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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下城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麼(第六卷)》第7章
第六卷 五章 我們的戰爭游戲

 整個都市都熱鬧非凡。

 人們翹首期盼的戰爭游戲當天,歐拉麗被不同尋常的火熱氣氛籠罩了起來。

 一大清早,所有的酒場就都打開了店門,街頭巷尾都能看見攤販的身影。街道附近的牆則在唯恐天下不亂的眾神差使下,被貼滿了無數的彩色羊皮紙。至于海報上的內容,太陽的圖形象征著【阿波羅‧眷族】,而沒有徽章的【赫斯緹雅‧眷族】則以一只兔子作為替代。

 僅限今天,幾乎全部的冒險者們都不再探索迷宮,轉而涌入酒場進行觀戰的準備。想盡辦法申請到假期的勞動者們和普通市民也來到了街上或中央廣場,急不可耐地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啊啊……啊啊……呃,大家早上好,很高興見到大家,我是擔任這次戰爭游戲實況轉播的,來自【迦尼薩‧眷族】人稱快語如火的伊布利‧阿切爾,別名叫【火炎爆炎火炎(Fire Inferno Flame)】,還請各位多多捧場。』

 一座稍顯夸張的舞台被隨便搭建在了公會本部的前庭。一位有著褐色肌膚的青年自報家門,他單手握著魔石制成的擴音器,聲稱自己是這場戰爭游戲的主持人。這里也擠滿了人。

 『解說就由我等的主神、迦尼薩大人負責!迦尼薩大人,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就是,迦尼薩!!』

 『好!感謝迦尼薩大人的精彩發言!』

 在負責主持的伊布利身旁,面戴巨大象面具的男神迦尼薩叫道,觀眾也一齊送出了喝彩。

 通過與商人之間的合作,進而讓整個都市都鬧騰起來的戰爭游戲可以說是一種演出。為了欣賞這場表演,從都市外遠道而來的觀眾也不在少數,收取入場費自然也就再正常不過了。不僅如此,公會還將之當做向全世界展示歐拉麗實力的示威行為加以利用,並希望借此吸引有潛能的冒險者們進入這座都市。

 然而,最不容忽視的一點還是︰戰爭游戲是眾神所追求的、無與倫比的娛樂之一。

 「哦哦,還真是熱鬧啊。」

 啪嗒,把臉貼到窗戶上的洛基俯視著眼下的景象說。

 白牆的巨塔『巴別塔』的第三十層。比誰都要更期待戰爭游戲的神明們,大多數都來到了『巴別塔』,進行代理戰爭的兩位主神——赫斯緹雅與阿波羅也等在這個地方。

 除此之外,還有一小部分神采取了不同的行動︰他們有的趕赴酒場混入了冒險者之中,也有的待在據點跟眷族們一起守望著事態的發展。

 「赫爾墨斯大人……我待在這里真的可以嗎?」

 「嗯,沒關系哦,這里可沒有會在意那種事的家伙哦。」

 被強行拉來巴別塔的這間大房間,並被迫一個人混雜在男神女神之中的眷族(阿斯菲)像是感到不自在似的提問,赫爾墨斯則帶著滿面笑容給出回答。隨後,他不顧如坐針氈的她,把手伸進了衣服的口袋。

 「……到時間了吧。」

 取出的懷表上,顯示的時刻已至正午。

 赫爾墨斯抬起下顎,朝空中說道︰

 「那麼事不宜遲,烏拉諾斯,請下達使用『力量』的許可。」

 他的話語讓空間產生了震動,隔了數秒,回復的聲音傳了過來。

 【——同意。】

 仿佛听到了從公會本部的方向傳來的,擲地有聲且飽含神威的宣言一般。

 歐拉麗內的眾神不約而同地響指一彈。

 瞬間,酒場跟街角,『鏡子』浮現在了虛空之中。

 『~~~~~~~~~~~~~~~~~~~~~~~~!!』

 看到遍布都市犄角旮旯的無數扇圓形的窗戶,人們頓時炸開了鍋。

 能夠被允許在下界使用的『神之力』——『神之鏡』。通過它千里眼的能力,即便對象與自己相隔千山萬水,也能將其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這可是為了讓眾神充分享受下界的祭典,而被唯一認可的特例。

 只要有了這面『鏡子』,即便是小孩子也能毫不費力地觀戰遠離歐拉麗而進行的戰爭游戲。

 「既然鏡子的問題也解決了,那就容我再介紹一下!這次的戰爭游戲對陣雙方為【赫斯緹雅‧眷族】跟【阿波羅‧眷族】,形式為攻城戰!!兩個陣營的戰士們都已經前往戰場,就等告知正午到來的鐘聲敲響了!」

 依據酒場或街道等場所的不同而大小相異的圓形窗戶中,映出了掛著太陽旗的古城以及周圍的平原。整個都市頓時沸騰了起來,主持人也通過擴音器開始解說戰爭游戲的概要。

 「都好了吧!?再猶豫可就沒下注的機會了哦!」

 沐浴在從外面傳來的解說聲之中,沿街的很多酒場里,冒險者勾結商人主辦的賭博正熱火朝天地進行著。自然,他們賭的是【赫斯緹雅‧眷族】與【阿波羅‧眷族】孰勝孰敗,亦即戰爭游戲的贏者是哪一方。下了大筆賭注的人們緊緊攥著賭券,倚在擺有酒的桌邊,凝視著浮現在虛空中的『鏡子』。

 「阿波羅派跟赫斯緹雅派,人數是二十五比一嗎……」

 「【赫斯緹雅‧眷族】的賠率是二十倍以上……比我想的要低嘛,究竟哪里的白痴會賭那個【眷族】啊?」

 體格健壯的冒險者們在統計完賭金與賭卷之後,摸清了賭場的大致狀況。從勢力狀況出發,賭金毋庸置疑會向阿波羅派傾斜,然而沒想到賭赫斯緹雅派的人也不在少數。

 「反正肯定是那群神吧……」

 那群無腦神總是喜歡爆冷門啊,懷著這種想法的健壯冒險者感到哭笑不得,而他的視線前方,那群神攥緊了賭卷祈禱著『噢噢!?』『來了來了!』『幸運小兔哦!!』。

 與此同時,在另一家酒場,

 「搞什麼啊,這不是只有賭阿波羅的家伙嗎。」

 真是無趣,有一個壯漢環視酒場各處,接著深深嘆了口氣。一個人族的冒險者卻走到發著牢騷的矮人面前,並把裝滿金幣的袋子砸到了桌上。

 「——我壓兔子十萬!」

 「喂喂喂!」

 「玩真的啊,你腦袋沒進水吧,摩德!?」

 「沒有其他賭赫斯緹雅派的家伙了嗎!?哈哈哈哈哈!?」

 凶神惡煞的男人報上了自己的姓名,酒場也隨之炸開了鍋。周圍的客人紛紛大笑,然而沐浴其中的冒險者————在第18層三番五次找茬貝爾的——摩德卻雙手抱在胸前,傲慢地挺起了胸膛。

 無論截取大街小巷中的哪個地方,都能以盛況空前一言蔽之。

 「你跟貝爾‧克朗尼道過別了嗎?」

 「……」

 將眼下熱鬧的街景視若無物,阿波羅走向了赫斯緹雅。

 面對往上梳了梳頭發露出邪笑的他,坐在椅子上的赫斯緹雅不屑地背過臉,只是專心致志地盯著出現在眼前的自己的『鏡子』。

 哎呀哎呀,說著阿波羅輕輕聳了聳肩,便舉止優雅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各位請注意,時間馬上就要進入正午了!』

 主持人的聲音高了幾度。

 喧囂仿佛波浪般在公會本部的前庭擴散開來。

 「要開始了……」

 「嗯……」

 密西亞呢喃道,站在她身旁的艾伊娜也仰望著浮在前庭的『神之鏡』回以頷首。

 無論是冒險者,酒場的店員們還是神明們,這個時刻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鏡子』上。

 旋即,

 『戰爭游戲——正式開始!』

 號令一下,大鐘的響聲便與歡聲一道拉開了戰斗的序幕。

 ☆

 同一時刻,古城遺跡。

 宣告開幕的銅鑼聲從遠方的山丘傳來。

 跟沸騰的歐拉麗相反,作為戰場的古城內士氣卻很低落。

 用于攻城的戰斗時間足有三日。對方大概會先拖延時間,再趁這邊可能產生疏忽的最後一天才開始正式攻城吧——絕大部分【阿波羅‧眷族】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即便可能會有零星的攻擊,然而在哨兵跟堅固城牆的庇佑之下也都成不了氣候。

 城內洋溢著一股懶散的氣息。

 「喂,魯昂,你也去站哨。」

 「為……為啥叫俺去!」

 「你也就眼楮好使點吧,又不能戰斗,你就跟昨天一樣在城里轉轉,盡量派上點用場吧。」

 收拾得干干淨淨的城內,同伴們向小人族(帕魯姆)的魯昂發出了上述指示。

 這座城塞佔地面積相當大,就規模而言一百個人可能都少了,自然哨兵的人數也不夠。最開始還試圖反抗的魯昂最後只好勉強接受了。

 听著同伴們的笑聲,魯昂走過漫長的樓梯來到了城牆上。

 「喂,魯昂,你來干什麼?」

 「……還能干嘛,放哨啊。」

 負責警戒北側城牆的兩名弓使只听了他這一句,就像是全都明白了似的笑了起來。不再看他們,魯昂轉而環視被一片平原包圍的周邊。

 平原上幾乎沒有能夠遮擋視野的物體,雖然不時會有岩石出現,但沒有一塊大到可以藏人。從北方到東方,僅有的少許植被散布在荒野之中;遙遠的南方存在著河川;西面的方向則能望見樹林。眯起眼楮的他用手壓住被風吹散的短發,這時,人的交談冷不丁地傳來。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魔法』的詠唱了吧。」

 「什麼嘛,要是他們敢出現,我就用這個招呼他們。」

 听到同僚的提醒,獸人青年笑著用手敲了敲長弓和定制的巨箭。

 『魔法』的威力以及射程距離是跟詠唱文的長度成正比的。這里的城牆原本就堅固異常,就算中了幾發不上不下的短文詠唱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值得警戒的只有因擴散的魔力而極易探知的長文詠唱而已。

 要是他們隨便靠近城牆就用箭雨歡迎他們,要是他們選擇在遠處使用長文詠唱就對其進行狙擊,青年豪語道。

 听著兩人洋洋得意的談話內容,被逼著打雜的魯昂不屑地咂了下嘴,轉過了臉。

 就在這個時候。

 某個場景映入了他的雙眼。

 從北側的城塞正面、荒野中央靜靜走來的……全身都隱藏在披風下的謎之人物。

 「喂、喂……」

 「怎麼了……?」

 那人的著裝很奇怪。他全身裹得密不透風,恐怕是先在下面穿上附有兜帽的斗篷,再把披風披在上面的結果。弓使們也注意到了因兜帽而窺不見相貌的對手。

 首先對方毋庸置疑是敵人吧。然而,他只身一人,也沒在詠唱,只是默默地朝這邊走來,這讓魯昂他們表現得有些狼狽。他散發的氛圍安靜到足以讓人以為他這是在佯動,唯獨老舊的披肩被風刮得 啪作響。

 接著,就在他接近到距離城牆約一百米的瞬間。

 蒙面的人物,第一次有了動作。

 啪的一聲,隨著雙臂的伸開,彈起的披風飛舞到了空中,隱藏的全身也暴露了出來。

 握在縴細的雙手中的,是帶有紅與紫的——兩柄『魔劍』。

 「哈?」

 魯昂還在瞠目結舌的瞬間,兩柄做工粗獷的長劍就被同時揮了下來。

 就在城牆上的人們眼前,劇烈的炮擊炸裂開來。

 ☆

 「怎、怎麼了!?」

 感受到從城牆正面襲來的沖擊,城內瞬間陷入了混亂。

 附近的人因現在仍未中斷的激烈震動與爆炸而一陣騷動。從城塞的入口飛奔到外面的人們在抬頭看到了那個景象,瞬間便張口結舌。

 伴著四溢的煙塵,城牆的一部分被破壞了。

 「不、不敢相信!?那群家伙,打過來了!?」

 魯昂連滾帶爬地沿著城牆的樓梯飛奔而下,一見他回來,團員們便心急火燎地逼問︰

 「多少人?」

 「一、一個人!」

 不同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的同伴們,魯昂像是感到害怕似的口齒不清起來︰

 「難、難不成……不、不、不會錯的!?那就是『克洛佐的魔劍』!那群家伙,想拿傳說中的魔劍攻陷這座城!!」

 他迫切的語氣讓團員們不禁吞了下口水。

 雖然世界很廣闊,但真的還有其他的『魔劍』能將那麼厚的城牆一擊粉碎嗎?在沒有探知到魔法發動跡象的現在,本應是胡言亂語而遭人唾棄的魯昂的話迅速充滿了現實感。

 旋即,像是為了證實他所說的一樣,從頭頂相繼傳來了城牆哨兵們『敵人、一個!?』『武器是魔劍!』的報告。

 「這樣下去城要被掀個底朝天了!?」

 听到魯昂的喊叫,冒險者們都僵在了原地,此時一波更為強烈的爆炸襲來。城牆的上部中彈,手里拿著長弓的弓使跟瓦礫一起摔在了地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魯昂撂下面無血色的同伴們,無頭蒼蠅似的逃進了城里。

 ☆

 「沒想到,我竟然會有使用『魔劍』的一天……」

 蒙面的人物——琉一邊輪流揮舞雙握在兩手長劍,一邊低語道。

 揮下紅劍巨大的炎塊便蓬勃而出,橫掃紫劍宛如大蛇的紫色閃電便迸裂而去。這些攻擊在將厚重的城牆貫穿的同時,名副其實地將之彈飛。

 韋爾夫用了一周時間準備的『克洛佐的魔劍』。

 由受到詛咒的血脈鑄成的劍破壞力超群,遠非其他魔劍可以企及。過去,在王國(拉基亞)發起的戰爭過程中,其實力與戰果響徹了整個世界。

 還有坊間傳言說,克洛佐的魔劍只消一夜便可將難攻不破的要塞夷為平地,可謂最強的攻城武器。

 「窩在里面可打不到我。」

 腳步一刻也未曾停下的琉有條不紊地將一窩蜂襲來的箭雨避開,隨即仿佛有借有還般揮動『魔劍』,射出的紫色閃電連帶著心急火燎進行詠唱的魔導士一起,將弓使們吞噬殆盡,伴隨著響徹天際的轟鳴,緊隨而至的火炎炮彈在城牆的某處掀起了爆炸的旋風。

 城塞宛如沙雕般分崩離析,北側的城牆開了一個大洞。連續發射威力超越了正式魔法的炮擊,琉像是包抄一般從城塞的北面迂回到東面,開始了新一輪的蹂躪。

 「再這樣無所作為下去的話,城可就保不住了哦。」

 眯細了天藍色的雙眸,琉微微動起面紗之下的嘴唇。

 橫穿毀壞的城牆,紫色的閃電直接命中了其內部的建築,慘叫聲不絕于耳。

 「哼,還不準備出來嗎。」

 又一發,威力驚人的爆擊從琉手上射出。

 ☆

 「快、快報告戰況!?現在情況如何!?」

 在琉的炮火攻擊之下,怒號悲鳴滿天飛的城內一片混亂。面對不分三七二十一、突然就以連續炮火猛攻城塞的敵人,任誰都被嚇得找不著北,更別提做出正確的判斷了。

 正當眾人拿孤軍奮戰的敵人沒辦法的時候——魯昂從城的內部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雅辛托斯下令!?派出五十人打倒敵人!」

 「五十!?」

 團員們不禁鸚鵡學舌地復述起自己接到的命令。派出約半數的守城軍隊迎敵——這一內容著實讓周圍吃驚不小,然而魯昂接下來吼出的內容卻容不得他們再有異論。

 「人數太少還沒靠近就都會被那個『魔劍』吹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敵軍連十個人都不到,干掉之後快點回來就沒問題了!」

 這一準確的指摘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在此期間又一發爆炸襲來,整個城塞都產生了劇烈的震動。相繼有小石子落下的天花板也晃動起來,「嗚呀!?」魯昂開始抱頭鼠竄。

 「還、還愣著干啥啊!?」

 「……沒辦法了,快出去!」

 沒把魯昂的催促听到最後,四處便趕來了五十名團員。在妖精族的小隊長(利索斯)的帶領之下,他們為了對付繞到城塞東面的敵人,打開東面的城門出擊了。

 「別擠在一起!」利索斯一聲令下,他們便分散成十組朝蒙面的冒險者一直線沖去。

 「噗、噗……!?」

 可以想見,接近之前就遭到炮擊的先鋒部隊被吹上了天。每當兩柄『魔劍』被毫不留情地揮下,一組、又一組的小隊就被轟得完全喪失戰斗力。飛奔在荒野之上的利索斯穿過火焰與紫電縱橫交錯的戰場,果敢地朝蒙面冒險者不斷逼近。

 緊接著,就在再次揮下的瞬間,『魔劍』突然變成粉末四散了開來。

 「!」

 「趁現在!?沖啊!」

 『魔劍』因超越使用界限而碎了。利索斯見此良機,趕緊命令全隊突擊。

 蒙面的冒險者扔掉劍的殘骸裝備上木刀,開始了與三十人有余的大部隊的交鋒。

 「好、好快!?」

 「注意配合,包圍他!」

 轉眼間利索斯他們跟蒙面的冒險者便陷入了混戰。這邊是由幾乎全部達到了Lv.2的第三級冒險者組成的部隊,對手則是孤軍奮戰——然而木刀卻以將這邊趕盡殺絕的氣勢,宛如疾風般襲來。蒙面的冒險者以令人生畏的速度移動,僅橫掃一次木刀就將同時朝自己放出三發突擊全部彈了回去,為了祭出致命一擊而大意上前的人類被反將一軍,被往後掀飛了二十米以上。

 三十名有余的冒險者們,卻拿不下只身一人的敵人。

 「哈!」

 「!」

 利索斯利用同伴的攻擊,用短劍從死角向敵人斬去,掠過了他的臉。

 兜帽被微微切開一條縫,仿佛樹葉般細長的耳朵一瞬間暴露在外。看到敵人長有象征妖精的長耳朵,利索斯瞬間啞然,旋即暴怒起來。

 「你這家伙!?身為吾等同胞竟然使用那個帶來災禍的魔劍,簡直是恬不知恥!!」

 身為妖精的利索斯滿心激昂,他帶著自己染得通紅的長耳朵朝蒙面的冒險者發起進攻。

 『克洛佐的魔劍』曾把妖精的森林化為一片焦土。懷著一族的憤怒與憎恨,他粗暴地喊道「你感受不到同胞的森林被燒毀的悔恨嗎!」,然而,蒙面的冒險者——琉卻面不改色地在下一擊中將敵人的短劍打碎成了兩截。

 「——」

 「很不巧,比起一族的恩怨,我有更加珍視的東西。」

 朝著杵在原地的對手,她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往前踏出一步。

 「如果說幫助友人是件應該感到羞恥的事,那就讓我羞恥去吧。」

 朝著戰栗的同胞(利索斯),琉刀光一閃,將其打敗。

 ☆

 『這還真是了不得啊!?【赫斯緹雅‧眷族】,該不會選擇了意料之外的速戰速決吧!?』

 驚愕與興奮第一時間在歐拉麗的人群之間傳播開來。

 懸浮在空中的『鏡子』里面,不僅映出了煙塵滾滾的北側與東側城牆以及連城塞內部也遭到殃及的古城,還展現出了即便與眾多上級冒險者對峙仍以雄獅般勇猛的氣勢大為活躍的蒙面冒險者的身姿。大街小巷的觀眾紛紛向強大又美麗的她送上了鼓勵。

 『不過說實在的,迦尼薩大人,那麼厲害的『魔劍』究竟有什麼來頭!?』

 『那就是——迦尼薩嗎!?』

 『如果您沒有解說的打算能請您卷鋪蓋走人嗎迦尼薩大人!!』

 公會前的轉播與解說的熱度也上升到了新的高度,擴音器傳出的聲音回響在都市之中。

 建在中央廣場的巨塔(巴別塔)里,神明中的大多數也發出了感嘆。

 「那個蒙面冒險者好像很強?」

 「根據赫爾墨斯的說法,那人貌似是他從都市外請來的外援。」

 「蒙面的冒險者……究竟什麼來頭……」

 「【阿波羅‧眷族】的反應也蠻快嘛。」

 男神們待在大房間的一角盯著『鏡子』,圓桌旁的阿波羅則險惡地咂了下舌頭,他露出白色的牙齒,像是忌諱似的望向赫斯緹雅,然而幼小的女神依然心無旁騖地凝視著『鏡子』。

 「噢,又有什麼冒出來了。」

 映出荒野的『鏡子』中,出現了一個宛如野獸般貼地疾走的黑發少女的身影。

 ☆

 命身披與大地同色的隱匿披風(Camouflage),趁亂侵入了城塞。

 多虧了琉暫時將敵人的注意力引開,她才得以從遭到破壞的北側城牆進入城內。她單手握著做工粗獷的長劍,一躍便飛過了遭到破壞的城塞的正面入口——沙塵漫天的瓦礫之山。

 「【雖深感惶恐,但還請您屈尊听願——】。」

 接著,便一邊飛奔一邊開始了詠唱。

 「偷襲——!敵人從北邊混進來了!?」

 最早察覺敵人入侵的矮小男人(魯昂)這麼一叫,團員們的視線就被導向了命的方向。

 她在大落差的城內建築的屋頂上跳躍著移動,朝著敵人的大將(雅辛托斯)所在的王座之塔——敵陣的中心毫不猶豫地猛沖。

 「【打破世間萬物的吾之武神啊,來自上天的引導啊。請將御身巍然的神力賜予卑微的此身】。」

 「那家伙也拿著『魔劍』!是打算直搗雅辛托斯嗎!?」

 看見命手里的長劍,魯昂大聲吼道。听到他的話,團員們大吃一驚,為了阻止她的進攻顧不上其他紛紛朝她涌來。

 「【救贖,淨化之光,破斜之刃】。」

 沐浴著如潮水般從地上飛來的箭矢與怒吼,命小聲地詠唱著咒文。

 凶暴的『魔力』在她的體內掀起漩渦,心髒的跳動也帶來陣陣沖擊,這些都讓她的肌膚上滲出了大量的汗水。

 「——!?」

 「不對,那不是『魔劍』!?」

 來自下方的箭命中長劍,輕而易舉就把它折斷了。

 露餡了。緊隨而來的箭雨又將隱匿披風吹飛,將命那縴細的四肢暴露了出來。敵人對命越追越緊,攻擊也是越來越密集,箭把戰斗衣劃出一條條裂縫,魔法也一次次在腳下爆發。飛濺的碎石在命的臉頰和脖子上留下了處處擦傷。

 身體也好幾次險些摔倒,即便如此,她也沒有中斷詠唱與疾走。

 「【揮舞,平定之太刀,征伐之靈劍】。」

 精神恍惚不定,『並行詠唱』還尚未成熟。諸如魔力暴發般的愚蠢自滅隨時都可能在身體的中心發生。

 命咬著牙將動搖抹殺,竭盡全力地控制著『魔力』,蘊藏在她雙眸中的,是【疾風】之歌。

 在與強敵對峙的同時編織的美妙旋律久久縈繞耳畔。命把她作為自己努力的目標,同時在心底做出承諾︰有朝一日一定要抵達她的高度。

 攻擊無數次擦過身體,詠唱也幾欲混亂,然而命卻咬緊牙關︰這算得了什麼?

 自己這頂多算是邊唱邊跑罷了。跟同時實現攻擊、移動、回避、詠唱的那個妖精戰士相比,自己差的實在是太多了。如果連這種程度都成功不了,不管是對她的高度魂牽夢縈的自己,還是剛剛得到的伙伴們,自己都沒臉與之相見了。

 敵人接二連三地從城內涌出,命也提高了疾走的速度。

 「【此時此刻,以吾之命(名)招君而來】。」

 踏著石板屋的屋頂一路飛馳。一旦被迫卷入戰斗,詠唱毫無疑問會無法繼續下去,于是命一邊甩開接近自己的敵人一邊往前奔跑,終于來到了城塞的中央——寬敞的中庭。

 她一邊確認佇立于視野深處的司令塔,一邊躲開敵人的追擊,接著便猛地往上一跳。

 「【從上天降下,統帥下界吧——】。」

 緊追著少女飛舞在上空的身影,從城內,從屋頂,敵方冒險者涌入了中庭。

 望著眼下因假劍而被吸引並集結的冒險者,命狠狠上豎眉角。

 沐浴在無數雙眼楮的注視之中,編織出了剩下的最後一句詠唱。

 「【——神武斗征】!!」

 就在命降落中庭的同時,莫大的『魔力』得以解放。敵人的冒險者們驚愕不已,為了阻止她,下意識地把手頭的劍、槍、斧等各式武器投向她,然而這一切都太遲了。

 半徑五十米,最大範圍。

 命在自己的正上方召喚出一柄光劍——激發了『魔力』。

 「【布都御魂】!!」

 地面上浮現出復數的同心圓,而圓的中央——命的腳邊刺著一柄深紫色的光劍。

 威力驚人的重壓魔法發動了,無論是被擲出的武器,冒險者們,還是命本人都被壓在了地上。

 『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囚禁在半球形的深紫色監獄中的冒險者們,因難以忍受的壓力而迸出了不成聲的慘叫。

 在到達命之前就落到地上的大量武器,現在正伴著 嚓 嚓的響聲逐漸扭曲變形。人類,妖精,獸人,置身重力領域內的所有人都撐著膝蓋或手掌,拼死抵抗著從頭頂襲來的重壓。

 命也不例外,她的兩只腳咬進了地面,與自己的魔法之力抗衡著。

 『你、你這瘋子,來真的啊……!?』

 自爆攻擊。

 使用自己也沒法幸免的強力魔法,把聚集在中庭一帶的冒險者們囚禁在結界之中。

 重力的囹圄把他們的身體嚴絲合縫地壓在了地面,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中庭的地面逐漸陷落,哪一秒鐘崩潰都不足為奇,旁邊的人類也向命投以了戰栗的視線。

 而持續進行著耐力比拼的命,則以毅然的聲音答道︰

 「暫時,陪在下一會兒吧……!」

 ☆

 「加油啊,命……」

 建御雷站在出現于據點的『鏡子』前,為少女加油助威。

 「加油……」

 「是打算困住敵人嗎?」

 主神的身旁,其他的團員們也都守望著戰斗的走向,其中,千草與櫻花也與他們一同凝視著命因痛苦而歪曲的側臉。

 總共有二十二人被囚禁在了重力的監獄中。對重壓魔法(布都御魂)而言,不管是從外面朝內部射箭還是使用魔法,在接觸到那個光之領域的瞬間都會被壓倒在地。也就是說,攻擊沒辦法踫到位于力場中心的命,除非她耗盡力量,否則這個結界不會被解除。

 再加上連人帶城牆一起被『魔劍』掀飛的部分,以及派遣到琉那里的部分,【阿波羅‧眷族】的約八成人員已經無法再作為有效戰力活用了。

 「太快了。」

 ——另一邊,巴別塔第三十層的大房間。

 看透了戰場趨勢演變的赫爾墨斯,在『鏡子』前開口道。

 「什麼太快了?」

 「阿波羅那邊的動作啊,做出反應的速度太快了。」

 他一邊視線不離在『鏡子』中戰斗的人們,一邊對站在身旁的阿斯菲的疑問作出回答。

 「無論是注意到了『克洛佐魔劍』的威脅,還是對偷襲的小命采取了迅速的應對,你不覺得事情進展得太過順風順水了嗎?就好像是……被什麼人誘導了一樣。」

 朝著瞪大了眼楮的阿斯菲,赫爾墨斯愉快地勾起了嘴角。

 「戰爭中,情報就是武器。」

 「情報越是新,得到的越是早,就越能成為無敵的殺手 。」

 「不過,要是其中被摻入了毒藥的話……擴散到全身的速度也就很快了。」

 赫爾墨斯連珠炮般說了好幾句,他的視線前方,『鏡子』中出現了一個左顧右盼的矮小男人(魯昂)。他先是飛奔在已經幾乎見不到守衛的城內西側,最終抵達了現在仍健在的城牆的西門前。

 「不要小瞧區區一滴毒藥,它可是會成為致命的『劇毒』的喔。」

 接著,通過由他打開的城門——貝爾與韋爾夫侵入了城牆內側。

 ☆

 『竟然背叛了——!?』

 正在觀戰的歐拉麗的市民們,無一例外都雙手抱頭激動得站了起來。

 大街上的鬧市,公會的前庭,中央廣場,算不上悲鳴的哀嚎此起彼伏。

 『【阿波羅‧眷族】的團員背叛了同伴!?』

 『把敵人放進城了喔!?』

 大量存在的圓形窗口——映出了兩個人類跟一個男性小人族(帕魯姆)身影的『鏡子』被指著,集結了眾多的視線。

 在出人意料的倒戈——魯昂的協助之下,貝爾他們輕而易舉便進了城。敵人的一部分現在仍在東側與琉戰斗著,還有一分部則被命困在了城塞中央的結界里,多虧她們吸引了敵人的注意,現在三人所在的位置見不到一個人影。雖然敵人對遭到破壞的北城牆有所警戒,但無傷的西城牆卻成了完全的死角。雖然偶然間遇到他們的敵人團員驚愕地試圖呼喊,但都在一瞬間被白兔高速接近而砍倒在地。

 面對這沖擊性的景象,歐拉麗的觀眾們哄動了起來。

 「什、什、什……!?」

 而此時的阿波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猛地把椅子彈開從圓桌邊站起身,憤怒讓他的臉色以令人目眩的速度變幻,嘴巴也只能重復開闔的單調動作。

 (好……!)

 將在巴別塔的大房間里氣得渾身顫抖的他隔離在視野之外,赫斯緹雅看到這里,才第一次一個人靜靜地握起拳頭。

 在以信賴的眼神凝視著『鏡子』里的,聚在一起的自己的三個眷族們的同時。

 「變得完全看不出來了哦?」

 古城遺跡,【阿波羅‧眷族】城內。韋爾夫邊跑邊跟魯昂咬耳朵說。

 「莉莉也就只有這點可取之處了嘛。」

 魯昂聲音還是男人的聲音,語調卻變成了女性的。雖然相貌不同,但臉上的微笑卻和莉莉平時掛在臉上的一模一樣。貝爾也轉向他們最棒的『幕後英雄(支援者)』露出了笑顏。

 所謂叛變的魯昂,其真實身份是通過『魔法』變身的莉莉。

 魯昂本人早在四天前,在前往這座古城遺跡之前就被打昏並被關在了城鎮外圍的倉庫里,現在他大概正在男神(米赫)的監視之下觀看這場戰爭游戲吧。玩了一把狸貓換太子的莉莉在能完美模仿他平日的語氣與行為舉止之後,就掩人耳目地前往敵陣開展起了諜報活動。

 決戰前夜,莉莉趁著因物質搬運作業而得以離開城塞的間隙跟韋爾夫他們踫了次頭,並把包括入侵路線跟敵軍在城內的配置等情報都泄露給了他們。而今天的這場作戰,正是充分考慮了敵人的陣形才展開的。

 身為Lv.4的強者,琉負責把大半的敵人牽制在城外;命則負責控制住城內敵人的半數,讓他們遠離司令塔。

 而變裝的莉莉又在內部巧妙地進行了誘導,這更提高了前兩者的效果,貝爾與韋爾夫也得以毫無阻攔地進入了疏于防守的城內。

 最後一步,韋爾夫再負責把貝爾護送到敵人大將的所在之處。

 這便是很早之前,赫斯緹雅與莉莉就已經擬定好的作戰。

 背叛者的存在——變身的莉莉便是被運入城內的『破滅(特洛伊)』。

 「昨天已經講過了,在前面等著我們的敵大將所在的塔構造比較特殊,必須要通過從城塞三樓伸出的空中走廊才能到達。」

 听了莉莉以魯昂的口氣說出的話,貝爾他們追問起來。她則一邊確認著窗外由王國軍增建的宛如王城般的白塔,一邊說道。

 「不能從外面進到塔里面嗎?」

 「嗯,既沒有入口,而且堅硬的程度也不像是那種華麗的外表該有的。浪費太多時間肯定會被周圍的敵人包圍的。不過,一旦進去了……」

 「剩下的,就只有王座了?」

 矮小的男人(莉莉)听到貝爾的話,笑著點了點頭。

 「敵人絕對會把魔導士配置在空中走廊等著我們找上門來的,拜托了喔?」

 「嗯,包在我身上。」

 貝爾就拜托你了,矮小的男人說道,韋爾夫也一口答應了下來。

 最後再次笑了笑,小人族(帕魯姆)就與他們分頭行動了。除了觀戰者(歐拉麗)之外真實身份還沒有暴露的她為了防止追兵阻撓貝爾他們,再次回到城里混淆起了敵人的視听。

 「走吧。」

 「嗯。」

 以空中走廊為目標,身穿新做輕裝的貝爾與肩扛大刀的韋爾夫提高了速度。

 「喂,到底怎麼樣了!?好好地給我報告!」

 司令塔內,怒濤般瞬息萬變的戰況讓達芙涅的聲音粗暴了起來。

 「城牆已經發揮不了作用了,這個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嗎!?比起這個,為什麼城內只有這麼點人啊!?」

 她的短發因大吼而搖擺著,兩只丹鳳眼也瞪得大大的。

 塔的窗外,東面的城牆已經破爛不堪,她問向前來傳令的人。

 在連接著達芙涅她們所在城塞的空中走廊前,包含她在內也只有九名團員。

 「魯、魯昂說,雅辛托斯直接下令要我們向城外出擊……」

 「哈!?那個男人沒有下過那種指令!一直待在這兒的我可沒听到過!」

 只要不通過負責守衛司令塔的自己,鎮守王座之間的大將(雅辛托斯)的命令就不可能傳達到團員們那里。

 達芙涅這副怒氣沖沖的樣子讓負責傳令的妖精團員不禁咽了口氣。

 「難道說魯昂那家伙,叛變了……?」

 有可能——不知實情的達芙涅懷疑起了同伴對主神(阿波羅)的背叛。緊咬嘴唇的她簡潔又快速地確認起狀況。

 「小隊長(利索斯)他們呢?」

 「好、好像都被干掉了,敵人在城塞里發動了魔法,有很多同伴都被困住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能動的人。」

 情報的傳達竟然會滯後到這種程度,想必這也是魯昂,再有就是對手的進攻太過迅速的原因,達芙涅想到這里不禁咂了下舌頭。戰爭游戲才剛剛開始,所謂的兵敗如山倒指的就是現在這個局面。

 達芙涅詛咒起來。詛咒戰斗前藐視敵人驕傲自滿的大將的命令,也詛咒在城牆被炮擊時自己稍顯猶豫的行動。

 「達芙涅,敵人來了!?兩個人類……其中有敵人的大將(未完新人)!」

 「……不能再讓他們往前進了,艾德,你去雅辛托斯那里報告現在的情況,從王座之間帶援軍過來,一定要把貝爾‧克朗尼打敗。」

 在飛奔而來的同伴報告了敵人的接近之後,達芙涅迅速下達了指示。傳令的妖精听後只說了句「我知道了」便消失在了塔的深處。

 達芙涅為了攔下貝爾他們的猛攻而在空中走廊臨陣以待。這里又寬又長,十個壯漢並排都塞不滿。這條筆直的通道被牆壁、窗戶以及天花板包圍著,鋪在地上的破爛紅絨毯從一端一直延伸到另一端。達芙涅很快便讓魔導士們開始了詠唱。

 沒過多久,貝爾他們便從她的視野深處出現在了這條空中走廊。

 「先放箭!他們無處可躲,隨便我們射!听我的口令魔導士們也同時射擊!」

 空中走廊內沒有任何掩體,寬敞且漫長,可以說是在被敵人接近之前就對其進行狙擊的最佳環境了,要是再配上廣範圍攻擊的魔法,敵人就更無路可逃了。

 迎擊部隊在眼前一字排開,達芙涅則拔出短劍,指向了徑直朝這邊沖過來的貝爾他們。

 「——沖啊!」

 與之同時,肩扛大刀的男人——韋爾夫也發出了吼聲。

 兩人原本並排跑著,白發的少年聞言前傾身體,加速離開了他的身邊。

 「放!!」

 達芙涅一聲令下,箭矢便相繼飛出,緊隨其後的魔法也正欲發動,那個瞬間。

 韋爾夫探出了左臂。

 「【燃燒殆盡吧,外法之業】。」

 超短文詠唱。

 轉眼間,從他的手中發出的熱浪便無聲無息地,宛如泥石流般朝前突進。

 將先走一步的貝爾的身體從背後包裹,接著便到達了達芙涅她們身邊。

 「————」

 就在達芙涅感覺到視野扭曲了的瞬間,熱浪已經把魔導士們吞噬了。

 下一個瞬間,火焰般的紅色從她們的體內迸出了光芒。

 自爆了。

 「什!?」

 爆破之花在空中肆虐起來。

 當著達芙涅的面,魔導士們的魔法發動失敗——被迫陷入了魔力暴發。

 ——把魔導士變成了炸彈!?

 韋爾夫的對魔力魔法。迎擊部隊的中心產生的大爆炸掀起了層層熱浪,把弓使們往左右吹飛了出去。想都不用想,冒著黑煙的魔導士少女們已經無法繼續戰斗了。

 伴隨著轟鳴聲,通道兩旁的玻璃破裂,地上的絨毯也燒了起來。因迅速蹲身而熬過沖擊波的達芙涅的眼前,猙獰的爆風席卷了視野。

 正當她咽下一口氣渾身戰栗時,間不容發地,白發的少年從爆炸的煙塵中飛了出來。

 「!?」

 以仿佛脫兔般的速度,轉眼間便從側面穿過,突破了防線。

 不妙,正當達芙涅慌忙想追趕,四濺的悲鳴卻迫使她停下了腳步。

 她猛地回頭,只見被補上最後一刀而癱倒在地的弓使,以及踏著燃燒的絨毯走上前來的男人的身姿。

 翻動著和裝的韋爾夫來到了僵在原地的達芙涅跟前。

 咚的一聲,把扛在肩上的大刀插在了地板上。

 「冒險者就得用武器(這個)戰斗嘛,你說是吧?」

 冶煉師露出了目中無人的笑容,達芙涅的雙眼則閃過了動搖的神色。

 ☆

 韋爾夫跟達芙涅開始了激烈的戰斗。

 『鏡子』中正放映著他以大刀攻擊動搖少女的情景,洛基滿足似的笑著說︰

 「赫菲炭家的孩子也挺行的嘛。」

 「是嗎,多謝夸獎。」

 巴別塔的大房間。從坐在身旁的洛基那里傳來了對韋爾夫的贊美,赫菲斯托斯的嘴角染上了笑意。

 「之前那兩把破天荒的『魔劍』也是那個冶煉師的孩子做的吧?他放下包袱了?」

 「誰知道呢。」

 朝著滿臉笑容向自己提問的洛基,赫菲斯托斯也像是心情不錯般回以微笑。

 另一邊,對女神們在巴別塔內展開的這番對話概不知情,與之前相異的騷動開始在塔下的街道內逐漸擴散。

 「喂,形勢不妙啊,這樣下去……」

 「不可能的吧,難道說……」

 酒場內,飄蕩在冒險者們之間的氛圍變得稍微焦躁了起來。

 盯著一個人在『鏡子』中飛馳的貝爾,原本滿心緊張地關注著戰況的他們坐不住了,『去死吧!!』有人向少年道起了喝彩,『別給老子輸啊!?』也有人拼命地給【阿波羅‧眷族】吶喊助威,並同時叱責他們的無能。在阿波羅派身上下了大筆賭注的冒險者們的喊叫從酒場的各處涌出,激昂到了今天的最高潮。

 「沖啊少年,把敵人統統揍飛喵!?」

 「這家伙又賭了,真是不長記性……」

 「沒壓【阿波羅‧眷族】還算是可以喵……」

 坐落于西之主街道的酒場,『豐饒的女主人』。

 店里早已人滿為患,庫洛艾不顧工作在一邊大喊大叫,露諾亞和亞妮雅則向她投以白眼。

 「……」

 她們的旁邊,希兒也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專心致志地凝視著『鏡子』。

 淺灰色的雙眸像是祈禱著什麼般,追隨著少年奔跑的身姿。

 「——好厲害,好厲害喔,艾絲!?真的走到這一步了耶!」

 「嗯。」

 還有,都市的北端。

 連【洛基‧眷族】偏遠的據點也不例外。

 【赫斯緹雅‧眷族】在『鏡子』中展開的火速進攻,讓緹歐娜的雙眼閃起了星星。

 而她的身邊,艾絲金色的眼楮也緊盯著少年的身姿不放。

 「確實不賴啦……不過,就算不費那麼多麻煩,直接讓那個蒙面冒險者拿著『魔劍』沖到城里胡攪一番,不也就差不多了嗎?」

 艾絲她們佔據著『鏡子』正前方的位置,緹歐涅則站在她們的身後,她提出了疑問。

 「還真像亞馬遜啊,你的思考回路……」

 「嗯,其實非常簡單,你覺得用那個百人的軍力對抗樓層主(歌利亞)能贏嗎?」

 「……不可能吧。」

 「而且,只依靠那兩柄『魔劍』是攻不下城塞的,作為組織而言還是對方更具實力,他們也不希望陷入不分敵我的混戰中吧。」

 有些無語的加雷斯,芬恩,里維莉雅相繼回答了緹歐涅的疑問。

 Lv.3的團長(雅辛托斯)率領的【阿波羅‧眷族】對戰斗的熟練程度,從過去其僅以自家派閥的精銳就成功打敗樓層主(歌利亞)這一點就可見一斑。

 就在冷靜的派閥首腦陣營們客觀分析著現狀的時候。

 「有個屁關系。」

 伯特開口了。

 「兔崽子只是想親手和那個死基佬做個了斷吧。」

 這間據點的會客室里聚集了不少其他的團員,洛基設置的復數『神之鏡』也在各處的空中漂浮著,狼人的青年倚著牆壁眺望少年的側臉。

 「那家伙,是個男人。」

 他那琥珀色的雙眼,像是不偏不倚看透了這點般細細地眯著。

 「你知道什麼隱情嗎?」

 「……鬼知道啊。」

 沒有回答里維莉雅的問題,伯特唾棄般扭過頭去。

 「能行能行,都到這里來了肯定能行啊!?」

 並不知道他們進行了這樣的一番交談,擠在『鏡子』前面的緹歐娜把艾絲也卷入了自己的興奮之中。她一會兒搖艾絲的身體,一會兒高舉雙手瞎鬧騰,連姐姐與伯特露出了嫌麻煩的表情都不管,她感受著比賽中逐漸彌漫的大爆冷門的氣息,握緊了拳頭。

 因興奮而雙頰緋紅的她向『鏡子』對面的少年送去了聲援。

 「沖啊,阿格諾小弟!」

 ☆

 貝爾通過空中走廊進入了塔內,接著便按照莉莉描述的大致路線前進著。

 司令塔很大。石板上到處都鋪著破舊的絨毯,通道的牆壁上甚至還能見到積了一層灰的壁畫。這里簡直就像是失去了主人的貴族的城堡一般。

 「嘿!」

 「!」

 隱藏在陰影下的獸人突然沖出來發起攻擊,貝爾冷靜地應對。

 先是兩次躲開襲來的白刃,接著反擊以彈開對方的武器,最後再祭出上段踢。貝爾的左腳深深咬進敵人的臉頰,敵人伴著「嗚!?」的悲鳴被踢飛,摔在了地上。

 ——克朗尼先生。我只會協助你。

 敵人發散性地襲來,在此期間,昨晚的情景在貝爾的腦內復甦。

 在距離古城有段距離的森林中度過的決戰前夜,身經百戰的妖精戰士沐浴著月光對他說。

 ——這場戰爭必須經身為派閥(眷族)的你們,不,必須經你的手來做出了斷。

 貝爾他們沒有選擇借倉促鑄造的『魔劍』以蠻力攻略城塞。在計算過城塞的防御力以及敵人實力的基礎上,可能會犧牲【疾風】的方案也被否決了。

 然而,上述的這些終究只是前提罷了。

 肯定,每個人都渴望著。

 不管是赫斯緹雅、莉莉、韋爾夫、命,還是觀眾,恐怕眾神也不例外——然而懷著最為強烈感情的,還是貝爾。

 大家都渴望著,少年(自己)能親自做出了斷。

 ——我想贏那個青年。

 在胸口熊熊燃燒催人向前的,是意念。

 戰敗的悔恨,無人知曉的淚水,下次絕對要勝利的吼叫。

 酒場,街道,還有今天。第三次的戰斗,貝爾決心超越那個男人。

 既為了一雪前恥,也為了自己與主神間獲勝的約定,同時也為了超越橫亙眼前的高峰。

 貝爾要在今天,用自己的手做個了斷。

 (沒人了……)

 通道內感覺不到其他人的氣息,只有貝爾的腳步聲回蕩著。

 剩下的敵人待在塔的最上層、王座之間。身為大將的雅辛托斯,以及保護他的近衛兵。

 貝爾把短刀都收進鞘里,俯視自己的手掌。

 旋即握緊拳頭,他朝著前方——鈴,鈴,敲響了鐘聲。

 「敵襲!【未完新人】來了!?」

 傳令的團員跑進來,王座之間一口氣炸開了鍋。

 貝爾進入了這座作為主城的塔,這個消息讓這里的人產生了動搖。為了響應塔外的援助請求,他們都抄起各自的武器,從大門飛奔而出。

 「哎,你們到底干什麼吃的!?」

 坐在位于司令室最深處的王座上,雅辛托斯把拳頭砸向了扶手。

 他站起身,披在身上的披肩也隨之不斷抖動,怒火攻心的他朝周圍的人謾罵道︰

 「竟然露出此等丑態,我還有什麼臉面對阿波羅大人……」

 他那俊美的臉上,眉間也因屈辱而皺成了一團。

 團員們不僅被敵人耍得團團轉,結果還讓他們侵入到了這里。不管是對他們還是對自己,雅辛托斯都難掩心中的焦躁。

 「團長大人,團長大人!?求您了,快從這里逃走吧!?」

 「卡珊德拉,閉嘴!」

 在王座的旁邊一次次朝自己呼喊的這個少女的存在,讓他的憤懣更上一層樓。

 身穿長裙型戰斗服的長發少女、卡珊德拉從戰斗伊始的早上開始,就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向雅辛托斯進言,勸他離開這座司令塔。少女的死纏爛打以及懦弱的姿態,都讓他倍感憤怒。

 「求求您,求求您了,請相信我說的話吧……!」

 「我說過讓你閉嘴了!?夢話說夠了沒!」

 雅辛托斯情緒激動地揮臂喊道。

 被主神(阿波羅)委以大將之任的自己可不能做出臨陣脫逃這種敗兵之舉,說到底他認為自己根本不可能會輸。

 「你沒長眼楮嗎!?這里除了我還有其他的團員,貝爾‧克朗尼要是敢一個人前來,我們絕對不會讓他活著出去!」

 雅辛托斯指著留在指揮室、負責貼身護衛的團員說道。他們都是雅辛托斯親自挑選的人員,實力自然不用說,人數也足有十人。

 再加上雅辛托斯,要對付一個不過Lv.2的新人無疑是手到擒來。

 對于他的這種反應,卡珊德拉整張臉就像是要哭出來似的,膽戰心驚地將視線移至腳邊。

 俯視著地板的她簡直就像是極力忍耐著痛苦般,用兩手抱住自己的身體。

 「啊……啊……」

 臉色慘白,恐懼逐漸吞噬著長發的少女。

 血氣上涌的雅辛托斯見狀,剛想開口指責,她便低聲嘟囔了一句。

 「雷要……」

 鈴、鈴。

 貝爾奔跑著,鐘聲也不斷地回蕩在他的左右。終于,他發現了通往樓上的樓梯。

 穿過無人的通道,他以視野深處的大樓梯為目標飛奔,同時將思考的方向移向了白光聚集的右手。

 自第18層的戰斗以來,大鐘樓的鐘聲就沒有敲響過。

 不知道是不是需要什麼契機,蓄力的輸出功率跟以前相比沒有變化。在記憶模糊不清的那個時候,總感覺好像听到男神(不知是誰)說了什麼。

 再度站起便好,讓憧憬燃燒起來,讓願望狂吼出聲——回想到這里的貝爾,感覺自己好像突然明白契機是什麼了。與此同時,他也模糊地理解到,那並非想用就能用的力量。

 而且,現在沒有必要。

 「……!」

 【英雄願望(技能)】的扳機,浮現在腦海中的憧憬的存在,『戰士亞雷基斯(注1)』。

 為了攻破被怪物佔領的要塞,持續討伐敵人直至生命之火燃盡的最後一刻,被譽為不死身的大英雄。

 想象有著神速美名的英雄的雄姿,貝爾把光收斂在右手中。

 「你說雷?」

 雅辛托斯听到卡珊德拉的嘟囔,不自主地哼了一聲。

 他轉過臉,透過指揮室牆邊的窗戶向外望。

 「天這麼藍,哪來的雷雲?怎麼可能會打雷。」

 然而。

 「不是的……」

 卡珊德拉以顫抖的聲音否定道。

 兩手抱住腦袋,她面色鐵青地細語道︰

 「雷要……上來了。」

 少女的雙眸,目不斜視地凝視著正下方。

 「什麼?」

 王座之間的正下方。

 貝爾抵達了自左右延展出的巨大螺旋階梯前,他停下腳步,抬頭仰望。

 從他空無一物的頭頂上方,傳來了沿著階梯往下跑的復數腳步聲。

 像是想要摘下太陽般,貝爾把右手朝天高高探出。

 ——一分鐘。

 總計六十秒的蓄力。集束的白光。

 緊接著,大吼一聲。

 「【火焰伏特】。」

 磅礡的炎雷便被朝著正上方射了出去。

 「————」

 地板四分五裂,純白的光輝漏了出來。

 正當雅辛托斯語塞的瞬間,直沖雲霄的雷光便在王座之間炸裂開來。

 大爆炸。

 ☆

 「剛才發生了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巴別塔內慘叫四起。

 「不需要詠唱!?」

 「明明沒有唱咒文竟然有那種威力!!」

 「好像要那個人類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大房間里全部的神都沸騰了。

 目睹了貝爾無需詠唱就放出的巨大炮擊,驚嘆與歡呼此起彼伏。

 「……、……!?」

 無視了手舞足蹈的他們,阿波羅杵在原地,張開的嘴巴怎麼也合不上。

 「……!!」

 赫斯緹雅也瞪大了眼楮死盯著『鏡子』。

 投影出的影像中,雅辛托斯的身姿出現在了城堡崩落的瓦礫之中。

 「哈、哈……!?」

 拍落身上的碎石片,雅辛托斯血氣上涌,全身發熱。

 司令塔的上半部分消失了,被來自正下方的炮擊命中,整個王座之間都化為了碎石。城塞的上空,周圍包裹著純白光芒的炎雷貫穿了無數的雲,現在正向閃耀著光輝的太陽襲去。

 「什麼啊,剛才的是什麼啊!?」

 斗篷的下擺變得破爛不堪,雅辛托斯一邊胡亂甩動滿是污漬的頭發一邊叫喚。

 ——王座之間即將被白光埋沒的時候,他被卡珊德拉一撞,就沖破玻璃飛到了空中。

 旋即,驚人的巨雷就填滿了雅辛托斯的視野,接著他就跟被彈飛的無數碎片一道落到了地面。他的周圍一帶現在已經化為了瓦礫山,大量的沙塵遮蔽著他的視野。

 「卡珊德拉!?拉昂!?」

 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混亂的感情驅使著他,他呼喊起團員們的名字,然而無人應答。

 接著,透過逐漸稀薄的煙塵,雅辛托斯發現了瓦礫下若隱若現的手臂與上半身,他的全身逐漸凍結了起來。

 ——全滅。

 周圍剩下的只有自己了,這一事實讓雅辛托斯的精神崩潰了。

 從城塞延伸出來的空中走廊還在遠方不斷崩落,他像是發了瘋似的猛地拔劍。

 「在哪里!?」

 裝備上波狀劍,他吼道。

 那個敵人(男人)還活著,感受著仿佛能刺穿自己的戰意,他如此確信。

 心髒加速到快要爆炸,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敵人到底藏身于這片煙塵的哪里,準備伺機取下雅辛托斯的腦袋呢?

 即便他把自己的身體轉了一圈又一圈。思考也總是冷靜不下來。他只是站在崩落的瓦礫中不停地環視四面八方。

 沒過多久,太陽從上空灑下的光輝割裂了煙塵,視野變得逐漸開闊——就在這個時候。

 「————」

 空氣的流動產生了少許的波紋。

 深紅的眼光在雅辛托斯的背後、煙塵的深處閃爍起來。

 感受著仿佛渾身浴血的兔子(野獸)般猙獰的氣息,他的全身一個激靈。

 下一個瞬間,朝著突破煙塵襲來的貝爾,雅辛托斯在轉身的同時橫向揮劍。

 短刀與長劍四濺著火花,激烈沖突了起來。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歐拉麗前所未有地騷動了。

 不管對象是冒險者,主持人,還是神明。

 兩位大將的單挑,這令人難以置信的戰況演化使興奮爆發在了整個都市。

 這番決戰的景象,每個人看了都會握緊拳頭,掌心一遍遍被汗水浸濕。

 觀眾們掀起了狂熱的漩渦,向眼前展開的決斗送上了吶喊。

 「……!?」

 襲來的斬擊。緋紅色的兩柄短刀。

 敏捷又銳利的攻擊從眼前一閃而過,防住一次緊隨而來的便是三次的斬閃。正面與之相對的瞬間,白發便已疾馳而去;朝著懷中、朝著側面、朝著死角、朝著視野之外繞行,緊隨而至的便是怒濤般的亂打。

 雅辛托斯被迫防御,根本找不到機會反擊。

 沖擊確實地通過武器傳到手心,帶來一次又一次麻痹感。

 貝爾雙手裝備著同種的紅刀斬向他,雅辛托斯的碧眼閃過動搖。

 ——究竟。

 激烈踫撞的長劍與短刀,逐漸遲緩的自身的對應。

 力量這邊更強,然而微不足道地,卻又完全地,速度被超越了。

 ——究竟是誰。

 即便技藝高超也無法充分化解,瞬間的反應速度總把這邊打個措手不及。

 足以令人懷疑過去的交戰記憶般的,非比尋常的速度。

 ——究竟是誰啊。

 成長,這種詞匯遠不足以描述。

 少年實現了令人不敢相信的蛻變,雅辛托斯朝著他,像是要吼出血般叫道︰

 「——究竟是誰啊,你小子!?」

 無論能力,技巧,還是反應速度,所有的這一切都上升了一個次元。

 攻擊的威力,身體的靈敏度,沒有半點迷惘的招數,目不暇接的閃光。十天前還被自己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少年,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

 朝著眼前已經化身成別人的冒險者,雅辛托斯一邊強硬地橫掃一邊吼道︰

 「我可是、Lv.3啊!?」

 與遭到戰栗跟動搖雙重侵蝕的雅辛托斯相對,貝爾的身體則虛晃一閃。

 寄宿著猙獰光輝的紅緋色短刀便劃破大氣,將對手的波狀劍一刀兩斷。

 「你在做什麼啊,雅辛托斯!?」

 望著失去長劍的眷族,阿波羅迸出了悲鳴。他的臉上,原先的從容已蕩然無存。

 都市內怒號不絕于耳,而在巴別塔內展開的『鏡子』中,拔出預備短劍的雅辛托斯與貝爾的激烈戰斗還在持續著。赫斯緹雅凝視著招數中混雜著一擊脫離、果敢對敵人發起進攻的少年,赫爾墨斯則來到了她的身邊。

 「這樣看來,貝爾君在升到Lv.2的時候積累了不少潛在值嘛?」

 男神浮現出風雅的笑容,窺探起她的側臉。

 他沒有听過貝爾【升級】到了Lv.3的情報。如此一來這場戰斗能夠反映的,也就是現在的能力與過去的能力的差值了,身為Lv.2的貝爾能展示出此等實力,能力一定提升了不少,得出這種結論的他饒有興致地拋出了疑問。

 「Lv.1的時期,【能力值】的最高值(能力)有多少?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你就告訴我吧?」

 目不轉楮地盯著『鏡子』的赫斯緹雅,瞥都沒瞥他就給出了回答。

 「反正你不會相信的,說了也沒用。」

 「我相信喔,你說吧。」

 在赫爾墨斯的軟磨硬泡之下,赫斯緹雅便把彌諾陶洛斯一戰後的最終更新值(能力)告訴了他。

 「『敏捷』以外,都是SS。」

 「哈哈,你開玩笑吧。」

 「我就說嘛。」

 與笑了笑的赫爾墨斯相對,赫斯緹雅始終都滿臉嚴肅地凝視著『鏡子』。

 望著面不改色的她,赫爾墨斯的臉頰徐徐痙攣起來。

 「真的?」

 「真的。」

 听到這簡潔的回答,赫爾墨斯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那『敏捷』呢?」

 「赫爾墨斯好煩。」

 不再理會窮追不舍的男神,赫斯緹雅再次埋頭在『鏡子』中的情景。

 她咽了下口水,守望起貝爾他們的戰斗。

 「呼!!」

 「~~~~~~~~~~~~!?」

 紅色的閃光切裂大氣,一次次威脅雅辛托斯用于抵擋的短劍。

 貝爾持有的武器即便是少有的波狀劍也能一刀兩斷,對于用這種武器發動的攻擊,敵人除了伴著大顆汗珠不斷後退沒有其他的選擇。

 《牛若丸二式》。

 以剩下的戰利品(掉落道具)『彌諾陶洛斯之角』作為武器素材鑄成的,上級冶煉師一發入魂的一把武器。其破壞力遠遠凌駕于初代的《牛若丸》,就好像是那頭宿敵(彌諾陶洛斯)的威猛被原封不動地移植到了貝爾的右手一般。貝爾一邊為了不被短刀逆向操控而竭力制御著猛牛(獵物),一邊為了收拾雅辛托斯而奮勇地發起進攻。

 就算破壞了敵人的武器,也把握到了戰斗的主導權,貝爾也沒有產生多少從容。

 雖然已經用那札送的雙屬性回復藥進行過治療,但【英雄願望(阿格諾)】的副作用仍未完全消除。戰斗一旦拖長自己就沒有贏的機會了,四肢傳來的沉重感不斷如此敦促著貝爾。

 為了用超短期決戰決一勝負,貝爾決心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這一分鐘之內。

 像是試圖掙脫極限般,貝爾的身體再次加速。

 「嗚……!?」

 雅辛托斯那受神寵愛的美貌扭曲了,焦躁感也暴露無遺。

 一周時間,通過師從艾絲她們而習得的對人戰的精髓。貝爾充分調用包括技巧與應變方法在內的前輩們的教導,再加上自己的氣勢,與敵人間的技術的應酬終于得以成功維持。由第一級冒險者用拳頭和腳直接刻進骨頭里的勝負的感覺,幫助貝爾切斷了雅辛托斯的退路。

 突飛猛進的能力值與已經化為血肉的打倒敵人的意志,將第二級冒險者逼上了絕路。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

 紅刃的亂舞襲來,掠過了雅辛托斯的肌膚,也吹散了他身上冒險者專用的首飾,作為應對,雅辛托斯伴著咆哮把短劍往腳邊一揮。

 沖擊與風壓隨之產生。威力驚人的一擊把瓦礫連同地面一道掘開,頓時煙塵四起。貝爾見狀趕忙飛身後撤,雅辛托斯也奮力一躍,仿佛離弦之箭般退到後方。

 接著。

 「——【吾名為愛,光之寵兒。吾為太陽獻上此身】!」

 雅辛托斯決定最後賭一把。

 彼我隔著不算近的一段距離,他開始了詠唱。

 「【吾名為罪,風之嫉妒。此身招來一陣突風】!」

 『魔法』——起死回生的殺手 。

 不再進行戰況不利的白兵戰,雅辛托斯為了逆轉形勢,決意使用自己的必殺技。

 「【釋放火輪之一投——】!」

 貝爾察覺到了,大量飛舞著的沙塵深處,有咒文正被不斷編出。

 他把《牛若丸》收回刀鞘,為了不讓對方得逞而探出了左手。

 「【火焰伏特】!」

 瞬間便可以發射的速攻魔法在雅辛托斯身上炸裂。

 「~~~~~~~~~~~~~~~~~~!?」

 炎雷迸出轟鳴,卷起爆炎。

 修長的身體往後仰。全身都被燒焦,戰斗服也變得破破爛爛,然而雅辛托斯還是挺了過來。

 依靠如鋼般堅毅的精神,他並未停下對『魔力』的控制。

 咬緊牙關,雅辛托斯把臉重新轉回前方,繼續詠唱道︰

 「【——來吧,西方之風】!!」

 貝爾瞪大了眼楮,很快又吊起了眼角。

 他想用速攻魔法的真正價值所在——連續射擊來擊倒敵人,然而。

 「呀!?」

 「!?」

 卻受到了來自瓦礫中爬出的長發少女、卡珊德拉的偷襲。

 不知是不是跟雅辛托斯一樣避開了炮擊的直擊,她從側面猛地撞向貝爾,妨礙了他的射擊。

 「干得好,卡珊德拉!」

 男神(阿波羅)的喝彩在都市內回蕩著——朝著被卡珊德拉死死抱住的貝爾,這次又出現了一個嬌小的人影。

 「貝爾大人!」

 「嗚呀!?」

 解除了變身的莉莉前來救援了。

 比任何人都要早地飛奔到這個地方的少女猛地撞向卡珊德拉的身體,就這樣抱住她摔倒在地,兩人在地上糾纏了起來。

 「——奴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貝爾剛想再次伸出左手,詠唱完畢的雅辛托斯卻已經把上半身轉過了一個角度。

 壓低重心,放下左臂的同時高舉右臂。他的這個姿勢,正是擲鐵餅的姿勢。

 雅辛托斯一邊把輸出功率極高的『魔力』凝縮在右手,一邊以碧眼死死盯住驚愕的貝爾,接著便一口氣發動了魔法。

 「【仄費洛斯(注2)】!!」

 宛如太陽般閃耀著光輝的,巨大圓盤。

 圓盤從高速揮下的右手中擲出,一邊高速旋轉一邊朝前突進。

 「【火焰伏特】!!」

 遲了一步,貝爾也擊出了速攻魔法。

 大小接近人的上半身的巨大圓盤,高速飛馳的緋色閃電。

 雙方的魔法轉眼間便踫撞在一起,接著,大圓盤便把炎雷驅散了。

 「!?」

 火矛被無情地撕裂,大量的火粉如霧般四散。

 決定性的實力差距。貝爾的魔法的缺點,便是單發威力絕對稱不上高。

 在與敵人必殺技的對抗過程中,【火焰伏特】被打破了。

 「咕!?」

 貝爾勉強躲開了就那樣順勢朝自己突進的大圓盤。

 「沒用的!?」

 然而,仿佛被雅辛托斯的吼叫引導著一般,光的圓盤回轉著飛舞到了上空,接著便劃出大大的圓弧又轉向了貝爾的方向。貝爾不禁瞪大了深紅色的雙眸。

 雅辛托斯的魔法具有自動追蹤的能力,直到命中瞄準的對象為止魔法是不會消滅的。

 大圓盤在西風的驅使下飛了回來,貝爾焦急地剛想再次躲避。

 「【赤華】!!」

 瞬間,圓盤放出炫目的光輝,產生了巨大的爆炸。

 「——嘎!?」

 恰在其途經采取回避行動的貝爾身旁的時候,響應著行使者(雅辛托斯)的咒文,西風的火輪(仄費洛斯)爆裂了。

 威力驚人的爆炸把少年的身體掀飛了。

 「貝爾大人!?」

 與卡珊德拉扭打成一團莉莉迸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鳴。

 通過『鏡子』守望著戰況的女神(赫斯緹雅)也停止了呼吸,聲援著少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冒著黑煙的身體數次在瓦礫上彈起,飛舞到空中,一邊飛濺血液一邊滾到了地上。同時響起的,還有 啷這種紅刀從右手掉落到地上的響聲。

 貝爾雖然總算是得以停住翻滾的勢頭站了起來,但他失去鎧甲的右肩卻怎麼也動不了。

 簡直就像是脫臼了一樣,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右臂一動不動地垂了下來。

 「得手了!!」

 再次裝備上收入鞘中的短劍,雅辛托斯發起了突擊。

 敵人正以驚人的速度地朝自己迫近,然而右臂被炸爛的貝爾卻動不了。

 朝著呆站在原地的他,敵人的劍身反射著太陽光,射出了奪目的光芒。

 (————)

 貝爾的體感時間被延長到了極限,在此過程中,在遠離這里的歐拉麗內。

 赫斯緹雅的雙眼充滿了恐懼。

 阿波羅的笑容因歡喜而扭曲。

 艾伊娜面色鐵青,希兒僵在原地,赫爾墨斯目不斜視,伯特咂了下舌。

 還有,緹歐娜屏息凝視,而她的身旁——艾絲的金色雙眼。

 與少年的深紅雙眼一同,倒映出了那天的情景。

 (————)

 在被夕陽染得通紅的圍牆上,兩人的影子在余暉之下重合在了一起。

 她(我)說道。少年(我)听到。

 ——人類一旦想要攻擊敵人的破綻,自己的動作就會變得單純。

 從她的口中說出,向少年提出的建議的內容。

 ——致勝的一擊,同時也是最容易大意的。

 復甦的回想,偶然地,必然地,為兩顆心所共有。

 ——在被逼到絕境的同時,那也是反擊的最佳時機。

 她(我)教的內容。少年(我)都刻在了心里。

 ——別忘記了。

 所以,勝負的較量。

 ((——現在才剛剛開始))

 飛奔著的雅辛托斯把短劍架到了背後。

 他準備借勢使出一發突刺。這是把貝爾刺穿的必殺技,他志在必得。

 青年仿佛迫不及待般上翹起了嘴角,貝爾則把身子稍微往後挪了挪。

 雅辛托斯把貝爾的行為當成了膽怯的表現加以嘲笑,他像是在說貝爾再做什麼都已經無濟于事般緊握短劍,緊接著便刺出了劍尖。

 下一個瞬間,貝爾後背朝地倒向了地面。

 盡量把重心往後傾斜,身體向後方回轉。

 當兩人間的距離縮短至三米的時候,貝爾猝不及防地背部著地,避開了短劍的突刺。

 不僅如此,他還利用其反作用力踢出了雙腳。

 突刺被躲開,對方的手臂陷入了滯空狀態。而貝爾正瞅準了這個機會,他以右腳的腳尖踫到了對方握在手里的劍柄。

 就那樣,將其踢到了空中。

 「————」

 嚓嚓嚓,短劍伴著響聲在空中旋轉,雅辛托斯因失去武器而渾身僵硬。

 將敵人懷抱的對勝利的確信、麻痹大意轉化為自己的勝機。

 貝爾借著朝後方回旋的慣性站起身,腳跟狠咬地面——疾馳而出。

 「——呼!!」

 朝前突擊。

 「——等、等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放棄無法使用的右肩,轉而握緊左手。

 少年的身體全速從正面猛沖過來,而雅辛托斯還沒從突刺的姿勢中恢復,他前傾的身體只能任憑少年宰割。

 白兔之牙(Vorpal Fang)——青年幻視到了潛伏在迷宮深處的殺人兔的身姿,他的臉也因恐懼與慘叫而整個變了形。

 接著,貝爾仿佛豎起尖牙般高舉左手,祭出了使盡渾身力氣的一拳。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拳頭炸裂了。

 「嘎!?」

 放出的左拳準確命中雅辛托斯的臉頰,狠狠咬進去後便把他吹飛。

 仿佛皮開肉綻般的響聲回蕩在四周,青年的身體被揍飛,在地面上猛地彈跳了一下後飛到了空中,隨即便連斗篷帶人以決堤之勢翻滾了起來。

 大約滾了三十米之後,雅辛托斯才呈大字型面朝青空跟太陽仰躺在地。

 臉頰上殘留著毆打的痕跡,翻起白眼的身體沒有再站起來。

 風停了,戰場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發現兩人已經分出高下,拼命想把莉莉掙脫開的卡珊德拉也沒了力氣。

 『——————————————————————————————!?』

 歐拉麗的上空,巨大的歡呼響徹天際。

 古城遺跡內響起了激烈的銅鑼敲打聲,同一時間,代表結束的大鐘聲也在整個都市回響起來。

 觀眾中的許多亞人,都朝著屹立『鏡子』中的少年興奮地叫了起來。

 「艾伊娜,贏了耶!?」

 「貝爾君……!」

 公會本部的前庭,艾伊娜被密西亞從側面抱住了。

 綠玉色的雙眼噙滿了淚水,她忘記了自己的立場,打從內心感到喜悅。周圍的公會職員們也像是深受感動般沸騰了起來,此情此景之下,她才終于露出了笑容。

 『戰斗結束~~~~~~~~~~~~~!?簡直與樓層主(巨人)殺手『洛基‧眷族』的手法如出一撤,這還真是出人意料的結局!!戰爭游戲的勝者是、【赫斯緹雅‧眷族】——————!』

 舞台之上,主神(迦尼薩)不知為何擺出了一臉洋洋得意的表情,而他的身邊,負責主持的伊布利則激動地探出身子,滿臉通紅地朝擴音器一陣亂吼。

 他那經過擴音的聲音,仿佛破濤般鳴響著,然而在被大量的觀眾與建築物吞噬之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喔耶————!!』』』』』

 酒場內,賭赫斯緹雅贏的神明們氣勢十足地站起身來,發出了勝利的歡呼。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邊,賭了阿波羅他們的冒險者們把無數的賭卷扔到了頭頂。

 「小、小姑娘!?你也贏了嗎!」

 酒場陷入了一片阿鼻叫喚中,摩德原本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賭贏了,但他發現店內的一角,還有一個表情得意的少女。

 他像是很高興似的詢問,而來回搖著尾巴的犬人——那札也伴著笑容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耶!」」」

 坐落于西邊大街的『豐饒的女主人』內,亞妮雅、庫洛艾、露諾亞三位店員同時擊掌慶賀,其他的服務員以及廚房的貓人們也都相視而笑。

 「……貝爾先生。」

 希兒也不例外,她眯細了淺灰色的雙眼,嘴唇上浮現出喜悅的微笑。

 她仰望著『鏡子』,臉頰也變為了淺紅色,此時,店內的到處都傳來了冒險者們的悲嘆︰「可惡輸了啊!」「小希兒再來一杯酒!?」唉聲嘆氣的他們開始借酒澆愁起來。

 「馬上就來!」酒場的少女像是心情很好似的回答,接著便跳著在店內奔走起來。

 「……贏了啊。」

 伯特一邊听著從據點外傳來的歡呼,一邊心情欠佳似的撂下這麼一句。

 他背對會客室走了出去。

 「伯特,你要去哪里?」

 「要你管啊。」

 把團長芬恩的問題敷衍帶過,狼人的青年便離開了。

 而留在會客室里的人只得面面相覷,每個人都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地下城麼。」「無疑是地下城。」「應該是去地下城吧。」

 「果然呢……」

 芬恩跟加雷斯露出苦笑,里維莉雅閉著眼楮,緹歐涅也滿臉的無語。

 而他們的周圍的團員們,則因約十天前曾前來求援的少年現在卻用自己的力量取得了勝利,而浮現出了百感交集的表情。

 還有。

 「……贏了呢。」

 「嗯……」

 『鏡子』前,直到剛才還鬧騰個不停的緹歐娜徐徐轉過身,嘿嘻嘻,露出了滿面的笑容。

 回以頷首的艾絲望著被跑來的伙伴們團團圍住的貝爾,綻放了笑顏。

 「恭喜你……」

 少年一邊被韋爾夫撓著頭發,一邊與同伴們分享著喜悅,他的身姿映在了大街小巷巨大的『鏡子』中,都市轉眼間便被祭典的氛圍籠罩了。

 神明們聚集的巴別塔內,騷動也從未間斷。他們對孩子們有的稱贊,有的批評,開始隨性地對戰爭游戲進行總結。

 「怎……會、啊……?」

 唯獨阿波羅是例外,他面無血色,一個人杵在了原地。

 然而『鏡子』中,自己的孩子們無力地雙膝跪地的景象,卻不容許他逃避現實。

 他兩步三步地往後退,原本戴在頭上的月桂冠也掉了。

 「——阿~波~羅。」

 就在這個時候,至今為止始終貫徹著沉默的赫斯緹雅,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動作從圓桌邊的座椅上站了起來。

 稍微俯下的劉海深處,足以讓人誤以為是邪神的雙眼放射著黑暗的光芒,赫斯緹雅朝茫然自失的阿波羅走了過去。

 「噫、噫噫!?」

 「我想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赫斯緹雅的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般低沉,阿波羅嚇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貝爾被欺負,據點被破壞,兩人還被追得滿大街跑,遭到徹底的藐視。

 眼看著女神累計至今的無盡憤怒即將爆發,男神嚇得渾身發抖,眼淚也止不住地爬過眼眶往下流。

 「等、等一下赫斯緹雅!?我、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因為你的孩子太可愛了,我才想著稍微戲弄一下……求、求你了,還請你大發慈悲,慈愛的女神啊!我們不是已經求過婚的關系了嘛!?」

 「給‧我‧閉‧嘴。」

 宛如冥王般封殺哀願的幼小女神。

 她怒發沖冠的這幅樣子阿波羅從『天界』時期到現在從沒有見到過,他鐵青著臉失去了言語。

 他明白了,砰砰砰地雙馬尾激烈甩動的她,究竟有多憤怒。

 「我們約好了,要是我贏了,提什麼要求都可以對吧?」

 對自己會獲勝確信無疑的阿波羅確實夸下過海口,要是自己輸了就同意赫斯緹雅任何的要求。

 附近的神明們也湊過來形成了一個大圓,被他們包圍的兩人,化為了宛如等待裁決的罪人以及下達『神之審判』的女神。

 眾神像是打心底里感覺有趣般笑著,而阿波羅已經幾乎無法呼吸了。

 赫斯緹雅在癱倒在地的男神面前徐徐抬起臉,接著瞪大眼楮,迸出憤怒的咆哮。

 「沒收包含據點在內的全部財產,【眷族】也必須解散——然後對身為主神的你進行永久流放,不準你再踏進歐拉麗一步————————!!」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的慘叫回響在整個都市。

 赫斯緹雅對企圖玷污眷族貞操的危險神物,施以了毫不留情的責罰。

 遠離戰場的都市之中,即便是這個興奮漩渦尚未收斂的歐拉麗。

 也姑且,做出了一個了斷。

 ☆

 結束了戰斗的古城遺跡。

 在城牆、司令塔等很多建築都遭到破壞的城內,貝爾他們慶祝著勝利。

 「真的,竟然贏了那種程度的【眷族】啊……就靠在下等人。」

 「雖然也耍了不少把戲就是了……不過,現在驕傲一下也沒問題吧。」

 命像是還沉醉在興奮之中尚未清醒般,與韋爾夫交談起來。她沐浴在了自己的魔法中,韋爾夫也跟敵方干部大戰了一場,兩人身上的防具跟和裝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然而臉上卻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充滿成就感的笑容。

 貝爾一邊听著他們的談話,一邊在莉莉身前低下了頭。

 「莉莉……謝謝你幫助我。」

 「貝爾、大人……」

 「真的,謝謝你。」

 貝爾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露出的笑容卻飽含著喜悅,這讓莉莉心頭一緊,想說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嬌小的身軀滿含緊張,她伏著臉,戰戰兢兢地問道︰

 「莉莉……幫上貝爾大人的忙了嗎?」

 「嗯,因為有莉莉來幫我……我才能,回到歐拉麗。」

 听到貝爾這麼說,莉莉那天真可愛的臉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顏。

 簡直跟雙方的關系重新開始的那天一樣,小人族(帕魯姆)的少女雙頰泛紅,露出了向日葵般的笑容。

 「克朗尼先生,差不多可以離開這里了吧。我們必須找個地方坐下療傷,再慢慢等公會的派遣職員們過來。」

 「啊,好的。」

 蒙著臉的琉望著貝爾被炸爛的右肩建議說。

 貝爾他們一邊細細咀嚼著勝利的余韻,一邊從原來站著的瓦礫散布的地方開始轉移。

 「……?」

 不知不覺地,貝爾把左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扯著戴在脖子上的細繩,把那個從胸前取了出來。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塊碎掉的首飾。

 寶石完全粉碎了,金屬部分也布滿了裂痕,時不時還有碎片往下掉。當初從希兒那里拿來時的美麗原型已經蕩然無存。

 (……這個,保護了我?)

 那個時候,敵人(雅辛托斯)的強力魔法直接命中了貝爾,其威力大到就算貝爾直接昏過去也毫不奇怪。

 貝爾的直覺告訴他,或許,這個首飾是代替自己碎掉的。

 接著。

 在四分五裂的首飾內部,有著一個徽章一樣的雕刻。

 因無數的龜裂而無法看清細部,但能明白是個側面像(Profile)。

 「怎麼了,貝爾?別傻站著嘛。」

 「啊……哦、嗯。」

 韋爾夫轉過身,朝站著不動的貝爾喊道。

 俯視著首飾的貝爾曖昧地點了點頭,在邁出腳步之前望了望天。

 「……」

 把這個首飾交給希兒的冒險者,究竟會是誰呢?

 那個人為什麼要把它交給希兒,最後還周轉到自己手上了呢?

 仰望著晴空萬里的蒼穹,貝爾思考著。

 貝爾沒來由地感覺到——這片天空的深處,大概正通過『鏡子』看著這邊的,都市的觀眾之中,注意到了自己的某個人露出了微笑。

 ☆

 戰爭游戲以【赫斯緹雅‧眷族】的勝利閉幕。

 兩派閥的激斗成了街頭巷尾談論的主題,即便貝爾他們花了一天時間從古城遺跡回到都市,集中在他們身上的視線也沒有消減。

 落敗的【阿波羅‧眷族】根據赫斯緹雅的要求被立即解散。身為主神的阿波羅在結束與眷族們的告別並完成退團的儀式之後,被一個人趕出了都市。

 變得無家可歸的原團員們做出的選擇也不盡相同,有的人耐心地摸索起將來的出路,有的人接受了其他派閥的勸誘並加入了他們,也有的人就此一蹶不振。其中,也有像雅辛托斯這種醉心于阿波羅,置公會的戰力流出禁止令于不顧,而渴望終身追隨主神的人。

 戰爭游戲的影響,如波紋般擴散到了各行各業。

 其余熱尚未冷卻,很多人便開始進行收尾的工作了。

 「……這些是說好的退出金。」

 莉莉遞出了塞滿金幣的袋子。

 披著斗篷的甦摩則無言地將之接下。

 戰爭游戲之後過了兩天。莉莉一個人來到了【甦摩‧眷族】的據點。

 遭到解散的阿波羅派的資產作為賠償,全部都交給了赫斯緹雅她們。莉莉來這一趟,就是為了用錢把之前抵押的《赫斯緹雅‧匕首》換回來。

 她謝絕了要求陪同的貝爾他們,一個人來到了這里。她對他們說,自己想親手做個了斷。

 「……」

 介于派閥的面子,甦摩老實地收下了退出金。

 他沒有確認袋子里裝了所少錢,就將作為抵押的漆黑匕首還給了莉莉。

 主神的房間內,植物的幼苗、酒瓶等擺滿了架子,簡短的交談結束後,房間陷入了寂靜之中,這讓莉莉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還是竭力端正了站姿。

 戰戰兢兢地,生硬地進行最後的問候。

 「至今為止,受您照顧了……」

 既沒有諷刺也沒有怨恨,莉莉為了做個了斷才說了那句話。

 背上刻著女神的『恩惠』的莉莉已經是【赫斯緹雅‧眷族】的一員了,已經不是【甦摩‧眷族】的成員了。

 被斗篷覆蓋的嬌小身軀行了一禮,莉莉低著頭,注意不和甦摩對上視線地向他道別。

 「……」

 望著轉身向房間的門走去的少女,站著不動的甦摩先是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之後便朝著她的背影出聲道︰

 「莉莉露卡‧亞蒂……對不起啊。」

 莉莉的身體突然停在了門前。

 因劉海過長而完全看不見表情的男神最後提醒她︰

 「……多保重、身體。」

 主神第一次,對自己道出關懷的話語。

 靜靜地,徐徐地,莉莉的栗色眼楮濕潤了。

 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听了,不過最後能听到真是太好了,莉莉沒有轉身地低下了頭。

 朝著記住了自己名字的主神,她以顫抖的聲音回答說︰「好的……」。

 之後,便走出了房間。

 「……」

 莉莉離開之後,甦摩又呆站了一會兒,接著便緩緩地轉身。

 他將架子中的酒瓶全部都取出來,抱在懷里,然後統統塞進木箱蓋上蓋子。

 轉而把不會再有出場機會的酒杯放進架子中,他在長劉海的深處眯起了眼楮。

 以後,【甦摩‧眷族】的派閥狀況漸漸得到了改善。

 注1︰原文為

 注2︰仄費洛斯,希臘神話中的西風之神。傳說仄費洛斯與阿波羅同時愛上了雅辛托斯,而雅辛托斯最終選擇了阿波羅,仄費洛斯便因嫉妒,在阿波羅與雅辛托斯擲鐵餅時操縱風向,使得鐵餅命中雅辛托斯的頭部,雅辛托斯死後流出的血泊中長出了美麗的花,阿波羅便以他的名字命名為風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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