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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下城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麼(第六卷)》第6章
第六卷 四章 集結者們

 戰爭游戲開賽這一消息經過神明們的宣傳,極其迅速地在都市中傳播開來。

 看見他們騷動、陶醉、歡騰的樣子,冒險者與市民們也紛紛效仿,于是這個消息便如火燎原般在人群中火速傳開。

 這些全都發生在阿波羅與赫斯緹雅正式宣布戰爭游戲的消息後,連一個小時都沒到時間內。

 「我記得,就是那座塔……!」

 平常見不到的喧囂包圍了大街小巷,而從【阿波羅‧眷族】的根據地出發的貝爾也抵達了都市的北部,在靠肉眼確認到矗立于圍牆附近的高塔後,他進一步提速。現在距離艾絲給他進行的秘密鍛煉已經有一個月了,他依靠當時在圍牆上留下的模糊記憶,努力找尋著那個少女所屬的總部。

 在穿過北之主街區後,他不顧一切地擺動手臂,進入網狀分叉的街道。

 途中數次抬頭仰望著名豪宅的屋頂,在拐過數個彎之後,貝爾終于來到了【洛基‧眷族】的根據地、黃昏之館。

 「給我站住!」

 「你是來做什麼的!?」

 「艾絲小姐……請讓我見艾絲‧華倫斯坦小姐!!」

 貝爾剛到根據地門口便被一男一女兩個門衛攔下,貝爾請求他們讓自己與艾絲見面。

 看著眼前心急如焚的少年,男性的團員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皺眉。

 「你小子是【未完新人】……?別家的人想要見她,到底打的什麼歪主意!?」

 大概是從貝爾白發紅眼的特征看出了他的身份吧,門衛激動地質問別家派閥的貝爾,然而貝爾卻無法就此退縮。

 沒法好好解釋發生了什麼,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懇求說︰「請讓我見艾絲小姐一面。」……听到門外的騷動,根據地里的團員也都聚集到了正門前。

 「……!」

 大約有二十人的集團從槍尖般的塔組成的宅邸中走出,在貝爾面前圍成了一個半圓。听完門衛的大概說明,他們便散發出咄咄逼人的氣勢。

 團員們很快就開始圍攻貝爾︰「厚顏無恥。」「不知羞恥。」「還真敢來。」……他們已經知道【赫斯緹雅‧眷族】正式參加了戰爭游戲,以為貝爾是為了要艾絲參加戰爭——做出類似狐假虎威的行為——而前來談判的,便不容辯解地謾罵起貝爾。被他們洶洶的氣勢以及以為同伴遭到了利用而產生的怒意所壓倒,貝爾嚇得面色慘白,身體也不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貝爾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要求是不知羞恥的行為。

 然而,比起微不足道的羞愧,他還有更為珍視的東西。要想在有限的時間內把自己磨礪到極限,要想接近那個強敵(雅辛托斯)所處的高度,貝爾只剩再度拜師艾絲一條路可以選擇了,就如同貝爾將能力的基礎構築到足以擊破宿敵(彌諾陶洛斯)的地步時一樣。

 莉莉被強行帶走一事在貝爾腦海中閃過,讓他更感焦躁,對舍棄救她的選擇而來到這里的自己而言,時間寶貴到一刻也不能浪費。

 貝爾的整張臉都變形了,「求求你們了。」他一次次向他們請求。

 「怎麼了嗎?」

 那個時候,一道聲音傳來。

 團員們一片寂靜,貝爾也定在原地。

 從館里走出來的,是亞馬遜族的第一級冒險者——緹歐涅‧席琉提。她身穿種族特有的暴露衣裝,隨著她走來的步伐,一頭黑色長發也左右搖晃。

 團員們都讓開道,緹歐涅便來到貝爾眼前。

 從旁邊的人那里听完事情的原委後,她的眼楮倏地眯細。

 「快從這里消失,你的那種無禮要求,我們是不可能接受的。」

 「……!?」

 緹歐涅毫不留情地向對面的貝爾做出宣判。代替不在此處的首領(芬恩),她說出了【洛基‧眷族】的總體意見。

 雖然次數不多,但貝爾和她還是有過交流的,然而面對她此時的冷酷言語和眼神,貝爾驚得連一根指頭都動彈不得了,緹歐涅則抓住他的上胳膊,容不得半點反駁就把他從正門前拉開。

 「請、請等一下,緹歐涅小姐!?求、求您了,請您听我……!」

 抵抗不了第一級冒險者的力氣,貝爾被強硬地越拉越遠。

 然而就在貝爾拼命掙扎之際,緹歐涅卻以自然的動作把臉湊近他的耳邊。

 「——請從這里前往路右邊的第二個小巷。」

 「!」

 周圍的人無法听見的私語觸及貝爾的耳朵。

 她無視睜大眼楮的貝爾,嫌棄似地把貝爾往街上一推。

 緹歐涅表情冷酷,颯爽地轉過身去,而踉蹌著往前踏了幾步的貝爾只能呆然地望著她那長發舞動回到總部的背影。

 沒多久貝爾便開始走起來,他一邊感受著周圍團員們刺向自己後背的苛責視線,一邊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等到宅邸完全從視野里消失之後,他開始稍稍加速。

 緹歐涅指定的小巷光線昏暗,就在他喘著氣沖進這條小巷的時候——「啊!艾絲,阿格諾小弟來咯!」

 「艾絲小姐!?連緹歐娜小姐也在!?」

 靜候在那里的,是腰間別著佩劍的艾絲,以及帶著大型武器的緹歐娜。

 貝爾還沒緩過神來,緹歐娜便帶著燦爛的笑容跟艾絲一道朝他走去。

 「艾絲從窗口看見阿格諾小弟你來了,馬上就坐不住了,于是我們就拜托緹歐涅演了一場戲颁@!br />

 緹歐娜簡潔地講出了事情的原委。

 也就是說,艾絲在看見了不顧一切前來的貝爾之後,正確理解了貝

 爾希望自己再次鍛煉他的願望,然而又不方便在其他團員面前接受他的請求,于

 是就說服緹歐涅,請她傳話給貝爾。

 不知道緹歐娜是單純湊熱鬧,還是想對友人的決定表示支持,總之

 她也跟了過來。

 「……艾絲小姐,可以嗎?」

 明明是自己主動前來的,此時的貝爾卻又猶豫不決地發問。

 “請她教導自己”這一願望說到底也只是貝爾的一廂情願,艾絲出手協助歸屬其他派閥的他,無疑是她擅自做出的決定吧。

 見貝爾戰戰兢兢地提問,艾絲開口道︰

 「並不是我直接出手……而是你來努力,還有……」

 「嗯嗯,艾絲是想說最後戰斗的還是阿格諾小弟,你哦!」

 在不善言辭的艾絲旁邊,緹歐娜就像在翻譯似地,啪地指向貝爾。

 貝爾見狀不禁流下冷汗,艾絲則繼續說︰

 「而且,對你見死不救……我覺得是不對的。」

 「艾絲小姐……」

 艾絲以泉水般通透的雙眸凝視貝爾,這讓他也隨之產生了一種平靜下來的感覺,緹歐娜則依舊口無遮攔地說︰

 「又不是什麼大事嘛,而且呀,艾絲鍛煉過阿格諾小弟,戰爭游戲自然也就更有看頭,那群神肯定也會高興的嘛!」

 縮短貝爾他們跟【阿波羅眷族】之間的實力差距,兩者間斗爭的結果也就更具懸念——面對懷著樂觀的態度如此指出的緹歐娜,貝爾不由得苦笑,艾絲也朝著她微微露出笑容。

 「還有就是,對【阿波羅眷族】的做法,我稍微有點看不慣嘛,該說是蠻橫無理,還是不擇手段呢­­­­……」

 賭氣似撅起嘴巴的她看向貝爾,突然綻放笑容︰

 「我也支持阿格諾小弟哦。」

 「⒎,也就是說……」

 「嗯,我也跟你們一起行動!」

 貝爾聞言偷偷望向艾絲,她淡然頷首。

 對這全完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態發展吃驚不已的貝爾,向兩位少女表達謝意︰

 「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不用跟我們客套啦!事不宜遲,咱們快走吧!」

 「嗯。」

 自己總是接受別人的恩惠,總有一天要報答她們——貝爾在內心起誓。

 緹歐娜像是等不及似地把大型武器扛上肩,在她的催促下,貝爾與艾絲一道走起來。

 目的地與一個月前相同,都是位于都市西北的城牆上端。

 在第一級冒險者們的指導下,命懸一線的修行即將拉開帷幕。

 ★

 赫斯緹雅與阿波羅之間的戰爭游戲,沒花多長時間就通過了公會的審核。

 與之相伴,整個都市都變得忙碌起來。

 作為都市管理機關的公會忙得可謂焦頭爛額︰為了籌辦派閥同士間的全面戰爭——這一熱鬧非凡的祭典,並同一時間確保歐拉麗不受戰火波及,物資以與人員的配置、宣傳、充當戰爭游戲舞台候補的戰場範圍的圈定,以及包括知會鄰近地域在內的一系列工作都迫在眉睫,不僅如此,神明們提出的任性要求更無疑是雪上加霜。

 此次戰爭無論對象是冒險者還是普通市民,都成為了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在都市內外人們的翹首期盼之中,戰爭游戲的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推進著。

 「­­——赫斯緹雅今天也沒來嗎!?」

 歐拉麗中央,摩天樓設施第三十層。

 華麗的柱子支撐著高高的天花板,在這放置有一個圓桌的寬敞房間,為數眾多的神現在正聚集其中。戰爭游戲的規則與形式將會在這個被稱為神會的會議上,由對戰派閥的主神協商擬定,當然,為了將之打造成最頂級的娛樂神宴,其他神的意見也會被拿來參考。

 與此同時,嘩然整個都市的【赫斯緹雅‧眷族】遭襲事件已經過去三天。

 阿波羅出言苛責至今為止還未曾露過面的女神,她始終主張自己「生病了沒法去。」已經連續幾日缺席神會,這也讓周圍的神明們無聊到了唉聲嘆氣的地步,很顯然,她這是在裝病,同樣很顯然,她這是在拖延時間。

 她該不會準備跑路吧?阿波羅想到這里,血氣正要往上涌,大房間的門就應聲而開。

 「我遲到了,各位久等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跟嘴上說的相反,登場的赫斯緹雅顯得很是漫不經心,米赫也跟著她一起進來。

 瞧見她這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阿波羅瞪著眼質問道︰

 「太慢了,赫斯緹雅,把神會拖到現在的責任,你打算怎麼負?」

 「我都被你的團員追得滿街跑,這不都發燒了嘛,哎呀,我可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呢。」

 「嗯,她病得確實不輕。」

 赫斯緹雅與自稱替她看病的米赫,接連若無其事地回答阿波羅的問題;至于阿波羅,則像是在說「盡會耍滑頭」般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小不點好煩,時間寶貴,快點開始吧?」

 雙手抱著後腦勺的洛基嫌麻煩似的說道,應著她的這句話,戰爭游戲的磋商開始了。

 首先由女神(赫斯緹雅)和男神(阿波羅)簽署必要的文件,並在周圍的監督下辦理相關手續。

 「要是我等獲勝,貝爾‧克朗尼我就收下了。」

 「……」

 「這點我要事先講清楚,畢竟,要是你事後哭著求我,我可消受不起呢。要是你能贏,到時候就隨便你提要求吧。」

 對己方會獲勝確信無疑的阿波羅只強調了貝爾的所有權歸屬問題——也就是團員在派閥間合法移籍的問題。赫斯緹雅貫徹著沉默,而阿波羅則要求一旁負責記錄會議的神將他的話白紙黑字寫下來。

 不久,會議就進行到了涉及戰爭游戲勝負形式的話題。

 「不如就讓【眷族】的代表一對一單挑決出勝負吧。」

 坐在圓桌邊一角的赫斯緹雅緊盯著對面的阿波羅發言道。

 「使用競技場,再多找些觀眾,這樣搞才是最熱鬧的吧?」

 「我同意,畢竟,阿波羅家的孩子們一擁而上、圍毆貝爾很無聊嘛。」

 「我也贊成。」

 赫斯緹雅以銳利的視線,目不轉楮地瞪視阿波羅,而繼她之後,與她站在同一戰線的米赫跟建御雷也接連聲援。

 說的是呢,周圍的神明們也七嘴八舌地跟腔起來。

 「你覺得呢,阿波羅?」「對方可是那個猛牛殺手(Ox Slayer)哦?」

 「踫上身手了得的敵手,單挑說不定你會吃虧哦?」

 「……」

 圍著圓桌而坐的神明們不約而同地滿臉邪笑,對于既非朋友也非敵人的他們而言,光是看著沉默不語的阿波羅,就足夠他們取樂了。

 頭戴月桂冠的金發男神,披上冷靜的假面訕笑道︰

 「【眷族】的團員太少,那是赫斯緹雅——你自己作繭自縛,誰讓你至今為止都沒有在成員招攬上多花點功夫。」

 「嗚……」

 「就算你訴苦說自己的孩子太少,我也沒理由配合你。」

 作為統率派閥的主神,應該擔負怎樣的責任,被阿波羅這般的正論駁倒,赫斯緹雅雖發出了「奴嗚嗚」的呻吟,卻著實無言以對。

 赫斯緹雅之所以對招攬團員毫無積極性,確實是有「她想創造自己與貝爾的二人世界」這一欲望在作祟。

 「不如就用最為公平的抽簽來決定吧。」

 對此,赫斯緹雅就立場而言實在沒法反駁,于是阿波羅的建議就被認同了。事前準備周全的神不知從哪里抱出一個箱子,嘿呦一聲將其放在桌上。

 接著,在場的神明們每人拿到一張羊皮紙,被允許寫上一個戰爭游戲的方案,最後再集中到一起。毫無疑問,赫斯緹雅投入箱中,是寫著『單挑』的紙。

 待抽簽的問題準備就緒之後,這回輪到挑選誰來抽了。

 「跟阿波羅一個鼻孔出氣的家伙我可沒法相信。」

 「……我也是呢,還請米赫跟建御雷多多自重。」

 阿波羅暗自咂舌,他提出了與赫斯緹雅相同的條件。

 這樣一來……兩人環視圓桌,最終將視線定格在某位神的臉上。

 「「赫爾墨斯。」」

 「呃……當真?」

 赫斯緹雅與阿波羅同時叫出那位男神的名字。

 赫爾墨斯被選中,不禁浮現出苦笑的表情。

 「吾友啊,全都交給你了。」

 「拜托你了,赫爾墨斯。」

 阿波羅自天界開始便和赫爾墨斯有交情,他莊重地朝赫爾墨斯點了點頭;赫斯緹雅也以炯炯有神的雙眼凝視著風雅的男神。

 對于在眾神之間堅持中立立場的赫爾墨斯而言,這種局面可以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在兩位神明的催促下,赫爾墨斯也只好放棄,說著「我明白了。」便站起身來,朝擺在圓桌一角的箱子走去,在場的所有神明的視線,都跟著的他移動起來。

 「誰可都別怪我啊……」

 赫爾墨斯一邊嘟囔,一邊在箱子里摸索起來。

 沐浴在不由咽下唾沫的赫斯緹雅她們的視線之中,他看向取出的一張羊皮紙……不禁「啊」了一聲。

 他的動作瞬間停滯,繼而又一邊發出空乏的笑聲,一邊將展開的羊皮紙展示給神明們。

 『攻城戰』。

 ——咚!!赫斯緹雅恨的咬牙切齒,將拳頭砸向圓桌。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可是用神聖且公平的抽簽決定出來的結果,你可別耍賴哦!」

 與之相對,阿波羅捧腹大笑。

 屋漏偏逢連夜雨,赫爾墨斯抽到的偏偏是不管攻守都需要大量兵力的群戰,這一定是阿波羅寫的簽吧。『不愧是赫爾墨斯。』『真能干喲。』其他的神你一言我一語稱贊起來。

 赫爾墨斯哭笑不得地抬頭望天,赫斯緹雅氣得滿臉通紅、渾身發抖,阿波羅則懷著愉快的心情喋喋說道︰

 「單身一人守城是不可能的吧,就由赫斯緹雅負責攻城吧。」

 阿波羅惺惺作態,將攻擊方讓給了赫斯緹雅。

 面對這能想象到的最糟發展,赫斯緹雅咬牙咬得咯吱作響……赫爾墨斯見狀,便以「不好意思,能打斷一下嗎?」為引插嘴說︰

 「阿波羅,這樣一來赫斯緹雅也太過可憐了……兩邊戰力也太失衡了,對于結果早已注定的戰爭,我們也提不起興趣。」

 「……」

 「為了制造懸念,不如引進外援制度吧?」

 可以從其他【眷族】那里搬來限制人數的外援,听到赫爾墨斯的這一提案,阿波羅眯起了眼楮。

 「……赫爾墨斯,我可是知道的,你嘴上那些若無其事的話,可是隔三差五就讓我栽跟頭,別以為我還會上你的當。」

 阿波羅一面指出自己與赫爾墨斯從天界延續至今的孽緣,一面伴著諷刺的笑容為自己打抱不平。

 他主張說,自己難以接受赫爾墨斯的提議。

 「參加戰爭游戲的戰士只能是【眷族】的內部人員,這是絕對的。其他派閥的孩子的存在,可是會讓神的代理戰爭之名蒙羞的。」

 「啊,說得有理呢。」

 「再者,極端點來說,要是擁有接近第一級冒險者能力的人加入赫斯緹雅那邊,我們不就危險了嗎?赫菲斯托斯和赫斯緹雅關系好像就不錯。」

 阿波羅一邊回復赫爾墨斯,一邊掃視了一圈圍坐在圓桌邊的人。

 並不僅限冶煉能力,單論戰斗能力,赫菲斯托斯眷族也能歸類為上級派閥,而主神本人則聳了聳肩,以一句「我不會袒護赫斯緹雅。」駁回了阿波羅的指摘。

 誰知道呢,阿波羅不屑地哼了一聲,就在此時——

 「哎呀,阿波羅,難不成你怕了?」

 「芙蕾雅……」

 直到剛才都一直貫徹著沉默的銀發女神優雅地坐在圓桌的一隅,微微一笑。

 「對手不是一個人,難到你就不敢戰斗了麼?」

 「別小瞧我……」

 「還是說,你不信任自己的孩子麼?你對自己的孩子們的『愛』,只有那點程度麼?」

 不知是不是司長愛的美之女神(芙蕾雅)的話刺激到了多情神(阿波羅)的矜持,他臉上的表情活像是咬到了苦蟲。與此同時,芙蕾雅一發言,也讓一部分男神倒向了她那邊,開始肯定起外援制度,轉眼間神會便炸開了鍋。

 果然,芙蕾雅對貝爾——

 赫斯緹雅雖然對芙蕾雅的言行抱著一抹的不安與畏懼,但卻並沒有插嘴。要是事態的發展能轉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即便微乎其微,赫斯緹雅仍舊非常歡迎。

 沒過多久,耐不住壓力的阿波羅只得在芙蕾雅的半分逼迫之下,接受了赫爾墨斯提案的一部分。

 「……好吧,不過,外援只限一人,而且提供外援的派閥,還必須得是都市外的【眷族】。」

 真沒氣度,听到阿波羅附加的條件,赫斯緹雅皺起眉頭。

 不提人數,光是條件中的「都市外【眷族】」,跟歐拉麗里的【眷族】相比,力量的水準就已經拉開了不小的差距。準確來講,應該說是歐拉麗的上級冒險者的水準太高了。

 歐拉麗附近究竟能有多少支擁有Lv.2以上團員的【眷族】呢?就算不考慮數量問題,光是找出此等強大的派閥,並趕在戰爭游戲開賽前與之取得聯絡就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阿波羅貫徹頑固的姿態,死也不肯在自己提出的條件基礎上再退讓一步,同時,芙蕾雅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他像是很滿意似的點了點頭,然而與他相對,赫斯緹雅依舊不發一語。

 「之後要準備合適的城,還有就是跟公會商討一下戰爭游戲的舉辦日期了吧,沒意見的話大家就散了吧。」

 洛基最後這麼說完,神會便宣告解散了,神明們開始接二連三地走出房間,其中,阿波羅在將走之際,朝著赫斯緹雅露出了一個狡詐的笑容。

 然而赫斯緹雅除了瞪回去之外,什麼也做不到。等到他的身影消失,赫斯緹雅呼的嘆了口氣。除了她,留在這個地方的就只有以米赫與建御雷為首的她的友軍了。

 「抱歉,赫斯緹雅,硬是讓你接受這種不利的條件。」

 「沒事,也不是赫爾墨斯你的錯。」

 赫斯緹雅朝走過來向自己道歉的赫爾墨斯搖了搖頭,雖然心有不甘,但正如阿波羅所言,一切都是公平抽簽的結果,光是能允許自己搬救兵就該謝天謝地了。多虧了喜歡沒事找事的那些神還有芙蕾雅,就談判結果而言,自己受到的照顧已經不少了。

 在棋盤已經落定的現在,只有調動手上所有的棋子竭力一搏,才有勝利的可能,赫斯緹雅如此在內心叮囑自己。既然沒有通往勝利的路,就開一條路給你看!她的眼里斗志昂揚。

 「比起這個,赫爾墨斯,你知道支援者君在哪兒嗎?」

 赫斯緹雅切換意識,問出了現在自己最為在意的問題。

 在裝病的這三天里,她不可能什麼都沒做,她正是用這三天來尋找被【甦摩‧眷族】帶走的莉莉的下落,與之同時,她還向在行起情報收集的赫爾墨斯請求了幫助。

 「嗯,有收獲哦,根據阿斯菲的調查,小莉莉貌似被關在了甦摩的酒窖里。」

 「酒窖!?不在據點里?」

 「是的,有別于據點,甦摩還有專門用來儲藏神酒的倉庫。」

 赫爾墨斯回答了驚訝不已的赫斯緹雅的疑問。

 他將自己掌握的情報講給她听︰

 「地點位于都市的東南方向,『代達羅斯街』的附近,由于他對根據地的安保不怎麼上心,酒窖那邊的警備自然就不容小覷了,好像還有不少上級冒險者。」

 「……」

 「不好意思,我不能把自己的【眷族】借給你,讓他們卷入斗爭當中。……你要怎麼辦?」

 對于赫爾墨斯的提問,赫斯緹雅毫不猶豫地抬起臉說︰

 「還用問嗎,我肯定要去。」

 我和貝爾約好了。

 她如此說道。

 △

 表面薄薄積了一層灰的魔石燈散發出昏暗的燈光。

 與石板接觸的臉頰傳來冰冷的感覺,莉莉徐徐睜開了眼。

 雙手被綁在身後,她正面朝下趴在地上。微微轉動頭部身體各處就傳來嘎吱的響聲,她環視周圍,映入眼中的,依舊還是從第一天開始就未曾改變的陰濕牢房。就這麼在不見天日的獄中漸漸腐朽,想必自己的這副模樣在外人看來相當的不堪吧,她在自嘲的同時想到。

 跟著桑尼斯來到【眷族】內部酒窖的莉莉,二話不說就被扔進了這件牢房。

 這里是用來關押受到派閥內懲罰,亦或是因『神酒』而喪失理智、做出過激行為的人員的地下牢房。捆住莉莉手腕的,是即便被授予『恩惠』的下級冒險者也難以掙脫的極粗鋼絲。像這樣的牢房和道具,這個酒窖里還有好幾個。像是要對至今為止都擅自脫離【眷族】的莉莉懲罰似的,她被囚禁在了這個陰暗且潮濕的牢房之中。

 對時間的感覺已經變得曖昧,自那場紛爭之後,已經過了多少天呢?

 莉莉蠕動著遭到束縛的身體,往地板一角的凹坑處爬去,把嘴巴湊向積在那里的一點水,能有水喝她已經感覺非常幸運了。對自己這副不成體統的姿態,她並非沒有感覺,而是早已對這種程度的丑態習以為常了。

 只是因為和貝爾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太過特別了,至今為止,自己都是靠著啜飲污水活下來的。

 (貝爾大人他們……)

 還平安無事吧?

 她只關心這個。

 莉莉沒辦法從這個連守衛都沒有的地下牢房獲取一丁點外面的情報,同時,她也沒想過逃出去。自己把恩人們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這一事實在她幼小的胸口上鑽開了一個大洞。

 嶙峋的石造牢房異常冰冷,莉莉的身體也同樣冰涼。

 在囚禁自己的鋼鐵柵欄的外面,魔石燈的光芒仿佛蠟燭一般搖曳不定。

 「……」

 嗒,嗒,通道的深處傳來聲響,那是踏著下到這個地下牢房的樓梯發出的腳步聲。

 莉莉一驚,抬起了貼在石板上的臉,沒過多久,拖著長長影子的桑尼斯就出現在了隔開通道與牢房的鐵柵欄前。

 「感覺怎樣啊,亞蒂?」

 「……糟透了。」

 朝著面對監牢、俯視自己的人類,莉莉唾棄似的回答。

 把雙手握在身後的桑尼斯露出嘲諷的笑容。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這三天里,都市發生了不少事,我光顧盯著那邊,也就沒時間管你了,原諒我吧。」

 「……你真的沒有加害貝爾大人他們嗎?」

 「當然了,我以主神(甦摩)的名義起誓。」

 姑且相信他那小題大做的回答,莉莉問出了一個掛在心頭的問題。

 「為何……事到如今還要來找莉莉呢?」

 以干涸的聲音詢問他的真正意圖。

 他在勸降莉莉的時候確實說了,自己對他是必要的。

 跟以前對自己見死不救的同僚(卡努)一樣,桑尼斯屬于榨取莉莉的一方,對他來說,莉莉這種人充其量不過是用來攫取金錢的道具,不過是理應遭他鄙視的垃圾而已。

 「因為我,看出了你的價值。」

 桑尼斯笑的更深了。

 「你還活著真是件可喜可賀的事,雖然也可以在你前幾天一個人來到根據地的時候就抓住你……不過,那時候我們已經開始了與【阿波羅‧眷族】的交涉,這樣一來,還是在拿到報酬之後,讓大義名分(你)充分派上用場比較劃算。」

 結果你真的乖乖听話了,整場交易都非常的順利。桑尼斯似乎對事態發展盡在掌握之中頗為滿意,然而莉莉卻感覺到了,自己下意識地眯細了眼楮。

 「……莉莉可,沒有那種價值。」

 「不,你能派上用場,我可知道你偷偷摸摸存了不少錢,作為盜賊的手腕也不賴,我對你的評價還不錯哦。」

 最重要的還是,桑尼斯的話語稍微告一段落之後,推了推眼鏡,說︰

 「你,掌握了罕見的『魔法』吧?」

 自己的變身魔法(灰姑娘)從他口中說出,莉莉瞪大了眼楮。

 他竟知道自己除了貝爾他們誰都沒告訴的魔法的情報,正當她對此感到詫異時,桑尼斯卻爽快地道出了緣由「我從甦摩大人那里打听出來的。」最初發現『魔法』的正是主神(甦摩),他會知道也是理所應當的。

 根據時期來判斷,恐怕,桑尼斯是在莉莉裝死的前後得知變身魔法(灰姑娘)的存在的吧。

 「姑且還是確認一下……亞蒂,你能變身成怪物嗎?」

 「……能的話又怎麼樣?」

 听到莉莉的回答,桑尼斯露出了凶險的笑容。

 他的眼里滿含竊喜,像是舔舐一般俯視著警戒心全開的莉莉。

 「有件事想請你務必幫忙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做點生意。」

 「具體是……?」

 「你把怪物騙出來,我們抓住它,然後把它賣掉……很簡單吧?」

 蠢斃了——莉莉暗自嘲諷。

 凶暴的怪物即便已經被馴化,還是不會服從調教師以外的人,即便它們收到了調教師「在房間里呆著別動」的命令,要是有調教師以外的人接近它們,還是會二話不說地發動攻擊,它們之所以沒有被用來充當馬車之類的交通工具而普及,正是由于這個原因。

 無論動用何種手段,怪物都毫無疑問是仇視著人類的『敵人』。

 它們跟順從的奴隸不同。

 「怪物沒可能有作為商品的價值。」

 「呵呵……那可說不準。」

 少女的語氣不容爭辯,而桑尼斯的雙眼卻已被欲望侵佔,露出的笑容滿是狡黠。

 莉莉懷著純粹的怒意,瞪向他。

 「就為了那種事情,你就把莉莉、把【甦摩‧眷族】的成員……把貝爾大人他們牽扯進了這次的騷動中麼。」

 「怎麼能說『那種事情』呢?」

 不知不覺地,桑尼斯的聲調激昂起來。

 理性的假面土崩瓦解,他輕薄的態度漸漸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我渴望甦摩大人釀出的神酒,也渴望金錢和女人,還想品嘗更加美味的食物——我要享盡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快樂!」

 咚!!桑尼斯的鞋底狠狠踢在鐵柵欄上。

 眼前的特制鋼筋,即便是被授予『神之恩惠』的冒險者也無法簡單破壞,現在卻輕而易舉就凹陷變形了。看著眼前呈鞋底形狀凹陷的鋼筋,莉莉不由得倒吸一口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桑尼斯那張把他膨脹的欲望表現得淋灕盡致的臉,比起莉莉至今為止見過的任何一個人——比起沉溺于『神酒』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恐怖、來得猙獰。

 「我喜歡這個【眷族】,無論干多少壞事主神都不會責備,只要那個悶頭釀酒的家伙(神)沒有出面干預,我就可以為所欲為,這個環境簡直太棒了。」

 「……說漏嘴了哦。」

 「哎呀。」

 听到莉莉的指摘,桑尼斯便用一只手遮住露出險惡笑容的嘴角,抽腿離開柵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重整姿勢。

 豈止不敬,桑尼斯甚至在鄙視神明(甦摩),對他,莉莉涌起了強烈的厭惡感。她徹底明白了,【甦摩‧眷族】之所以會變成如此扭曲的一個派閥,除了主神對【眷族】的運營漠不關心之外,眼前的這位團長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莉莉抬頭緊盯著浮現出輕薄笑容的桑尼斯,就在這個時候。

 「……?」

 「警鐘的聲音……難道有敵人襲擊?」

 警報聲非常響,甚至能夠傳到這個用厚實岩塊建成的地下牢。

 繼刺耳的鐘鳴聲之後,大量的腳步聲從天花板傳來。倒在石板上的莉莉為了打探發生了什麼,數次環視周圍和頭頂。

 「錢德勒!錢德勒,在嗎!?快報告發生了什麼!」

 桑尼斯沖著通道深處、通往地上的樓梯大喊。

 他的聲音響起後不久,滿臉不爽的健壯矮人便來了。

 「自己沒長眼嗎……還是說,你的腿只是裝飾品?」

 「別貧嘴了,快說,發生了什麼?」

 「好像有幾只老鼠摸進來了,所屬的派閥都不一樣……年幼女神好像也在。」

 生著短發和胡子的冷淡矮人、錢德勒瞥了一眼牢房里的莉莉。

 年幼女神,听到這個關鍵詞的莉莉心髒猛地一跳。桑尼斯同樣也猜到了侵入者的真實身份,他那眼鏡下面的雙眼愉快似的眯細起來。

 「入侵者們現在在哪兒?」

 「倉庫一帶的廣場,現在還在戰斗當中。」

 「是麼,這樣的話——把他們驅除吧,我來指揮。」

 桑尼斯的發言讓莉莉神色大變。

 她拼死驅使著蹣跚的雙腳,維持著雙腕遭綁的狀態貼到鐵柵欄上。

 「跟說好的不一樣!?你不是說不會加害赫斯緹雅大人她們嗎!!」

 「這是她們自討苦吃,我只是拍掉蔓延到自己身上的火星而已。」

 「那就,由莉莉來說服她們!!莉莉肯定會說服她們的,所以……!」

 「不行,我可不能將重要的同伴暴露在危險之中,對方是為你而來的吧。」

 桑尼斯拿保護同伴當擋箭牌,把違約行為說成是正當防衛,莉莉對此滿腔憤慨。

 「你不遵守約定的話,莉莉是不會協助你的!」

 「是麼,那還真是遺憾呢……」

 閉上雙眼的桑尼斯緩緩走到柵欄前。

 接著,他吊起嘴角,把臉湊近到緊貼柵欄的莉莉面前。

 「那就沒辦法了,我就給你喝一滴我收藏的『神酒』吧。」

 「————」

 莉莉的時間凍結了。

 「在『神酒』的作用下,你會成為順從的部下……會滿心歡喜地听從我的願望吧。」

 甦摩作品的極致。

 能夠帶來無上的陶醉,俘虜下界者心智的極品之酒。

 過去,莉莉只是喝了一口,就變為了一味追求它的餓鬼。

 「!!」

 不管自己的額頭會被撞破,莉莉用腦袋朝柵欄對面的桑尼斯撞去。

 腦袋遭到鋼筋的阻擋,發出了巨大的響聲,整個牢房都隨之一震。瞧見額頭流血且滿面慍色的莉莉,跟她的臉相距咫尺的桑尼斯雙眼歪曲,對她嗤之以鼻。

 他沐浴在莉莉宛如盯著殺父仇人般的視線當中,沒多久便轉身離去。

 「錢德勒,看著點兒,別讓她逃出來了。」

 「哼……」

 錢德勒不屑地對團長的命令做出答復,隨之便背對牢房就地而坐,桑尼斯見狀只是笑笑,就在莉莉的注視之下消失在通道盡頭。

 等等,莉莉雖然想這麼吼出來,卻因為太過憤怒而使身體顫抖得發不出聲音。打從一開始,那個男人就沒想過要遵守約定,那個時候他只把莉莉當做一個好用的傀儡罷了。

 可惡,莉莉以咬碎牙齒的力度狠咬臼齒,決心逃出牢房。

 乖乖被囚禁在這里已經沒有意義,必須要想辦法讓赫斯緹雅她們逃出去。

 「……!」

 錢德勒靠著牢房旁的牆壁坐在地上,在他看不見的死角,莉莉竭盡全力試圖掙脫捆綁。

 矮人正手拿別在腰上的酒葫蘆,喝著酒,瞥都不瞥莉莉那邊一眼,而莉莉在經過數分鐘與深深咬進肌膚的鋼繩的搏斗之後,借助自己掌握的盜賊的伎倆——通過敏捷且小聲的詠唱,僅限手的部分『變身』成擁有尖銳爪子的獸人——總算是讓雙手得以解放。

 為了不讓眼前的人注意到自己的雙手已經自由,莉莉維持著雙手背後的姿勢思考起來︰怎樣才能避開這個守衛逃出去呢?

 莉莉一邊窺探著錢德勒的破綻,一邊全力運轉自己的大腦,就在這個時候。

 矮人族的男人徐徐開了口。

 「想出去就出去吧。」

 莉莉詫異起來。

 無視她的反應,錢德勒維持坐在地上的姿勢,伸出一只手揪住牢房的鎖,猛地將其破壞。

 「為、為什麼……您要違逆桑尼斯大人嗎?」

 「我討厭那家伙。」

 能听到從頭頂傳來的,戰斗產生的震動,態度冷淡的矮人淡淡答道。

 「听說有美味到無與倫比的神酒,我才來到了迷宮都市,然後加入了這個派閥,然而,現在的派閥幾乎已經淪為了那個男人的私有物品,暢飲主神神酒的願望也得不到滿足。」

 錢德勒喝著裝在酒葫蘆里的酒,莉莉則數次眨眼,凝視著他。

 錢德勒‧伊赫特。與桑尼斯同為Lv.2的上級冒險者。

 在莉莉遭受派閥成員欺負的時候,他既沒有幫助她,也沒有迫害她。

 「你也看不慣他吧,既然如此,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茶色的眼楮往這邊一瞥,瞬間與莉莉栗色的眼楮對上了。

 只為追求美味的酒而來到此處,他這樸實的話語博得了莉莉的信任。

 「抱歉,謝謝您。」

 道謝之後,莉莉飛奔出牢房。

 莉莉竭盡全力把因被囚禁多日而無法順暢活動的身體往前傾,跑上地下牢的樓梯。

 「……!?」

 剛剛來到石造建築的一樓,戰斗的氣息就迎面撲來。

 嘶吼聲與刀劍交鋒的響聲變得越發激烈,無法抑制的焦躁感開始灼燒莉莉的胸口,她的表情焦急萬分,她環視周圍,注意到視野深處的走廊拐角有個用來采光的窗戶,便飛奔過去。

 她跳起來,把臉湊向安裝有鐵絲網的小窗戶。

 「韋爾夫大人,連命大人她們也來了……!?」

 映入她狹窄視野中的,是正與【甦摩‧眷族】交戰的韋爾夫他們的身影。

 在建有好幾個倉庫的領地內部,數量驚人的敵人圍攻著他們,充當前衛的韋爾夫、櫻花和命在倉庫一角擺開架勢,奮力抵抗,充當後衛的那札和千草也頻頻發起援助攻擊,然而【甦摩‧眷族】的團員數量卻並不見少。

 敵人雖然下級冒險者居多,但這邊終究寡不敵眾,戰況岌岌可危。

 「快回去,請快回去吧!?現在就從這里逃出去!!」

 血色全無的莉莉緊緊抓住鐵格子,扯著嗓子大喊。

 為人和善的他們會像這樣入侵其他派閥的領地,理由不用說也是為了自己,然而莉莉卻無法忍受他們因自己而受傷。

 莉莉隔著窗戶哭喊著叫他們不要再戰斗,听到她的喊聲,在倉庫一角雙手抱著腦袋的赫斯緹雅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支援者君!?」

 「赫斯緹雅大人!」

 莉莉的所在地,位于那札她們後衛還要往後的位置,赫斯緹雅朝探出臉的她跑了過去。

 隔著厚重的石壁,她們再一次見面了。

 「莉莉不要緊的,請您快點逃吧!?」

 「那可不行!!除非把你帶回去,否則我們是不會離開的!」

 「為什麼!?莉莉已經不想再給您們添麻煩了,不想再把赫斯緹雅大人您們卷入不幸當中了,所以莉莉才……!」

 回去,不回去,就在幼兒體型的少女們激烈爭吵的過程中,赫斯緹雅叫道︰

 「我們,要跟阿波羅他們進行戰爭游戲!」

 「!?」

 「形式是攻城戰,拼上【眷族】與【眷族】全部戰力的硬踫硬!!」

 听到赫斯緹雅滔滔不絕的說明,莉莉這回總算是語塞了。

 僅有一名團員的【赫斯緹雅‧眷族】竟然要跟【阿波羅‧眷族】進行戰爭游戲,這已經超越莽撞到達自暴自棄的地步了,而且,形式還是攻城戰。

 面前的莉莉愕然無語,赫斯緹雅則繼續說︰

 「貝爾君為了獲勝,現在正一個人努力著!」

 「⒎……」

 「為了在戰爭游戲中取勝,那孩子現在正接受著地獄般的折磨!可是,那還不夠,我們要想取勝,你的力量是必須的!!」

 ——她在說些什麼?

 為了在戰爭游戲中取勝,莉莉的力量是必要的?

 不可能。無論怎麼努力,莉莉盡在拖後腿,這樣的自己能對勝利作出貢獻嗎?

 對至今為止無數次遭到他人虐待,遭到他人踐踏,數不盡的東西都被奪走的小人族(帕魯姆)來說,可能嗎?對受到陰暗感情的驅使,做過許多見不得天日的壞事的自己來說,可能嗎?

 為什麼,自己能夠站在拯救他們的立場上呢?

 赫斯緹雅在開玩笑。

 「要想獲勝沒有你是不行的,不是你就不行!」

 然而,她卻在懇請莉莉。

 直至今日都被評價為多余的莉莉,女神卻說她是不可或缺的。

 對只有少年願意伸出援手的自己,對只被少年所需要的自己——女神卻說,這一次,為了少年。

 赫斯緹雅向莉莉道出了求助的話語。

 「拜托你了,請幫幫我們——幫幫貝爾君吧!!」

 莉莉跑了起來。

 像是觸電般彈起,飛奔而出。

 她一邊在石造的狹窄走廊、昏暗通道里伴著腳步聲奔跑,一邊反芻赫斯緹雅的話語。

 又弱又小的莉莉不可能做得到,總是礙事的莉莉不可能幫得上貝爾他們的忙,太自不量力了,赫斯緹雅說的那些話,乖離了她神的身份,全都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

 她說自己是必要的。

 她懇請自己說「幫幫我們」。

 並非別人,都是對莉莉說的。

 自己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必要的,即便如此,還是有人說自己是必要的。

 「……!!」

 視野模糊起來,臉頰好熱,什麼東西好像要從胸口決堤而出。

 無法以言語表達的情感讓莉莉的身體動了起來,想幫助現在仍在戰斗的赫斯緹雅她們,這個念頭游走全身,向整個身體發出「向前進」的吼聲。

 既然現在這場戰爭已經由桑尼斯指揮,那麼若想終止它,就必須要權力凌駕于他的神——主神甦摩出馬,莉莉在被帶往牢房的路上,確實在建築物里看到過主神的身影,還有,為了從派閥的詛咒中得以解放,無論如何,說服他都是不可避免的。

 莉莉拼命回想進入酒窖時的記憶,與地下牢共同建造的這棟管理塔,甦摩肯定就在它的最上層的私人房間里。

 透明的水珠一顆一顆地從眼里往下掉,同時,莉莉以主神的所在地為目標行動起來。

 ☆

 「真難纏……」

 從倉庫的屋頂俯視戰場的桑尼斯嘟囔說。

 管理塔前的領地內,左右各有五個用于儲藏『神酒』的倉庫——酒窖。入侵者正據守在附近建有望塔的最邊緣的酒窖旁,與【甦摩‧眷族】的團員們戰斗著。

 桑尼斯望見十人不滿的入侵者們拼命戰斗的身姿,不由得嗤之以鼻,團員的數量根本不是一個層次,虧他們敢打進來。

 逮住那個幼女女神,讓阿波羅欠自己一個人情倒也不賴,提前開始謀算勝利後如何如何的他向眼下的團員們陸續發出指令。

 「……?」

 以嗜虐的眼神守望戰況的桑尼斯的視野里,有個東西一閃而過。

 那是飛奔在管理塔空中走廊的莉莉。

 獄卒(錢德勒)干什麼吃的,他瞬間皺起臉,不過很快再次露出愉快的笑容。

 「有意思,你想干什麼?」

 桑尼斯決定跟蹤莉莉,他將指揮權交給一個上級冒險者便離開了那里。

 莉莉奔走在縱橫交錯的管理塔的通道中。

 總算是找到了樓梯,她急忙跑上二樓。

 與狹窄的下層相左,上層極具開放感。走廊很寬,兩邊房間的門也很多。通過開閉式的窗戶能看見外面的藍天,即便沒有表面裝飾殘破不堪的燭台型的魔石燈,塔內依舊十分明亮。

 甦摩的房間在三樓。

 塔內的人都為了迎戰入侵者而跑了出去,莉莉在一個人影也見不到的塔內一路奔跑。

 「要去哪兒啊,亞蒂?」

 「!?」

 從在走廊奔跑的莉莉的身後,傳來了打破窗戶的聲響。

 是桑尼斯,身為上級冒險者的他輕而易舉便從外面入侵到二樓,他將玻璃碎片踩得粉碎,朝著背對自己的莉莉喊道。

 ——被發現了!

 莉莉在胸中叫道,她慌忙踢地加速,拐過走廊的拐角。

 「那邊只有通往樓上的樓梯哦?」

 「嗚!?」

 在察覺到從背後急速迫近的氣息的瞬間,莉莉被摸了。

 桑尼斯的手掌擊向她的後背,僅此而已,就讓她嬌小的身體猛地砸向地面。

 仿佛要嘔吐般的疼痛灼燒著莉莉的後背,然而她還是蹣跚著再次跑起來。

 「呵……哈哈哈哈哈哈!?喂,亞蒂,你趕著投胎嗎!?」

 桑尼斯的哄笑從背後襲向莉莉,她忍耐著痛苦拼命朝前跑。

 簡單便趕上莉莉的男人的毆打,這次打在她的肩膀。

 「啊!?」

 「難道你想見甦摩大人嗎?沒用的沒用的!!」

 身體撞到牆壁,即便如此,還是朝前跑。

 叱責打顫的瘦弱雙腿,撐著冰冷石壁的一只手猛地發力。

 「那個神才不會搭理你!我們的主神大人可只對釀酒有興趣!」

 「噫……!?」

 「對男神來說你不過就是個雜音!就算你死纏爛打也無濟于事哦!?」

 她一次又一次被追上,被彈飛,伴著風聲呼嘯而來的拳頭和腳每每掠過她身體的一個部位,她就會摔倒在地面。

 桑尼斯像是看好戲似的停下腳步盯著她,然而她依舊掙扎著站起身,離開桑尼斯黑色的影子,一心朝前。

 桑尼斯仿佛目睹到珍禽異獸,爆發出大笑。

 「你變了啊,亞蒂!我以為你會更聰明的!我唯一中意你的,也就只有你那像是怨恨這世上一切般冰冷的眼神了啊!」

 黑暗的過去、數次把企圖逃走的自己拽回漆黑中的派閥的詛咒,現在正披著桑尼斯這個外殼嗤笑著莉莉。

 眼里滲出的水滴,沒錯,是忍耐身體疼痛的代價。絕不是悔恨的淚水,自己不會流出悔恨的淚水。唯獨面對束縛自己的過去時,不想再流淚。

 桑尼斯緊跟著莉莉,不斷妨礙她,然而莉莉還是往前沖,她一面盡量避免被桑尼斯接近,一面攀登著樓梯,費盡千辛萬苦來到了三樓。

 管理塔的最上層除了通道就只剩一間房間,為了奔進主神的房間,莉莉擠出僅剩的一絲力氣。

 「嘿唷!」

 「啊咕!?」

 吃了桑尼斯一擊猛烈踢擊,莉莉飛了出去。

 嬌小的身體就這樣朝房間的入口飛去,莉莉也借著這個勢頭,用身體撞向對開的大門沖了進去。

 發出巨大的聲響,莉莉在房間里滾了好幾圈。

 「……」

 甦摩在里面。

 在配有寬敞陽台的房間深處,他站在工作台邊,正用研缽混合數種植物。

 無論是外面的戰斗,還是進來的莉莉,他都像是沒看見似的,專心調和著酒的原料。

 「甦摩大人,甦摩大人!?還請您听听莉莉的話!?」

 渾身傷痕累累的莉莉從地板上抬起臉,朝背對她的主神叫道。

 身著有些髒的披風工作的甦摩,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之下,不耐煩地轉過身。

 並以長劉海深處的眼楮,瞪向恰好進屋的桑尼斯。

 「好吵,桑尼斯,雜事都交給你處理了。」

 主神對自己的存在甚至都不屑一顧,這讓莉莉大受沖擊。

 拼命忍住不笑出來的桑尼斯低頭瞥了她一眼,進言道︰

 「失禮了,甦摩大人,這位莉莉露卡‧亞蒂好像有事想向您直接申訴,能請您听一下嗎?」簡直就像是知道莉莉會迎來怎樣的結局,桑尼斯的態度非常從容。

 听了他的請求,甦摩興趣全無似的瞥了眼莉莉。

 莉莉也竭盡全力跪在地上。

 「求求您了,甦摩大人,還請您下令停止現在外面發生的戰斗——請您對赫斯緹雅大人她們、對外面的人們網開一面!?求求您,求求您了……!」

 在痛切回響的請願之下,甦摩以緩慢的動作,再次面向莉莉。

 像是感覺非常麻煩似的,開口說︰

 「听取簡單……就會沉溺于酒中的孩子們的話,究竟有何意義?」

 「————」

 這缺乏起伏的聲音讓莉莉無話可說,逐漸凍結。

 莉莉如閃電般反應過來,她明白了以神的視角說出這番話的,主神的真意。

 甦摩感到失望。不僅對自身派閥的團員,也包括下界的居民們。

 成為【甦摩‧眷族】墮落原因的『神酒』這一報酬。在足以成為派閥內部導火索的、主神作為獎勵提供的酒的面前,眷族們如他所言,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他們爭先恐後地熱衷工作,直至最後,丑陋的競爭甚至升級到了不惜壓榨同伴的地步。

 在甦摩本人眼中,原本大概是想在自己能夠承擔的限度內,以自制的美酒犒賞他們的吧。然而令他揪心的是,孩子們反而被酒虜獲,開始重復一些愚蠢的行為。神對丑態畢露的他們,心懷的感情也漸漸變質為近乎幻滅。

 ——甦摩既沒有惡意,也沒有善意,說到底,他對莉莉她們本就沒有一點興趣,漠不關心。

 下界的人愚蠢到令人心生憐憫,對他們感到絕望的甦摩繼續將『神酒』作為獎勵,提供給那些一味追求它的惱人信徒們,並單純利用他們。

 「沉溺于酒中的孩子們的聲音……毫無價值。」

 長劉海下面,朝向莉莉的墨色雙眼並沒有看見莉莉,映在其中的,只是仿造人形、空有其表的失望聚合體。

 甦摩那冷靜的眼神讓莉莉不由忘記了時間,此時,甦摩徐徐有了動作。

 他從附在牆壁上的架子中,取出一個白色酒瓶。

 接著便走近失神般發呆的莉莉,把酒杯遞給她,說︰

 「喝了這個,要是你還能說出同樣的話,我就姑且听听吧。」

 ——莉莉的呼吸停滯了。

 注入酒杯中的液體,令人目眩的颯爽芳香,倒映在酒面上的、自己蒼白的臉。

 『神酒』。

 喉嚨干渴,汗水止不住,雙手捧著的酒杯幾次快要掉落。

 自己被『神酒』魅惑,變得神志不清的那個時候的記憶,宛如走馬燈般在莉莉的腦海閃過,她一邊因恐懼而渾身顫抖,一邊抬起臉,而甦摩只是以不帶任何感情的雙眼俯視著她。

 桑尼斯好像早就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帶著笑容靜觀事態發展。

 「啊……!?」

 腳還有些搖擺不定,莉莉就地站起。

 吐出的氣息變得混亂,她俯視著酒杯。

 必須喝了它,為了幫助赫斯緹雅大人,為了切斷與派閥間的因緣,必須喝干這杯酒。

 莉莉以發抖的雙手把酒杯送到唇邊。

 將莉莉迷惑得仿佛野獸的神之酒。

 將救贖從莉莉的人生中剝奪,歪曲的元凶。

 在甦摩與桑尼斯的注視之下,莉莉下定決心,將『神酒』一飲而盡。

 「——————」

 下一個瞬間,世界開始扭曲變形。

 無與倫比的陶醉感,超越意識的絕頂感動。

  啷一聲,酒杯摔落在地板上。

 手腳顫抖不已,莉莉站不穩,只得像個斷了線的人偶雙膝跪地。

 血液涌向臉頰,雙眼的焦距也時長時短……莉莉笑了。

 「————哈。」

 無法想象如此醇香的美酒竟然存在于這個世上,莉莉的身心都溶解其中。

 莉莉感覺到,看見自己失去理智,甦摩轉過身,像是對此毫不在意似的走遠了;在傳入耳中的外界聲音逐漸消失的最終,莉莉感覺自己好像听到了桑尼斯的哄笑。

 無論什麼東西都難以取代的幸福感。許多東西被破壞、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管是自己懷揣的使命還是思念,都從莉莉的腦海中逐漸消散。

 視野漸漸被白色充滿,模糊起來。

 不管是身體的感覺,意識,還是,心。

 模糊,模糊,都漸漸模糊。

 接著,在所有的一切都被乳白色侵蝕的過程中,莉莉最後看到的是。

 少年的,無垢的笑容。

 「————」

 就在莉莉即將淪為饑渴的欲望永遠也無法得到滿足,無止境追求『神酒』的野獸之際。

 充斥著白濁色的視野當中,她發現了少年在拯救自己的那個時候,露出的笑臉。

 在被完全摧毀的心靈的最深處,殘留到最後的,是他的笑容。

 「…………」

 一滴淚珠,緩緩沿著臉頰流下。

 嘴角的狂氣笑容崩壞,莉莉突然抬起下顎。

 少年給了莉莉活下去的勇氣,回憶著少年的溫暖,感情自心底溢出,她一邊流淚。

 一邊,再次起身。

 「…………打了。」

 听到從小小嘴唇中漏出的細弱蚊吟的呢喃,甦摩猛地一驚,停下了動作。

 緊接著便仿佛觸電般轉過身。

 長劉海的深處,瞪大的眼楮映出了憑借顫抖的手腳站起的莉莉。

 「……不要,再打了。」

 清晰道出的話語。

 在愕然的甦摩與桑尼斯的注視之下。

 莉莉激昂地抬起頭。

 「請您讓他們——不要再打了!!」

 隨即便淚水四濺地、叫出了跟之前無異的願望。

 「怎麼會……」

 這聲呢喃是甦摩發出的呢,又或者是桑尼斯發出的呢。

 她擺脫了。擺脫了『神酒』的魔力。

 曾讓數以萬計的人淪為其俘虜,使得不計其數的人墮落的神之美酒,此時卻敗給了一個本該弱不禁風的少女。

 她身上的『恩惠』並沒有升華過,然而即便力量如此不堪,她卻僅憑凝聚于胸的意志就能與甦摩的詛咒相抗衡。

 「莉莉,想幫助那些人!!」

 莉莉吼出了自己的願望和思念。

 就像哭鼻子的孩子一樣。

 就像自己把握因緣的,灰姑娘一樣。

 「即便沒有神來告訴莉莉,莉莉還是知道,自己是為了現在這個時刻而生的!」

 莉莉是,不會忘記的吧。

 即便死去,即便無數次轉生,即便墮落到地獄深處。

 莉莉是,不會忘記少年(他)的吧。

 「莉莉犯過的那些過錯,無疑也是為了今天而存在的!」

 救出自己的那只手的溫暖,抱緊自己的那份溫柔。

 原諒自己的那個無垢笑容,絕對。

 即便莉莉不再是莉莉了,也不會忘記。

 只有烙印在自己靈魂上的那個場景,永遠都不會褪色。

 「這次,莉莉一定要成為那個人的力量!」

 回想著向自己展露笑顏,讓自己初次感受到溫暖的貝爾的樣子,莉莉叫道。

 莉莉的胸中懷抱著對滿是錯誤的灰色過去的悔恨與空虛感,即便如此,她依舊為了現在而繼續著呼喊。

 「莉莉,一定幫助那些人!!」

 目不斜視地凝視著主神,她吐露出自己的真心。

 「請您下令,讓他們不要再打了!」

 以響亮到足以傳到塔外的聲音,道出自己的願望。

 「…………」

 甦摩杵在原地,呆然眺望嬌小少女的身姿。

 眼前的這個光景,是既不苦惱也不成長的神所無法觸及的。

 初次目睹到的下界人的脈動,奪去了甦摩的言語。

 「怎麼可能……!?」

 看見甦摩的這種反應,桑尼斯害怕起來。

 直到剛才的從容蕩然無存,他向主神喊道︰

 「甦摩大人,請別被她蠱惑了!?現在,我們正遭到其他派閥的進攻——!?」

 「閉嘴,桑尼斯。」

 瞥都不瞥他,一句話就把他踢開了。

 異論被封殺的桑尼斯的臉頰痙攣起來,然而將之無視,甦摩凝視著莉莉。

 墨色的雙眼映出了少女不可動搖的身姿,隨即,他走了出去。

 他手里還拿著『神酒』的酒瓶,就那樣打開巨大的窗戶,走向寬敞陽台的深處。領地內的戰斗現在仍在進行當中,他在能將這番景象一覽無余收入眼中的扶手附近,把拿在手上的酒瓶丟了出去。

 從上空下落的酒瓶描繪著曲線,摔碎在戰場中央。

 酒瓶的碎片伴著響聲四散開來,這也讓【甦摩‧眷族】的團員們停下了動作。

 仰望陽台的他們,無一不是屏氣凝神。

 「別打了。」

 沐浴在眾多視線的仰視中,甦摩朝眼下宣言。

 對于本應對釀酒之外的事務毫不關心的主神的敕令,呆然的團員們並未忤逆。

 放棄桑尼斯的命令,遵從神意放下了武器。

 「甦、甦摩竟然,出面了……!?」

 看看一片寂靜的戰場,再看看陽台深處的甦摩的背影,桑尼斯像是感覺難以置信般搖著頭,他那充滿理性的假面也不見了,身體陣陣發抖。

 他因過度動搖而一段時間動彈不得,直至咚的一聲,管理塔的大門被踢開的響聲傳來,他才倏地回過神來。

 感受到入侵者們從樓下涌來的氣息,桑尼斯心急火燎地環視房間,接著,扭曲變形的雙眼死死盯上了莉莉。

 「他娘的,事已至此就算只把你——!!」

 桑尼斯仿佛野獸般飛身沖向莉莉。

 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至少莉莉不能被他們搶走——如此展開行動的他,並不是傷痕累累的少女所能對付的。桑尼斯從腰間拔出單手劍,露出猙獰的笑容伸出手。

 可是,就在他的手即將踫到莉莉的前一個瞬間。

 銳利的箭朝他襲來。

 「!?」

 桑尼斯勉強躲過從正側面飛來的箭。

 箭刺中牆壁,使牆壁產生了好幾道龜裂,他在對此感到戰栗的同時,朝著箭襲來的方向、陽台所在的位置轉過身。

 映入他視野中的,是在領地內的望台上架起長弓的,犬人的身姿。

 「不錯,射出去!!」

 「用不著你說。」

 就在男人的吼聲從對面的高台傳來的瞬間,犬人的女性就利索放出了從旁接過的金屬箭。只是,這次的箭並非射向桑尼斯,而是深深咬進了附著在管理塔外部的突出陽台的牆壁上。

 想干什麼?桑尼斯涌出了瞬間的疑問——然而,當他看到順著刺中的箭延伸出去的極粗的鋼絲後,疑問便旋即變為了驚愕。

 緊接著,仿佛在嘲笑他猜對了一般,肩扛大刀的紅發男人踩著鋼絲飛奔而來。

 「!?」

 從對岸的望台渡過名為鋼絲的橋,宛如雜技演員般飛馳而來。兩頭各連接一方塔柱的鋼絲緊繃,卻又穩穩當當地承載著扛著大刀的男人——韋爾夫的體重,轉眼間他便將距離縮短為零,跨越仰望頭頂的甦摩,在陽台上著陸。

 身上的和裝隨風翻滾的冶煉師走進房間,出現在了啞然的桑尼斯面前。

 「離家出走差不多該結束了吧,莉莉跟班。」

 「韋爾夫、大人……」

 「馬上就帶你回去。」

 韋爾夫露出笑容,然而旋即又面露凶相,朝僵硬在原地的桑尼斯說︰

 「這家伙我就帶回去颁@ 遙ㄔ奐遙┐幕鋨椋 跋照擼└乖詰茸潘亍!br />

 「開——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氣得渾身顫抖的桑尼斯嚎叫著朝韋爾夫砍去,韋爾夫也以握在右手的武器迎擊。

 單手劍與大刀,單挑。

 雙方的武器相互踫撞,兩兩彈開。初次的攻擊為戰斗拉開了序幕。

 「區區冶煉師竟敢!?」

 桑尼斯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變得如惡徒般的險惡,他先是揮下單手劍,緊接著又朝上方劃去。

 韋爾夫緊急回避,不過他的和裝還是添了一道小小的劃痕。面對下級冒險者絕對無法模仿的高速攻擊,韋爾夫絲毫不敢大意,瞅準時機以大刀放出一記逆袈裟斬,擊退了往前踏出一步的桑尼斯。

 雙方都是Lv.2,威力巨大的斬擊與斬擊相互交鋒。

 激烈踫撞的刀刃之間爆發出的沖擊與風鳴甚至要把莉莉掀飛。桑尼斯使出攻擊範圍極廣的踢擊,韋爾夫則以自由的左臂手肘部位將其擋下,並未允許其命中。

 桑尼斯任憑激情支配自己的身體,瘋狂且密集地砍向韋爾夫。

 面對敵人不失威力的劍之亂舞,韋爾夫選擇注重防御,以大刀靈活應對。

 介于武器的種類以及性能,桑尼斯的攻擊手段要更豐富。盯著上吊嘴角,企圖以力量和速度碾壓對手的桑尼斯,韋爾夫眯細了眼楮。

 「你就是所謂的,喜歡仗勢欺人的上級冒險者吧。」

 瞬間,韋爾夫的腰、肩、腕發出細微的響聲。

 大刀仿佛被注入了韋爾夫的全部力量般一閃而過,無比精準地打在了桑尼斯正欲揮下的單手劍上,這出其不意的攻擊使得單手劍被彈飛到了空中。

 「——」

 桑尼斯的時間停滯了。

 絲毫不見技巧與靈活度的蠻力戰法——只知道依靠高【能力值】橫沖直撞者的缺點,自稱『善戰冶煉師』的韋爾夫並沒有放過。

 敵人還處于不自然的僵硬之中時,漆黑的和裝就伴著風聲翻滾了起來。

 時間的流動變得緩慢,桑尼斯的表情也漸漸繃緊,在此過程中,韋爾夫以左腳突入桑尼斯懷中。

 接著,便將握在右手的刀柄回旋半圈,以沒有刀刃的刀背朝前。

 「再練練技術吧,不然武器可是會哭的喔。」

 下一個瞬間,瞄準敵人帶著眼鏡的顏面,韋爾夫祭出了飽含渾身力道的一刀。

 「咕呃————!?」

 呈袈裟斬斬下的大刀,連帶眼鏡深深陷進了桑尼斯的面孔中。

 迸出變了調的慘叫,敵人的身體被吹飛,隨即爽快地撞到了牆上。

 桑尼斯的身體滑落到地上便沒再動彈。有些厚度的刀背權當了鈍器,桑尼斯遭到其直擊的臉還殘留有斜向凹陷的一條線,眼鏡也碎成了好幾塊。

 確認敵人翻著白眼完全昏厥之後,韋爾夫說著「搞定。」便又把大刀扛到肩上。

 「真的干掉了嗎……這樣一來我也痛快不少。」

 「……錢德勒大人?」

 韋爾夫獲勝,桑尼斯則失去意識無法再戰,朝著目睹整個過程的莉莉,【甦摩‧眷族】的錢德勒走了過去。

 態度冷淡的矮人就那樣把桑尼斯翻了個身,給他戴上了即便上級冒險者也難以徒手破壞的精制金屬(Mithril)制的手銬。

 「他有私自販賣『神酒』中飽私囊的行為,這足以把他送進監獄了。」

 「那接下來……」

 「先把禍根鏟除再說,之後就交給主神來判決了……感覺現在他說不定能听的進我們的聲音。」

 桑尼斯在假借主神之名執【眷族】牛耳的期間,將所有忤逆他的人無一例外地肅清了,于是,在確認過發揮出主神威光的甦摩之後,錢德勒看到了希望︰今後或許可以擺脫他事實上的獨裁統治。

 而他們的主神現在仍站在陽台上,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一團糟的房間——不,是注視著莉莉。

 「沒事吧,支援者君?」

 「赫斯緹雅大人……」

 一段時間之後,赫斯緹雅帶著命她們來到了這間最上層的房間。

 對莉莉的慰勞與感謝也是一帶而過,她抬起臉,走到甦摩身邊。

 「關于支援者君……莉莉露卡‧亞蒂君的【眷族】移籍問題,我想向你提出交涉。」

 「……」

 陽台之上,赫斯緹雅毫不避諱地仰視著一言不發的甦摩。

 「她的【眷族】退出金,我暫且先用這把匕首抵著。」

 「赫、赫斯緹雅大人,那是!?」

 「不用擔心,我跟貝爾說好了。」

 見到赫斯緹雅掏出的《赫斯緹雅‧匕首》,莉莉悲鳴似的喊出聲來,赫斯緹雅則繼續說道︰

 「這把匕首可是貴的要死喔,要是我們輸了戰爭游戲,你就拿去賣了吧。」

 「……」

 「不過,要是贏了我們就能拿到賠償金……不如說,我絕對會讓阿波羅他們把錢吐出來的,到了那個時候,我要用錢換回這把匕首。」

 不管赫斯緹雅她們在戰爭游戲中是輸是贏,莉莉的退出金都是一筆客觀的金額,她如此說明。接過《赫斯緹雅‧匕首》的甦摩盯著刻在鞘上的【НφαιτοS】文字列瞧了一會兒,便抬起臉來。

 「這樣算是把派閥的程序走完了吧,你就同意她退團吧。」

 赫斯緹雅不緊不慢地說出要求。

 在韋爾夫、命以及錢德勒的守望之中,沉默的甦摩望向莉莉。

 與遍體鱗傷的她視線交匯,不久,不知是不是得出了答案。

 再次面向赫斯緹雅的他說了句「我知道了。」同時點了點頭。

 ☆

 僅赫斯緹雅、甦摩和莉莉三人移動到了管理塔二樓的一間房間。

 這間房間沒有窗戶,門也被牢牢關了起來,即便有個萬一機密情報也不會泄露。在這間昏暗的房間中,她們正準備開始儀式。

 坐在椅子上的莉莉脫掉上衣,裸露出刻有【能力值】的後背,接著,甦摩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由神血形成的【神聖文字】上。

 之後,他的手指開始在莉莉的背(能力值)上劃動,就在描繪完特定動作的瞬間,刻印全體發出了淡淡的光芒,沒過多久,【能力值】開始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

 赫斯緹雅見狀立即滴下自己的神血,以血液的落下點為中心,巨大的波紋往四周擴散,文字群的顏色越來越淺,形狀也越來越模糊,最後一步,赫斯緹雅畫上表示主神名諱的象征圖形,再寫上契約對象的真名,整個流程就結束了。

 『改宗(Conversion)』。

 脫離原【眷族】並移籍至其他派閥的,重新簽訂契約的儀式。

 仿佛碑文般的文字列發著光,不久便變成了表示【赫斯緹雅‧眷族】的刻印。

 從現在這個瞬間開始,莉莉便成為了赫斯緹雅的眷族。

 「赫斯緹雅大人……這樣真的好嗎?為了贖莉莉,把貝爾大人喜歡的匕首……」

 「不用操心啦,只要在戰爭游戲中取勝就都能贏回來了,而且,有你的幫助我們才離勝利近了一步,所以什麼問題也沒有喔。」

 在儀式結束的同時,莉莉像是用光力氣似的嘆了口氣,穿上衣服,接著又像是對作為抵押品的匕首感到不安似的詢問赫斯緹雅,赫斯緹雅則挺起胸,豪語道「只要贏就可以了」。

 「時間緊迫,走吧。」

 「好、好的……」

 莉莉好像對甦摩很在意,時不時還回頭望望他,赫斯緹雅則用雙手推著她的後背,催促她趕緊離開。

 「……赫斯……緹雅?」

 「怎麼,還有事嗎?」

 等到莉莉走出房間,跟女神(赫斯緹雅)還是第一次見面的甦摩不確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在將走之際被叫住,房間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少女(那個),真的是被我賜予『恩惠』的眷族嗎?」

 自己的眷族露出了自己記憶中沒有見過的堅毅眼神,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對此,甦摩感到不解與困惑。

 轉過身的赫斯緹雅用隱含怒氣的語氣說︰

 「毫無疑問,她是你擅自失望、擅自放棄、擅自拋棄的眷族中的一人。多虧了你的扭曲才變得強大的,幼小的女孩子哦。」

 你曾經見死不救的女孩子,現在已經成長到了如此令人驚嘆的地步。

 藏青色的雙眼向上吊起,赫斯緹雅瞪向緘口不言的甦摩。

 「那孩子改變了,其中究竟有什麼意義,你再好好想想吧。」

 赫斯緹雅撂下這句話,就走出了房間。

 茫然的男神被一個人留了下來。

 在沒有其他人的房間里,甦摩只是站在那兒思考著。

 ☆

 赫斯緹雅她們在跟韋爾夫、那札、命她們匯合後,就走出了【甦摩‧眷族】的酒窖。

 再加上以防萬一在外面等候的米赫,形成了十人有余的隊伍走在街上。

 「給大家添麻煩了……謝謝大家。」

 「嗯,沒事……」

 「請別見外,莉莉殿。」

 「是啊……還能見面,真是太好了。」

 听到莉莉的感謝,那札,命,以及把眼楮藏在劉海下面的千草微笑道。

 她們身旁,韋爾夫扛著大刀,巨漢櫻花扛著斧頭,兩人也在交談。

 「那條鋼索,是你帶來的嗎?」

 「不,看見塔里有就擅自拿來用了。」

 每個人都為成功奪回莉莉感到高興,愉悅的氛圍包圍著他們。

 其中,莉莉朝走在自己身旁的赫斯緹雅搭話說︰

 「可是,赫斯緹雅大人,果然,只有莉莉一個加入戰爭游戲還是……」

 與迷惑的莉莉的相對,赫斯緹雅一邊向前走一邊開口說︰

 「不。」

 在搖起頭來的她的旁邊,米赫接著她的話說︰

 「不只是你。」

 莉莉像是感覺不可思議般仰望著露出微笑的米赫,在她的身旁,命一個人露出了做好覺悟的表情。

 韋爾夫也望著莉莉她們漏出了笑容。

 不久,一行人來到了十字路。

 「那就回頭見颁@ 蚶蚋唷!br />

 「……赫斯緹雅大人,在下等人也在此告辭了。」

 韋爾夫朝右走,櫻花、千草和命他們則進入了左邊的通道。

 米赫、那札以及莉莉在岔道的中央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突然,一陣風吹來。

 赫斯緹雅用一只手壓住扎起來的漆黑秀發。

 她抬頭仰視風向改變的青空。

 ☆

 「唔……唔……」

 建御雷呻吟著。

 面朝狹窄街道而建的古風集合住宅,在這六名團員朝夕相處的派閥據點中,他雙手交差抱在胸前,在自己的房間里來回踱步。

 「我是很想幫戰爭游戲……赫斯緹雅的忙啦……」

 公會已經正式發表了戰爭游戲的公告,以攻城戰這種形式展開的比試全貌也得以窺知一二。

 為神友著想想要派遣援軍的建御雷,現在相當懊惱。

 換言之,他現在正為該不該將自己的團員『改宗』到【赫斯緹雅‧眷族】麾下而迷惘。

 「米赫肯定是不能指望了,畢竟那家伙的眷族只有一人,要是把唯一的命根子交出去【眷族】也就不存在了……」

 擁有的成員全部消失的派閥,將被剝奪【眷族】之名從此消失。一路辛苦創造出來的信用以及名聲自不用說,根據情況,有時甚至連根據地的財產都將化為烏有。

 在嘰里呱啦地自言自語的同時,建御雷的思考一遍又一遍兜著圈子。

 「可是,就算說要讓我家的孩子移籍,但是能跟阿波羅那群家伙較量的也就只有櫻花和命,對千草她們來說負擔還是太重了啊……」

 建御雷的腦海中浮現出現在仍處于Lv.1的千草以及其他三名團員,再有就是上級冒險者的櫻花跟命的面孔。

 「櫻花是團長,把他送出去實在是不妥啊……」

 也就是說,只能讓命上了,可是——。

 「讓她去其他的【眷族】嗎……?」

 命太愛【建御雷‧眷族】了。

 命本性就重情重義,她會願意做這種類似背叛櫻花他們的行為嗎?再者,建御雷他們還身負著來自故鄉極東之地的使命——他們必須定期往故鄉匯款,命肯定不會情願從這份責任中抽身的。

 「努力勸說直到她同意……不過說到底這只是我想要幫助赫斯緹雅她們的私人願望……不不不,就算是這樣還是……嗚哦哦哦哦哦哦……!?」

 停下在室內踱步的雙腳,建御雷雙手抱頭仰天長嘆。

 他的這番苦惱的樣子完全難以讓人聯想到他是個神,恰在此時,敲門聲傳來。

 「建御雷大人,在下是命……現在,您方便嗎?」

 命的突然來訪讓建御雷「噢噢!?」的一聲跳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將其當成了同意的信號,「失禮了。」命進入了房間。

 「……?怎麼了嗎?」

 「不、不,什麼事都沒有哦,別在意。」

 建御雷朝著歪起腦袋的她咳嗽了一下。

 故作平靜的男神因為內心慌亂而沉默不語,誰知命也是,跟主神一樣帶著沉痛的表情默不作聲。

 她那頭嬌艷的黑發一如既往地扎在腦後,然而,平日里總是挺得筆直的脊背現在卻好像缺了幾分霸氣,青紫色的美麗雙眸也因什麼而搖曳不定。

 兩人大眼瞪小眼,度過了一段無言的時間。

 不久之後,建御雷懷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下定決心開了口︰

 「——米、命。」

 「——建御雷大人!」

 完全是同一個時刻,兩句話疊在了一起。

 兩人都一個激靈,旋即便開始「您、您先請。」「不不不還是你先說吧。」地沒完沒了禮讓起來。

 先敗下陣來的是命那邊。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說著便凝視起主神的眼楮。

 下一個瞬間,她跪了下來。

 「萬分抱歉!!」

 「什、什麼?」

 命那雙膝跪地深深低頭的姿勢,不禁讓建御雷踉蹌了幾步。

 她維持著低頭的狀態,大聲說出下一句話︰

 「請、請允許在下前往貝爾殿他們那里!」

 听到她的請求,建御雷瞪大了眼。

 「在下曾險些害他們失去性命,卻還什麼都沒有彌補!在下還跟他們約定過了,約定過要互相幫助!」

 接著,命渾身顫抖,以殷切的聲音說︰

 「在下這一次,已經不能再對他們見死不救了……」

 望著道出真心話的少女的身姿,呆然的建御雷徐徐地放松了緊繃的身體。

 (想的是同一件事麼……)

 哎呀,明明跟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自己卻沒能理解她的心思。

 建御雷不由得苦笑,隨即又露出溫柔的笑容。

 呼,听到他吐的這口氣,命的肩膀觸電般一搖。

 身為主神的他仰望著天花板嘟囔說︰

 「一年啊……挺長的呢。」

 命猛地抬起臉。

 那是【派閥】的規則,進行過派閥移籍的人要想再次『改宗』,至少要經過一年時間。

 理解了建御雷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命的表情逐漸明朗起來。

 「常言道欲速則不達嘛,你到赫斯緹雅她們那里學些這里沒有的各種知識,然後再回來吧。」

 「——好的!」

 朝著露出笑容的建御雷,命跪著以拳頭和手掌相合行了個禮。

 少女為了自己回歸那天的到來,把【眷族】的標志交給了主神保管。

 大和‧命——【赫斯緹雅‧眷族】入團。

 ☆

 「……」

 赫菲斯托斯俯視著擺在桌上的一柄短劍。

 建在西北主街道上的,【赫菲斯托斯‧眷族】的分店。赫菲斯托斯雖然呆在辦公室里,但卻並沒在工作,只是端詳著那件武器。

 這柄短劍,是某個前科不少的問題兒打造的作品。當時,他的技術還不到家,作品的做工也很粗糙,但唯獨熱情令人驚嘆,這柄短劍就像是被他灌輸了自己的意志般——擁有著吸引使用者的『熱度』。

 赫菲斯托斯眺望著它那帶有光澤的劍身,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吧。」

 打開辦公桌下的抽屜,把收進鞘里的短劍放進去。

 在赫菲斯托斯的催促下,穿著和裝的青年、韋爾夫打開門走了進來。

 「有事嗎?」

 赫菲斯托斯出聲詢問,而他則一語不發地走了過來。

 隔著辦公桌,韋爾夫在她的眼前下跪。

 「我是來道別的。」

 閉著眼楮,他說︰

 「請同意我加入【赫斯緹雅‧眷族】。」

 那並非請求,而是心意已決的通知。

 一旦退團,就不再被允許以『赫菲斯托斯』的冶煉師自封。即便拋棄心馳神往、追求至今的上級冶煉師的位置,放棄將【НφαιτοS】的商標刻在武器上的資格,他也不惜離開女神(赫菲斯托斯)的身邊。

 赫菲斯托斯以不讓他人窺見感情波動的表情問道︰

 「你以為我會同意你的自作主張嗎?」

 「如果是我敬愛的女神,要是我選擇袖手旁觀,肯定會叱責我吧。」

 韋爾夫即刻答道。

 赫菲斯托斯表情不變地進一步提問︰

 「你不是想讓所有因血統而對你說三道四的人刮目相看,並且鍛造出超越『魔劍』的武器麼?」

 「只要擁有錘子和鐵,再加上無盡的熱情,到哪里都能冶煉武器,教會我這個道理的,是您。」

 就算離開女神的身邊,也一定能聲名遠揚,並最終抵達巔峰。

 韋爾夫再一次毫不猶豫地給出回答。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做到這種地步?」

 听到這最後的問題,韋爾夫抬起臉,笑著說︰

 「為了朋友。」

 他這絲毫不迷惘的回答,讓赫菲斯托斯也跟著漏出了笑容。

 「好吧,我同意了。」

 赫菲斯托斯站起身來,走到擺放著好幾個錘子的架子旁。

 拿起了一把跟自己的發色,跟自己的瞳色相同的紅色錘子。

 再來到跪在地上的韋爾夫跟前,把那把錘子遞到他眼前。

 「這是餞別禮,收著吧。」

 朝著拿出冶煉師的靈魂,並將之送給自己的赫菲斯托斯,韋爾夫又一次露出笑容,深深行了一禮。

 「受您照顧了。」

 搖曳著漆黑的和裝,轉過身去。

 韋爾夫踏著不帶任何迷惘的腳步走出了房間,前往崇敬的女神所在之地。

 韋爾夫‧克洛佐——【赫斯緹雅‧眷族】入團。

 ☆

 「……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能請你再幫個忙嗎?」

 赫爾墨斯像是窺探對方臉色般問道。

 『豐饒的女主人』的獨間,在專門用來充當店員宿舍的木造建築內,望著苦笑著的赫爾墨斯,妖精的琉嘆了口氣。

 「神赫爾墨斯,您是不是把我錯當成什麼奇怪的事務所了呢?」

 「對不起!!不過還請你當成是為了小希兒,就幫貝爾君這一次吧!」

 「請您不要總拿希兒當擋箭牌……」

 「對、對不起哦,琉……」

 「希兒,你也不用道歉。」

 現在,在琉的房間里有她本人,赫爾墨斯,以及希兒。

 幾天後戰爭游戲即將拉開帷幕,這次作為特例引進了外援制度,而赫爾墨斯為此找到的並不是別人,恰是琉。

 要想利用這個制度,外援就必須是都市外出身的【眷族】——也就是得到都市外的神的『恩惠』的人。由于作為琉的主神的女神(阿斯脫利亞)現在仍活在都市外的某地,姑且還是符合條件的。

 赫爾墨斯因為自己抽到了攻城戰這種下下簽而對貝爾與赫斯緹雅心存愧疚,因此他才為了盡量幫上他們而來到了這里。「請務必幫忙。」他合掌哀求。

 「要是我參加戰爭游戲,看到我戰斗的樣子,有人可能會注意到我的真實身份也不一定吧。」

 「這一點敬請放心,在戰斗開始之前,我會大肆宣揚你是被我從這個都市外面帶來的,我不會讓人察覺你是個酒場的店員的。」

 因過去的事件而被載入黑名單的蒙面冒險者——【疾風】,仇恨她的人現在還有,琉出言對自己的出身以及現在的所在可能暴露一事表示擔憂,然而赫爾墨斯卻很快就講出了應對的策略。

 琉又一次嘆了口氣。

 「又要被媽媽罵了。」

 無論怎麼想都沒有舍棄少年(貝爾)的這一選項,妖精的原冒險者于是答應了赫爾墨斯的請求。

 她拿起放置在簡樸房間一隅的筒形背囊以及木刀。

 「要向公會提交的外援參加的許可證之類的,就交給我來偽造吧,小琉,你手邊有【眷族】的標志麼?」

 「有的,還請您小心保管別弄丟了。」

 「那是當然。」赫爾墨斯說著便接過刻有正義之劍與翅膀的徽章。

 琉在最後,從走向自己的希兒那里接過了披風。

 「加油哦,琉,媽媽那邊我會想辦法的。」

 「謝謝,希兒。」

 微微笑了笑,琉將帶有繩子的背囊綁到肩上。

 在赫爾墨斯與希兒的目送下,她一個人離開了酒場。

 琉‧利昂——戰爭游戲參戰。

 ☆

 激烈劍舞的聲響回蕩在四周。

 以猛烈的速度揮出的銀色閃光,以及將其從正面擊落的紅緋色斬擊。沐浴著夕陽的美麗余暉,佩劍與匕首一次又一次交鋒,白色與金色長發隨風舞動。

 少年沿著石板長長延伸出的影子,一次,一次,又一次,倔強得近乎愚蠢地發起挑戰,每次都被少女的影子彈飛、吹飛、擊倒在地。

 嚴酷的鍛煉正在都市圍牆之上進行著。

 「即使沒看見,你好像也能做出反應了……」

 「真、真的嗎……?」

 鍛煉開始已經過去五天了。

 艾絲像是在表示先休息一下似的放下了劍,在她的面前,喘著粗氣的貝爾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在夕陽下顯得紅彤彤的臉上滿是汗水,皮膚和衣服也布滿了擦傷,這一切都默默說明了修行內容的激烈程度。

 在充分做好前往這個圍牆上部的準備後,貝爾就徹底沉浸在了與艾絲的較量中。從太陽升起前的黎明直到星月閃耀的夜晚,兩人以前回的鍛煉完全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密度,花費了大量的時間進行著足以稱之為過度的訓練。修行開始前寢食問題便已經解決,兩人一次都沒有離開這里下到街上。附近的城垛下面,還擺放著鍋子,燒剩下的燃料,水筒,以及三人份的毛巾。

 貝爾俯視著渴望休息的身體,恰在此時,隨著「咻!」的風聲,佩劍從死角處毫無預兆地飛來,貝爾則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反應過來將其擋開,並同時大大往後跳了一步。

 貝爾一邊喘氣,一邊做出像是被逼急了的兔子一樣的動作,看著少年這樣的身姿,艾絲像是感到滿足似的點了好幾次頭。

 「我回來啦!」

 開朗的聲音傳來,貝爾和艾絲一起轉過身。

 視野深處,沿著連接圍牆內部的樓梯跑上來的,是用左肩背著大型背包的緹歐娜。她在來到兩人的面前之後,便「嘿咻!」一聲把大量的行李放在了石板上。

 「我買了很多肉和魚!還買了面包跟水!」

 「謝謝你,緹歐娜……」

 「嗯!啊,阿格諾小弟的武器,這個可以嗎?我買了五把耶。」

 「非、非常感謝……麻、麻煩您了。」

 在道謝的艾絲身旁,貝爾深感惶恐地接過緹歐娜遞來的新匕首。

 緹歐娜在這五天里,自告奮勇地主動買來食物和道具等用品,貝爾和艾絲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圍牆上部的鍛煉當中,她的協助功不可沒。

 面對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的緹歐娜,眼看著欠款越來越多了啊,貝爾頭痛地想到。除去《牛若丸》,鍛煉中報廢的武器已經數不過來了。

 「還有呀,我听到很多消息哦,戰爭游戲好像要在四天後舉行。」

 「四天……」

 「對,因為戰斗的地方不在歐拉麗,考慮到移動花費的時間……還能在這里再呆兩天左右吧?」

 從順帶還進行了情報收集的緹歐娜口中,貝爾听到了狀況的變動。

 已經知道戰爭游戲的具體信息的貝爾把臉轉向一側,環視鋪陳在城垛對面的,歐拉麗的繁華街景。

 「正好一周時間……神大人。」

 鍛煉開始今天已是第五天,再加上之後的兩天正好一周。朝著遵守約定、贏得了寶貴時間的自己的主神,貝爾奉上了感謝。

 赫斯緹雅大概正身處自己所眺望的此番街景的某處,貝爾眯細了深紅色的雙眼。

 「還有就是,公會的告示板上有寫,【赫斯緹雅‧眷族】的團員增加了喔。」

 「⒎!?」

 「甦摩、建御雷、赫菲斯托斯……三個派閥好像各有一人移籍哦。」

 隨著緹歐娜的話慢慢說完,驚訝不已的貝爾臉上的喜悅越來越燦爛,最後甚至快要哭鼻子了。

 赫斯緹雅把莉莉救出來了,韋爾夫他們也來幫忙了,就算還沒打听過詳細的情況貝爾也明白。殘留在胸口的唯一一塊大石終于落地,一股熾熱的感情涌上心頭。

 貝爾緊握雙手,意志和力量高漲到之前的數倍,注視著艾絲和緹歐娜說︰

 「請繼續訓練,拜托了!」

 催促著快些開始訓練的少年那毫無迷惘的眼神,讓艾絲與緹歐娜莞爾一笑。

 「嗯……」

 「加油哦!」

 在仿佛燃燒般的夕陽之下,鍛煉也終于突入尾聲了。

 三雙腳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移動著。

 在絕對算不上寬敞的城牆上部,貝爾、艾絲、緹歐娜在高速盤旋的同時揮動武器。兩把匕首,白銀的佩劍,大型的雙劍,武器在割裂大氣的下一個瞬間激烈踫撞,火花四濺。

 「嘿!」

 艾絲與緹歐娜——兩個第一級冒險者無間配合發起的連攜攻擊如雨般襲向貝爾,就在貝爾竭盡全力死守戰線之際,雙頭的巨型刀刃又向他露出了獠牙。他已經掌握了橫向格擋以化解攻擊的防御手段,然而即便如此,暴露在緹歐娜裝備的以粗柄連接的兩枚巨劍之下,他還是感到了膽怯。

 擁有兩枚巨大刀刃的武器一眼便知道屬于訂制品,緹歐娜那把極厚且超重的大型武器權當短劍一般輕松使用的樣子,只能讓人聯想到噩夢。亞馬遜族的少女面露笑容,同時向貝爾橫向猛擊過去。

 面對這倘若正面對抗大概只會落得個尸骨無存的攻擊,貝爾在轉瞬之間選擇回避。

 然而,對于因畏懼大雙刃的迫力與威力而大幅度退後的少年,緹歐娜卻像在說那是下策般緊接著再次發起攻擊。

 「哈!」

 「咕!?」

 緹歐娜的上段踢深深咬進了貝爾的面孔。

 褐色的裸足深陷臉頰,貝爾旋即便以決堤的氣勢被吹飛出去,經過在石板上的好幾次彈跳之後,才終于撞到城垛停了下來。

 「還是盡量別使用回復藥為好哦,養成習慣可就改不過來了。」

 「我、我知道了……」

 肩上扛著大雙刃,跟艾絲一道走過來的緹歐娜,在看到貝爾將手伸進了綁腿包後勸告說。

 「所謂冒險者啊,就算體無完膚也要能戰斗,也要能動!」

 雖然可能已經手下留情了,但終歸是第一級冒險者的踢擊,給貝爾的身體造成的損傷也是貨真價實的致命傷,雖然腳步有點踉蹌,但貝爾總算是點了點頭。如她所言,貝爾鍛煉的目的之一,正是在即便自己受傷的時候也能以接近十全十美的動作完美戰斗,貝爾將這句話記在了心里。

 看見咬著牙站起來的貝爾,緹歐娜浮現出滿面的笑容。

 「上颁@!br />

 「!?」

 訓練再度開始。貝爾雙手握著匕首,朝向極速斬來的艾絲。

 貝爾一邊防範著緹歐娜時不時從死角祭出的突然襲擊,一邊忍受著都市最強劍士的劍舞。他拼命防御著數量驚人的斬擊,然而又不甘心一味挨打,防御的動作里還夾雜有命懸一線的反擊。

 他鞭笞著自己膽怯的腰,果敢地向前沖去。

 「!」

 艾絲的姿勢少許地崩壞了。

 不知是不是被這邊的氣魄嚇到了,上半身與下半身的動作產生了細微的不協調,奢華的身體忍不住試圖後退,然而瞪大眼楮的貝爾並沒放走這次機會,他毫不迷惘地飛身突入。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有在這一招里勝過那名劍姬的可能。

 瞅準她的右側腹,貝爾在踏入其懷中的瞬間便以刀背使出了集渾身力量的一擊。

 「嗯。」

 「——」

 然而,貝爾的預想落空了,艾絲以驚人的氣勢回轉身體。

 貝爾放出的是左反手的橫向斬擊,可是,艾絲卻利用了他向前傾倒的體勢,仿佛交換兩人的位置般翻到了貝爾的正後側。旋即,控制力道的斬擊便間不容發地命中了輕裝。

 「噗!?」

 「中招了呢……」

 艾絲朝癱倒在石板上的貝爾說。

 原來是陷阱啊,听到她的話貝爾這才醒悟。在她提供的胡蘿卜誘餌面前,兔子(自己)完美地上鉤了。自己那幼稚的妄想浮現在腦海之中,貝爾失望地垂下了頭。

 貝爾維持著坐在石板上的姿勢挺起上半身,站在眼前的艾絲便訓誡般說道︰

 「與人的戰斗方法,跟與怪物的不一樣……」

 「是、是的。」

 「怪物發起的襲擊一般不會有假動作……可是,人會觀察周圍的情況,並不斷猜測對方接下來的動作。」

 跟通常總是全力殺過來的大多數怪物不同,確實,人與人的戰斗中,根據對方的一舉一動預測其下一步行動,或是以智取勝的例子並不在少數。雙方的實力愈是相近,這種趨勢就愈是顯著。

 「人類一旦想要攻擊敵人的破綻,自己的動作就會變得單純,就像剛才的你一樣。」

 「……!」

 「致勝的一擊,同時也是最容易大意的……有人這麼教過我。」

 人在發現不容錯過的良機時,反而會經常因自傲與粗心而暴露出自己的破綻。

 並且,這一點在致勝一擊時尤其顯著。

 貝爾睜大了眼楮,仰望著以平淡的語氣如此說道的艾絲的臉。

 「在被逼到絕境的同時,那也是反擊的最佳時機,別忘記了。」

 貝爾把她的這句話銘記在心。

 他點點頭,抓住了朝自己伸出的手。

 貝爾在艾絲的幫助下站起身來。

 「那就繼續颁@ br />

 「嗯……」

 「好的!」

 兩人對緹歐娜的提議點頭同意,再度以武器交鋒。

 在心里將第一級冒險者教導的內容不斷反芻,不斷反復,與此同時,貝爾繼續著沒日沒夜的鍛煉。

 ☆

 為了把握勝利,亦或是為了拯救同伴。

 處于漩渦中心的人們采取了各種各樣的行動,下定了各種各樣的決心,各種各樣的思念縱橫交錯著。

 都市(歐拉麗)靜靜地,但又確實地開始火熱起來。

 戰爭游戲迫在眉睫。眾多的人們大聲討論著這日漸成熟的時機,將其作為下酒菜而相談甚歡。漸漸開始減少進入迷宮次數的冒險者們,對風吹草動極為敏感的商人,工作中開小差次數逐漸增加的普通市民。就連路旁戲耍的孩子們都感受到了洋溢街道的氛圍,他們委身于興奮之中,揮舞著玩具劍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歐拉麗靜默而又確實地等待著熱氣爆發的瞬間。

 除此之外,位于漩渦中心的他們周圍的人,也懷揣著各種各樣的感情,守望著即將拉開序幕的戰斗的走向。

 空行

 夕陽逝去之後的黑暗籠罩著都市,天空轉為了蒼藍色。

 坐落在都市中心的白牆巨塔,現在仍俯視著開始被魔石燈的光芒點綴起來的廣大街道。

 「芙蕾雅大人,您想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妥當了……芙蕾雅大人?」

 摩天樓設施『巴別塔』的最上層。

 芙蕾雅並未對來自身後的從者(奧塔)的聲音做出反應。

 她將秀美的長發暴露在露出詫異表情的他的面前,然而除此之外,她只是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貪婪似的凝視著視野前方的光景。

 「……呵呵。」

 能令銀色的雙眼看得如此入迷的,是圍牆上現在還在持續著的熾烈的修行風景(戰斗)。

 金發金眼的劍士以及揮舞著大雙刃的女戰士,白發的少年正同時以她們兩人為對手。三個身影、三個『光輝』你來我往的那個場景,不禁讓芙蕾雅的呼吸恍惚起來。

 剛剛被亞馬遜族的少女吹飛,緊接著又被人族的少女砍倒在地,即便如此,她也不覺得少年的那個身姿有一絲不堪。

 要說為何,那是因為少年每被擊倒一次,他的靈魂就越發閃耀。簡直就像冶煉師通過不斷捶打將其中的雜質剔除的金屬一樣,純白的『光輝』被漸漸錘煉了出來。

 少年的光芒至今為止是,從今以後也將是芙蕾雅夢寐以求的存在,眼前每一秒都比前一秒越發耀眼的白兔的身姿,使得她不斷投以仿佛醉酒般的視線。

 「……對阿波羅派的行為不聞不問真的好嗎?」

 朝著沉醉于城牆上景象的芙蕾雅,奧塔再一次說道。

 而她則在用縴細的手指將頭發撩到耳後的同時,微笑著回答︰

 「雖然本想對方太過亂來就把它毀滅的……不過還是算了吧。」

 視線緊盯著眼前的少年,她眯細了銀色的雙眼。

 「不將代理戰爭的走向見證到最後,已經不算是神了嘛。」

 宛如從天俯視下界般,女神露出了微笑。

 蒼然夜空中星光閃耀著。

 白色石柱建成的大神殿、公會本部被從未有過的喧囂包圍起來。不管是一只手拿著羊皮紙的職員們,還是抱著塞滿文件的箱子的接待小姐們,都在周圍忙不迭地走動著。

 在戰爭游戲即將在四日後舉行的現在,他們的繁忙程度也快要到達頂點了。

 「不行了,我快累死了。」

 「密西亞,都說了很重了啊……」

 職員們手忙腳亂忙得不亦樂乎,其中,人族的接待小姐密西亞像是整個人癱在艾伊娜身上似的抱著她,對于燃燒殆盡欲哭無淚的同僚兼老友,即便是艾伊娜,回答的聲音里也能感受到難掩的疲勞。

 「艾伊娜,你現在在做什麼……?」

 「向各方面發出不要靠近戰場附近的警告……算是在做勸告書吧。」

 數枚羊皮紙鋪在辦公桌上,艾伊娜寫下的文字在上面舞動著。

 要說禁止入內的戰斗區域,具體來說——就是上面寫著的,地處歐拉麗東南方向的『甦伊穆古城遺跡』。

 「甦伊穆城……我記得好像被盜賊佔領著吧?」

 「嗯,我們已經向【迦尼薩‧眷族】提出請求,拜托他們事先把盜賊討伐了,鄰近的街道和村莊也曾向都市提出過冒險者委托……算是一舉兩得吧,于是就把他們都抓起來了。」

 艾伊娜一邊俯視著羊皮紙,一邊對密西亞的疑問做出解答。

 她的語氣缺乏起伏,感覺似乎沒什麼精神,密西亞盯著她的側臉觀察了一會兒,隨即爽快地從她的背上滑下,等到在她的身旁站定後,又窺探起她那半妖精的端正相貌。

 「艾伊娜……你擔心貝爾君嗎?」

 「……擔心啊,怎麼可能不擔心啊……」

 綠玉色的雙眸閃過動搖,她的表情蒙上了一層陰霾。

 低著腦袋的艾伊娜輕輕摸了摸胸口的中央。自己負責照顧的冒險者、情同弟弟般的少年被卷入了【眷族】的斗爭當中,並且不得不奔赴即使出現死者也毫不奇怪的戰場。現在,艾伊娜只是回想起他露出的純真笑容或他的側臉,內心便會涌出自己可能一生都再也見不到那個笑容的擔憂,這令她心如刀絞。

 要是自己能說服他逃跑,或是能幫上他什麼忙,該有多幸福啊。

 「可是,我身為公會的職員……不能對哪一方有所偏袒啊。」

 然而,狀況已經發展到了僅憑一個半妖精絕對無法收拾的局面,面對眼前巨大的權力漩渦,艾伊娜著實力不從心。

 自身的立場也讓她深受煎熬,懷抱著無力感與矛盾感,她沉痛地低語道。

 「是沒錯啦……不過呢,我覺得你可以在心里給他打氣哦?」

 密西亞在一旁默默守望著糾結的友人,道出了明快的安慰。

 艾伊娜抬起臉。

 「打氣……?」

 「嗯,像是『加油哦』什麼的。貝爾君呢,要是知道有艾伊娜在給他打氣,肯定會超級努力的嘛。」

 密西亞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艾伊娜則盯著她瞧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便刷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來到房間的窗邊。

 窗外,浮在夜空中的月亮閃耀著潔白的光輝。

 「……加油哦。」

 仰望著明亮的月亮,艾伊娜低聲說。

 「啊,等得我好苦啊……」

 射入漆黑房間的月光使得神眯細了眼楮。

 坐在由純金打造的奢華座椅上,阿波羅將盛有葡萄酒的酒杯送到嘴邊。

 作為派閥根據地的宅邸遠離了街道的喧囂,此刻正被寂靜包圍著。只留下了極少數的成員,團員們都已經朝著充當戰場的古城遺跡出發了。畢竟,駐守古城的【阿波羅‧眷族】為了即將到來的戰斗,需要做的準備可是像山一樣的多。

 只是要搶走貝爾的話,雖說共犯(甦摩眷族)中途退出了,然而按照之前的趨勢繼續戰斗下去,強行摧毀敵對派閥(赫斯緹雅眷族)就足夠了。如果選擇了這個方案,現在少年都已經成為軍門下的一員了吧。

 然而說到底,阿波羅只是拘泥于戰爭游戲這個形式罷了。

 戰斗與戰爭游戲的區別在于是否有明確的保障。與殲滅敵人達成目的,並與此同時在周圍埋下禍根的前者相比,勝者在後者中能夠獲得的獎賞還受到了規則的保障,也就是說,後者乃是神聖的決斗,同時也排除了公會或試圖漁翁得利的第三勢力介入的可能。勝者可以取得迫使敵方眷族轉到自己麾下的權限,據此貝爾便可成為阿波羅實至名歸的私人藏品——如果女神(赫斯緹雅)死活不同意改宗,即便將貝爾作為人質搶來,阿波羅也無法將其變為自己的眷族——。

 絕對無法忽視的一點還有,那種索然無味的閉幕滿足不了其他的神。阿波羅為了奪取貝爾獲得了多方的協助,他有滿足渴望『娛樂』的他們的義務,那也是他不得不支付的報酬。

 而且,阿波羅跟他們有著同樣的想法。

 神之間的『代理戰爭』,既是下界的醍醐所在,對神來說也是無上的娛樂。

 不想被任何人攪局,阿波羅發自內心地期待著以擁有眷族之名的棋子對弈的盤上游戲。

 那既是阿波羅毫不掩飾的真心——同時也是無法避免的神之本性。

 眾多的欲望在胸中澎湃,頭戴月桂樹王冠的男神倏地抬起視線。

 「我朝思暮想的貝爾‧克朗尼……能親手愛撫你的日子終于要到來了嗎。」

 第一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確實好像是世界最快兔的傳聞剛剛興起的時候,沉浸在了這種回憶里的阿波羅愉悅至極。想象著在不遠的未來等候自己的情景,他不禁因歡喜而渾身顫抖起來。

 ——啊啊,貝爾君!

 ——不,貝爾小甜心!

 ——不會再讓你逃了哦!

 光是在腦中想象他流淚的樣子,就有什麼東西涌入胸腔。陣陣刺痛著胸口的這份火熱思念便是自己對少年無法自已的愛的證明。阿波羅如痴如醉地渴望著他,無論是他那縴細的軀體,兔子般的白發,還是那不知污穢為何物的紅色雙眸,所有的一切都是。

 陶醉不已的阿波羅的臉頰染上了紅色。

 「……為了能讓我和那個少年順利培養愛情,赫斯緹雅,你是多余的,等到我搶走了他,就讓你離開都市,不,離開下界吧。」

 從妄想中回過神來的阿波羅透過打開的窗戶仰望夜空。

 仿佛一刻也不願耽擱地想把月亮收入囊中的雙眼深處寄宿著危險的光芒,他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交給你們了哦,我惹人憐愛的眷族們……」

 月亮靜謐地散發著光芒,此情此景之中,有意壓低的笑聲回蕩起來。

 沒過多長時間,只听 嚓一響,時鐘的長針與短針在豎直向上的位置重合了。

 時候快到了。

 ☆

 拂曉之前的街道,飄散著刺激肌膚的冷氣。

 大街兩旁林立的店鋪都拉下了鐵葉門,仿佛白天的生機根本未曾存在過般飄蕩著閑散的氣息,被高聳的城牆包圍著的大街小巷潛伏在巨大的陰影下,顯得相當的昏暗。

 都市被清晨特有的靜寂籠罩著,在此之中,仿佛目標是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的天空一般,兩個人影沿著東之主街道一路奔跑著。

 「快點啊,貝爾君!商隊馬上就要出發了!」

 「嗯!」

 奔跑在霧靄之中的,正是貝爾與赫斯緹雅。他們一邊說話,一邊朝著主街道的盡頭——都市的東門一路前進。

 「我已經跟商隊打好招呼了,你先乘馬車坐到古城附近的一個叫阿格里斯的小鎮!公會應該已經在那里建好了臨時的分部,等到了你就听他們的!」

 「我明白了!」

 戰爭游戲開賽的兩天前。

 結束了與艾絲她們的修行,又讓赫斯緹雅更新過【能力值】的貝爾正準備離開都市。路上會花費整整一天的時間,按照計劃,貝爾會跟隨商隊的馬車,在他們的幫助下到往戰爭游戲的舞台『古城遺跡』。

 貝爾在輕便的旅行裝束外披著一件披風,手里還握著斜跨在肩上的行李的帶子。

 「韋爾夫君他們已經先走一步了,到那里了你們再踫頭!還有,這是公會發的同行許可證,商隊和門衛問你的時候就拿給他們看!」

 介于諸多原因,想進歐拉麗很簡單,但想要出去就比較麻煩了。本來可是得找公會辦一堆繁瑣的手續才可以出去的。接過寫有能證明自己是戰爭游戲參加者的簽名的許可證,「非常感謝!」貝爾道謝說。

 不久之後兩人便抵達了橫穿圍牆的都市大門,雖然貝爾在第一次來到歐拉麗的時候就覺得了,但無論看多少次還是感覺這門意外的小。貝爾與赫斯緹雅在門前的廣場停下了腳步,數量驚人的馬車與貨車,還有腳步利索的商人們不斷經過這里。

 「……我在這里靜候你們的凱旋喔。」

 「……好的,我走了!」

 朝著沖自己露出笑容的赫斯緹雅,貝爾也笑了。

 貝爾雖然因為將走之際被赫斯緹雅緊緊抱住而渾身僵硬,但卻並沒有、也沒能做出逃跑這種不解風情的行為。周圍的人們往來行走著,在他們的包圍之下,貝爾一段時間里只是感受著相互接觸的身體的溫度,自己那被縴細雙臂繞過的脖子羞得通紅,當他充分感受過女神身體的柔軟觸感時,自己的腦袋也終于得以解放。「一路順風。」雙頰緋紅的年幼女神說著便浮現出滿面的笑容。

 像是不好意思般回以笑容的貝爾,這次真正背對著赫斯緹雅離開了。他一邊用手臂擦了擦熱得發燙的臉頰,一邊朝整裝待發的商隊跑了過去。「請等等我!」他慌慌張張地跑過去,並把自己的通行許可證給正交談著的車夫和兩個門衛看。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類似的委托,那兩個門衛分別由某個【眷族】的一名成員以及一名公會職員組成,他們核對過許可證便點了點頭,很快便放行了車夫和他駕著的馬車。

 貝爾乘坐的箱式馬車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寬敞,既有頂棚也有窗戶。除了貝爾之外還有好幾個同行的人,有的看起來像旅人,也有的像商隊聘請的保鏢,他們穿的衣服也從旅裝到輕裝等不盡相同。

 「……喂,你小子,難不成是【赫斯緹雅‧眷族】的【未完新人】?」「啊、是、是的。」

 「果然!你要參加戰爭游戲吧,我支持你哦!?」

 貝爾在馬車的一角坐下之後,坐在旁邊的獸人突然用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聲音向他詢問,接著便發出了歡呼。旅人外貌的青年感覺十分和善,他呼呼搖著尾巴沖貝爾露出了笑容。以此為契機,周圍的客人們也都擁上前來。

 對手很強不過你也要努力哦!朋友的一點小心意,拿去吃吧!這個也收下吧!?

 貝爾一時沒反應過來,接二連三塞到他手里的糖果和水果餡餅就已經堆成了小山。被這群熱情的人圍著,貝爾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道謝說「萬、萬分感謝……」。我不太擅長甜食啦……雖然心里冒出了這種想法,但貝爾還是決定跟他們的善意一同收下。

 沒多久,車輪開始緩緩顛簸起來。

 外面,其他的馬車井然有序地從廣場駛了出去,伴著馬匹的嘶鳴,貝爾坐著的馬車也開始動了起來。

 接著,就在硬質的座位傳來沖擊的瞬間,不經意間——

 『——貝爾先生!』

 傳來了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

 貝爾一驚往窗外一看,貼著馬車跑著的希兒便映入了眼簾。

 「希兒小姐!?很、很危險的啊!」

 他趕忙把窗戶掀開,叫著告訴她不要靠近。

 制服外面披著一件披肩的酒場少女一邊喘著氣,一邊拼命與開始前進的馬車保持相同的速度,朝著貝爾伸出了手。

 「這個……!」

 「⒎?」

 貝爾想都沒想就接過了朝自己伸出的手中握著的金屬光輝。

 那是一個首飾(護身符)。淚滴形狀的金屬里瓖嵌著綠色的寶石。這大概是蘊藏著什麼力量的冒險者用的裝飾吧。貝爾抬起臉,希兒便邊跑邊對他說︰

 「那是從跟我們酒場有交情的冒險者大人那兒拿到的……護身符!」

 朝著瞪大眼楮的貝爾,她繼續說道︰

 「請您加油!請您,再次光臨我們的店!」

 與馬車之間的距離被徐徐拉大,險些摔倒的希兒最後叫了一句︰

 「我、我會做好便當,等您回來的!」

 朝著像是感到羞恥般臉頰泛起紅潮的酒場少女,貝爾露出了笑容。

 他將身子探出窗外,向逐漸遠去的希兒揮起手來。停下腳步的她則將右手貼在胸前,直到馬車消失在都市大門的另一側都一直默默注視著。

 「……」

 貝爾在座位上坐下,俯視手里閃耀著美麗光輝的首飾。

 他將其戴在脖子上,再塞進衣服貼近胸口的地方。

 ——努力獲勝吧。

 ——獲勝了,再回來吧。

 貝爾一邊回想著留在都市的那些人的面孔,一邊在心里起誓。他用一只手緊緊握住胸口的首飾,不禁露出了笑容。

 顛簸的馬車中,他將視線朝窗外移去。

 從山的稜線往外發散的日出之光。

 太陽的光輝仿佛點燃了拂曉的天空,惹得貝爾眯細了雙眼。

 ☆

 甦伊穆古城遺跡。

 堂而皇之建在森林土丘皆不存在的平原正中央的這一城塞,是『古代』建造的防御據點之一。在充當『蓋』的巨塔(巴別塔)與巨大城牆完成之前,為了防止從地下城的大洞里面出現的怪物襲擊背後的都市與城鎮,亦或是為了將這種襲擊帶來的損傷控制在最小,類似的這種城塞在距離迷宮都市(歐拉麗)相對較近的地域並不少見。雖然現今差不多都已經化為了廢墟,但唯獨這座甦伊穆古城遺跡除外,曾盛極一時的王國(拉基亞)直到一個世紀以前還把這里作為要沖重兵把守著,現在雖然已經遭到廢棄,但包括城牆在內的各種機能都還完好,戰爭游戲的戰場也選在了這個地方。

 城牆上的塔雖然有好幾處產生了崩塌,但卻不減其石造的牆壁高度,大概目測也十米有余。想要突破厚度也不容小覷的外牆——在沒有使用炮擊的限度內——即便是上級冒險者也絕非輕而易舉。這座城能在容易遭到攻擊的平原殘留原型到今天,城牆的存在功不可沒。

 「把材料運進來,能修的地方盡量修好。」

 明月高懸的深夜時間帶。戰爭游戲明天即將正式開賽,【阿波羅‧眷族】在古城中進行著最後的準備。

 三天前便已入駐此處的他們的總人數約為百十人,這也幾乎是隸屬派閥的全部成員了。在部隊長的指示下,團員們分工合作,有的人進行城牆的修繕工作,也有的人負責預備武器、道具及食物的保管與配置。

 「哼,無聊……毫無意義的行為。」

 在城塞中最高的塔里,身為團長的人類雅辛托斯在最高統治者使用的指揮室里哼了一聲,眺望著四處都有團員身影的城內。

 介于戰爭游戲的形式為攻城戰,交戰的期限也就被定為了三天。勝敗條件為,如果身為大將的雅辛托斯在限定期間內無事存活到最後,或者如果敵方的大將——毫無疑問就是貝爾‧克朗尼——無法繼續戰斗,則為【阿波羅‧眷族】的勝利。

 雖然作為守城的立場還是姑且進行了防御攻擊的準備,但己方的勝利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充其量只是徹底不徹底的問題。對手的團員數貌似臨時有所增加,然而雅辛托斯听說還是不足五人。他們不可能對付得了這城里的百名守軍。

 「阿波羅大人,您為何要以攻城戰這種……」

 雅辛托斯有自信,即便不是如此有利的條件,自己仍舊可以碾壓敵人。自己這群人難道不被信任嗎?他對主神產生了些許的不服。

 生起悶氣的他對在周圍來回走動的團員們視而不見,朝房間深處的王座一屁股坐了下去。王座的背後掛著一面繡有弓矢與太陽的【眷族】旗幟。這是有潔癖的他向團員們下令,要求打掃屋子並進行相應美化裝飾的結果。

 雅辛托斯在趾高氣昂地倚著王座的同時,再一次哼了一聲。

 「真是無聊的游戲……」

 「——搞什麼啊,怕別人不知道雅辛托斯在哪兒嗎……」

 站在堅固的城牆上仰望著指揮塔,短發的女性干部達芙涅嘟囔道。

 經王國(拉基亞)之手改建與補強的這座城塞的構造有些匪夷所思。不知是不是喜好炫耀與顯擺的主神的命令,王座所在的極粗的塔在城塞中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尤為顯眼,在質樸剛健的城塞中混入了王城般的奢華感。看到飄揚在那座塔塔頂的己方派閥的旗幟,達芙涅只覺得自己快要失笑出聲了。

 達芙涅嘆著氣,然而同時也不忘自己的工作。她催促著跟團長同樣,確定對戰派閥實力不濟而態度樂觀的團員們,讓他們加快外牆的修補進度。即便擁有百人有余的人員,要修整這座遼闊的城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順便一提,比達芙涅她們更早,為討伐住在這座古城的強盜而來的上位派閥(迦尼薩眷族)的精銳,為了滿足神明們想要舉辦戰爭游戲而不允許對城造成破壞的無理要求,通過在地下挖隧道的方法僅用一天就壓制了這座城,並一個不漏地抓住了強盜們。當然,為了不讓敵人利用地下的隧道,現在已經將其完全填埋了。

 「小達芙涅……」

 「卡珊德拉?」

 在替代燈籠點著魔石燈的城牆之上,卡珊德拉以顫抖的聲音叫出了達芙涅的名字。

 長發少女的側臉在搖曳的燈光下被映了出來,她以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開口道︰

 「不行啊……我們逃出這里吧。」

 「哈?」

 「城、城要被毀了……」

 朝著一派胡言的卡珊德拉,達芙涅滿臉的不耐煩。

 「又是夢?都已經事到如今了,你也有個差不多吧。」

 「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就相信我吧……!」

 說出的『預知夢』完全不靠譜,即便如此卡珊德拉還是一再堅持著。

 達芙涅本就沒有用心听的打算,然而今天的卡珊德拉卻讓她感到更甚以往的煩人,她像是心情煩躁似的皺起眉頭,此時卡珊德拉突然僵在原地不再動彈。

 她緊盯著某一點,端正的臉也宛如死人般蒼白。

 「不行,不能放進來,現在還來得及,要是放那個進來的話……」

 她所注視的城牆的下面,從最靠近這里的街道搬來最後一批物資的載貨馬車正排著隊通過城門。

 「喂,等等,等等啊!?」

 看見徐徐關閉的城門,魯昂迸出了悲鳴。

 慌忙讓排在隊尾的載貨馬車加速,他才勉強在城門關上前進城。厚重的鐵門旋即便伴著襲向鼓膜的巨大響聲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為什麼要關門呀,俺還沒進來呢吧?」

 「嘿嘿,原來你在啊,魯昂,太小了我沒發現哦?」

 小人族(帕魯姆)的矮小男人喊著抗議,身材壯碩的獸人則回以粗獷的笑容。

 還是下級冒險者的這個叫魯昂‧埃斯佩爾的男人,因其孩子般瘦小的體型,在【阿波羅‧眷族】中經常被欺負,這次的物資搬運就是如此。

 總的來說,小人族(帕魯姆)因體型矮小其貌不揚而極易招致偏見。搞什麼嘛,魯昂態度畏縮地朝戲弄自己的同僚撅起了嘴。

 「……真運了不少進來嘛。」

 「畢竟是足夠使用三天的武器跟兵糧,不是有個成語叫有備什麼的嘛。」

 哎呀,不過對付那種貨色也用不著這樣吧——魯昂一邊將獸人同僚的嘲笑收入耳中,一邊環視周邊。

 城牆內部,正有人把不計其數的大量木箱跟麻袋從載貨馬車上卸下。

 「啊……」

 望著緊閉的城門,卡珊德拉杵在了原地。

 她的這副不尋常的樣子達芙涅從未見過,雖然達芙涅對此暗自吸了口氣,卻還是轉身走了起來。

 「喂,走了哦?」

 從後背傳來少女越走越遠的氣息,卡珊德拉不住地嘆著氣。

 接著仿佛悲劇的預言者般,開啟顫抖的嘴唇說︰

 「來不及了……災禍(特洛伊)已經被運進來了。」

 ☆

 「真慢啊。」

 「抱歉。」

 「已經準備好了嗎?」

 「是的,也讓神大人更新過【能力值】了。」

 「是嗎,喏,給你,這是跟你約好的短刀(匕首),跟第一代相比鋒利度拔群哦,我向你保證。」

 「謝謝。」

 「韋爾夫殿……之前提到的那個東西呢?」

 「我有準備,只不過,因為時間太緊所以只有兩把。」

 「……呃,韋爾夫,真的好嗎?」

 「啊啊。……我不再把同伴跟無謂的矜持放在天平上去比較了。」

 「?」

 「別在意……喂,我事先聲明,剛才也說了是趕制的,我可不能保證威力跟強度,別搞錯了使用的時機。」

 「我知道了。」

 「好……那就遵照赫斯緹雅大人她們的計劃。」

 「哦哦,明天白天要——把城攻陷哦。」

 「嗯……絕對要贏。」

 黑暗之中,想起了數道聲音。

 VS. 【阿波羅‧眷族】。戰斗形式——攻城戰。

 勝利條件為,打敗敵軍的大將。

 漫漫長夜,黎明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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