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鬧鬼
張鬱佳是A市市級人民醫院的一位實習醫生,準確的說,過了今天就要將‘實習’兩個字去掉了,成為一名真正的醫生。
實則一般的實習醫生按著往常醫院的規定應該是兩年期滿才可轉正,何況像張鬱佳這樣邋裏邋遢、粗心大意、大錯偶爾小錯不斷的人,竟然不過半年就被主任給批了下來。
這讓無數與他一起進來,或者先進來但仍然原地踏步的人羡慕不已,只因為去掉一半的稱呼卻長了一倍的工資,況且他曾經兩次將棉花遺落在病人的胃裏,三回配錯了藥水,導致病人要死不活,要不是劉主任幫他掩蓋,他估計已經死了三回,事後當他向劉主任致謝,劉主任卻笑著跟他說:“小佳啊,你表現的很好啊,我們醫院就是要像你這樣的人才,在不出人命的情況下儘量提高醫院的基本收入,這才是一位社會主義社會薰陶下的合格醫生啊。”。
好在張鬱佳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待人真心熱誠,所以與醫院裏的同事關係甚好,同事們經常拿著他的錯誤和他開玩笑,他也不放在心上,總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樣的大思想將同事們逗得都樂呵。
這回,當他一從主任辦公室拿著那一遝厚厚正式錄用單,頓時毫不猶豫一路在左手的大拇指上塗著口水掀紙張,然後簽上無數個自己的大名,直至最後一張的時候,居然是一張黃紙,而且這張黃紙上暗紅的字有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不過也就是多出生日時間而已,張鬱佳便立馬填了之後就交給了劉主任。
劉主任將這合同一式兩份的分好,然後蓋上章就算是完成了。
張郁佳拿著合同只當是替劉主任關上門的那一刻,他便攥緊拳頭大叫一聲“耶——”,然後一蹦三尺高,一路小跑著朝著自己的腸胃科辦公室走去,路上凡是碰見的人,包括掃垃圾的老大媽都被他逮住親了兩口,惹得人家老大媽捂著臉跺腳道:“臭不要臉的小流氓,老娘告你性騷擾。”
張鬱佳也不管老大媽說什麼,只待回道辦公室,他便大唱:“別看我只是一隻羊,綠草因為我變得更香,女人會因為我變得更浪,歐也……”
隔壁的同事劉奇就笑道:“終於混出頭了啊?!人長得漂亮就是不一樣。”
另一同事王征插嘴道:“現在都是靠臉吃飯的,無論男女都一樣。”
“你們沒有本事就不要說人家,知道人家小張不會還嘴你們還就得瑟了是吧?”這是腸胃科裏面年紀最大的一位女人,叫陳瀾,其實也只有三十四歲,但是因為她對誰都照顧有加,同事們都喜歡叫她陳小媽,她也樂的接受,對於張鬱佳,她是覺著,雖然這孩子有點一根筋,但也不至於讓他們這麼欺負了。
而這間辦公室其他幾位女人對於張郁佳的態度都是皆然相反的,首先因為他是個出氣筒,說什麼都是笑呵呵的,其次因為她們要帶個早飯便當什麼的,他都不反口。
或許張鬱佳的人生觀與正常的人是有相當大的出入的,不是因為他不較真,而是因為他覺著沒有什麼值得較真的。
撇開工作中的幸與不幸,在生活中他可也是典型的走路都絆到大拇指的人,時常跌跌撞撞導致他的渾身大傷沒有小傷不斷,同事們都認為他能長這麼大實在不容易,但是這些都不能影響他對於生活與工作的熱情,反而有一點點的幸運都能讓他樂呵半天。
這天下午,在動過一個闌尾炎手術之後,張鬱佳就準備下班了,畢竟天已經漸黑,該下的都下了。
可就在他換衣服的時候被一平日裏多了交集的實習護士楊雲給叫了住,見她那一臉的為難樣,這就趕忙問道:“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楊雲心知張鬱佳的脾性,這就直接露出了小姑娘柔弱的本性,嗚咽著就道:“救護車送了一人到我們急救室,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偏偏那些掛了名的老婦女都欺負我們這些實習的膽小,硬說是要讓我們將屍體推進太平間,上回就說那裏鬧鬼,現在誰還敢去啊?!”
張鬱佳聽後頓時明瞭,原來又是那些老護士欺負新人了,想他原來也是一實習的,頗有些體會她們的心理,況且這月黑風高的,讓幾個小姑娘跑到停屍間去確實是傷良性了些。
張鬱佳又將衣服換了回去,這就笑道:“走吧,我陪你們去。”
小姑娘聽了立馬破涕為笑的點點頭,然後一路都跟在張鬱佳身後。
要說張鬱佳可是一無神論者,他認為什麼鬧鬼的事情都是人閑的沒事做瞎謅的,人死如燈滅,螞蟻與人一樣的五臟俱全,正常人每天平均踩死七隻,人的體積只不過比螞蟻大而已。
待到了急救室,張鬱佳老遠就看見那一輛車上蒙著白布的屍體,老護士們依舊像往常一樣站在值班室旁邊嗑瓜子聊天,甚至時不時的飄兩句黃段子,而那一幫實習的小護士則是一臉驚恐狀的站的遠遠的,甚至連話都不敢多說,直至見張郁佳與楊雲過來,這才如釋重負的迎了上來,後一道推著屍體進了電梯,朝著F1,也就是地下一樓而去。
太平間不如想像中的陰暗恐怖,燈光也是相當的明亮的,裏面停放著的屍體也不過就是一兩具而已,實則也沒有那麼多的屍體專門停放在這裏,畢竟人都講究入土為安,所以要不是牽扯上刑事案件或者賠償糾紛的,基本當天就領回去了。
張鬱佳將屍體推放在另一個屍體旁邊的空位上後就離著那屍體兩步遠的地方默默的鞠了一躬,畢竟人的這一生在此也算得上是個了結了,不管榮辱悲喜都劃傷了句號,只待生者長歎罷了,這是張鬱佳進了醫院半年的時間裏最有感慨的總結。
在哀悼了兩句之後,張鬱佳就準備拉著這一群小姑娘離開了,可就在這時,一聲刺穿耳膜的叫喊聲頓時響徹整個太平間,使得那些本就惶恐驚弓的小姑娘都跟著朝著他的身邊靠近。
張鬱佳忙朝著那小姑娘問道:“怎麼了?”
“你們看你們看,那有一隻手露出來了。”
一語皆畢,所有的小姑娘都跟著抽了一口氣。
張鬱佳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先前停放在那裏的一具屍體耷拉下來一隻手,看來是他不小心將這具屍體停放的時候碰到的罷了。
為了表示對死人的尊敬,張鬱佳又跑到那具屍體旁邊將那人的手放到了白布裏面,然後細心的幫她掖好,最後說了一些抱歉的話又折回來了,如此看的那一群小姑娘膛目結舌。
相當順利的又回到了急救室的門口,那些老婦女還在不辭辛苦的一邊嗑瓜子一邊對於各個科室人的評頭論足。
張鬱佳將那些實習小護士送到了各個崗位之後就回去了,倒是見楊雲跟著一起,於是就問,“今天不是你值班?”
楊雲搖搖頭,一邊在他旁邊一個櫃子換衣服一邊道:“今天多虧了你,不然我們當中肯定又要少人了。”
張鬱佳好笑道:“哪有那麼嚴重啊,那以前打仗寸寸地都死過人,難不成你還不活了?”
楊雲再次搖搖頭,一臉嚴肅道:“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太平間的事情,聽說這裏一直有一個未散的冤魂,有的時候我們看見副院長還在裏面神神叨叨的呢,估計就是這個冤魂老是嚇人,連那神棍都來過好幾個,你說嚇人不嚇人。”
張鬱佳不可思議的看了楊雲半晌,楊雲亦是覺著他有些信了,於是接著道:“聽說那男鬼長得很漂亮,經常讓一些陰氣重的女人幫他辦事,那些迷上他的都走的差不多了。”
楊雲說罷,見張鬱佳持續著那樣的表情,於是問道:“這回你信了吧?!”
不想張鬱佳翻了個白眼,湊了湊鼻子道:“副院長也真是不懂得做人表率,怎麼能弄出這些迷信的事情來呢?這樣的話對於你們這些新來的影響確實不好,應該有人提意見才是啊。”
楊雲:“……”
在出了醫院之後,張鬱佳就和楊雲分頭走了。
大致過了一個轉彎口,張鬱佳找了一個賣衣服的櫥窗將自己的手拿出來看看,他沒有敢告訴楊雲,其實他在將那屍體的手放到車上的時候,那只手竟然死死的掐住他的手心,他本以為是詐屍,畢竟人死後的三十六小時還是有潛意識的,於是驚得一身虛汗,可還沒有來得及張嘴,那手就自己放到白布裏面了。
如此為了不讓那群小姑娘害怕,他只好忍著痛離開,而現在手心裏明顯的兩個指甲印都成了黑色,周圍一圈都鼓了起來,曾青黑色,仿佛手心的皮都要被撐爆了,相當的滲人。
張鬱佳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症狀,想即便是眼鏡蛇毒也不至於如此駭人,更可況這東西不癢不痛就是有點脹人,想到電視上常常說的屍毒,渾身一顫,立馬又想到放在床下的急救箱,於是他就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回去,好在他租的房子離著醫院不遠,不過十分鐘就到了家門口。
他開了門甩了鞋子就將那床底下當時實習的小急救箱子掏了出來,然後將裏面的消毒藥水塗了一層又一層,直至將那青黑色都塗成了白色,可依舊不見消腫,無奈至極,這就用手指搓了搓,還是不痛不癢的,活動活動手指,都能動,於是他又站起身來做了兩節廣播體操,一切正常……
最後……
他將昨天中午和今天中午剩下的一盤米飯、兩碗雞湯、三個熟雞蛋、被早就摳了火腿腸的煎餅以及X天前剩的全家桶裏的三塊雞肉塊,都吃下了之後,這就一邊舔著指頭一邊躺在沙發上換著台,換著換著就恍然入了夢。
夢中的張郁佳依然在沙發上換著台,只是冷的他不得不蜷縮起來,後一股子白色的霧從紗窗透了進來,那霧很濃,就像從紗窗的小孔中擠進來一樣,被梳的細細密密,最後融合在一起,然後慢慢的將整個房間都籠罩了起來,那電視上的人影也漸漸地模糊,直至全都看不見。
不過張鬱佳並沒有感到奇怪,因為這樣的夢境他已經夢到過無數次,只是覺著今日的霧比往常的要大,而且更加的陰冷,於是他便隨手將那沙發邊上準備好的一隻薄被蓋在了身上,覺著好多了,於是在夢中又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那濃稠的白霧中恍出了一道修長的身影,那白皙的皮膚仿佛吹彈可破,俊美而精緻的輪廓使得生者無不歎息。
而當白霧中的人影完全清晰之時,白霧便漸漸地淡了。
彼時,窗外的月色洋洋灑灑的透了進來,照在夢中人的身上,恍然也成了虛幻。
白影的臉上透出一抹若有既無的笑容,湛藍色的眼中多出的是無限的寵溺,許久他將他的手從被褥中拿出,看著那整只臂膀都腫脹成了青黑色,微微的戚了眉,疼他為何總是如此大意。
如今,這屍毒已經往他的心臟侵蝕,而一旦侵蝕了心臟,他將會變成另一個活屍,也就是植物人。
白影小心翼翼的將他從沙發上抱坐在自己的懷中,許見他微微的蜷縮,便將自己與他之間的被褥又拉了拉,然後將手輕輕地伸入他的衣領中,不動聲色的封了他的十二經脈與八大奇經,又從手三陰經與三陽經中將那些依舊在侵蝕著他精血的屍毒給逼進了胃中,最終,他俯身將唇抵在他的唇間,後輕輕地撬開他的皓齒昀舌,一口口的將那些屍毒吸入自己的體內,直至最後全部吸完,他依舊戀戀不捨的輕舔著他那溫軟而細膩的唇,直至將他嘴裏的腥味全部舔乾淨,方才甘休。
“今天就放過你吧!”白影自顧著說的委屈,時而凝結時而虛幻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倒是那聲音清脆如清晨的銀鈴,撓的那夢中人不覺著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