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他們只大概地知道‘契機’指天稟地劫,但實際根本不知道‘契機’或‘天稟地劫’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這個‘契機’到底會以什麼方式發揮作用逆轉局勢,就是妖族這邊,除了這棟屋子裡的,基本也是什麼都不知道。”胡夜捏住瞿白的下巴,將他的臉挪到自己近前,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瞿白聽著胡夜的話,臉上的神情依舊木木的,沒有什麼反應——天下沒有永久的秘密,更沒有能在人的無限追求前能守住的秘密。
“還有人知道。”瞿白僵著表情忽然低聲說道,聲音中有一絲顫音,“姬月,或者還有瞿青,畢竟,兩個小崽子是他們的……孩子。”
胡夜怔了怔,他看著瞿白木然的表情,這是他們相識以來,他從沒見過的,他心口滑過一陣澀澀的滋味,像是被鈍刀子從皮肉上拉過去一樣,他頓了足足十秒鐘,才再次開口承諾:“……我保證,你們永遠不會有事,即使沒有了什麼‘契機’。”
“不……”瞿白終於眨了眨眼,活泛了棉布表情,他輕輕地搖頭,“你也說了,‘契機’是天道變數中唯一的恆定點,其實,不管我們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定數是不可逆的,能逆轉的,只有形勢和那些變數中的點。”
胡夜:“那起碼……我們能讓變數盡量朝向我們期待的地方發展,不是嗎?”
瞿白茫然地抬頭,看著胡夜不說話,期待?他甚至不知道他期待的是什麼方向。或者說,現在的他們,連兩個小崽子所扮演的契機在這種種局勢裡到底是個什麼角色,會有哪些選擇讓他們去選擇都不知道。
胡夜為難地閉了閉眼,將眼底浮現的懊惱掩去,再睜開時,裡面只剩滿滿地深沉和自信,他低頭將自己的唇瓣印在瞿白的唇上。
“我說會有辦法,就是會有辦法,如果我都做不到,那所有人都別指望了,一起守著這破落的一界慢慢熬吧,熬到我們都化成灰。”
兩人唇瓣相貼,胡夜每說一個字,唇瓣就開合一次,一直開開合合地貼著瞿白的唇瓣摩擦,像脫水的魚在瞿白唇邊渴求水源。
等到胡夜的一整句話說完,瞿白也終於忍不住張嘴將在自己唇舌之外作怪的唇瓣含入口中,唇舌交匯間,瞿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了信心不再焦躁;還是豁然覺得,最差也不過是一家人以現在的方式相守在一起,也就不覺有太多擔憂。
總之,一吻結束後,不得不承認,他低落的情緒確實略有好轉。
“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只是養精蓄銳了?”瞿白帶著些輕笑地發問。
養精蓄銳,既是為那些即將到來的能說上話的人修中的大能,也是為即將開啟的幻星大陣。
胡夜眼神熠熠都看他,眼底也儘是濃得能滴出來的笑意,“對。”
“好了麼?”一道稚氣的聲音忽而響起,“要親親多久啊?”
瞿白迅捷地回頭看向地鋪上的一溜小崽子。
毫不意外地看到一群大小不等的小娃娃,驚人地以及其雷同的姿勢把自己的小腦袋都埋在了被窩裡,有整個埋進去的,有露著一雙小腳丫在外面晃蕩的。
而瞿言的那一處被窩則是最為鼓囊囊的,透過被窩縫隙裡露出的那個正不斷掙扎的毛乎乎的小肉腿,瞿白幾乎立刻就能猜到,瞿言不但將自己埋進被窩裡,還將什麼都不懂的小胖也塞了進去——好吧,也許那個小胖早就被他們家養得不是單穿的蠢熊貓了,指不定比瞿言懂得還多。
瞿白剛剛好轉的情緒不受控制地再次由晴轉陰,他捏了捏眉心,無奈地看了胡夜一眼,眼中滿是埋怨——看看你教的好事,一群廝混在一起不到半年的小崽子居然都學會了這招。
胡夜聳肩,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慢輕啜起來——誰讓兩個小崽子總會在不適宜的時候打擾我的好事,我只是在提前教他們做一個識情知趣的人罷了。
瞿白:“……”
等待的時候,而由其是這個等待讓你一時半會看不到結果與盡頭的時候,時間最容易讓人生出被擱淺的滋味。
耐煩與否全在於等待者的心,因為事先已經被胡夜稍稍普及了一下當下的時局,也知道了人修那邊對天道契機的掌握情況,更明白了,胡夜之所以能那麼有把握的原因——人修那邊大部分將天稟地劫認為是和胡夜息息相關,甚至就是直指胡夜本人的。
是以,等待中生出被擱淺滋味的,整個宅邸中只有一人——秦懷。
可憐的人!
瞿白不知道第多少次看著煩躁地走來走去的秦懷暗歎,最終,他伸手對著秦懷比了一個手勢,秦懷被迫定在了瞿白對面的籐椅上。
“喝茶?”瞿白端著茶壺為他倒上了一杯茶水,倒出來的茶水是被過濾了茶葉的,清脆的顏色看著就有一種讓人平靜下來的力量。
“你們到底在乾等什麼?我們現在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吧?”秦懷深吸了一口氣,力求平靜自己煩躁的情緒。
瞿白晃悠了幾下手中的茶杯,啜了一口,“你不是知道嗎?”
“滾你媽蛋!”秦懷終究沒忍住,爆了粗口,“我知道個屁,我要知道,我還每天急得上竄下跳的,你當我是跳梁的小丑嗎?”
瞿白失笑,安撫性地將茶杯端起來遞到秦懷面前,半真半假地笑著道:
“你上次不是推測了嗎?外面的都是小嘍囉,要等終極BOSS出現,才好一網打盡啊!”
秦懷深吸一口氣,雖然知道瞿白話中拿他曾經說過的話故意開刷的成分很重,但還是決定將瞿白的這個“奉茶”舉止理解為不得不隱瞞他一些事的愧疚和討好,他正準備擺起大爺款接過茶時,一陣頭皮發麻的感覺愣是讓他顫顫巍巍地收回了伸了一半的手。
他慢吞吞地對著瞿白道,“茶放下,我渴了自己端,別敷衍我。”
瞿白從善如流地將茶杯放到秦懷面前,一邊端起自己的杯子喝茶一邊拿出一個玉簡瞳,開始將腦海中的一些東西往裡面灌輸。
瞿白重新放回杯子的一剎那,秦懷明顯感覺到讓自己頭皮發麻的那種感覺立即消失,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端起面前的杯子,將茶水一飲而盡。
“你怎麼受得了,那男人根本就把你當他的所有物,就差沒在你身上弄點氣味當記號了。”秦懷放回杯子,自顧自地為自己倒了一杯水,低聲抱怨。
恰逢瞿白將手中玉簡瞳裡的內容灌輸完,聽到他最後一句話,驚訝地挑了挑眉,差一點,他就反射性地接了一句:“你不知道他就是個獸嗎?”
幸而話到嘴邊意識到對面的秦懷目前還沒完全被他們同化,能說與不能說的話,還是要繼續斟酌著說。
“我覺得還好。”瞿白笑著道,也不為胡夜辯解,只是眼神卻不自覺地朝他們不遠處的男人身上飄去,唔,他今天難得啊,既沒有去修煉鞏固修為,也沒有再二樓的落地窗前監察防禦陣中的情況,居然是在檢查家裡那群小傢伙的修煉進度——反倒給胡止牧難得的一點修煉時間。
“我早就想問了……你家兩個孩子……”秦懷順著瞿白的視線看過去,看到那個讓他頭皮發麻的男人時,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然後又將視線移到兩個小崽子身上。
瞿白一驚,收回了視線,看著秦懷。
“到底誰是哥哥誰是弟弟?”秦懷將問句問完。
瞿白怔忪一秒,很快反應過來,秦懷在此之前從沒有見過他家兩個小崽子,是以,對兩個小崽子的生長狀況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覺得呢?”瞿白悄悄呼出一口氣,不答,將問題反拋回去,如果有誠意接納這個人與他們搭同一條船,那麼很多事只能選擇隱瞞,而不是用謊言欺騙。
“自然是那個叫瞿語的,可是那個更呆一點的一天到晚要再高壯的多的那個瞿語面前自稱哥哥,這不是很怪嗎?”秦懷疑惑地又觀察了一下那邊兩個小崽子的相處模式,只覺其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瞿白笑而不答。
秦懷忽而又轉過臉來,神秘兮兮地湊近了問道,頭皮上那種發麻發楚的感覺,他暫時也顧不了了,“這倆娃叫你爸爸叫你男人父親,怎麼,還真是你們生的啊?這世道,修了真,連娃都能生了?”
瞿白:“……”
忍了又忍,最後瞿白將道口的粗話給嚥了回去,只逕自將手中的玉簡瞳交給秦懷,“喏。”
秦懷接過來,顛來倒去地看了看,“這是什麼……莫不是傳說中的玉簡瞳?”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驚喜和歡愉。
瞿白點頭,“反正你最近也閒著,看看吧,雖然你看不上我的功法,但有些東西是想通的,看看,也許對你之後的道路有幫助。”
“忽然對我這麼好?”秦懷手握玉簡瞳,困惑而懷疑地看向瞿白。
“不……”瞿白故意一本正經地道:“我只是希望你在我們一起刷終極BOSS時別拖後腿,看我男人那樣,也知道最近沒時間沒心情搭理你這個‘小人物’,這裡和晉級遊戲最大的不同就是,你被秒了,就再沒有原地滿血復活的機會了,不說其他的,起碼學點自保的東西吧。”
秦懷:“……”
而無論秦懷到底是樂意還是覺得被輕視感到不愉,他都不得不承認,瞿白的話雖然聽著讓人不爽,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話。
這種話,自他成年後,基本沒聽過了。
他默默收回了玉簡瞳,問明了查閱方法後,他才知道,原來,自他成功踏進這個宅院起,其實,很多事已經不一樣了。
查閱玉簡瞳最簡單的方法是調動身體內的靈氣,用靈識去看。
這坑爹的方法一出,秦懷差點暴跳的摔了玉簡瞳,但卻被瞿白輕飄飄一句話給定在了當場:“你以為你最近吃的滿嘴鮮香的食物只是給你填飽肚子的?那些食物的靈氣基本都已經滲入了你的五臟六腑和四肢,自己試著去摸索吧,找到自己身體裡的靈氣,然後調動靈識,從今天起,你已經在修真了。”
等秦懷想起要去找瞿白詢問詳情時,卻發現他對面籐椅上優哉游哉喝茶的人早不見了蹤跡。
秦懷轉身想去找,卻被他右後方一處視線死角中的人影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微微帶著幾分呆愣地盯著樹下打坐的那個男人——青軒看了一會,這樣的青軒是他從未見過的,一臉靜謐安和,像是與他身後的樹和天地融為了一體似的,也更沒有人氣,彷彿離這個世界,離他這個凡俗之人很遙遠。
簡直就是遙不可及!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忽而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簡瞳,不由握緊了雙手。