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離楚原他們來過的那一日過去已有一月,但當時的情景對瞿白來說,還是歷歷在目的清晰。
小崽子的消息是瞿青和姬月放出去的。對這樣的消息,瞿白沒做任何思想抗爭就輕而易舉地接受了這件事。好似,他根本不詫異瞿青和姬月會做這樣的事。
單看小崽子最初來到他身邊時的模樣,瞿青的種種行為再怎麼出格,瞿白都不會再有意外,只一點,讓他心底升起濃厚的悲哀和嘲諷。
姬月,那個腦子裡也許塞滿了稻草而沒有一點腦漿的女人,悲哀可憐但又可恨可氣的女人。這是瞿白在心底對姬月所有的評價。
他大概能猜到姬月是在什麼狀況下說出的這點消息,不是瞿青的誘哄騙出來的,就是瞿青的巧語套出來的,但不管那一項都讓瞿白對姬月的整體感觀再降一個層次。
不怕女人勇武或者聰慧,只怕女人陷入情感的泥潭中時失去基本的智力。
這一個月間,瞿白他們也沒有閒著,青軒和止牧的潛修被無休止地暫停了,兩人被派出去以各種手段去探聽人修那邊的情況。
胡夜則日夜不休地想盡各種辦法想把古神給弄醒,想要問出詳細的天稟地劫的消息,也想弄清楚天道契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契機中一再提到天稟地劫是關鍵,那麼天稟地劫到底如何推動事態發展。
就目前的現狀來看,他們沒有在兩個小崽子身上看到任何能拯救修真界蒼生的潛能,但,如果不是指兩個小崽子,那麼天稟地劫到底指什麼。
太多的未知擺在他們面前,而他們卻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以地球現存的靈力,整個修真界已經撐不了太久了,雖然踏入了金丹期的人壽命都被無限制地延長了,但是沒有足夠的靈力,也不過是長生不死的人罷了。這對於一心探想問鼎天道的修士來說,不異於慢性的屠殺。總有一天,這些人會被時間被自己給消磨掉一切。
幾乎日以繼夜地變換著各種方式加固著屋外的大陣,甚至用上了他從幻星大陣中最新領悟的一些法門,同時,還將幻星大陣中帶出來的危險的物種扔進了外院的法陣。
總之,在瞿白這種病態的加固方式中,院子外的法陣短短一個月幾乎攀升了七八個等級,現在的法陣,即便是胡夜來闖,也能生生拖他一個月左右。
法陣畢竟是死的,想永遠困住胡夜這個等級的顯然是不可能的,瞿白也從來沒幻想過會有這樣的功效,他所求不過是為自己和兩隻小崽子爭取時間,在那些目前全部處於蟄伏狀態的人修採取行動時爭取脫離此地的時間。
是的,脫離此地,這是瞿白心中定下的最後一條路,這裡已然成了眾矢之的,只要人修那邊有動作,這裡一定是首當其衝成為第一陣地。
所以,不管這裡是耗費了瞿白多少心血營建起來的,在今時今日的境況中——對上整個修真界裡的不知有何意圖的人修們,他也放棄得毫不心疼。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往後,一群人心中越沒有底,因為他們還是什麼都探不到,青軒和止牧用盡了一切方法,除了已經得知的一些東西,人修那邊什麼動作都探不到,一切都太平靜了。
平靜得如同溫柔無波晴艷無比的海面,但誰都知道,海是不會永遠平靜的,當它怒濤澎湃,雷雨交加時,便是風暴來襲的時候。
越是這般平靜,越使得瞿白他們心底摸不著頭緒,專心給陣法加固的瞿白也跟著一天天沉鬱起來,青軒止牧秦懷也無心潛修,即便不潛修他們也做不了太多幫助當前事態的事情,一家人的變化終於讓家中的孩子後知後覺地發現,似乎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了,玩鬧也停了,修煉也沒有心思了。
在被一群小崽子沒有頭腦地圍著轉了五天後,瞿白終於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下去,胡夜正整日整日地倒騰著那具套著戰甲的“古屍”,青軒和止牧也從沒有放棄對人修那邊的消息探聽,如果他自己先亂了陣腳,不管人修那邊做什麼,他都會處在被動狀態。
這麼一想,瞿白就又花了一周調試好了自己的心態,做最壞的打算迎接這一場不知名的陰謀,或者,做最大的努力,先人修一步行動,打亂他們所有的陣腳——只要胡夜能將古神捯飭醒,亦或者他們置之死地而後生一把。
無論如何,瞿白的精神狀態確實一點點地恢復了,孩子們也在他的可以安撫中,恢復了正常的作息和生活。
瞿白也終於想起被他晾了將近四個月的兩個人——楚原和朱燃,這還是在瞿白準備煉製一些防禦性法寶的情況下想起來的。
他正試圖煉製幻星大陣開啟時人修那邊隨身攜帶的那種,既能防禦又能居住的房屋型寶器,在他看來,這是他們最後對上人修時撤退時的必備產品。
這種寶器他現在這個階段雖然能煉製,但是煉製出來的東西顯然不會有當初幻星大陣時大門派所拿出來的那些精良,但是只要煉製成功,以後是可以不斷返爐精煉的,也就是說,只要瞿白功力提升,這樣寶器也是可以升級的。
他現在需要做的其實就是將材料給收集齊全就可。
而他這一次幻星大陣別的收貨也許可以忽略,但是各種煉器煉丹和種植的原材料,他倒確實收了一大筆。
清點了一通後,發現最重要的一樣材料就是他當初從楚原手上“交換”到的那樣東西中的原材料,而楚原早已交付了貨物,他卻一直沒能履行自己的承諾。
頓時,瞿白心中升起一些名為心虛的小蟲子,哼哼唧唧地啃噬著他本來就不多的良心,於是,無論如何,他決定要把自己身上背著的欠債給甩乾淨。
運用陣法和心煉術煉器對現在的瞿白來說,幾乎可以算是基本技能,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將煉製好的東西再用心煉術給剝離出來,瞿白也只是在青元總綱中看到過,卻從來沒有實踐過。
而這第一次煉製就要接受旁人圍觀,瞿白心底還是有些壓力的,如若失敗,跌分不說,先前的欠債也就稱不上還不還了,畢竟,人家是以能學習到有用的東西為交換前提的,如果他都煉製失敗了,觀摩學習的人自然就更沒有底了。
因而,為了增加剝離煉製的成功率,同時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瞿白還是將煉製地點選在了宅子中,就在他已經十分熟悉的煉製房中。
煉製房中的陣法和佈陣基石都是他精心挑選過的上品,陣法精妙,靈力充足不說,各個陣法連環互動的效應也是他精心設計過的,如果到宅院外挑選一個地方現場佈置的話,肯定難以達到煉陣房中的效果。
雖然,最後瞿白定下的地點是自家的煉陣房,但同時,瞿白卻也沒有將自家院落中的東西暴露給更多人的慾望,是以,在給兩人發通知前,瞿白又花了大力氣將家中後院布了靈氣禁錮的陣法,將後院充裕的靈氣全部禁錮在那一方小區域中。
同時,還特地交代了帶兩人進場的青軒和胡止牧,直接將兩人接到自己的煉陣房中,途中不做任何停留,同時,也暗示兩人不要隨意走動,煉陣結束,就找借口直接送走兩人。
這樣的做法確實很是失禮於人,尤其是楚原的師兄朱燃,如果知道他們簡直就被瞿白當做敵人的奸細一般防著,這兩人恐怕踏足都不願踏足瞿白的宅院了。
其實,這兩人的行為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過任何惡意,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兩人的出現確實幫了他一個大忙,但是,在這種特殊的時刻,瞿白知道自己只能做這種選擇,雖然極度自私,但也無可奈何。
更何況,他們這一院子的人和妖實際上都並不是什麼善心人士。所以,瞿白雖知道這麼做確實有失禮之嫌,青軒和胡止牧也看得清清楚楚,秦懷更是瞭然於心,但卻沒有一個人對此提出異議,反而是執行得切切實實。
“請記得我們當初定下的約定。”兩人被青軒和止牧護送著直接傳送到煉陣房時,瞿白清淺地扔出一句話。
楚原怔忪了不到一秒,很快反應過來當初他自己承諾的——他們只能看,不許出聲,不許發問,能得多少全看他們自己領悟。而且,他們說好只有一個圍觀名額的。
楚原看了一眼朱燃,對著瞿白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然後側臉對朱燃說道,眉眼中俱是歡悅,“師兄,我到外面等你。”
朱燃眼疾手快地拉住要出門去的楚原,隱晦地看了一眼快他一步守到門邊的青軒和止牧,神色晦暗地盯上了瞿白,本欲出門去的楚原也被這陣仗弄得一愣,師兄出手拉他,情有可原,一定是要跟他推拒這得來不易的僅有的一個圍觀名額,在這艱難的修真歲月裡,師兄待他一向如此。
但,這幾人又是什麼意思?楚原面帶狐疑地瞇了瞇眼。
瞿白站在一旁將所有人的表情都收納到眼底,青軒和止牧那一瞬間的如臨大敵,楚原和朱燃這一瞬間心中升起的戒備和牴觸,以及,同一時間在他隔壁擺弄古神的胡夜所傳遞過來的一陣殺意——胡夜近來嘗試著用他的妖力去疏通古神的身體,被密封在戰甲中的古神終於有了不一樣的波動,但是這種波動只要胡夜一停手就消失,但今日瞿白煉器卻偏偏許了兩人人修來圍觀,不放心之下,只能將古神搬到煉陣房隔壁,以便他能時刻留意瞿白這邊動靜。
瞿白暗歎一聲,帶著幾分解釋的態度,“你們倆都留在這裡觀看吧,只不許出聲就行,現下我們的院落裡……已經草木皆兵了。”
話語雖未說得透徹,甚至有些誇大的成分,但明眼人自然能猜到其中意思——院子裡佈滿了妖族的人,人修貿貿然出現,必將引起誤會。
朱燃眼中閃過一絲隱怒,下顎緊了緊,拉著一旁的楚原便道:“是我們不識趣,多有叨擾,現下便告辭,還勞煩將我們帶來的二位兄台再將我們送出去。”
既然你院中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沒有真誠相邀之意,我朱燃也不是非求教著你不可,反正功法停滯也不是一兩天的時間,更何況,你瞿白的煉器到底如何,不論楚原如何打包票吹噓,他們沒見過就是沒見過,到底值不值得他們如此低眉順眼還兩說。
瞿白靜靜地抱胸看著朱燃,他的憤懣和倨傲瞿白自然清清楚楚全部收納眼底,他的潛台詞瞿白自然也明明白白地接收到了大腦中,但是……
瞿白輕輕撇開眼,與他交易的從頭到尾都是楚原,而不是這個朱燃,瞿白將視線對上楚原的,平靜地看著他。
楚原眼底閃過為難和糾結,視線來來回回在朱燃和瞿白間走動,最後終於是咬了咬牙,看著朱燃道:“師兄,這本來就是交易,大家銀貨兩訖的事情,我的貨早就給了他,這本就是他欠的,我想看,你陪我。”
這是百年來的唯一一次契機,不能讓師兄的偏執和倨傲給毀了。
朱燃眼底閃動著難言的情緒,他瞳孔縮了縮,最後只刻板地應道:“我明白了。”
然後拉著楚原站到煉陣房沒有陣法排布的一個角落裡,就像隱匿到黑暗中去的影子一樣,兩人忽而就變得無聲無息了起來。
青軒和止牧立於門邊,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後,青軒就立即潛到了那兩人的正對面,瞿白的身後,然後也隱匿到了角落中,也變得悄無聲息起來,胡止牧則繼續守在門邊。
瞿白小幅度地點了點下巴,示意自己要開始了。
他先催動了陣法中最邊緣的那一圈,陣基之間的靈力緩緩地匯成了一條飄忽的白線將各處陣基連接到一起。
隱匿在角落裡的楚原和朱燃二人只看瞿白這一手,已不由自主地亂了呼吸,急促的一聲抽氣後,對視了一眼後,雙雙閉上嘴,屏住呼吸往下看下去,朱燃苦澀地將注意力從瞿白身上逡巡一圈後,才再次關注起陣法的變化——這才只是一個金丹期的修士,修真可能五十年的時間都沒有,卻有了這樣精煉的佈陣術,難怪如此目中無人。
等到瞿白終於將陣法由外至內,由輕至重全部喚起後,他才將從楚原手中收穫的那樣東西抬手一扔拋向陣中,然後快速地捏起各種手印和法訣。
陣外的二人瞳孔再次收縮了一下,低聲驚呼:“真的是心煉法?!”
瞿白身後的青軒忽而展露了自己的鬥意,提醒二人不許出聲。
朱燃眼中也不再閃現其他情緒了,只暗中捏了捏楚原的手心,提示他要認真觀看,自踏進這間屋子起,他經歷的種種,其實就已經是機緣的一種了,修道者,除了與天斗與人斗外,還講究機緣,機緣到了便是到了,半點不由人,羨慕或者嫉妒,半點用處也沒有,除了抓住機緣,你能做的幾乎為零。
常言修真無歲月,除了時間在生命體征上的停滯外,最突出的體現就是潛修和煉製法器與丹藥的時候,人心潛蘊,無感時光。
煉器講究精粹、融合、定向、取型、最後加注各種內置法陣。瞿白本只欲當著兩人的面分離出被楚原廢掉的材料便收手,誰知楚原浪費的材料實則太過浪費,不但在他煉製的器物中發揮那些材料本來的功效,甚至連材料的屬性都沒有融合。
換言之,那些材料不過是被楚原以原材料的性質硬添加到煉器中,材料一剝離,就完全呈現了那材料本身強悍的面目,如果不立即取用,就會散於天地之間——從哪裡來便歸於哪裡去。
在這緊張的形式下,他沒有辦法分出一點心神來提醒青軒他們早已可以送走楚原二人了,而對煉器一竅不通的二人自然也沒有那個眼色,楚原和朱燃倒是看明白了瞿白的進程,但瞿白和他身邊的人都沒有開口讓他們離去,他們自然以為這是瞿白他們默許的,也便繼續留了下來。
結果,這一留就是整整一個半月,五個人呆在煉陣房中整整一個半月,楚原和朱燃觀看到最後,看出瞿白想要煉製的東西後,眼中的驚愕早已無法用言語表述,兩人相覷一眼,不約而同地凝結了所有心力,想將瞿白在這一過程中所運用的手法和催動的陣勢全部記下來。
瞿白終於進入收尾階段,煉陣房中的陣法催動到了極致,隨著瞿白一道道封印和口訣打到他練出來的寶器上,寶器開始隱隱地流露出潤澤的光彩,在那種若隱若現的光芒中,瞿白信念一動,掏出胡夜從古神密室裡帶出來的一樣寶珠,用信念控制著將寶珠嵌到寶器的頂端。
這寶珠瞿白一直沒能清晰地研究出作用,但幾次試驗中卻發現,寶珠本身具有異常強悍的防禦能力,範圍恰好不多不少能覆蓋方圓二十米左右,正適用於他煉製出來的這個便攜式的防禦宅院。
就在寶珠完全嵌上寶器的頂端時,一陣刺目的紅光大放四周,屋中五人被逼著閉目躲開這陣光芒。
“轟隆——”一聲震得房屋都搖擺的爆裂聲傳來。
瞿白猛地睜眼,看向身後的青軒——這陣爆炸聲,是自隔壁的屋子裡傳來的,胡夜那邊……
就在瞿白心思不定的剎那,一陣低沉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我沒事,不用擔心。是古神甦醒,你們趕緊處理的那兩個人修後過來,古神的樣子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