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篇 第二章
我實在討厭城市給我的感覺。車輛排出的廢氣、冷氣運轉的隆隆聲、蓋上厚厚一層塵灰的路樹,電線杆上停滿了過多的麻雀,除此之外,人類以外的動物幾乎絕跡。
我常常覺得,城市就像是一種變態的、不正常的腫塊,像瘤一樣附著在本來健康的生態系裏,每一次的發作、每一次的病變,都會讓地球更接近死亡一步。
所以如非必要,我是從來不踏進這種地方。
我也不常看書。 John告訴我說,人類一生所必須具有的知識,都可以在你所生存的環境裏習得,只要你夠用心的話。書的知識都是多餘的、用來填塞和麻痹靈魂的,它讓你覺得有些知識好像很重要,實則對你的人生一點幫助也沒有。
不過圖書館這種地方有時還是很有用的,我不是指睡覺,雖然那也很重要。
「跟鬼有關的書?靈異照片大全嗎?」
不過我不擅長和人類溝通,就算她是圖書館員也一樣。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在我不熟悉的書海中,找到幾本看起還像是我要查的東西。
不過沒想到人類對鬼有這麼濃厚的興趣,包括什麼《你不可不知的100種鬼怪》、《我的不可思議撞鬼經驗》或是《今夜,讓我們來說鬼》之類的書不勝枚舉。
在這其中,也有提到住在井裏的鬼。
在一本《讓我們看鬼去!》的書裏提到,井是以人力侵犯地底的行為,加上井的形狀下凹,所以特別容易聚集陰氣。自古以來,就常有小孩子掉到井裏面淹死的案例,但人生活需要水,又不能沒有井的存在,所以井就經常成為人類世界中的鬼怪棲息地。
我忽然想到,確實,那個小鬼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死因。
「啊,這麼說來……」
我在另一本《一分鐘內認識好兄弟》中,看到了更令我在意的訊息。
裏面說大部分意外死亡的人,特別是昏迷再死亡的案例,很多人即使變成了鬼魂,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如果是死前受到過大的衝擊,連當事人自己都不願意接受的話,有些鬼會連生前的事情都一起忘掉。
我「啪」地一聲闔上書,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某些事情,卻又拼湊不起來。
我把成堆的書扔在桌上,跑出圖書館。這時候我的行動電話響了,接起來是 John。
「你去上學了?」
「沒有。」
「那你去了哪里?你家電話沒有人接。」
「John,今天晚上十二點過後,你可不可以來我這裏?」
我聽見友人笑了一下。
「幹什麼?你都幾歲了,還要我陪你睡覺嗎?」
「不要開玩笑了! John,我在想,如果我的擔心成真的話……」我拿著手機抬起頭,青空下,一架民航機緩緩犛過白雲。
「今天晚上你和我都不用想睡了。」
我回到位在叢林裏的家時,小鬼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聽音樂。他和蝙蝠先生鬧了一整晚,吵到我睡不著覺,而且小鬼雖然能穿過大部分的傢俱,蝙蝠卻是實體,他們兩個追來追去的結果,就是小蝙蝠經常撲過小鬼的身體毀滅我的不動產。
「大哥哥,晚安。」
男孩有禮貌地跟我打招呼。
我繞過成堆翻倒的雜物,坐到他身前的桌上,小鬼把我家的音響轉到最大聲。
因為非常喜歡宗教音樂──儘管我不信任何宗教──我想辦法弄到最優質的音響,雖然它貴到差點害我被 John拖出去斬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總覺得小鬼變得比之前更淡了一些。
我以不打擾他的姿勢湊近他。「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嗯?」
「你記得……你知道你爸爸媽媽是誰嗎?」我想著適當的問法。
「爸爸……媽媽?」男孩歪著頭,好像不太懂我在說什麼。
「好吧,那你記不記得你以前住在哪里?讀哪個學校?叫什麼名字?」
小鬼困惑地瞪著我,好像我在跟他說火星話似的。果然是完全不記得生前的事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原因又是什麼?
「那……」我鼓起勇氣,再這麼繞圈圈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你記不記得,你是怎麼死掉的呢?」
我本來以為我的話應該可以給小鬼適當的衝擊,沒想到他竟對我笑了一笑,說道:「好奇怪喔,大哥哥,怎麼今天一直問我奇怪的問題?是在跟我玩嗎?」
我嘆了口氣。這好像是最糟的狀況,如果照我從圖書館得來的資料,小鬼的死因一定不單純,至少不會是壽終正寢就對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轉頭問又把注意力放到宗教音樂上的男孩:「蝙蝠先生呢?」
「小蝙嗎?它說它要回家一趟。」
嘖,已經有昵稱了。會不會進展太快了?
我決定去找蝙蝠大情聖談一談。我不知道鐘乳洞的確切位置,不過森林裏的鸚哥應該可以協助我才對。
我出門時,聽到小鬼在我背後喃喃地喊:「不要丟下我……」我覺得奇怪,這句話,昨天他也哭著對我喊過。
我那優質音響依舊隆隆地放著音樂,我忽然想起來,這是舒伯特的《聖母頌》。
蝙蝠先生並沒有給我家庭訪問的機會,因為我一走出家門,就看到那隻蝙蝠倒掛在我家門前那棵亞熱帶橡膠樹上,帶著哲學家的神情看著遠方的樹林。
「小鬼說你回家了。」
「鬼鬼嗎?我騙他的。」
嘖,在沒女朋友的少年面前,你們節制一點好不好?
「怎麼啦?你們吵架囉?」
蝙蝠沒有回答我,一直沉默地倒掛在樹上。「他會消失對不對?」
「咦咦?」
「我們家的人聽力可都是很好的,昨天晚上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小蝙蝠老氣橫秋地看著我。
說的也是,聽說蝙蝠可以聽見好幾公里外同伴的呼喚。
我本來以為它會開始質問我,要不然大概會用超音波哭給我看。沒想到它忽然拍動翅膀,飛到我面前,用它的紅眼睛看著我。
「吻我。」
啥……?
「吻我嘛!人類不是常這樣做嗎?」小蝙蝠很急躁地對我說,竟然還學愛情片裏的女主角閉上眼睛。
最近的哺乳類動物是不是都太早熟了?
「……你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
「快點吻我就對了!」
「雖然我不並排斥多元性向,但就生物演化的觀點,雄性還是跟雌性結合比較有益於生態系的永續發展……」
「哎喲你很婆婆媽媽耶,難怪你沒有女朋友。讓我練習一下會怎麼樣?」
練習?我還沒有搞清楚它到底在說些什麼,蝙蝠先生已經等不及地把眼睛睜開,用它的大翅膀包住我的頭,然後就把它整顆頭往我嘴唇上撞下去。
「怎麼樣?」小蝙蝠很害羞地飛退三尺,然後看著我。
「……很痛……」我的嘴唇腫起來了。
「聽說第一次都會很痛。」
「……」
「感覺好嗎?這樣可以嗎?」小蝙蝠緊張地問我。
「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我……哎喲,就是……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聽說人類都是用這種方式……你知道的嘛!所以我才想說找人練習一下……」
蝙蝠先生把自己包裹在翅膀裏,很害羞地扭動身體。
嘴唇還在痛,我聽到它悶悶的聲音。
「請你不要把他帶走。」
「可是,不把他帶回去的話,他可能會……」
「那也沒有關係。」蝙蝠忽然把翅膀打開,很認真地看著我。
「因為,他不想要回去,我也不想讓他回去。這樣就好了。」
我呆了一下,小蝙蝠說完這句話,好像把它畢生的勇氣都用完了,一溜煙地打開翅膀,鑽進它熟悉的夜色裏。
我呆立在橡膠樹下,覺得自己的頭好痛,屋裏的音響還在播放著曲子。老實說,我處理動物的愛情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奇怪的case。
「你在和橡膠樹聊天嗎?」
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了。「我還沒進化到和植物溝通的地步。」
「口氣真差,心情不好?」
「你來幹什麼啦?」
「……是誰打電話說今晚很寂寞,叫我十二點過後來陪他的?」
因為太過煩惱的關係,我竟然忘記自己打過這通電話,而且蝙蝠先生的一席話,也讓我原定的計畫產生了重大變革。
「你看起來很煩惱的樣子,要借助成人的智慧嗎?」 John走到我身邊,一臉無憂無慮地笑著。
「不用你管,你去救你的熱帶雨林。」我轉過身。
「真的不用?不要到時候又哭著跑來喔。」
「誰會哭啊!」
「嘖嘖,我就說嘛,教養男孩子就是這點討厭。」
「真抱歉喔,我不是會叫著『叔叔,給我抱抱』的小蘿莉,抱起來旋轉還會露出小褲褲的那種。」
「……你從哪學來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我決定一星期不要和我的友人講話,逕自大步走回我的小屋,我感覺到 John跟在我身後,但我還是不理他,打開門就往沙發窩。
我接觸到柔軟的沙發椅,音響還在大聲地播著《彌賽亞》,我滾了一圈,定格,然後猛地爬起身來,環顧我的小屋子一圈。
「…… John!」
一星期的決定在三秒內破功,事後我雖然很懊惱,但那時我根本管不了那麼多。
「John,你快來!大事不好了!」
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把我的小浴室打開,連衣櫥和床底下都一併翻過。然後才抬起頭來,對著匆匆趕進來的友人露出倉皇的眼神。
「小鬼他……不見了……」
「每個地方都找過了嗎?會不會去找那隻蝙蝠了?」
John不管什麼時候都非常鎮靜,有時候這就是我討厭他的地方。
「不可能。他很怕黑,如果沒有蝙蝠帶他的話,晚上他根本不敢出去。 John,那個小鬼他,會不會……」
「先別下定論。」
John把他背上慣用的背包放下,掉頭看了一眼我的庭院,目光落在我的陽春直升機上。「你能在晚上駕駛直升機嗎?」
「沒問題,閉著眼睛都行。」我說。
「既然這樣,我們上路吧!」
「去哪?」我追上友人的大步。
「去他來的地方。」
晚上開直升機確實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加上到穿過城市那段路之前,沿途幾乎沒有什麼燈光。但是我長期生活在沒什麼光害的地方,所以這對我一點也不構成妨礙。
John常說,城市是個濫用資源的地方,大部分的燈光,其實都是不必要的。
我從直升機上往下看,T市的車燈像條蛇般往山林裏蔓延,像只貪婪的饕客,令人望之生畏。
「為什麼要回去那口井, John?小鬼說他再怎麼樣都不願意回去的啊!」
我一面辨認著航道,一面問我的友人。
「這是在他還沒想起來一切的前提下。」John說。
「你說什麼?」我猛拉操縱杆,差點讓直升機急停。
我想起今天在圖書館查到的資料,照剛剛我和小鬼的對談,他確實是忘記生前所有的事情,基於小孩子怕黑怕寂寞的天性,因此才不願意一個人待在井底。
我漸漸理出事情的輪廓。
「他會突然想起來嗎?」我問。
「應該不會突然,但是如果有什麼刺激,是和他生前強烈的印象相關的話,就很有可能。就像我們忘記自己去過海邊,但有一天,在水族館看見揀拾過的貝殼,就忽然想起那日在海邊,也撿過相同的貝殼,就會勾起那段記憶。」
「可是到底是什麼東西勾起小鬼的回憶?」
「這就要問你了,仔細想想,他在消失前做過什麼事?」
我絞盡腦汁拼命地想,我和小蝙蝠在院子裏練習接吻,這時候小鬼在屋子裏,屋子裏不時傳出音樂,音樂……
「啊,他在聽音樂!」我抬起頭。
「什麼音樂?」
「我想想……應該是《聖母頌》,舒伯特的《聖母頌》。」
「你還是只聽宗教音樂啊,高中生不是應該聽些活潑一點的曲子嗎?比如什麼 Hip-hop之類的。」
「要你管。他是因為聽了音樂所以想起來的嗎?」
「我想應該是。《聖母頌》的話,那麼他死前的景象……」
「和他的母親有關?」
「恐怕是的。」
我們降落在同一個山腳下。友人先我而跳下直升機,我下來時,忽然有什麼東西朝我的腦袋猛撞過來,我痛得差點叫出聲,停下來一看,竟然是蝙蝠。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驚訝地問。
「我聽到了!就跟你說我們聽力很好的!只是我追不上那個嗡嗡嗡的東西……」蝙蝠先生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如果是人類的話,大概會喘氣喘個不停。
我們沒有多做交談,這次有習於在蠻荒地帶開疆拓土的友人帶路,我們走得比上次要快,我看了看手錶,已經快要到十二點了。
如果小鬼不在井裏的話,那要怎麼辦呢?我看了一眼蝙蝠,它雖然看起來很緊張,但是卻很平靜,好像早就決定好要做什麼了。
我還沒走進四合院裏,就聽到裏頭傳來輕柔的歌聲。有點像搖藍曲,但是因為歌詞記得不太全,所以聽不出來歌曲的全貌。
蝙蝠一馬當先地沖進去,我和友人尾隨它的翅膀。
小鬼並沒有讓我們多擔心,他坐在井邊,像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一樣,安靜地看著天空的月亮,踢著腿。
「鬼鬼?」蝙蝠先生試探地問著,向小男孩飛近一點。
「不要過來。」小鬼念出像跳樓自殺,消防隊大叔靠近時必備的臺詞。
果然他又說:「我要跳井自殺,誰都不能阻止我。」
我和友人對望一眼,雖然我很想吐嘈他,但現在顯然不是吐嘈的好時機。
John把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向前走了一步,他對小孩一向很有耐心。
「為什麼忽然想要跳井自殺?」
「因為媽媽不要我了。」
「為什麼你媽不要你了?」 John又問。
「因為我不是個乖孩子。」
「因為你不是個乖孩子,所以你媽不要你了,因此你要跳井自殺?」
這兩個人好像在玩照樣造句。
小鬼好像有點混亂,一時間沒有回友人的話,他喃喃念著「跳井自殺,跳井自殺」,然後忽然哭了起來。
「不是我要跳井自殺!是媽媽把我丟下去的!」
我大吃一驚,所以說,我的友人判斷並沒有錯,果然小鬼的死因和母親有關。我腦袋裏又浮現出小時候不小心看過的鄉土劇,媽媽是大戶人家的媳婦,因為想和情夫私奔,又剛好被年幼的兒子看見了,於是就狠心地把小孩丟到井裏去。
John他當然不知道我腦袋裏八卦的想法,他繼續耐心地問著:「媽媽把你從井裏丟下去?為什麼要丟下去?」
小鬼看著我的友人, John雖然長相粗獷了點,但其實很得小孩子的緣。我準備等小鬼說出一段感人肺腑的鄉土劇本,但他卻說:「因為媽媽眼睛不好。」
「嗯?」
「媽媽眼睛不好。她本來忙著在院子裏曬衣服,我去吵著要她講故事。她就跟我說:『不可以壞壞喔,媽媽正在忙,你先去旁邊等一下。』
「我還是拉著她的裙擺吵她,媽媽就把我抱起來,說:『要乖,在這邊坐一下,媽媽馬上就來囉。』然後她就把我放到井的中間……」
「……」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在不能笑的場合聽到笑話。我的友人是強者,竟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繼續確認:「她以為那是個……椅子?」
「嗯,媽媽很迷糊,因為院子裏有很多木桶,她以為那也是一個木桶。」
我環顧四合院,果然有很多廢棄的木桶。在小鬼生存的那個時代,或許是做家庭手工維生的家族吧!
「呃,你總會叫吧?你媽媽都沒有聽到?」
「媽媽聽力不好。而且她那時候一邊曬衣服一邊唱著搖籃曲,想要讓我乖乖睡著,還越唱越大聲,所以我叫了很久媽媽都沒聽見。」
四合院內陷入一片寧靜。
我心裏想,死於這麼智障的原因,可以算是一種悲哀吧。
「我覺得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一直吵媽媽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媽媽一定也很討厭我,我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
唉,於我心有戚戚焉哪。我也覺得自己很不擅長應付大人。
但我身邊的蝙蝠先生卻忽然有了動作,它拍著翅膀,看著那個小鬼,「才不是呢!」
小鬼看向我,我馬上說:「他說 Not at all。」
「你很討人喜歡,全世界你最可愛了。」
「他說你可愛到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上你,我的兄弟姐妹都嘲笑我,為什麼我會喜歡上人類,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人類。但我就是喜歡你啊!就像獅子也有可能喜歡上牡蠣,栗子說不定也會愛上龜殼花,『喜歡你』這件事,本來就是沒有道理的。」
「……太閃了我翻譯不能。」我說。
但是男孩和 John都瞪著我,我只好嘆了口氣。
「它說,戀愛就像為什麼走在路上會被雷打到一樣,是沒辦法解釋的啦!還有就是能被蝙蝠愛上的人類,全地球大概就你一個,你根本不用擔心自己魅力不夠,就算你是蛞蝓,你媽也不會討厭你的, Do you understand?」
小鬼看著蝙蝠先生,蝙蝠先生看著小鬼,如果現在有台攝影機的話,我就可以拍環繞轉圈圈效果了。
然後蝙蝠又開口了。
「所以我喜歡你,我需要你,不能沒有你。」
「你是我的陽光……你是我的水……你是我的空氣……」
「請你不要走。」
「我們結婚吧!」我愉快的翻譯。
小鬼從井邊跳下來,朝蝙蝠跑過去,兩個人〈?〉很快地抱在一起。小鬼想要摸蝙蝠先生的翅膀,卻發現已經完全觸碰不到蝙蝠了。
據 John的說法,鬼也不是一概是透明稀薄的,完整的鬼甚至可以像常人一樣生活。
他又講了什麼「吃妹往兩」,我完全聽不懂,總而言之就是鬼像罩杯一樣分成A型B型C型D型,有些型的鬼濃度很高,大部分的東西都能碰到,有些型則輕飄飄的像微風一樣,風過水無痕。
小鬼的身體像樟腦丸昇華一樣,淡淡地冒著煙霧,在光害很少的地方,月光柔和地投在井上,也照著男孩逐漸淡薄的靈魂。
我緊張地抓著我的友人。「John!你不是說,只要回到井邊,他的鬼魂就會重新被束縛住,不會消失了嗎?」
「我想我有點判斷錯誤。這男孩滯留的原因不是因為對井的怨念,而是因為忘了自己的死因,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所以這麼說來,一旦他想起來所有的事情……」
「嗯,那一切就無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