。

  拉佩瞬間換成殺手人格,剛才他用的一直是演員人格。

  「無上的至尊,代表『傲慢』的魔王,我在這裡無比憧憬地祈求您的降臨。我是您的信徒,我的心中充滿了對您的敬畏,和對您力量的崇拜,我請求您給予我恩賜。」拉佩大聲祈禱著。

  這和領受神恩時沒什麼兩樣。

  按照佛勒老頭的說法,這就是一種自我催眠,所以感情越投入,效果越好。

  神恩和締約並不衝突,智慧女神的信徒可以和「傲慢」魔王締約;戰爭之神的信徒可以和「暴怒」、「貪婪」兩位魔王締約。至於愛情之神的信徒就更沒話說了,乾脆沒限制,特別是和「淫欲」、「嫉妒」這兩位魔王最契合,簡直是絕配。

  「為了獲得力量,我願意捨棄後代。」拉佩說出早就想好的選擇。

  話音剛落,拉佩就感到身體裡面的魔源似乎起了變化,變得更加活躍,也更加強大。

  拉佩的天賦並不好,他不惜分裂人格,跑了一圈神殿,得到一大堆祝福之後,只不過勉強達到及格水準。但是此刻他的天賦一下子提升一大截,達到下等偏上的程度。

  拉佩頓時高興起來,他毫不猶豫地轉換成劍客人格,劃破另外一根手指,這一次他選擇的是「暴食」魔王。

  之所以選擇這位魔王,是因為付出的代價最小,只要暴飮暴食就能夠取悅這位魔王。

  換成別的黑魔法師,這絕對是一件痛苦的事。

  魔法師的身體大多屬弱,黑魔法師就更不用說,經常和負能量打交道,接觸的都是礓屍、邪鬼、劇毒、詛咒之類的東西,身體狀況比一般的魔法師更差,胃口自然不可能太好。

  拉佩卻是個異類。他的魔源是狼人,本身又是一名劍客,吃得原本就多。

  當拉佩完成祈禱,他立刻感到肚子饑餓難挨,和魔鬼締約果然立竿見影。

  同樣立竿見影的還是魔源的提升,沒剛才那麼明顯,不過比神恩還是強得多。

  此時拉佩又瞬間換成花花公子人格……

  在樓上一間黑漆漆的房間裡面,令人不寒而慄的音樂在房間裡面回蕩著,四周的燭光陰森而又昏暗,一場黑彌撒正在舉行之中。突然主持黑彌撒的主教冷哼了一聲。

  「您怎麼了?」旁邊的肋手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你不要走神,集中注意力。」主教冷冷地說道,他嘴裡在訓斥別人,實際上他的注意力也不在這裡。

  雖然密室被拉佩隔絕,主教根本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是憑藉對陰井的感應,他知道至少有三位魔王已經被召喚過。

  在主教想來,這根本就是找死。

  和魔王締約需要付出代價,傲慢魔王需要的是自身擁有的東西,比如健康、美貌、精力或者壽命。貪婪魔王需要的是靈魂的一部分,暴怒魔王需要的是殺戮,暴食魔王需要的是暴飮暴食,淫欲魔王需要的是旦旦而伐。稍微好點的只有懶惰和嫉妒兩位魔王,前者讓人總覺得睡眠不足,別的倒沒什麼;後者只要去陷害那些比自己強,地位高,有錢的人就行。

  話音剛落,主教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要不是有面具擋著,底下的人肯定會發現他的異常。

  主教感覺到第四個魔王被召喚了出來,而且這一次被召喚出來的是暴怒魔王。

  所有的魔王裡面「暴怒」最特殊,想要召喚出它,召喚者必須殺過人。

  殺人的程度不同,它出場的聲勢也不同。

  此刻這位大君的出場聲勢,絕對屬於「屠殺」等級。

  拉佩自認為掩飾得很好,其實主教早就知道他的年齡絕對不超過十八歲,這樣的年齡就有如此光輝的紀錄,實在讓人心驚膽顫。

  黑魔法師或許都是邪惡的,卻不意味著各個都是殺人狂。主教殺過人,他殺過對頭,殺過礙事的傢伙;但他只敢謀殺,絕對不敢玩屠殺。

  還沒等主教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第五位魔王被召喚了出來。

  主教被嚇壞了,這一次他眞的害怕了。

  敢和這麼多魔王締約,不是瘋子就是黑暗之子,按照眼前的情況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主教不敢有什麼想法了,不管是瘋子還是黑暗之子,都不是他能夠招惹的。

………………………………………………………

【預告】:

  佛勒交不出烏迪內斯訂的貨,當初的頭款也早就花光,便耍賴地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拉佩解決。拉佩大怒,逼佛勒打開魔法倉庫賣寶物,卻發現到一只瓶子,瓶內的東西可以幫他解決這棘手的事!

  刺殺案的嫌犯溜了!拉佩和比格.威爾急匆匆地趕往疑犯的住處,想要亡羊補牢地找一些線索,而一張紙上的古怪花押,讓原本斷線的案情有了一道曙光……

  請續看《劍的旋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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