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爸爸(修)
在和這個青面獠牙的小鬼對望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後,張鬱佳身上的水基本都被出虛汗給出了,如今他這麼杵在這裏,完全是因為他嚇得挪不開腳,其另一個原因就是,旁邊的老頭一直在說著一些威脅恐嚇他的話。
比如現在,他還在那裏畫著他的符擺著他的陣,那一塊小陽木疙瘩在火上燒了又熄,熄了又起,其原因就是這個地方的煞氣和陰氣使得他的符變的潮濕,所以時而靈時而不靈,最終小疙瘩變得烏漆抹黑,他依然鎮定自若的對著半死不活的張鬱佳道:“你不要著急,這個小鬼動不了你的,他還要在你面前表現呢,你的八字和體質就是天生做這個的,不學習術法簡直是可惜了。”
張鬱佳無力道:“您老不是說睡一覺就成了麼?”
姚孟達道:“是呀,你現在睡也沒有人攔著你啊。”
“就這情況,睡過去還有得醒嗎?”張鬱佳哭笑不得。
姚孟達不好意思道:“其實今天的事情確實有點出乎意料,我沒有想到這個雇主已經請過別人做法了,所以改了地氣的道場就會耽擱一會子,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你有事的。”
“那你準備要把這個小鬼怎麼辦?”張鬱佳看著眼前這個大頭娃娃,睜著兩隻比拳頭還大的黑眼珠滴溜溜的看著他,嘴裏不時的哼出兩支不成律的調子,依依呀呀了半晌,似乎很想靠近張鬱佳,可因為這陣的原因,他幾次都被撞得有點踉蹌,而每每如此,他還都相當的委屈,瞪著老大一副眼睛看著他,那眼中的血水流了一身,就像他這番模樣不是想吃人而是在對著他撒嬌一樣,弄得張鬱佳提魂掉膽,外加好不鬱悶。
這時,楊允澤冷啐了一聲道:“大哥,你就看它那個樣子就知道他不是小鬼了,它是嬰靈,百鬼之王,能馭鬼的。”
“啊?”張鬱佳聽了這話,本來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心臟直接吐出來了,虛汗頓時成了冷汗,可謂百感交集,心下明瞭自己是上了這兩個老狐狸的當了,卻又怪自己為什麼這麼缺心眼。
而姚老頭這時卻道:“你放心吧,等陽氣再足一點,我就能收了他,只是等時間而已,他是不會傷害你的。”
“那你們為什麼選我當餌?難不成我肉香?”張鬱佳憤憤道,這時他想要離開也是不可能,於是只能撒一點怨氣了。
“那是因為你的八字被改了,八字改了也就是命改了,改了命的人三魂六魄都不穩,陽氣就比較低,你能看見鬼也就是這個道理,不過能吸引鬼的不是你的魂魄,而是你身上的鎖魂石,也就是你手上的那顆藍色的戒指,其實一般的鎖魂石就是死人的隨身葬物,但是這個人顯然比較在乎你,他是用自己的眼珠做的,不但如此,他還分了自己的一魄在上面,這樣可以隨時保護你,不過能把眼珠做的這麼精緻的還是很少見的。”
姚孟達不緊不慢的說著,就像是在念著書腳上的注釋,而張鬱佳卻是五味陳雜,很感動也很噁心,看向那發著幽幽藍色光芒的大鑽戒,他覺著那是他的眼睛在盯著他。
半晌,他又突然想起道:“那他為什麼要幫我改命?”
“因為你的壽命已經盡了,不改的話,你已經死了。”姚孟達說道這裏竟然少有正經的搖了搖頭,後繼續點著他的陽木疙瘩道:“你之所以這麼幸運,那是因為在你身邊的那個鬼幫了你的大忙,其實你已經死過一回了,不過這個鬼的本事也不小,竟然在陰司的眼皮底下幫活人改命,這種事情……”
姚孟達後面說什麼話張鬱佳已經模模糊糊聽不太清楚了,只是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走過的那一條長長的青石路,兩邊一直蜿蜒到天邊的火紅彼岸花,不就正是黃泉路嗎!而那些仿若真實的3D投影,講述著他的前世今生,這不就等於看過了三生石麼,最後他們一道誠心等待著的的那一扇鐵釘的大銅門,也就是來世的輪回啊……
彼時,張鬱佳心中百感交集,想著他當時依偎在他的懷中,看著一世又一世的相識、相戀、相知最後變成陰陽相隔,他為了讓他不糾纏他,還頗有感慨的勸他勿要留著執念,故事已經結束,只是他不願意離開坐席,而他卻相當嚴肅的說道:“沒有相守,便不算結局。”如今,他不惜為他闖了陰曹地府改了命讓他活著,他們便是依然陰陽相隔,這又如何相守?又算是哪門子的用心?
正在張鬱佳苦苦思量之際,只聽突然的一聲急叱:“別讓他跑了,別讓他跑了。”
張郁佳聞聲回神,卻看那小鬼已經半搭著眼睛朝著那旁邊的水池中爬去,它爬的很慢,像是要睡覺了,還打著哈欠。
張鬱佳見如此情形便是急了,想他要是跑出去的話就沒了這陣做保護了,到時候又來一個‘意外’,那他就要真見閻王了,不過要是今天不捉到這只小鬼,估計以後這樣的日子不得少,於是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怎麼弄啊?難不成跑過去抓他?”
“你叫他呀,哄著點就是了,反正不能讓他跑了,今天這日子一年才有呢,跑了你負責。”姚老頭這時候倒是有點著急了,那還在點著木疙瘩的手都開始抖了。
張鬱佳發難了,看著那小東西一步三停的打著哈欠,那眼睛都快被揉掉下來了,他使命的將他想像成一個普通的孩子,然後強行鎮定的從那陣中走了出來,這就蹲在邊上喚道:“寶貝,寶貝,來來,到叔叔這裏來,寶貝乖,寶貝聽話,過來叔叔這裏覺覺……”
小鬼聽見他低低的喚聲,跟著停了下來,然後一屁股坐在那臺階上半搭著眼睛看著他,嘴裏原本依依呀呀的調子都不成了音,就像孩子要睡覺前的哼哼聲一樣,有一聲沒一聲的,仿佛一個抬眼就能睡著一樣。
張鬱佳見他如此,這就立馬問道一邊的姚老頭:“現在,現在怎麼辦?”
姚老頭斥道:“當然是抱在你懷裏了,不然一會子他要是發現我在收他就不得了了,先接你身上的那顆鎖魂石引住他。”
“開什麼玩笑,他是鬼啊……”張鬱佳差點炸毛的跳起來,想到要將一隻鬼放在懷裏,然後還當人一樣的哄著,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麼。
可姚孟達卻道:“鬼怎麼了?你不照樣和鬼有關係麼?身上壓著一個鬼你就願意,懷裏抱著一個你就不願意了?”
這話將張鬱佳的自尊心粉碎了一地,他難不成能看出他就是受嗎?他哪只眼看見的?哪只眼?
姚孟達見張鬱佳悶聲不吱聲,心下就猜出他在想著什麼,這就立馬想要割了自己這張快嘴,於是尷尬著又道:“你要是不這樣的話就等著三點鐘的時候讓他吃了你的魂吧!”
張鬱佳悶悶道:“為什麼是三點?”
“你沒聽過半夜三點鬼打時麼,也就是說三點的時候是陰消陽生的敏感時期,鬼都會察覺,他們會不受控制的傷害人。”
張鬱佳聽了之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閉上眼對著那坐在臺階上點著頭的小鬼道:“寶貝來,到叔叔這裏來,叔叔哄你睡覺,那個裏面多冷啊,叔叔的懷裏可暖和了……”
半晌不見那小鬼動,張鬱佳這就道:“你看,已經沒用了。”
楊允澤低笑道:“叔叔這個稱呼不親近,也不緩和,要不你換換?”
“那就哥哥好了吧?哥哥總近了吧?”張郁佳看著楊允澤那一臉奸樣,詛咒他早死早操生。
可楊允澤卻齜著他那兩隻大門牙不要臉道:“叫爸爸是最近的。”
張鬱佳猛咬了自己一下舌頭,然後咽下去一口腥氣,朝著那小鬼哭道:“寶貝來,到爸爸這裏來,爸爸好喜歡你的。”
“爸爸……”
這一聲奶腔伴著嗲音將張鬱佳那點自尊吹的一乾二淨,巴不得現在就是三點然後讓它把自己吃了算了,可這時卻見它已經朝著他這裏爬來,然後嘴裏的小調全變成了一個字,然後無數不規律的停頓:“爸……爸爸……爸……”
當張郁佳將小鬼抱在懷裏的時候,他覺著他也沒有那麼噁心,除了覺著像冰塊之外,他和正常的孩子一樣,一會子完全閉上眼睛的時候還發出像貓咪一樣的呼嚕聲,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張鬱佳頓時覺著,其實嬰靈也不是很可怕,比如現在,他很安穩,於是周身的一切也跟著安靜下來,原本那些冰冷蝕骨的涼風也驟然而止,連著天花板上濃稠的黑霧也淡成了灰色,仿佛風一吹就能散掉,濕噠噠的空氣也少了那些腥澀味,後那些熄滅的香燭都跟著自燃了起來。
在晃晃搖曳著的燭光中,嬰靈原本青褐色的身體逐漸的成了孩童的奶白色,儘管沒有實體那麼打重,但起碼不像才開始的影子那樣若有若無了,於是張鬱佳覺著,自己怎麼真像一個奶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