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瞿白有些訝然地看著他面前站著的兩個人修,其中少年模樣的人正是他在人妖互市上遇到的那個楚原,另一個樣貌平凡,但氣度十分穩重的差不離就是楚原曾經提及過的師兄朱燃了,這二人此刻正笑吟吟地立在他的面前。
看到這二人的一剎那,瞿白才想起來自己曾經答應過楚原的事情,煉器的時候通知他,給他一個旁觀的名額,只是從幻星大陣回來後,一直被各種事宜纏身,從楚原那裡得到的煉器材料壓根沒時間管,一拖再拖也就到了今天。
這二人此刻找上門來,該不會是催債的吧?瞿白心底有些微赧,畢竟,他是拿了人家東西還沒付錢,人家上門討債也未嘗不可。
就在瞿白推測二人來意時,楚原已經面帶揶揄地率先開了口:“我給你送大消息來了,你也不請我進去?”
瞿白怔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反問,“什麼消息?”
楚原立即揚了揚下巴,一副“你先請我進去”的傲嬌小模樣,像是對他的小宅院十分眼饞的樣子。
瞿白失笑,知道這個楚原雖然自述是從宋代入得道,但看心性,卻還是十分率直,也不知道是被人護得太好還是天性如此。
瞿白帶著笑意地與站在自己身旁的胡夜對視了一眼,輕聲道:“這是我債主,我當時在互市上答應煉器讓他圍觀的,楚原。”
後又看向兩人,“這是胡夜。”
楚原好奇地打量了一圈胡夜,沒見多出點與眾不同的地方來,便也失了興趣,直爽地道:“這是我師兄朱燃。”
朱燃穩重中帶著一點對楚原的無奈,像是對他跳脫的行為十分不贊同,但又實在拿他沒辦法似的,只低聲道:“抱歉,我師弟性子一向如此。”
瞿白不在意地搖頭,而後與胡夜交換了個眼神,胡夜眼底閃過許可後,瞿白才道:“先進去說吧,不是說有消息要告訴我們嗎?”
將瞿白和胡夜反應收納眼底的朱燃自然地拉起楚原的手道:“舍弟唐突了,確實是我們得到一點風聲,但做不做得准還難說,在這裡說了便罷,就不叨擾了。”
楚原一聽,立即擺了臉色上臉,十分不解自己師兄話中意思,更何況,他來這裡除了送消息,主要目的還是想問問瞿白煉器圍觀的事情,先前自己師兄還都依順著自己,怎麼轉眼就換了政策。
但也不過一個呼吸之間,和朱燃相處數百年的楚原立即明白自己最好不要在此刻拆自己師兄的台,不然回去絕對沒有他的好果子吃,於是便只能帶著點委屈的乖乖被朱燃拉住,抿著嘴不吭聲。
瞿白詫異,有些不知道這兩人唱哪一出,正準備開口時,朱燃卻忽然道:“也許你們早有所耳聞,我和師弟不過多此一舉,天稟地劫指得就是你身邊兩個孩子,各大世家門派差不多都知道這個消息了,你們早做防範。”
一瞬間,瞿白只覺有一道炸雷在自己腦海裡劈下來,他茫然地看了眼胡夜,發現他眼底也掠過了驚訝,但也只是驚訝,卻並沒有什麼慌亂,只可惜腦子發懵的瞿白並沒能分析出這一點,他只下意識地將視線移到了楚原身上,雖然只在互市上見過一次,但莫名的,他覺得自己更相信這個楚原的話。
只見楚原那張稚嫩的少年面龐上滿是嚴肅。
他一邊點頭,一邊正色道:“我和師兄這樣的散修都聽到了這樣的消息了,別說那些世家門派了,但是,我跟師兄來時,有特地留意過,這些世家門派居然一片風平浪靜,似乎完全不知道這個消息一樣,我覺得……這是風雨欲來時的寧靜,你們珍重。”
說完,兩人作勢欲走。
瞿白立即開口:“等等!”
將兩人叫停住之後,瞿白快速地冷靜下來,他們一家回到宅邸中之後,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古神的工程中來,外界消息基本沒有留心過。
往日裡專司收集修真界消息的青軒和止牧也因為在幻星大陣中獲益頗多,進入了新一輪的潛修,同時,他們自認幻星大陣的事顯然足夠修真界中人修們亂哄哄地爭奪探討上一陣子,便有了些許鬆懈,以致修真界中居然傳開了這樣的消息,而他們卻全然不知。
自朱燃和楚原說完這件事,瞿白就知道這二人應該不是作假。
畢竟,這樣的事情,真假只需他們出去一探便知,而現在讓瞿白心中升起防備和忌憚的是,這二人到底為什麼會給他們傳遞消息。畢竟,他們可是人修那邊的人,就連與他們略有交情的俞家都沒有偷偷給他遞過消息。
一旁的胡夜已經從驚詫裡回過神,眼神平靜無波,他只一眼掃向瞿白,便知道瞿白雖看著冷靜自持,實則已有些關心則亂了。
“冷靜,這二人目的還算純善,就是為了向你‘討債’的,只是這叫朱燃的顯然不擅長求人,最後不想拉低了身份,所以報了消息便走。至於,俞家,我們相熟已久,他們那邊大概估摸著我們這裡早已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胡夜信念傳聲地安撫著內裡已有些炸毛跳動的瞿白。
他下面的那些妖族族人再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怕是早已笑得合不攏嘴了,天稟地劫是兩隻小崽子的事,傳遞到這些族人腦中,大概只代表一件事——他們妖族終於不用求著人修了,天稟地劫在妖族中,自然意味著他們妖族掌握了離開地球或者改變現狀的契機。
再則,在妖族眾人心中,胡夜的大乘期修為在這一界中,基本可以等同與妖仙的實力了,胡夜手下的青軒和胡止牧的本事,他們也都是看在眼裡的,是以,在他們看來,既然他們都得到了關於兩個小崽子是天稟地劫的消息,胡夜他們一定早已掌握了所有,自然也就想不起來來通報。
與他們面上算是交好的俞家也走進這樣一個誤區,但恰恰他們自己的人又在這段時間鬆懈,是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而這朱燃和楚原,撇開他們其實是想觀看瞿白煉器一事不談,倒也確實不若那些世家大派中出來的修士那樣,迂腐或者對妖族有五名的恨意,或者自詡正義對妖族趕盡殺絕。否則,也不會借由兩個小崽子一事來此暗示瞿白欠債該還了。
經由胡夜在他腦海中一通分析和勸說,瞿白立即調整了心態把握住了當下的情形,他再看向楚原和朱燃時,眼底雖掩著些許防備和不自在,但終究不再是警戒似地刺探,“我還欠了債,既然來了,債務總要還掉的,不介意的話,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準備一下。”
消息驗證需要時間,驗證期間,瞿白可不敢冒一點風險把這二人迎進屋內,他們家的這動宅子,也就從外面看還多少稱得上是固若金湯,若是進了裡面,基本就是一團棉絮,進出十分隨意。
現在的瞿白想來,也不再覺得先前楚原對他身後的房子表示出了的興趣只是一種直率了,不管怎麼看,疑心中的他看來,總覺得楚原先前的舉動裡處處都十分有深意。
但,他欠了人家債務卻是事實,而從胡夜的話看來,這二人總體而言,對他們來說,還算是善意的。
瞿白模稜兩可的態度雖讓楚原打心眼裡覺得不爽,但是他說的話還是令楚原眼中光亮大增,可見對瞿白話中的“還債”一事還是很感興趣的,或者說,雖然他表現得有些直率,但也知道此界修行不易,而他們又是煉器入道,朱燃進入瓶頸期已經有上百年了,這次瞿白給的圍觀機會實際上是十分難得的機會,錯過這一次,再等下去,就不知道是幾個百年了。
但是礙於他喝朱燃交握的手中所感受到的力度,在朱燃的這種有意牽制下,楚原終究還是不敢隨意發話,只可憐兮兮地晃了晃朱燃的手。
朱燃垂眸半天,看了看瞿白和胡夜,又看了看楚原,終是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氣,淺淺一歎後,對著瞿白和胡夜他們輕微地頷了頷首,而後頭也不回地拉著楚原遠去。
待那二人走遠後,瞿白立即拉著胡夜風一樣捲回了宅院中,將家中大人全部召集到大廳中,雖沒有有意安排,但是兩個小崽子和他們的夥伴與寵物卻都被引導到後院玩耍去了。
青軒止牧和秦懷一聚到大廳中,看到瞿白和胡夜凝重的神色便立即知道有事發生。三人不禁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由止牧代表他們出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瞿白心中焦躁,無心細說,胡夜只得將棒子接過來,簡要地說了情況,三人同一時間出現了南轅北轍兩種反應。
“怎麼會?”青軒和止牧一同陷入詫異和擔憂中。
“小崽子的這個身份怎麼了?天稟地劫,聽著挺牛的,有什麼不妥嗎?”這是還在狀況外的秦懷,滿頭霧水。
瞿白額角的青筋跳了跳,雖知道不能責怪秦懷此時的反應,畢竟,他現在的反應也是他們造成的,早先,天稟地劫鬧得最熱的時候,他們沒有將秦懷當自己人,壓根沒有跟他說過這方面的事情。
而等到他們不把他當外人看時,卻已經忘記要跟他說這件事,是以今天五個大人中,只有他是滿臉茫然的神色,雖知道不應該責怪,但是瞿白心底本就暴躁,只要一聯想外面不知有多少人修正在算計他家的兩個小崽子就滿心怒火,自然而然地了悟了“遷怒”這一詞彙的深廣含義。
被瞿白冷著臉嘲弄了一通的秦懷終於弄清楚狀況時,青軒和胡止牧已經外出探到了消息並趕了回來,不需二人說出口,光看二人面上沉鬱中帶著的濃厚怒火的神色,家中的三人就猜到了結果,一時間,廳中五人倒陷入了一種窒息的沉默中。
世家大派坐實了天稟地劫是兩個小傢伙的事實後,整個修真界不但沒有對他們採取行動,反而在這樣的時期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之中,即便是傻子也能猜到,這後面醞釀的風暴只會更大,毀壞力也更徹底。
他們也許不懼怕人修那邊的種種小動作或者侵擾,但是,人心卻經不住太多熬練,整個族群的生死存亡下,如果人修那邊擰成了一股繩……
瞿白他們只這麼一想,心底就覺得寒意陣陣,只有千日做賊,未聽千日防賊,只要這些人修一天不採取行動,他們心底一天就是懸著的。
良久,胡夜才從這片靜默中站起了身,徐徐踱步走到了客廳中央,環視了一圈客廳中其餘的四人,最後將視線定在瞿白臉上,才突兀地開口說道:“契機中所指得天稟地劫,並不一定只得就是兩個小傢伙。”
“什麼意思?”四人一怔,而後齊聲同問。
胡夜沉吟一下,像是在腹中斟酌詞句,亦或者,斟酌說與不說。半晌,才重新開口道:“古神侵入我腦海後退去的時候,除了一些和他自己慼慼相關的事外,還留下了一道真假難辨的訊息——天稟地劫實際還另有所指,不單是指我們族中的天稟地劫的情況,起碼在萬法時代的最初時,天稟地劫並不是只小言小語的這種情況。”
瞿白四人被胡夜的話弄得有片刻茫然,眼中都是霧茫茫的底色,三秒後,瞿白抓住了重點問道:“那還指什麼?”
胡夜看了瞿白一會兒,帶著幾分頹喪地搖了搖頭,道:“這就是我想讓古神復甦的原因,因為他留在我腦中的信息只有一半,天稟地劫到底還指什麼,卻一點訊息也無。”
“現在,最重要的只有兩點,一是想辦法趕緊把古神給弄醒,二是弄清楚兩個小崽子就是天稟地劫的事情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弄清楚站在這所有門派後面那人的意圖,只能先從消息的源頭找起。
結果,他這問句一出,青軒和胡止牧的神色就異常怪異地扭曲了一下。
“你們知道什麼?”秦懷見機問道,雖然他還是不大瞭解,也不大能接受,怎麼他們家兩個小屁孩就成了解救整個修真界的契機,但是這卻並不妨礙他心底的那股擔憂的情緒。
胡止牧張了張嘴,又看了看瞿白,像是有些難以啟齒,青軒卻已經面無情緒平靜無波地說出了他們探聽到的東西:“消息十有八九是姬月和瞿青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