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幻星大陣?”瞿白看著秦懷皺眉,發現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和時下的局勢上,不禁拔高了幾度聲音,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來,“什麼是幻星大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沒有從青軒那裡得到回應的秦懷被瞿白的聲音拉回視線後,沒好氣地扭頭瞪了瞿白一眼,頓時讓瞿白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個二世祖永遠缺乏一點自覺性,和對時局地認知能力,這個家中,他給誰白眼都行,唯獨給他,是他做的最大的錯事。
果不其然,正給他治療的胡止牧則毫不客氣地拿鑷子,狠狠地在秦懷的傷口上重重戳了一下,惹得秦懷發出嗷嗚一聲慘叫。
“規矩點,一點兒眼介力都沒有,闖過了防禦陣也白搭。”胡止牧看秦懷叫得中氣十足的樣子,就將手中的工具和藥品一一交付給秦懷,讓他自己救治自己。
而後,胡止牧站起身,一邊朝瞿白身前的落地窗走來,一邊出聲道:“原來是衝著幻星大陣來的,難怪這些人不分敵我和往日宿怨摩擦,都集結了過來,我就說,一個中和堂怎麼可能有這般魄力。”
被胡止牧晾到一邊的秦懷,捧著藥才和工具可憐兮兮地朝青軒的角落裡哀鳴了一聲,不得任何反應後才認命地自己動起手來。
“你知道?”瞿白看了眼惺惺作態的秦懷,嗤笑一聲後,將視線投注到走到自己身旁的胡止牧身上,然後問道。
胡止牧朝下面看了看,胡夜和那些人周旋的聲音還在陸陸續續地傳過來,胡止牧想了想,扭頭對一旁的瞿白說道:
“幻星大陣是萬法時代便存在的遺跡了,至今也沒有人能說清到底是誰遺留下來的,大部分人都傾向於相信,這是一個古神在這世間歷練時修建的一處洞府,洞府最裡面擺放的都是古神在此世間歷練時,收集到的各種天材地寶和法器仙劍。外圍這一群強大可怖的防禦便被稱為幻星大陣,因為歷經數千年的研習觀測,也沒有人弄清楚這個陣法的原理,內裡結構簡直比這九天繁星還要複雜多變。”
“這幻星大陣三百七十年開放一次,一次只有十三處入口可進人。一次開放大概維持半個月時間,時間一到,陣法會再次封閉。入陣的人必須要再陣法封閉前主動觸動身旁的反射陣法,才會被主動傳送出來。否則就永遠陷在裡面。其實,只要不讓貪慾佔領上風,即便無法走到幻星大陣的核心——古神遺跡處,一路所得也儘夠了,起碼進陣的人能得到錘煉,同時也能為門派帶回不少東西了。”胡止牧一邊說一邊瞇起眼,忽而像是想明白了似的,眼中利光射出。
“距上次幻星大陣開啟似乎恰有三百七十年了,最近一次開放,應該就是明年了。這些人之所以現在突然找上門,看來是人妖兩族中修到了大乘的全部都拿功力去賭天道了,以至於現在沒有人能推演出這次幻星大陣開放的十三個入口是在什麼方位了。”
“什麼?”胡止牧最後一句話中所蘊含的多重信息,讓瞿白的心下意識地跟著一顫,還沒等他大腦過濾一遍信息,口中的疾聲反問已衝口而出。
胡止牧頓覺自己失言,懊惱地抹了一把臉,不等瞿白繼續發問,便扔出一句:“我傳聲給大哥,讓他別跟那些人耗了。”
說完,不再說話,凝神向胡夜所在處心念傳聲。
胡止牧專心凝神在傳聲,瞿白確實不好再追問,但是越不追問,反而越給了他好好過濾提煉胡止牧話語中信息的時間。
人妖兩族中修到大乘的一共五位,其中兩位他業已見過,胡夜算一位,姬月算一位,除去姬月因為要生下兩個天生子已經耗盡大乘高手的功力不算,另有四位。
要說這世間還有什麼是需要這四位高手心生掛念的,似乎除了探尋天道,找到離開此間道路或者改善地球現狀以外,基本沒有什麼是值得這些高手耗費腦力和精力的了。
而作為妖修中唯一有能力去為整個妖族也為他自己做這件事的胡夜,最終這麼做了,並為此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若不是後期因為先後遇到他和活靈脈的尾脈,不耗個三五十年是不可能恢復到大乘期功力的。
今天再聽胡止牧所說,豈不是,人修那邊的三位也耗盡大乘期功力去探天機中不變的契機了嗎?
耗盡功力暫時無法恢復,甚至有可能需要其餘微微遜於大乘期的高手,來提供靈力幫助他們緩慢地恢復功力,以至於到了幻星大陣要開陣前,連能順利推演出十三個入口的人都找不到,而這時,也耗盡功力探得天機的胡夜,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時,憑一己之力就力挫中和堂勢力。
這些人修,心思尚有忠勇信義的道德束縛的,可能只想讓胡夜推演出十三個入口,而那些深沉灰暗者,所求恐怕不單單是便進入幻星大陣的入口了,十有八九還包括胡夜能這麼快恢復的秘法。
這一點雖讓瞿白心若扁舟頓時生出一種沉浮感,但真正讓瞿白心如擂鼓,難以寧靜的卻是人修中大乘修士耗盡功力探得天機這件事。
天機,變數,胡夜已然說過,變數中的不變方為契機,而他所知道的契機一直是……
瞿白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自己身旁的兩個孩子。
他閉了閉眼,深深呼出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內心翻湧的波濤。
“怎麼了?”
再睜眼,胡夜已然站在了他身邊,略顯關切地看著他,而他身旁兩個小崽子,終於由驚嚇中的小獸變為了久未看到主人的寵物,猛地要撲倒胡夜身上,一邊膩歪一邊迭聲叫著:“父親,父親……”
胡夜一手一個撈起兩個小崽子,雙眼依舊一瞬不瞬地看著瞿白。
瞿白艱難地對著他搖了搖頭,抿得死緊的唇瓣重新鬆開,他問道:“怎麼樣了?”
他剛剛滿腹心神撲在天道、契機、兩個小崽子以及胡夜身上,後面的話雖然依舊陸陸續續地傳來,但是他已經全然沒有聽進腦中了。
“一群算盤打得比天還高的人修,懶得周旋。”胡夜譏諷一聲,然後伸手虛空對著秦懷抓了一下,秦懷立即出現在他的手中,衣襟被胡夜提溜著。
“說,防禦陣法的缺漏在什麼地方?”
“咳咳……”秦懷被勒得猛咳不止。
瞿白上前將手搭在胡夜的手背上,胡夜一鬆手,秦懷脫離束縛,猛地倒退了兩步,以戒備的眼神看著胡夜。
一連兩次,他的虧都是吃在胡夜身上,若說在這個屋子裡,誰給他的威脅感最大,顯然非胡夜莫屬。
“注意一下,現在我是唯一知道這缺漏的人,怎麼也該以上賓之禮對待吧,就是退一萬步說,你們這是求人的態度嗎?”秦懷好不容易緩過氣,便強自提起底氣看著胡夜挑釁,與其說他在挑釁胡夜,倒不如說,他足夠機智,即使是在這樣的境遇下,他的大腦還能處在一種高強度的謀算中。
善用手中僅有的資源,謀求自己最渴求的東西。
瞿白勾起嘴角,眼神閃了閃,看了看再一次開始在陣法中繞圈的一群人,又看了看自家面色不怎麼好的妖獸,知道他現在心底的火氣被樓下那群人正扇到了最高峰。
“我知道你一直是有所圖的,但你進來,本不就是為了報信的嗎?還是先將漏洞說了,我好去將法陣給加固牢固。”瞿白最後一手搭在胡夜的手臂上,一手指著樓下的陣法對著秦懷說道。
秦懷眼珠子飛快地轉了兩圈,若有衡量的樣子,十來秒後,他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房間的某個角落。
瞿白眼神晶亮地看著他,將他所有的神情和細微的情緒浮動全部收納在眼底,最終,瞿白眼底滑過一抹非常淡的笑意,復而開口道:“這點不行,其他可以商量。”
秦懷表情一僵,強自辯解:“你都還沒有聽……”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瞿白淡然道,將秦懷的詭辯之詞全部堵死,“你可以提其他的,只除了這一點。”
秦懷定定掃了角落中一眼,復而如狼一般轉過頭來看著瞿白,惡狠狠地問道:“什麼都行?真的什麼都行?”
瞿白看著他,臉上淡然無起伏,點頭。
“我要學他的功法。”秦懷忽而指著胡夜道,眼神中忽閃著一種灼烈的光芒,像是欲望被放大後的獸的目光。
屋中大大小小的人和妖俱是一愣,良久,瞿白看了看樓下的那群人,倒數第二層法陣眼看也撐不了多久了,他頭疼地捏了捏眉頭。
胡夜只冷冷地牽起嘴角笑了,“不知死活……”
“這個也不行。”瞿白打斷即將情緒暴走的胡夜的話語,再一次拉住了他。
“呵——”秦懷終是忍不住地輕諷地笑出聲,“我一直以為我做你上司的時候算是夠無良了,今天才知道什麼叫小巫見大巫,你們這一類人是不是更不把自己說出口的話當一回事?”
瞿白知道對方在諷刺自己的言而無信,但卻沒有辦法在此時此刻的境遇裡,細細向他解釋他不能修煉胡夜功法的原因——胡夜是妖,他是人。根本不是一個科目裡的生物,經脈運行和修煉氣理完全不相同。
瞿白本以為自己只要答應教授這個二世祖修真功法就好,反正他自己的青元總綱也是白得來的,他自修煉開始,也從沒有正經接觸過什麼門派,和修真人士。
根本無門第觀念和功法保密的概念,他起先不願意教二世祖,一是覺得二世祖不過是對修真的三分鐘熱度,二是,他不想承擔領路人的責任,同時,他私心裡對秦懷的印象也確實停留在極為糟糕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他已經欠了秦懷一記,他也懶得拿修煉功法去還人情。
但今時不同往日,且不說,他在一旁將二世祖毫不氣餒的闖陣逗青軒的戲碼給看個完整整,就是這二世祖單憑自己的能力和現有科技就破了他的陣法,還特地有心進來報信一點,瞿白就知道,自己是必須將這個二世祖領進修真的世界了。
“你要想修真,這間屋子中,你能學的只有我的功法,其他人的都不行。”瞿白暫時也摸不準秦懷對妖是否有瞭解,畢竟,以秦懷這麼執著的想要跨進修真界的慾望,難保他沒有在此之前就已經調查過修真界的概況。
而沒有身處其中,但憑口頭可見的調查或者人云亦云,秦懷獲得的信息可以想見,絕對是偏向人修那邊的。
現在局勢本就緊張,瞿白自然要盡量考慮周全。
“我只學他的,你的太過彫蟲小技,外面那些陣法是你弄的吧?”秦懷依舊固執己見。言下之意,有一種對瞿白的深刻鄙夷,似乎在感歎,外圍那些陣法也就看著花哨,真正實踐起來,讓他一個毫無功力的人說破也就破了,顯然沒有一連兩次胡夜露出的一手帶給他的震撼多。
“你……”瞿白蹙眉,正欲接著說時,胡夜忽而打斷了他。
“行,我可以教你。”胡夜嘴角勾起詭笑,看著秦懷說道,“缺漏何在,能說了?”
瞿白悄悄以眼角的餘光瞥胡夜,發現他眼中的不懷好意和嘴角的笑意,不禁在心中為秦懷哀歎,但當務之急,卻也沒有他法。
秦懷定定地與胡夜對視了一眼,對他嘴角的那抹詭笑視而不見,像是確定了胡夜眼中的承諾並不作假,然後才開口:“缺漏是你們的陣法薄弱點都扣在一個地方,你們的陣法看著似乎佈置了十多個,像是環環相扣,但實際卻像是一個同心圓,只要連破四五個陣法,立刻就能感受到這種同心圓的規律,再破除下去,根本就沒有一點問題。而且,陣法迷惑的只是表象,紊亂的只是一時的磁場,但衛星定位可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瞿白被秦懷一通話說得如同醍醐灌頂,頓時了悟自己陣法的缺陷在哪,他對著胡夜點點頭,然後就聽到胡夜的聲音在自己腦中想起:
“知道如果改進並補上缺漏了?”
瞿白自信地頷首。
胡夜笑道:“很好。”
忽而,狠狠一揮手,將秦懷狠狠打到房間的角落處——就是秦懷多次以實現逡巡過的那個角落——青軒本能地抬手接住了。
“教會他什麼叫規矩,我最恨人在關鍵時刻拿捏我,什麼時候教會了,什麼時候送過來見我。”胡夜冷聲道,嘴角的那抹詭笑更為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